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4)
3
風間總算能夠深深地放下心來。就連跟LAFI一號機融合之後,他也一直不能放心,峰島由宇就是這麼充滿威脅。可是她已經死了,死得非常徹底,根本不可能矇混過去。就算用了所有偵測器檢查過,得到的答案仍然是她的身體已經成了屍體。
叫做阪上斗真的少年還在屍體旁邊哭個不停。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亞門與大腦代理裝置部隊,已經接觸到LC部隊了。畫面上映出了LC部隊隊員接二連三倒地的畫面。雙方戰力有著壓倒性的差異,要分出勝負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解決這些人以後,再指派大腦代理裝置部隊跟亞門,來防守通往中央球體區的閘門與通道就行了。
向全世界電腦發出的入侵程式也跑得很順利,已經不可能阻止了。
一切都照他的盤算進行,一切都極為順利。風間為了與LAFI號機完美融合,陷入了很深的睡眠之中,等他下次醒來,相信他心中所描繪的樂園已經完成了。
4
「感謝球體實驗室,大腦代理裝置實在是了不起的好東西。」
亞門率領將近兩百名受到大腦代理裝置操縱的人,朝殘存的LC部隊緩緩行進。他們幾乎沒有反擊,因為球體實驗室的居民拿著槍朝他們前進的事實,讓他們不知所措。
在這樣的情勢下,LC部隊之中的大垣拿著槍衝了出來。全軍覆沒只是時間的問題,自己多半也會死在這裡吧。大垣抱著必死覺悟的衝鋒,意外地讓他的動作變得非常輕快。
他認為至少也要回敬對方幾下。當他一把準星對准指揮的巨漢,就接連扣下扳機。他傑出的射擊能力,讓所有槍彈都以一公分以下的誤差命中了同一個地方,然而這些槍彈全都被對方身上的裝甲彈開。當子彈射完,就換上新的彈匣,反覆做著一樣的動作,但終究是白忙一場。他早就知道,連巴雷特M82A的驚人威力,都對這種裝甲不管用。
「哼,吵死了。」
這樣的行動有了唯一的效果,那就是亞門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大垣身上。他吃定亞門背著你大炮一樣大得誇張的步槍跟燃料槽,不管力氣多大,動作總是會比較遲鈍。
亞門的槍口追著大垣轉向,但大垣的速度卻比槍口的轉動還快。
然而亞門卻不怎麼在意,也沒好好瞄准目標,就發射了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這挺能讓峰島由宇那麼動搖的武器,到底是有著多大的威力呢?
大垣距離射擊軸線有一公尺以上。直徑九公厘,由輕瓦斯槍發射出來的鋁彈,也完美地沿著射擊軸線飛去。大垣確定自己已經躲過了亞門所發射的凶彈。長年來的經驗,讓他對射擊軸線與自己之間的充分距離放心,但他的期待卻遭到背叛,下一瞬間身體就被撕得四分五裂,成了二十六塊沉默的肉片散滿了一地。
不只是大垣,所有距離射擊軸線不到兩公尺的人,都走上了同樣的命運,活生生被撕碎。
損害還不止這樣。位於射擊軸半徑四公尺的人雖然沒死,身體仍受到撕裂傷。然而更深刻的損傷卻在於他們的耳朵,可以看到鮮血從他們的耳朵流下,因為鼓膜已經破裂了。
這一切都是亞門所擊發的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所造成的效果。
其中沒有任何機關詭計,全都是由直徑九公厘的球體以秒速十公里——也就是超過三十馬赫,達到最新銳戰斗機十倍的超高速度在大氣中飛行時,所發出的威力造成的副產物。在子彈的衝擊下產生出來的大氣亂流、衝擊波與爆音,撕裂了人體、震破了耳膜,轉眼之間就將這一帶化為哀嚎不斷的阿鼻地獄圖。
鋁彈散播出可怕災情打在牆壁上,而這異常的速度又引發了跟一般子彈不同的現象。跟牆壁撞擊所產生的摩擦熱,一瞬間將鋁彈融化成液體。融掉的鋁彈呈放射狀擴展開來,毫不停留地破壞整面牆壁,打出來的大洞形狀十分異常。牆壁著彈面上的洞很小,越往裡面就越大。而且遭到破壞的牆面還因高溫而融化,不停散發著熱氣。
