(VI-1)
8
黑川似乎想起什麼。
“對了對了,和你在一起的少年,在你被抓後很快就被發現了。哎呀,不過很麻煩的閉門不出呢,那是你的指示嗎?”
對於黑川的話,由宇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但是正是她的毫無表情卻恰恰表明了自己的心情。如果真是對對方毫不在意的話,反而應該露出一些表情的變化。
“那個避難所還真是難對付啊,除了能夠防禦核爆外,那扇門也堅固得超乎尋常。炸藥對對它無可奈何,冷熱衝擊也無效,通風口的過濾裝置能夠將任何氣體液體淨化,可算峰島勇次郎發明的嘉年華啊。多花點時間應該有辦法吧,的確,作為藏身之地再理想不過了。已經花了好幾個小時想要撬開大門,不過結果另人難以滿意呢。”
黑川繞著由宇的椅子慢慢地踱著步。繞完一周,將臉湊近到能感受到由宇鼻息的至近距離。
儘管被眼罩遮住了一半的臉,但依然可以充分想像到那份美貌。但是黑川並沒有觀賞那份美貌的心情。
“哎呀,說到棘手,是真目家的血親這點要來的更麻煩呢。要和那位大人為敵人,比起與大國為敵來的更頭痛啊。”
黑川所說的大人,就是指真目不坐。
“恐怖份子也會怕真目家?”
由宇揚起嘴角,笑了。
“雖然把我們認為是恐怖份子是你認識上的錯誤,但我沒有想要糾正你的意思。我們是善是惡,交由以後的歷史來判斷吧。戒備真目家是理所當然的,那個家系從某種觀點來看是世界的支配者,將情報這一當今世界最有價值的東西盡在掌握。那麼,該怎麼辦呢?”
由宇沒有回應。雖然嘴上說著怎麼辦,但黑川的口吻中卻流露出從容的態度,那只是為了想說出解決的辦法。
“但是呢,峰島由宇小姐,把兩件棘手的事情聯合起來的話,其實意外地容易解決呢。”
“你想怎麼做?”
愉快地看著由宇反應的黑川在她耳邊低語。
“如果那個少年不想出來的話,到不如我們幫他一把吧。”
快速離開由宇身邊,下達命令:
“福田,馬上準備。”
但是福田沒有馬上應答。
“對方是未成年,不,真目家的人?”
“是接受過特別保護法的少年,沒關係。”
“但是,真目家……”
“不管。”
黑川強勢的態度沒有改變。
“把峰島研究所地下避難所的出口用混凝土埋起來。如果不想出來,那就讓他出不來,通風口也全部堵上。”
“……”
“嗯,這樣地下避難所就完全密封了。一個人在那樣的空間裏,那些氧氣能堅持多久呢,聰明的你不用說也知道吧。”
“住手。”
“擔心嗎?”
“那個男人,比你想像的要更難對付。”
“你很相信他啊?想不到你也有這種感情啊。與其擔心別人,到不如先擔心自己。”
向醫生使了個眼色後,仿佛是故意拿給由宇看似的,藥品和注射器一一被擺了上來。
“我可要用藥了喲,自白劑。你的腦內塞滿了能夠左右世界命運的知識,ADEM沒有實施大腦保密系統的唯一的例外,不過,不必擔心,從你那裏有許多想知道的,不會馬上把你變成廢人的。”
9
‘太安靜了啊。’
風間疑惑地發出聲音。
“怎麼?”
‘外面什麼聲音都沒了,但是我有不好的預感。’
“你會有預感,總覺得怪怪的。”
‘從各方面分析狀況,將算出的狀況以百分率匯總,這樣說好理解些嗎?為了讓你好理解些,我才用預感一詞表現出來,只是想節省無意義的對話而已。’
“但是失敗了呢,說的話更多了,不是嗎?”
