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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S》第20章
II - 第三章重逢

 1

 憐修長的手指將一疊厚厚的資料放在桌上。

 「我已經把有可能跟勝司少爺簽訂密約的國家、企業、組織與個人,篩選到剩下二十七個。」

 資料上記載著各個勢力過去的活動內容、對峰島勇次郎遺產的態度、規模、判斷與勝司有接點的論證等各種情報。

 「還有這麼多啊。」

 「非常對不起,短時間內很難再篩選到更小的範圍。」

 「不,我沒有怪你們。」

 經過幾秒的思索後,麻耶以想通了似的表情重重點了點頭。

 「憐覺得勝司的目的是什麼?」

 「我認為這是為了爭奪真目家下一任總裁寶座而下的一步棋,姑且不論麻耶小姐有沒有意思要搶這個位置。」

 「很可惜,我想還差了一點。勝司是想出乎我意料之外。」

 憐只以眼神詢問這兩者之間的差異。

 「勝司應該會想讓我以為自己已經掌握先機,所以在挑選要跟哪個組織聯手時,很可能會挑選我優先排除的組織,不是嗎?」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

 憐把麻耶的意見考慮進去,重新進行篩選。面對斬篩選出來的名單,再經過幾次問答,慢慢篩選掉不合條件的候補,很快地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看到最後剩下的這個答案,憐的表情顯得不太滿意。

 「密諾娃?曾搶奪並非法販賣峰島勇次郎遺產……以組織規模來說,確實是無可挑剔。然而儘管乍看之下是個典型的E M犯罪組織,背後的關係卻非常複雜,還有傳聞表示資金來源與美國政府有關。有著這種背景的組織,會引發這種難保不會造成曰美間外交問題的事件嗎?」

 「我倒是認為非常合理,反而還覺得這下全都說得通廠。」

 「這話怎麼說呢?」

 「還有什麼東西會比Leptoneta更能提供當今美國政府最想要的軍事力呢?」

 憐把手放到纖細的下巴上。

 「……原來如此,的確還有這種思考方向啊。」

 「經過幾次戰爭後,那個國家學到了一點,就是貿然讓本國士兵冒險並不是明智的行為。所以在軍事預算方面,都把重心放在精確導引武器之類的武器上,讓士兵不用冒著直接暴露於戰火下的危險。然而就算有了這些武器,仍然應付不了這幾年來膨脹了數倍之多的低強度衝突戰。但是Leptoneta不一樣,不管是市街還是山嶽地帶,都能夠辨識敵人來加以排除。我倒覺得綜觀東西,都沒有比Leptoneta更適合用來應付低強度衝突戰的武器了,如何?」

 「可是如果是為了這個目的,似乎不需要動用到密諾娃吧?只要打著共同開發的名目,不就可以從旁巧取嗎?相信不用去冒這種風險,他們還是可以取得這項軍事科技。」

 「大概是想要獨佔吧。現任美國國防部長是知名的反日派人士,這應該也就表示美國非常重視這項科技。而且就算密諾娃有這些傳聞,終究不是光明正大的打著星條旗名義。憐,請針對密諾娃的動向進行重點式調查。」

 ——真目家的禁忌之一,就是不可以跟峰島勇次郎扯上關係。

 再繼續調查下去,不是會觸犯禁忌嗎?然而憐還是決定不說出來,因為不用說麻耶也知道。但麻耶認為要是貫徹不干預的態度,就等於是對斗真見死不救。從憐的角度來看,倒是覺得身為鳴神尊繼承者的斗真哪有可能這麼簡單就被解決。

 而且最重要的是,斗真是擅自跑到那個島上去的,甚至還忽視了麻耶的忠告。那麼麻耶只要繼續佯裝不知,穩穩掌握住這個情報,讓勝司誤以為自己已經掌握先機就行了。這樣會更能獲得總裁不坐的肯定,對麻耶自己也比較好。

 如果是平常的麻耶,想必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然而麻耶心中卻隨時有著一股使命感,認為在這個真目家裡只有自己可以保護斗真,所以非得保護他不可。

 憐原本認為這是為了償還一年半前那件慘案時,哥哥拚命保護自己的恩情。但看著麻耶的模樣,就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看起來甚至像是一種不應該有的感情。