「哼,這玩意實在是不賴。」
亞門哼地一聲笑了笑,接著就開始前進,以徹底掃蕩LC部隊。
5
儘管覺得沒用,但斗真還是打開了用來跟伊達聯絡的通訊器。結果如他所料,除了雜音以外什麼都聽不到。當球體實驗室開始沉入海底,待在外面的伊達他們自然只能選擇讓直升機起飛,現在多半已經不在通訊范圍內了吧。於是斗真隨手關掉了開關。
已經一動也不動的由宇就躺在他身邊。斗真看著她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來,隨即拿出另一具通訊器,也就是麻耶交給他的通訊裝置。
「是麻耶嗎?」
『哥哥。』
麻耶交給他的通訊機沒有絲毫雜音,傳送了清晰的聲音過來。斗真想到接下來的談話內容,不由得想說多少有些雜音還比較好。
「麻耶,對不起,我要用禍神之血。」
『從哥哥拿起鳴神尊的時候起,我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了。』
「抱歉。」
『請不要道歉,哥哥的壞習慣是動不動就道歉。』
「嗯,也對,不好意思。」
『這只是換個說法而已。』
雖然那種受不了他似的歎息聲很令斗真懷念,但現在他卻沒心思想這些了。
「還有麻耶,這具通訊器我不帶了。」
好一陣子都沒有聽到回答。
『哥哥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是說通訊器暗藏的機關?就是隱隱約約覺得,應該會有什麼用來防止禍神之血失去控制的裝置而已。」
『是的,要是有了什麼萬一,它就會放出六十萬伏特的電流殺死哥哥。哥哥你可以恨我,沒關係……』
「麻耶太善良了,所以才擔心我的心會崩潰,對吧?你知道那比死還要難過。」
『哥哥,我……』
斗真打了岔,沒讓麻耶把話說完。
「可是呢,麻耶,我不能讓麻耶去用這種會造成你痛苦的方法,所以這具通訊器我不帶了,可以吧?」
『可是,萬一……萬一禍神之血不聽使喚,哥哥的心又會!』
「我有想到一個預防萬一的方法,相信我,等我回去。」
『……我明白了,我相信哥哥會回來。』
她沒有問是什麼方法。
「嗯,下次我很快就會去見你了,我保證。」
『哥哥的保證根本靠不住,我已經不知道上當幾次了。』
「哈哈,我還真沒信用啊。」
『至少請哥哥不要做出連最後的最後,都繼續爽約的沒出息事來,一定喔。』
「嗯,一定。」
斗真關掉通訊,走到躺在床上的由宇遺骸旁。摸了她柔軟的頭髮一會兒,隨後拿出了一把小刀,讓刀刃靠近由宇柔軟的手。
「對不起,會有點痛。」
斗真用小刀在由宇的手掌上淺淺地割了一道傷口後,毫不猶豫地吸吮傷口嚥下鮮血,不久便將沾了血的嘴唇移開。這樣一來,施打在由宇血中的定時式致命毒素,就進入了斗真的體內。毒素膠囊的溶解時限只剩兩個半小時左右,就算禍神之血失去控制,讓自己成了見人就砍的殺人狂,應該也不至於波及球體實驗室的所有居民吧。希望如此。
「我心中的另一個自己,你應該知道吧?要是這個事件沒解決,我們都會死。」
所以,幫我一把吧。最近這句話斗真只在心中強而有力地默念一次,然後就拿起鳴神尊站起身來。
斗真的去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原本還以為大腦代理裝置的兵團怎麼這麼快就逼近到這附近,但其實並非如此。對方穿著遮住全身的外套,肩膀上扛著巨大的劍,乃是已經發瘋,連同伴都照殺不誤的瘋狂劍士光城時員。
「嘿、嘿、嘿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小鬼,你就要在這裡斃命了!」
口吐白沫、語無倫次、兩眼充血、舉動心浮氣躁。這些都是藥物中毒的末期症狀,但卻沒有影響到為了威嚇而揮出的劍風,倒也令人佩服。
「而而而而且我看到你就覺得礙眼眼眼眼眼眼。只只只會躲在女人的背後,到到到到處竄來竄去。不過這也至此為止啦啦啦啦啦。」
斗真連刀帶鞘地抽出腰間的小刀,並將分握刀鞘與刀柄的兩手朝胸前伸出,緩緩擺好架式。