‘閉嘴,你總是在無關緊要的地方賣弄小聰明,不,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鬥真,試著把門打開。’
“但是外面不是還很危險嗎?”
‘沒關係,打開看看。’
雖然鬥真滿心狐疑,但還是老實地將地下室的鎖打開,試著打開出口大門。
“奇怪。”
‘打不開嗎?’
“嗯……被封起來了嗎?”
鬥真用力推門,卻紋絲不動。到現在為止還誇耀著其鐵壁的防禦性的大門,反而成了現在最大的障礙。
“混帳!”
鬥真撒氣似地敲打著大門,只是傳來沉重的回音。聽這這聲音,‘被堵起來了啊。堵住門外的估計是混凝土之類的’,風間冷靜地回答。
“也就是說,通風口也?”
‘應該吧。’
鬥真看了看天花板附近的通風口,馬上坐到翻倒的椅子上,聳了聳肩。
“看來是堵上了。”
‘嗯,萬幸聲音還挺冷靜。不,等一下。在這種場合下還能保持冷靜,應該是對現在狀況還沒充分把握吧。’
“什麼意思啊,你把我當笨蛋啊?被完全堵死在裏面了對吧?”
風間深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小看你了,你對狀況把握能力的欠缺已經不是那麼簡單的了,應該說不是欠缺,而是根本沒有啊。知道嗎,聽我說,完全被封閉了,甚至包括與外部大氣的流通。’
“嗯?”
‘……空氣無法流通的含義明白嗎?與外部完全斷絕的現在,氧氣的量只有房間裏的這點。也就是說,阪上鬥真,你在不久後就會窒息而死。’
“然後呢?”
要是有身體的話,現在一定是要手頂太陽穴了。帶著脫力感,如同對幼兒說話般,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地吐出聲音:
‘聽我說,明白嗎?會窒息而死。按房間的體積計算,十小時,就算減少運動量,盡可能延長時間也……’
“我明白啊。所以說,然後呢?”
鬥真會這麼沉著並不是因為頭腦不好,到現在風間終於領悟到了。
‘……真是冷靜呢。’
“還好啦,因為我還不打算在這房間就這麼悠閒地度過十小時。”
就在兩人對話的間隙,房間第四次亮了起來。房間中央幼小的由宇,好像在考慮什麼似的,緊鎖雙眉,一邊“嗯~嗯~”地低吟著,一邊苦著一張臉,像動物園的小熊一樣轉來轉去,那表情實在是招人可愛,讓看著的鬥真那艱澀的表情也緩和下來。
“峰島勇次朗的目的是什麼呢?對【腦中黑子】有興趣這點已經從由宇那裏聽過好幾次了,在【希望】都市的天國之門裏甚至放了遺產。但是,在這破爛的研究所裏始終放著到現在都沒人發現的什麼,會不會和十年前的爆炸,和這次事件有什麼關係呢?但是……”
‘不要說太多,不要無畏的浪費空氣,考慮事情的話,在腦袋裏想就可以了。’
“我是想讓你也聽聽才說出來的。”
‘那就變成提問形式說出來。’
“……那我想問問。”
‘什麼?’
“由宇曾經說過,從球體實驗室事件開始,就是有預謀的,而且給予了風間你了一個使命,就是那個變異體。說到底,那個變異體就是你謀劃的吧?”
‘沒錯。’
“目的是什麼呢?”
到現在為止都是迅速答對的風間,果然這次沒有回答。由宇關於此事也沒有作過回答。
“我與風間很相似,也不認為風間會騙我,所以能不能稍微……”
告訴我一下,本想這麼說的,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就算自己聽了也未必會明白。但是,不想自己一人被排除在外,鬥真並沒有一味地要求回答,而是將自己理解範圍內的事情說了出來:
“【希望】事件,是你的求知心,還是對於創造主的服從,這點由宇也不明白。但是,我認為至少那不是求知的好奇心。”
‘哦?’