 但憐將公私劃分得很清楚,認定這一切只是個人觀感,自己只要聽從敬愛的主人所下的命令就行了。

 短短一個小時後,資料完整地送到了麻耶手上。

 「密諾娃這個組織的結構,是以一群用二十六個字母稱呼的精銳為主軸,其中三名有可能已經登陸日本。」

 這時拿出一張瘦小男性的照片。

 「C,又稱Cuculus。Cuculus是杜鵑鳥的學名,而這個稱呼也直接反應出了他的手法。先將一部分技術流給外部組織,等成熟之後再行搶奪。推測他應該就是本次事件的主謀。」

 接著拿出來的照片上,拍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金髮美男子。

 「G,又稱Goldy,是一個號稱槍械之子的神槍手,從狙擊、速射到特技射擊都難不倒他,看樣子非常擅長各式槍械的運用。」

 「怎麼偷拍的照片上卻會看到他對鏡頭比出V手勢?」

 「這個人多半就是這種個性吧?附帶一提,他有著跟常人不太一樣的性癖好……啊,這應該不是重點。」

 「跟常人不一樣的性癖好?」

 「或許應該用嗜好兩字來形容,不過這點跟這次的事件無關,而且麻耶小姐年紀還太小,不應該知道這些。」

 麻耶表露出自己的不滿,但還是催憐介紹下一個成員。

 「這是最後一個,J,這名人物的代號就直接是J。擅長用毒暗殺,至今已經毒殺了多達兩位數的重要人物,過程中毒殺的人數更是將近四位數字。但根據報告,在中東一帶發生的虐殺事件中並不是使用毒殺,而是以鈍器毆打致死。這部分的情報有些混亂,可信度並不高。另外還擅長變裝,會徹底分析變裝對象的經歷,據說連親朋好友都不會發現。」

 「需要間諜滲透時,的確是非常適任的人才呢。」

 「是。想來混進弧石島上的人物肯定就是了。既然Cuculus並沒有戰鬥人員的色彩,很難想像他會親自前往弧石島。要我們追蹤Cuculus的動向嗎?」

 「麻煩了。」

 麻耶將茶杯拿到嘴邊,這才想起一件事對憐問道:

 「對了,剛剛說Goldy是有什麼跟常人不一樣的性癖好?」

 憐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開始說明:

 「他是男同志,據說喜歡的類型是黑髮黑眼。」

 「什麼?」

 麻耶大吃了一驚,本想放下的茶杯,卻因為太過用力而將茶灑了出來,還用罕見的慌張語氣大喊:

 「明明就很有關係啊!」

 「啊?」

 「哥……斗真就符合這點!」

 「真要這麼說,島上所有的日本人都符合這個特徵。」

 憐若無其事地把潑在茶几上的紅茶擦拭乾淨。

 2

 「我們整理一下狀況吧。」

 伊達看了看所有在場者的臉。跟當初來到這座島上的所有人數比起來,現在的人數未免太過冷清。

 A D E M相關人員只剩下伊達跟由宇。

 佐伯、杵島副長官與其他坐上直升機的重傷傷患全部死了。

 原本還有一個小隊之多的自衛隊員,人數也大幅減少,只剩下志村、星野、石川、太田等四名,其中石川跟太田出去巡邏,目前並不在場。

 在場所剩的人之中,被關在管制室裡的笠原跟小夜子等技術人員佔了一半以上。

 他們有堅固的管制室保護,或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狀況轉變這麼劇烈,誰也沒辦法保證管制室的長久安全。

 「現在島上就只剩在場的我們還活著了。之前分散到整座島上的自衛隊員裡,可能也還有人活著,但是現在沒辦法確認。各種電子器材幾乎都不能用,又因為直升機墜毀,損失了很多破壞力夠大的武器。另外還在失控狀態的Leptoneta,推測也還留在島上。對於讓Leptoneta失控的主謀Cuculus真正身份,也還沒有掌握任何線索。他們到底是誰?目的是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還不只是這樣。」

 由宇豎起一根手指開口說話,如今她的一舉一動都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要怎麼收拾這個眼前事態,也是不能忽視的事情吧?對方計劃得很周詳,應該不會只讓Leptoneta失控就了事。沒有任何犯罪組織會疏於事後處理。」