「躲在女人背後?你說得沒錯,我一直都躲在由宇的背後。不過這也到此為止了。」
斗真毫不猶豫,閉上眼睛拔出小刀,身體一瞬間痙攣。隨後睜開的雙眼之中,蘊含著陰沉的喜悅。外觀上沒有任何改變,然而僅僅一瞬間,從拔出小刀的那一瞬間起,斗真就成了另一個人。看在光城眼裡也是一樣,簡直就像把整個人都換掉,只剩外表沒有改變似的。
斗真咧嘴一笑,吐出怎麼聽都不像他的殘酷聲調:
「你,有點吵。」
光城全身汗毛直豎。這種不妙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他明明只是個沒出息的小鬼頭而已啊?可惡,那是什麼鬼眼神?因藥物而變得遲鈍的心,在混亂與恐怖之下開始萎縮。
「讓我們快快了斷吧。」
斗真——不,是有著斗真外表的另一種存在,沒有任何預備動作,想也不想就往對方衝去。
「唔哦!」
光城趕忙往後跳開,但斗真卻比他還快。光城立即變招,在狹窄的距離下強行揮劍。斗真的小刀也配合對方的動作揮起。
兩人的影子交錯而過。
光城笑了,他感覺得到自己有淺淺砍中一刀。這一刀是砍在手上,但對方的身體將有一半會被霧斬溶解。然而當他回過頭去,斗真卻依然維持完整的形體,讓他看得驚愕不已。
是沒砍中嗎?不,斗真的手上有兩處刀傷。
——兩處?
光城只知道有一處是自己砍的,那另一處刀傷是打哪兒來的?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做了什麼!」
斗真仍背對著他,只用冰冷的視線看了光城一眼,以一種仿佛覺得極為無聊似的口吻回答:
「你的劍所用的技術,是送出震動波來讓目標物自行崩潰。那麼要防止這種效果也很簡單,只要用震動位相相反的震動波切自己一切,讓兩種震動抵銷就行了。」
相反的震動?意思是說另一處刀傷,是他為了送出相反的震波而自己砍的?不,更重要的是只用那把又不是什麼遺產的小刀,為什麼做得到這種事?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光城心中慢慢湧起。
斗真仍不轉身,大跨步就要離開。
「你你你想逃嗎!」
光城大喊一聲,但腳步卻沒移動。
「勝負早已分出來了。」
斗真沒有轉身,也沒有慢下腳步,只留下這麼一句話。
光城大為惱火,正打算跨出腳步。此刻卻出現「啪」的聲響,似乎是某樣東西斷裂了。光城看看發出聲音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胸口,就看到胸部有道淺淺的刀傷。他完全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被砍中的,然而這道傷口顯然沒有深到可以定出勝負。
「哼,才這點程度就說什麼勝負……」
「啪啪啪」的斷裂聲斷斷續續響起。聲音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聲響也越來越大,傷口轉眼間越開越大,刀傷切面的肌肉就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樣滴在地面上。光城雖想用手接住,但已經溶解的肌肉卻從指縫間溜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連死前的慘叫,也慢慢埋沒在肉塊之中,最後完全消失。
曾經是斗真的少年絲毫沒把背後發生的事放在心上,只是邁步前進。臉上還帶著一種就像切開皮膚而形成似的笑容,完全感受不到一點人類的氣息。
「好久沒出來了,整整被封了一年以上啊。」
他踩著平緩的腳步朝中央球體區邁進,在途中的一個開闊空間停下來。就算看到將近兩百人的武裝集團等在那兒,曾經是斗真的人物仍然連眉頭也沒動過一下。
「啊,就是這些家伙啊?」
甚至行有餘力地說出這句話。
受制於大腦代理裝置的改造士兵,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擊斗真。然而少年卻只留下殘像,以幾乎爬在地面上的低姿勢急速奔馳,搶近這群士兵身邊。