從音調上可以分辨出風間對此表示關心。鬥真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並不確信的想法:
“我認為雖然還存在著對於創造主的服從,但是卻有點不一樣。”
‘有意思。那你認為是什麼呢?’
這次輪到鬥真稍微沉默了一下。看著年幼由宇的幻影,鬥真簡短地吐出了一個詞:
“反抗……”
風間沒有回答,但是也沒有聽到笨蛋之類的責駡聲,只有鬥真的聲音在繼續。
“是為了某人的目的被人為的製作出來,我也是一樣。但是,人的心、靈魂,卻是無法刻意創造的。我就是我,就算無法違抗自己的使命,但絕對是想要反抗的……風間和我很相似,想要解開背負在自己身上的詛咒,不是嗎?”
風間的回答稍微有些遲疑:
‘你啊,雖然是笨蛋,但有時候真是敏銳到讓人害怕呢。’
“真過分,雖然由宇也說過同樣的話。”
由宇可沒有說過自己是笨蛋,鬥真抗議起來,而風間難得地認了錯。接著反過來向鬥真提問:
‘對於我的開始,你認為是什麼時候呢?’
“不是從球體實驗室開始的嗎?”
雖然才過了一個半月,但感覺上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集結著峰島勇次郎的遺產技術的球體實驗室被恐怖份子佔領,而作為當時頭領的風間,現在正和自己這樣的對話著,鬥真被不可思議的氣氛所包圍。
‘換個問題,為什麼會認為我已經孕育出反抗創造主的感情呢?’
察覺到風間並非為了追求答案,鬥真沒有作答。
‘我在那裏,領悟到自己為何,並找回了自己。’
鬥真回想起球體實驗室事件。讓風間找回自己為契機的正是由宇。眼睛追隨著由宇的幻影,鬥真不自覺的露出微笑。一雙小手正熟練地擺弄著什麼。
‘就算擁有人類的軀體,我畢竟並不是人。是考慮事情的方面與價值觀都與人類完全不同的生命體。那時侯,我是在這世上唯一的存在。被移植到人腦內的自己究竟是什麼?孤獨感始終充滿自己的內心,這也是造成球體實驗室事件表面的原因之一。所謂的孤獨,同時也表示喪失與他人比較的概念,勇次郎也推想到了在這種狀態下我的行動。但是,在這裏產生了一點誤算,我並不是孤獨的。’
“存在於LAFI三號機,那如同塵埃般的顆粒體對吧。”
鬥真回想起一個半月前的事情。在風間還未進入前的LAFI三號機,在畫面上,總有著小點構成的集合在運動。按由宇的話來說,那是LAFI三號機中偶然孕育出的生命體。
‘說是塵埃也太過分了,我稱之為八十八元素。但是在你看來如同塵埃般的八十八元素的存在,給我帶來了巨大的變化。本以為孤獨的我,竟然還存在著同類。如果以人類的語言來說的話,應該是一種喜悅的感情吧。而在同時,也產生了別的感情,與他人的比較,也就是說優越感與劣等感。這就是峰島勇次郎的誤算。’
“優越感我是明白,劣等感是什麼呢?那個小小的八十八元素要與風間你比的話,就如同人類與草履蟲啊,進化度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不是嗎?”
‘塵埃之後是草履蟲嗎……算了。在LAFI中誕生的生命體中,我不管如何優秀,自己的一部分行動總是受到勇次郎意志的束縛。但是,八十八元素並沒有那樣的行動模式,自由地生存著。’
言語稍微停頓了下,可以感到如同人類那般的緊張感。
‘那就是我感到的劣等感。’
“但是,對那意識體下達命令的不是風間你嗎?”