 她說起話來,不但語調與銳利的美貌一樣犀利,連內容都尖銳地切進核心。

 「目前要怎麼收拾是嗎?你說得沒錯,一個沒處理好,難保不會發展成國際問題。」

 伊達捻了捻下巴的鬍鬚。看來他對這件事非常掛心。

 「還有就是……」

 不知道還有什麼讓她在意的事,由宇還打算繼續說下去。

 「可以請你們來看一下嗎?」

 但巡邏回來的石川卻打斷了她的話。由宇對此倒也並不覺得不滿,乖乖將意識轉往石川身上,因為她從石川的語氣中察覺到事情非同小可。

 「有什麼發現嗎?」

 伊達也察覺到了石川臉上為難的表情。

 「是。說得精確一點,是發現了一些痕跡。有很多東西漂到這底下的海岸。」

 「很多東西?」

 「是船的殘骸,推測應該是護衛艦的殘骸。」

 眾人在石川的帶領下來到海岸,就看到大量被海浪沖上岸非常醒目的漂流物,裡頭包括了救生圈跟一些碎片。

 「這是自衛隊護衛艦的配備嗎?」

 「對,看這個救生圈就知道不會錯。是發生意外,或者……」

 志村一邊肯定地回答伊達的問題,但是講到後來含糊其詞。此時由宇卻毫不猶豫地把他沒說出來的話補上:

 「或者就是被Leptoneta給解決了,是吧?」

 由宇原本臉上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只是看著漂流物,但卻突然間臉色大變,也不顧鞋褲弄濕,朝著漂流物跑了過去。

 「喂,怎麼了?」

 也沒回答伊達的問話,由宇的腳已經有一半泡在海浪裡,表情更是極為罕見地摻雜了驚訝與焦急的成分。

 大大小小的物體在由宇四周隨著波浪起伏。由宇沒把這些物體放在眼裡,用纖細的手指撿起了一條束成繩狀的絲線。

 她將這條被海水浸濕的深綠色絲線拿到眼前端詳。

 「那個笨蛋!」

 接著就這麼罵了一句。

 原來那是鳴神尊刀鞘上斷掉的細繩。

 峰島由宇的行動實在是讓人完全無法理解。

 她突然發起脾氣來,踩著重重的腳步往前走。追在由宇身後的伊達想要揣摩她的思考,但在途中就放棄了。

 由宇生氣並不稀奇,但她的怒氣往往是以更平靜、更冰冷的方式表現出來,像現在這樣直接發起脾氣的情形非常罕見。伊達目前只能知道這麼多。

 「喂,出了什麼事?給我說明清楚。」

 「我有義務回答嗎?」

 她也不看一眼並肩走著的伊達,朝著自己怒氣所指的方向筆直前進。

 「拿來我看。」

 被伊達用槍指著太陽穴,由宇才終於把視線轉到伊達身上,她的眼神絲毫沒有掩飾感情,彷彿恨不得刺死對手似的。然而這並不是讓伊達退縮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在於現在的她看起來十分無力。

 儘管如此,伊達仍然沒有放鬆扣著扳機的力道,繼續追問下去:

 「說,你在打什麼主意?我可沒有給你那麼多自由。」

 「我要搜索整座島。搞不好他已經上岸了,不,是肯定已經上岸了。」

 「你說的他是誰?」

 「我不打算要求你解開這些鐃銬,但是我現在得去搜索一個坐這艘船來的人物,而且是分秒必爭。」

 說完由宇就把手銬跟腳鐐伸向伊達眼前。

 「卡片鑰匙在你身上。既然都把我帶來了,總該多相信我一點吧?不,不相信沒關係,你在這裡等著。」

 理論根本支離破碎。

 追來的志村與其他自衛隊員,都以懷疑的眼光看過來,但並沒有強行插話。

 「想跟來你就儘管跟吧,不然待在這裡也行,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以後,馬上就跟你們會合。地點就在離這裡幾百公尺的西南方,我要搜索那一帶的巖岸,還有被建築物遺跡遮住的地方。再說一次,我不會笨到逃走。你以為我會跑?我的體內還有著再過十八個小時就會溶解的致命毒素膠囊。」

 「就算這樣,也不代表我就相信你的行動。」

 「那你儘管開槍吧。」

 由宇也不管指著自己的槍,繼續進行準備工作。伊達用嚴峻的視線看了一會兒,終於死了心似的放鬆了肩膀的力道。

 「你的目的是什麼?」

 由宇稍微想了一想,然後很乾脆地回答:

 「我要去揍他一拳。」

 3

 散落在波浪問的並不是只有護衛艦的漂流物。Leptoneta靜靜地潛伏在海面下,就連那位五感極為敏銳的少女都沒有發現。

 六隻攝影機之中,有幾隻從波浪之間微微露出到水面上,毫無遺漏地追蹤這些人在海岸邊的行動。

 他們在查看被Leptoneta破壞的船隻殘骸,檢查得非常仔細。人數共有五人。將影像放大,比對他們的長相跟過去的資料。其中三人立刻找到符合的資料,就是在襲擊32-EA作戰地區時抵抗得最為頑強的三人。三人之中的一人儘管個子最小,但卻是破壞了最強武裝磁軌炮的最優先警戒對象。

 帶著警告意味的電流在機體內流竄,但危險度並不高。先前的損傷終究是處於預測範圍內的正常戰損,所造成的行動限制並不會帶來太大的問題。

 過了一陣子,五個人開始沿著海岸線移動。

 其中有個人物從集團之中分開。比對工作立刻就完成了,是最優先警戒對象,辨識結果為女性。在不明的原因下,她突然單獨朝滿是斷垣一殘壁的廢墟跑了過去。

 Leptoneta是機械,並沒有復仇的概念。但它仍然做出了判斷,認為一次應付一名敵人,會比同時對付多名敵人更安全、也更有效率。

 Leptoneta緩緩動起鋼鐵的身軀,準備從峰島由宇背後跟去。

 4

 由宇只說了句要去找生還者,就飛也似的跑開,伊達等人隨後跟上。

 從管制室裡看著他們背影慢慢遠去的技術人員,模樣甚至有點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喂,他們走掉了。」

 「應該不會就這樣丟下我們不管吧?」

 「誰知道呢?不過待在這裡面應該還比較安全吧。」

 看著他們的背影變得越來越小,各個開發人員各自吐露心聲。

 「他們要不要緊?Leptoneta還在島上四處徘徊呢。」

 只有失明的朝倉小夜子一個人擔心消失在霧中的他們。

 「擔心也沒用。」

 「可是……」

 小夜子咬了咬指甲。

 Leptoneta展現出來的性能超出了理論值,一想到這意味著什麼,小夜子就忍不住發抖。

 聽說最強的武器磁軌炮已經被破壞了。選擇直接將手榴彈丟進炮管中這種極其無謀的做法,並且付諸實行的人,就是她在直升機裡聊過幾句的少女。這個事實非常驚人,但小夜子卻硬是覺得不足為奇。

 Leptoneta的看家本領並不是運用重型火炮強行佔領,而是在於儘管體型巨大,卻又具備高度的機動力與靜音性。另外,那有如刀刃一般尖銳的腳,更能無聲無息地破壞目標。只要運用這些優勢,Leptoneta將是極為優秀的無聲殺手。

 島上起霧的廢墟地帶,正是最能讓Leptoneta發揮實力的環境,一想到這點,就讓小夜子再度全身顫抖。

 5

 等腳底踩到地面,斗真才總算喘了口氣。在游到這裡之前,一路上始終覺得心驚膽戰。

 這時回頭看去,也已經看不到起火的船了。霧氣濃得很不尋常,超過二十公尺就是一片全白。一想到Leptoneta可能存在於這片濃霧之中,就湧起一股幾乎要讓心臟揪成一團的恐懼。

 斗真上岸的地方,是弧石島上的一個人工海灘。

 得趕快把潛水服脫掉,換上別的衣服才行。打開經過防水處理的背包,就看到一件輕量卻又具備防彈功能的防護服。

 總之這座島上一定出了事情,非得分秒必爭地趕去不可。斗真脫下潛水服、接著打算脫下海灘褲,但大概是因為太慌張,讓海灘褲勾到腳跟,正當他怎麼脫也脫不下來的時候,聽到背後有聲音傳來。

 斗真反射性地手按鳴神尊,放低姿勢,找個地方躲起來。

 斗真聽得見人的腳步聲,但光知道這點還不能放心。然而腳步聲越走越近,聽得出其中混進了一種異樣卻又已經聽慣的聲音,就是那些刺耳的鐐銬聲。斗真想到可能是她,馬上就心跳加快,但內心深處卻還有著幾分懷疑,不敢相信這麼順利就能見到她。他按著跳得幾乎要蹦出來的心臟,摒住呼吸,全身一動也不動地一直躲在岩石後面。