事情只發生在轉眼之間。才剛看到有著斗真外型的少年衝進一名敵人的懷中,他就已經毫不猶豫地揮過小刀,並在第一名犧牲者還沒倒地的時間內,沖到第二名犧牲者的懷中。斗真重複同樣的行動,接著又迅速對下一名犧牲者采取一樣的動作。等到小刀逼近第四人的那一瞬間,第一名犧牲者倒地的聲音才總算出現。
每當斗真如入無人之境似的以低姿勢衝殺,就看到現成的士兵接連倒地。將近兩百個槍口只追得到斗真的殘像,彈道甚至沒能擦過他的身體。他們唯一碰觸得到斗真的時候,就是小刀揮下的那一瞬間;等到那一瞬間過去,就已經成了犧牲者向地面倒下。
斗真淡然地反覆進行這種作業,倒在大地上的人數正呈加速度成長。
「只要把這些家伙全部解決掉就行了是吧,斗真。」
斗真對沉睡在心中的另一個自己如此說道:
「我就姑且幫你實現願望吧,只是我也是有條件的。」
只見他臉上不帶感情的笑容之中,唯有毫無慈悲可言的陰沉喜悅不斷增加。
6
亞門覺得困惑。他正守在一台主機前,觀察戰斗的經過。他粗壯的手指靈巧地敲著鍵盤,不斷切換畫面來觀察戰局。
已經有五十名以上的士兵被撂倒了。以大腦代理裝置操縱的士兵說穿了只是一種代替品,除了作為兵力之外,人質的成分也很重。LC部隊的殘黨也的確因此而猶豫著不敢應戰。
然而從畫面中的這名少年——阪上斗真身上,卻看不到這種猶豫,可以說完全沒有。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接近對手,揮動武器打倒對方,果決得甚至令人覺得痛快。
還真是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然而儘管這群士兵比外行人好不了多少,但將近兩百人的兵力仍然不容忽視。憑速度戲弄對手的類型一旦被逮住,往往就會不堪一擊。亞門認為這只是時間的問題。而畫面中的斗真也的確已經被幾發子彈擦過,身上多處見血。
亞門外表粗獷,思考卻頗為理智,跟光城正好相反。
從植物區的戰斗開始以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斗真比他想像中還能撐。已經有過半數的人倒在地上,然而斗真的速度也顯然有所下降了。
忽然間,亞門對於螢幕中所進行的戰斗覺得有些不對勁。事有蹊蹺,總覺得缺少某種東西。他瞇起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戰鬥。
螢幕中的斗真急馳而過,被他衝進懷裡的士兵還來不及後仰上半身閃避,小刀就已經吸入脖子裡。士兵還沒倒地,斗真就已經開始衝向下一個目標。
「竟然有這種事!」
亞門憤怒地重槌螢幕,發不出敢置信的聲音。因為他發現了這一連串戰斗場面之中,少了一樣決定性的東西。
下一次、再下一次,每一次的交鋒之中,都決定性地缺少了一樣東西。切換監視器的畫面,觀察已經倒地的士兵屍體,仍然看不到那樣東西。
他的額頭滲出汗水。判斷還是該由自己出動後,亞門扛起了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開始進行準備。遇上這把攻擊范圍達到半徑三公尺的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無論動作多快都不可能避開。
警報在這時響了起來,有新的入侵者正朝中央球體區前進,是LC部隊的殘存黨羽來了嗎?亞門不悅地切換螢幕,但看到畫面上的影像,卻讓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峰島由宇。」
那超乎常軌的美貌不可能讓人認錯。
——為什麼?她為什麼還活著?
根據風間的報告,當時已經觀測到她的心跳聲停止,體溫也慢慢降低,根本沒有任何一種活命的跡象。是風間弄錯了嗎?不,他不是會犯這種初步錯誤的人,一定是用什麼方法騙過了偵測器。那會是什麼方法?