‘是的。因為峰島勇次郎事先就讓我產生了那樣的想法,無法違抗。如果比作人類的話,就像是事先烙印在遺傳基因上的類似於本能的行動。’
風間的語調變了。
‘你說得沒錯,我和你的確相似。看得到對自由的嚮往,但結果,卻逃不出創造者的意志。’
鬥真點了點頭,對風間萌生出一種奇妙的感情,當然絕對不是產生共鳴,但就好像身體的某一部分的形象正從鏡中被映射出來。
‘LAFI的設計也好,你們所生活的世界也好,我對LAFI以外的世界都有所把握。這些知識,在LAFI中的混沌領域中,也能發揮巨大的作用。由宇說那時候把我的意識移植到人類的身體中,只是勇次郎的心血來潮之舉,但真是如此嗎?現在想來,自己所生存的世界之外,自己到底為何,是以何種意義而存在,如果知道了這些,作為LAFI世界的住人——也就是我,能將混沌領域如何運用,能得到多大的能力,一定很好奇吧。我認為這是對【腦中黑子】的模擬試驗。’
由宇是不是直到現在都認為風間的事純粹是勇次郎的隨心之作呢。如同是要詢問般望向年幼的由宇,只見她正將雙手伸向高度無法夠到的架子,努力地想要拿取什麼。
‘到現在為止,從來沒有想過會與你相似。的確——因為LAFI以外知識而獲得巨大力量的我與通過【腦中黑子】窺探外部世界,發現了足以歪曲物理法則之力的你。可以解釋為我在LAFI世界裏打開了【腦中黑子】呢。’
這種相似性是偶然嗎?鬥真當即否定了這種想法。如果說是偶然,未免太過巧合了。
但是現在沒有辦法向由宇確認。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趕快離開這裏救出由宇,為了讓這種想法再次在心中加固,鬥真望向年幼的由宇。
終於從架子上拿到什麼的由宇,連接上筆記本電腦,又一路小跑橫穿過房間。
“爸爸,這個借一下行嗎?嗯。謝謝。”
年幼由宇的笑容中,看不到現在的影子。
“那這個介面我借用了哦。”
身影與崩塌的瓦礫重疊了起來,年幼的由宇將網線插入瓦礫之中,以前這裏本是沒有瓦礫的。
“風間,難道說!”
鬥真跑向由宇身邊。由宇盤坐在地上,面對筆記本,正在打著些什麼。
移開瓦礫組成的小山,雖然比想像的還要累人,但由宇就在身邊,讓自己精神百倍。
“有了。”
瓦礫下的地板上露出了網路介面,虛幻的網線連到了由宇的筆記本上。
鬥真將LAFI伸出的網線接到了埠上,虛實兩根網線重疊在一起。
‘OK,連上了。’
風間的聲音難得的高亢。
鬥真朝著一心不亂地敲打著鍵盤的由宇露出了微笑。
“謝謝。”
“嗯,加油。”
或許是對父親說的話語,非常切時地重疊起來。明知觸摸不到,鬥真仍是微笑著,伸手試圖摸摸她的頭。
“馬上就去救你。”
微笑的由宇的身影消失了,心被揪的緊緊的。
“總是受你的幫助啊。”
——一定,會去救你的。
在心中,又一次重複著決心。
10
NCT研究所內部的景象宛如地獄。
灼熱造成的大氣對流,如同暴風般肆虐。無法承受高溫的牆壁與天頂像黏土一樣失去原貌,熔解的地面看上去就像熔岩流一般。
還在幾小時前只是普通的NCT研究所職員工作的建築物內,已經變得像是另一世界的光景。
在這地獄的中央,發出高亢笑聲的身影站在那裏。帶著無機質的電子聲音,散發出狂氣,讓周圍的景象也變得詭異。全身被銀色的套裝完全包裹,整個頭部帶著奇妙的假面。
“脆弱,太脆弱了,這就是守護峰島勇次郎的據點嗎?”