 然而當這陣腳步聲的主人,在白霧之中顯現出身影後,斗真當場忍不住站了起來。

 明明只過了兩個星期,但他發現自己竟然是那麼想念眼前這位美麗的少女。她還是一樣受到鐐銬的束縛,但身邊沒有任何人在,這次重逢只有他們兩人在場。

 「斗、斗……」

 不知道是因為驚訝還是感動,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的動作也沒有變成具體的話語。看到這樣的反應讓斗真十分高興,任憑心中湧起的感情驅使,浮現出滿面的笑容。

 「由宇……你平安、平安無事,真的是太好了。這個,我想你可能嚇了一跳,我……」

 但由宇接下來的行動卻完全超乎他的預測,而且讓他完全無法理解。她扭轉身體,將被銬住的兩隻手往後揮動,臉頰上似乎還泛著微微的紅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不、不……不要讓我看這種不要臉的東西!」

 斗真只看得見殘像。這全力揮出的一拳,連帶楣銬的重量都轉化為破壞力,以幾乎要擊碎骨頭的勢道陷進斗真的頰骨。斗真在人工沙灘上滾了好幾圈,才想起除了勾在腳跟上的海灘褲之外,身上什麼都沒穿。

 「趕快穿好衣服!我可沒想到你竟然是暴露狂!」

 由宇轉過身去大罵。

 「對、對不起,我馬上穿起來。」

 斗真邊說邊手忙腳亂穿起內衣褲。等到拉好防護服的拉鏈,斗真登時覺得心中舒坦一多了。

 由宇慢慢轉頭朝後看了一眼,看到斗真穿好衣服,臉上流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好久不見。」

 「大約十五天又十七個小時不太能說是好久不見吧……不過就算說得含蓄點,也覺得能再一次見到你確實不壞。」

 她嘴上是這麼說,但卻完全沒有那種要在重逢的喜悅下跑過來擁抱的樣子,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對看到那種東西的不滿。

 「可、可是,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吧?」

 「扯平?」

 「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啊,那次是我看到……」

 斗真另一邊的臉瞬間又挨了一記,整個人重重摔在地面上。由宇的腳掌往下一踩,讓他碰在地上的鼻尖深深陷進沙地。

 「下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面對這個撲殺宣告,斗真只能默默地連連點頭。儘管視線中留有揮之不去的疑惑,但由宇還是移開了腳。這個時候響起的鎖煉聲,讓斗真的表情變得認真。

 「你又被銬住了?毒也打了?」

 「這是當然的措施,我並不會不滿。」

 「可是……」

 「不用擔心,就算銬成這樣我還是比你強。」

 由宇毫不在意地說完這句踐踏斗真自尊心的發言後笑了笑,但表情馬上又黯淡下來。

 「不過現在不是慶祝重逢的時候,這點只要看看四周,相信你也看得出來吧?」

 斗真察覺了混在空氣之中的焦臭味。離開岸邊,走進這片廢墟一步,眼前展開的光景讓斗真當場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許多冒著黑煙、破壞的痕跡還非常新的各種機械,以及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堆積如山的斷垣一殘壁。

 「你懂了嗎?」

 「怎麼回事?為什麼……」

 說到這裡,斗真就想起了船上發生的事情。

 「是那只蜘蛛……Leptoneta。」

 「好了,說說你來到這座島上的理由吧。」

 「這是因為我有話要跟你說,而且……」

 就在這時,晚了幾步趕來的一群人出現了。是伊達、志村、星野、石川跟太田,每個人的臉上都明明白白地寫著「總算追到了」幾個字,喘得肩膀上下擺動,跟由宇一副不當回事的模樣大不相同。

 還不只這樣。除了伊達以外的人物,都對斗真這名突然出現在這種孤島上的少年,投以懷疑的視線。這股查問他是誰的無言壓力,讓少年十分狼狽。

 伊達則多半是心裡有底,看到斗真也不顯得驚訝,只是在看到斗真紅腫的臉頰之後,對由宇說了一句話:

 「看來你的目的是達成了。」

 由宇也沒理會伊達的話,一個人自言自語:

 「你借用了A D E M的裝備來到這座島上,這就表示……原來如此,這件事顯然有牽扯到真目家啊。」

 「穿針引線的人多半是八代吧。」

 斗真還沒回答,由宇跟伊達就已經推導出答案,彼此點了點頭。

 志村與星野等一干自衛隊員儘管臉上表情不太好看,但也覺得反正A D E M做的事情,當然不會跟我們這種低三下四的小兵講,便姑且不說什麼。

 「我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由宇堅毅的話聲在霧中響起,她從正面注視斗真的臉。斗真還覺得她的臉有種讓人身在夢中的感覺,然而被狠狠揍過的左右臉頰上傳來的疼痛,卻告訴他這並不是夢境。