答案如天啟似的在他腦中閃過。
「該不會是琉璃子的萬象迷彩?她靠那玩意兒把體溫跟心跳聲全都掩蓋過去嗎!?」
7
由宇使盡全力,從通往中央球體區的通道上跑了過去。
她把中途就失效的萬象迷彩脫下來扔掉。它承受不了為隱藏體溫與心跳而連續啟動的用法。
由宇非常焦急。本來她告訴斗真的計劃,是使用琉璃子的萬象迷彩來讓敵人以為自己死了,以爭取時間恢復體力,抓准剛好趕得上的時間來突破大腦代理裝置兵團。然而斗真心裡明白得很,他知道這個計劃有不可行的地方——如今由宇的身體,已經不是休息幾個小時就能有所改善的了。
更加說還得突破大腦代理裝置兵團,這一來肯定無法避免殺人。要用緊急代碼停住將近兩百具大腦代理裝置,根本是不可能的。看來斗真始終是不想讓由宇殺人,所以下定決心由自己來背負殺人的罪業。想必他是打算動用禍神之血,也準備背負大群人們的死亡。
笨也該有個限度。由宇咬緊了嘴唇不斷趕路,儘管身體隨時都會倒下去,但她現在根本沒心情管這些了。
通道上飄著一股異臭,這種臭味是溶解的人體所發出來的味道。就在數十公遲遠的走廊正中央,可以看見一團肉塊,散發出混雜了血與肉的強烈異臭。
由宇一想到這個肉塊會是誰,便僵住整張臉。
「不會吧。」
由宇想趕忙跑上前去,但身體卻跟不上心意。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劇痛,好幾次跌倒在地,頭昏眼花地像是拖著身體前進,但她仍然跑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由宇的表情顯得鬆了口氣。
「不是……斗真。」
埋沒在肉塊中的衣服不一樣,這是藥物中毒的劍士光城所穿的衣服。在一旁還可以看到霧斬掉在地上。
是不小心砍到自己了嗎?不,裝置本身有保險功能,不會將震動波送向持有者本身。
「難道說……是斗真做的嗎?」
是搶了光城的劍來砍的嗎?由宇的頭腦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由宇額頭冒汗,那不是因為身體的痛楚而流的汗。
「是用那把鳴神尊做的嗎?」
這就是禍神之血的力量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這種能力已經超越了由宇的想像。
得趕快阻止斗真才行。就算是受到禍神之血的操縱,要是讓他殺了球體實驗室的同仁,那個善良的少年肯定會精神崩潰。
由宇把霧斬扛到肩上,立刻又開始跑了起來。
要如何阻止斗真?自己阻止得了禍神之血嗎?憑實力是不可能的,現在這種滿身瘡痍的狀態下,根本不可能辦到。由宇的思緒開始研究所有方法的可行性,最後得出了唯一的解答。
那是一種拿自己的身體當底牌的危險賭注。
8
亞門站在通道的中央,舉起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對好方向,等著由宇出現。不管她是從哪條路前往中央球體區,都絕對必須通過這條通道。
他看過由宇在狹窄的通道上下左右來去自如,閃過數十發子彈的畫面,並深知那不是人類做得到的動作。然而遇上這挺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就連超人的敏捷動作也將失效。秒速十公里的超高速會產生可怕的衝擊波,而這些衝擊波的范圍,更是足以涵蓋通道的大小而有餘,根本沒辦法閃開。亞門嘴邊流露出會心的微笑,因為他等於已經贏了這場對決。
由宇的身影出現了,她正從通道的另一端一直線跑過來,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身體狀況並不樂觀。這作業非常簡單,只要朝著通道扣下扳機就行了,這樣就能讓一切結束。
但亞門仍然慎重地瞄准通道正中央,為的是不留下些微空隙讓對方閃躲。由宇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路跑了過來。她的自暴自棄,還是說她沒發現亞門的存在呢?
亞門瞇起眼睛,慢慢扣下了扳機。鋁彈撕裂了沿途的牆壁、地板與天花板,以秒速十公里的速度飛去。一切事物都被扯得四分五裂,由宇也將粉身碎骨。要是直接挨到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脆弱的人體肯定會被打成細碎的肉片。
就在亞門即將開槍的時候,由宇所站的那附近有沙粒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亞門的表情露出訝異,這把槍的確有著驚人的威力,但從來沒有把物體粉碎到變成沙粒。
一想到沙,就覺得不太對勁。剛剛那丫頭肩膀上是不是扛著什麼東西?原本只是慢慢流洩下來的天花板沙粒,突然整堆整堆地塌了下來,在天花板上開了一個大洞。
「該不會是!」
亞門趕忙抬起頭來一看,赫然發現頭上的天花板已經碎成了細沙,由宇那揮動霧斬的身影就躲在裡面。
「喝!」
力道勢如破竹的霧斬,漂亮地砍在亞門身上。
由宇單膝跪地,呼吸十分紊亂,好一陣子都不能動彈。
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昏了過去的亞門。霧斬的震動功能在劍刃即將砍中的那一瞬間被她關掉了。就算只是賭一口氣,也要遵守不殺的諾言。這是她唯一能對斗真盡的一點心意。
咳嗽中混雜鮮血,但現在已經顧不得這種小事了。由宇鞭策自己的身體,再度飛奔而出。每跑出一步都會造成劇痛,但她只想阻止斗真,仍然一心一意地跑下去。
她好不容易來到一個寬廣的空間,裡面的人數將近兩百人,然而還站著的,卻只有等在正中央的斗真一個人。被裝上大腦代理裝置的球體實驗室居民都毫不例外地趴倒在地,連一聲呻吟都沒有。
一想到這些人全都是斗真殺的,由宇就覺得十分難受,斗真原本的人格會有辦法承受這個事實嗎?