異型男子——七原罪成員之一,撒旦悠然地在灼熱的地獄中慢步。本應構築著多種防禦機制的通向NCT研究所內部的通道,在數千度的高溫面前幾乎全都消於無形。
只有僅存的幾個防禦機構在進行著無力的抵抗。
機關槍從牆壁內伸出,感知入侵者,以每秒三十發的速度噴出火舌。四挺機關槍,共計每秒一百二十發子彈,飛向撒旦。不帶任何裝備的話,只要五秒就能將人射的屍骨無存,就算是裝甲車也堅持不到十秒。但是面對如此猛烈的攻擊,撒旦只是悠然地迎了上去。
並沒有躲避,也沒有帶著媲美裝甲車的盾,只是悠然地在通道上走著。每秒一百二十發子彈逼近撒旦,但是沒有一發能夠夠觸及到撒旦的身體。包裹著撒旦的灼熱,讓子彈在到達前全部溶解,失去衝力的子彈就這麼掉落在地面成為熔岩的一部分。
少數殘存的防禦機構再次運作,代替機關槍出現的是鐳射光線,鐳射光線可以切斷入侵者以及在通道上張開緻密的結界,但是撒旦悠然地從中穿過。
沒有比這個更對撒旦無效的了。能產生高熱的撒旦,也就是說保有著對高熱極高耐性的能力,鐳射之類的攻擊,完全沒有意義。
撒旦繼續向前,直指NCT研究所的內部,撒旦眼前的防禦門鎖閉起來,傳出厚重的金屬聲,但是撒旦不慌不忙地將手掌貼向大門。不出幾秒,大門表面開始溶解。
為了保護NCT研究所的秘密,使用峰島勇次郎的遺產之一,G04合金構成的大門眼看著開始溶解。儘管能抵禦爆炸物等攻擊,但在超過一萬度的高溫面前,卻只能輕易屈服。
不到數分鐘便形成了一個足以讓人通過的大洞,撒旦不費吹灰之力通過了大門。
“聽得到嗎,NCT研究所的人們啊。就這點程度嗎?持有世界最高機密的研究所的防禦能力就這種程度嗎?讓我再好好玩玩嘛,讓我感到棘手啊,弄點真本事出來,好讓我顯顯身手。”
‘相當的自信啊。’
在研究所內的某處,殘存的擴音器中傳來冷靜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聽出來了,這個聲音我聽出來了哦。伊達真治,ADEM的最高司令官,直接上陣了啊。能和你說話,光榮之至。”
‘不必奉承了。’
“再這樣下去,不到一小時我就能到達你那邊了喲。不會說就這點微不足道的防禦能力吧,世界最先進的NCT研究所,一定還藏有什麼吧”。
‘呼,怕是無法滿足你的期待了。你所使用的最新兵器什麼的,我認為只要狀態良好,就可以隨心所欲。’
撒旦不禁感到可疑,伊達的話不是說謊,但是聲音中沒有緊迫感。在撒旦所知的遺產中,沒有能夠打敗自己的兵器,到如今,伊達聲音中的那份從容到底是什麼?
‘但是要讓你愉快享受的要求恐怕也無法實現,要使用非常原始的方法真是對不起呢。’
“你說原始的?”
‘只是想說,是幾百年前的技術了,非常抱歉。’
在伊達停止說話的同時,防火噴淋裝置一起噴出了水,水在接觸到地面前就蒸發了。
“怎麼啦?到現在火災探知機能才運做……應該不是這樣吧?”
不光是噴淋裝置,不知從哪里連接過來的,通風口中也噴湧出水,落到地面形成了巨大的水蒸氣。
“哈!難道想滅火不成,笑死人了,就想拿這來回應我的期待?”
撒旦那充滿電子音的笑聲代表了他對NCT研究所策略的評價,混雜失望的感情。認識到再停在這裏也沒有意義後,打算朝著更深處前進。
“怎麼了?”
但是撒旦停下了腳步。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腳。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與銀色套裝一體的手套,慢慢地開始變形。不,正確來說是被擠壓收縮。
不光是手,腳和身體,全身都被扭曲壓迫。就好象沉入深海的易開罐被擠壓般,撒旦的身體開始不斷收縮。
“這是……瞄準的是這點啊!”