 「嗯,好啊,你儘管問。」

 「你為什麼來到這座島……不對,考慮優先順序,我應該先問別的。」

 不知道是不是內心有陣小小的掙扎,她豎起柳眉,重新問過。而她重新提出的問題,卻很難讓人理解這種問題怎麼會比較優先。

 「四月的海會冷嗎?」

 「咦?海?嗯~也不會太冷。一定要說的話……」

 「還算挺暖和的,是嗎?」

 「嗯。本來我還想說四月的海水怎麼會這麼暖和,實在是非常奇怪,會不會是因為我當時太緊張了?」

 「不,那多半不是你的錯覺。」

 「這樣啊?那這是異常氣候了?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怪事還不只這一件。地震的次數太多,從幾乎感覺不到的微震到明顯有在搖動的地震,已經發生了七次。」

 「這樣啊?真不愧是地震大國日本。」

 由宇打從心底仰天長歎。

 「我是該覺得對你要求緊張感的自己太笨,還是該對你偉大的天真表示敬意?你覺得哪一種才對?」

 「我、我知道啦,只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而已嘛。」

 斗真趕忙辯解,但由宇卻對他投以塗上強烈懷疑色彩的視線。

 「那可難說得很。不提這個了,還有其他怪事。」

 「什麼怪事?」

 「就是味道,你仔細聞聞看。笨蛋!不是我的味道,是空氣的味道。」

 「好像有混著一點怪怪的味道?啊,我不是說你,是空氣,空氣!」

 「那還用你說!」

 由宇氣得面紅耳赤,不過大概又覺得再講下去也是白搭,乾脆抬頭看看白茫茫的天空。斗真也跟著仔細觀察,想瞭解在這片不知道盡頭在哪兒的霧氣裡可以看見什麼。但斗真唯一看得出來的,就是霧氣非常濃。

 「這座島原本盛產銅礦,再加上地震、空氣中的異臭、海水溫暖化跟濃得異常的霧,應該是導不出其他結論了……要說是巧合也未免太湊巧了,看樣子果然是SIGMA的影響吧。真沒想到長時間的照射可以帶來這麼大的影響。」

 由宇望著什麼都看不到的天空,自言自語地說著。

 「發生什麼事了?」

 「狀況可讚得很啊。只是我還需要具體的手段,才能確定到底進行到什麼地步了。」

 斗真在上次的事件裡,多少已經習慣了由宇這種讓人聽不懂的話,但終究只是習慣,並不表示能夠聽懂。斗真在心中用力點頭,告訴自己是這個少女缺乏讓對方聽懂的意識,絕對不是自己腦筋太差。

 「這點擔心也是沒用。那我要問另一個問題了,你為什麼跑到這裡來?」

 由宇忽然把話頭轉到斗真身上。

 斗真仔細而慎重地說起他一路輾轉來到這兒的事情經過。包括遇到八代、真目家的介入、在船上遇到的神秘集團與使用神秘槍法的男子。至於何時何地以及為什麼會遇到八代,他則刻意隱瞞不說。

 「是嗎?情形我大概瞭解了,事情大致上都如我所料地進行著啊,有很多問題都變得很棘手了。不過呢,阪上斗真同學,剛剛的回答之中,並沒有包括你跑到這裡來的理由,不是嗎?」

 「咦?我不是說過了嗎?他說有很多政治上的問題,而立場上我比較適合參加。」

 他把八代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次,但這種說明當然不可能讓由宇接受。

 「我就換個說法吧。為什麼你這個人就這麼喜歡插手管這種麻煩事?你應該可以拒絕八代的請求才對,正常人根本不應該接受這種請求。難道說你已經忘記自己在上次的事件裡遇到過多少危險了嗎?」

 由宇的言語跟表情都很平靜,但她確實在生氣,這點斗直一看得出來。如果不是他往自己瞼上貼金,由宇應該是在擔心自己沒錯。

 然而她的眼神隨即又轉為同情,就讓斗真摸不著頭緒了。

 「你這種輕舉妄動的……等等,是這樣啊,真是可憐。」

 由宇似乎想通了什麼,自顧自地連連點頭。不知不覺問,同情又轉變成了憐憫。

 「跟腦有關的疾病多半會有生命危險,建議你趁早去醫院檢查檢查。」

 「可不可以請你不要擅自把別人說成記憶喪失患者?兩個禮拜前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