望著充滿蒸汽的房間,撒旦吼叫著。
NCT研究所的操控室中歡聲雷動。
在顯示器中映出無力而屈膝的撒旦的身影,身體已經收縮了大約兩成。
“蒸汽作戰進行得很順利呢。”
岸田博士以喜悅的表情望向伊達。
NCT研究所面臨的困境並未改變,外面依舊有黑川的幾千兵力待命著。與外部的聯繫中斷,現在是孤立無援的狀態。
但是,把撒旦這種驚異的存在擊退了。將僅用不到一小時就將NCT研究所的多道防禦輕易突破的存在遏制,可以說是一大喜訊。
“嗯。”
在所有歡喜的人員中,只有伊達的表情沒有改變,只是盯著顯示器中的撒旦。撒旦的身體如同被清風拂過一般,面罩下顯現出與灼熱無緣的面貌。
年輕,而且擁有著如同散發出寒氣的冰冷美貌。
撒旦接著將套裝除去,露出雪白的肌膚。果然與臉一樣,並沒有燃燒起來。
不可思議的現象。數千度的高溫中,站著連耐熱服都沒穿的人。但是,不可思議的現象還不止如此。
異變在撒旦周圍產生。
原本熔岩般的地面開始固化,融化的天頂和牆壁也同樣固化了。原本赤熱的一切物體都停止了流動,以撒旦為中心被一片白色所替代。不,不是被白色替換,白色是附著在表面的東西,是冰。蒸汽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化做結露佈滿四周。
撒旦悠然地站立起來,被壓迫的身體已然復原,以無表情的冷俊美貌環視周圍。
撒旦敲了敲以熔岩狀態凝固的牆壁,“喀”地發出並非金屬的冰冷響聲,再一擊,揮出巨大幅度的拳頭撞上牆壁。牆壁如同玻璃般碎裂,不是金屬被破壞的形式。
“難道說,以超低溫來冷卻了嗎?!”
灼熱的地獄被替換成了以撒旦為中心的極寒地獄。隨著撒旦的揮拳,牆壁和地面如同脆弱的冰工藝品般粉碎。
“沒想到作為碳素體生物,做得還不錯。終於能讓我以這姿態現身了呢。”
流暢的聲音迴響著。所有的人都慢了一拍才注意到聲音的主人是撒旦。除去了面罩的現在,已不是電子聲。
“那麼,NCT研究所的諸位,怎麼來防禦我呢?”
帶著殘酷而冰冷的微笑,撒旦提問。
在這非常時期誰都沒注意到。也沒有餘力注意到,在操控室中朝倉小夜子的身影已然不見。
11
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顫抖。
“的確,應該是在這裏的啊。”
為了掩飾恐怖感,小夜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進行著作業。但是這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作業,是不是應該保持安靜呢,剛想到這裏馬上又搖了搖頭。
正在調查的是木梨留下的程式。現在在NCT研究所中,能夠使用LAFI二號機的沒有一人。使用得最熟練的職員,木梨孝已經在前幾天的事件中死去。
為了讓LAFI的混沌領域無效化,受命調查解決線索,交到小夜子手上的是木梨留下的個人電腦中的部分資料。
“……有了。”
點字顯示幕傳達了達成目的的訊息,木梨的資料中留下的一個程式。
“安全系統改寫程式,有了這個的話就能像木梨先生那樣……”
能夠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潛入被施以嚴重安全保護的LAFI一號機安置場所。不管NCT研究所多麼機密的場所,現在小夜子都能憑自己的ID順利進入。木梨就是這樣潛入,嘗試與LAFI一號機接觸,然後被吞噬。
對之後自己的危險行動再一次在頭腦中反復。真的有必要這麼做嗎?這個疑問再次浮現。
明明並不寒冷,身體卻在顫抖。現在自己正要實行與木梨相似的行動,是不是很愚蠢呢?不,一定是很愚蠢。但是並不代表無意義。
為了確認狀況切入作業系統。狀況沒有改善,海星的部隊正一層層剝開防壁,朝著NCT研究所的內部突進。被完全突破的時間雖然還有不少,但卻沒有迷茫的時間了。
咬著嘴唇拋棄迷茫,啟動程式。點字顯示器開始到記時。下定決心的小夜子猛然站起。甚至連椅子翻倒都沒有注意到。
小夜子手持ID,迅速走出房間。在記憶並不熟悉的通道上急行,沒有人的氣息。因為前些日子的事件,人員大幅削減,變異後的木梨造成的傷痕現在仍濃烈地殘留著。
乘坐電梯到達了目的的房間,高安全等級區域的大門,在小夜子的ID前輕易打開。
房間的一角被玻璃包圍,而對面一米見方的黑箱——LAFI一號機就應該擺放在那裏。
小夜子憑藉著記憶,坐上了以前曾坐過的地方。伸出手觸及到特製的鍵盤與點字顯示幕,失明的小夜子要是沒有這個就一事無成了。
——讓我實現你的願望吧。
前幾天,LAFI一號機的提問再次浮現。聽說LAFI一號機中存在人格,但與其接觸卻是第一次。
肌膚感受到昏暗的房間中顯示幕被點亮的光芒,小夜子迅速敲打鍵盤,一步步開始與LAFI接觸。一旦開始作業,便不再迷茫。
——讓我實現你的願望吧。
與前幾天完全相同的文字顯示在點字顯示幕上。
本已消失的猶豫再次出現,但僅僅維持了數秒,敲打鍵盤發出回復:
我想掌握LAFI的使用。
——4170027秒前,我才剛把資料給你啊。
我想馬上就掌握,沒時間了。
——不行。不管再怎麼優秀的人,光是理論上的理解最低也要兩天。要想熟練運用,必須要一周的時間。
沒時間了。
小夜子重複道。
——那麼,到我的世界來,就像峰島由宇和木梨孝那樣。
如同惡魔耳語般的回答。
感到恐怖的小夜子無法抑制自己身體的顫抖。如同祈禱般地,再一次切換到作業系統。
狀況變得更加嚴重。
難以置信地,那個灼熱的魔人已變身成為冰之惡魔。身體的顫抖開始加劇,牙齒不斷打顫。
那個操縱著遺產的敵人與眼前的LAFI一號機,小夜子已分不清哪個更讓她感到恐懼。
小夜子摸索著確認頭罩與坐席的存在,這是與LAFI一號機同調的裝置。
在頭罩多次從顫抖的手中掉落後,終於戴到了頭上,然後坐上座椅。雖然背部有所支撐,但被恐懼支配的身體無法停止顫抖。
“同調開始,還有十秒。”
小夜子並沒有按下開始,只是坐上座位,電子聲音就開始預告自動啟動的狀態。倒計時無情地迴響。
“6,5,4……”
“要是不來……就好……”
“2,1,0。”
在後悔脫口而出的同時,倒計時數到了零。
失去知覺到底經過了多久呢?小夜子漂浮在無重力的世界中。
——這就是LAFI的世界?
小夜子沉浸於未知的感覺中,但是並不僅於此。
從手指開始,慢慢地感覺開始消失,腳也到腳踝左右也沒有感覺。越是想控制手腳動作,那種失去的感覺越是強烈。
變得稀薄,被世界所溶解。慢慢被世界吞沒的感覺,除了恐懼別無他物,連死的概念都變的曖昧不清。並不存在終結,只是化作一片廣闊。
小夜子因恐懼想要叫喊,但無法出聲。意識到發聲器官已經消失的同時,意識也煙消雲散。
小夜子被混沌吞噬,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