 「那為什麼?」

 由宇再度以狐疑的眼神,重複同樣的問題。

 「那當然是因為擔心……」

 「擔心?擔心什麼?這狀況是不能大意沒錯,可是……」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可是……可是你是女生啊。」

 斗真剛把這句話從喉嚨裡擠出來,就看到由宇得意地點了點頭。這一連串的對話,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以前也是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一頭鑽進危險的糾紛裡。那個時候我沒有問出明確的答案,不過今天我可要你說個明白。我看不出我在生物學上屬於女性的事實,跟你因為擔心而闖進危險地帶這兩件事有何關連?」

 這時卻有著意料之外的人物跑來插話:

 「這位小姐,再說下去就太殘酷了。」

 跑來插話的人不是伊達,而是志村。他交互看了看斗真跟由宇的臉,賊兮兮地笑個不停。

 「為什麼?我是在開導他,讓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愚蠢。」

 由宇嗤之以鼻,擺出不高興的表情。

 「這個男的是笨蛋。」

 由宇把笨蛋兩字念得特別重,狠狠瞪了斗真一眼。斗真雖然問心無愧,但還是忍不住退縮。這時志村卻幫了他一把。

 「不不不,男子漢怎麼可以不笨呢?斗真,你說是不是?」

 「咦?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

 「當然是啦。男人就是要敢笨,女人就是要把男人當笨蛋,這才是萬物運行的道理。斗真就是因為夠笨,所以才是男子漢;是男子漢所以自然得要夠笨。這位小姐,你懂嗎?」

 由宇大皺眉頭,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

 「笨蛋跟男人這兩個詞可不是同義詞吧?」

 「意思都是一樣。」

 由宇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後來才恍然大悟地在手掌上槌了一下。

 「唔,我懂了,原來我離群索居太久,這期間男性智商普遍低落,讓男性兩字成了笨蛋的同義詞。你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由宇一臉深為憂心的表情,認為這種情形非常糟糕。志村一副懶得理她的模樣,斗真則顯得多少有料到她會往這個方向會錯意,兩人對看了一眼。

 「這位小姐一直都是這樣嗎?」

 「嗯,大概吧。」

 斗真含糊地笑了笑。

 斗真將目光往旁一帶,看了看伊達,但他卻始終沒說話,一直注視著他們三個人。

 不過大概是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吧,接著又很乾脆地開了口:

 「閒聊就到此為止,我們得去查查其他散開的部隊情形怎麼樣,Leptoneta也得處理掉才行。我要阪上也跟我們一起行動,沒問題吧?」

 「沒、沒問題。」

 「我簡單介縉一下,他姓阪上,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也是我們L C部隊的隊員,先前沒有介紹的她也是一樣。只要資質和能力夠好,我們對年齡或經驗一向不予過問。當然他們至少也有成年就是了。」

 說起謊來還臉不紅氣不喘。

 「啊,我是阪上斗真。」

 「我是第二十七普通科連隊第二中隊的石川下上。」

 「我是太田下士,也是第二十七普通科連隊第二中隊的人。」

 「我是同單位的星野伍長。」

 石川、太田與星野一臉狐疑的表情伸出手來,斗真伸手回握之餘,心中佩服的卻是他們竟然能把那些長到會讓人舌頭打結的單位級職念得這麼順。

 「我是第五分隊隊長志村圭吾,請多指教了。」

 志村則跟前面三人不一樣,以爽朗的笑容朝斗真伸手。

 「我是阪上斗真,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

 斗真笑著點了點頭回應。志村那好相處的個性,讓斗真馬上就產生好感。

 這時由宇出聲了:

 「自我介紹結束了吧?時間寶貴,我們走吧,我有事要查清楚。」

 「你要去哪裡啊?不是要回臨時司令部嗎?」

 星野一副不想再走路的表情問了這句話。

 「位於這個島中心的垂直礦坑,我想去那邊看看。」

 「地點跟散開部隊的佈署位置離得很遠,去那裡有什麼意義?」

 就連伊達的疑問,由宇也是愛理不理。

 「理由等我看完再說,希望是我杞人憂天。我不想無謂地把問題搞大,造成人心混亂。只是在確認其他部隊安危的路上,稍微繞點遠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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