「你就是沉睡在斗真心中的另一個人格,殺戮衝動的源頭嗎?」
由宇緩緩走向站在中間的斗真。
「……是峰島由宇啊?」
有著斗真外貌的殺戮者回過頭來,浮現出跟由宇所認識的斗真完全不同種類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的,是對殺戮的喜悅,和以製造死亡為樂的心。
「不要用斗真的臉做出那種表情。」
由宇別開視線,悲傷地說了這句話。
「你似乎有所誤會。我也是斗真,是斗真這個人的一部份。不管是之前跟你在一起的斗真還是現在站在這裡的我,都是從同一個心智中衍生出來的人格。」
眼前淒慘的光景,怎麼看都不像是有著同樣心靈的人所做出來的。由宇環顧四周,皺起了眉頭,開始覺得不對勁。
少了一樣決定性的東西。再看看斗真的小刀,也一樣找不到,在哪兒都看不到飛濺出來的血跡。不只是這樣,倒地的人們脖子上,也沒有應該還接在上面的大腦代理裝置。
「難道你……」
「我用了跟那個叫做霧斬還是什麼來著的遺產一樣的方法,只破壞了大腦代理裝置,一個人都沒殺。」
也就是送出不對人體造成影響,只破壞大腦代理裝置的震動波,連霧斬也做不出這麼精准的動作。
「你為什麼救了所有的人?」
「哎呀呀,我不該救他們嗎?」
「你的行動不合理。」
「因為要是殺了他們,另一個膽小鬼的心就會崩潰。」
「我可沒想到你會在意這種事情。」
「我找到了新的娛樂,在我可以享受這娛樂的那一天來臨之前,可不能讓另一個我出事啊。」
斗真的表情顯得十分高興,還以演舞台劇似的誇張動作攤開雙手,抬頭看著天花板。
「娛樂?」
「對,娛樂。我就是為了這個娛樂,才辛辛苦苦地在將近兩百個人身上,完成這麼麻煩的作業啊。」
「你說的娛樂是什麼?」
「殺戮衝動是我無上的快樂,而這個娛樂就是唯一能讓我盡情享受這股衝動的對象。」
斗真陰沉的眼光注視著由宇。
「那就是你,峰島由宇。」
水潤的眼神之中所蘊含的瘋狂,或許是一種殺戮者的愛慕;而表現這種愛意的方式就是互相殘殺。
儘管這是由宇早已料到的回答,但仍然讓她覺得震驚。因為說巧不巧,這正是由宇打算要拿來跟斗真交涉用的底牌。
「我想跟你盡情地打個過癮。」
「……」
「可是現在的你並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別說要打了,你連站著都很勉強。」
斗真顯得很不滿,作出表示失望的動作。
「而且那小子還給我搞了個麻煩的花樣。也罷,我就期待下一次相見吧,峰島由宇。到時候你可要以萬全的狀態來迎戰,由我們一起演出最棒的互相殘殺。」
斗真瘋狂地笑了幾聲,接著就鏗鏘一聲將小刀收進鞘中。斗真的身體也在同時失去意識,整個人軟倒下來。
「斗真!」
由宇趕忙伸手去扶,但連自己的身體都快撐不住的她,當然不可能支撐得住斗真的身體,結果兩個人就糾纏著倒在地上。
「斗真,斗真!」
但由宇仍然護住斗真的身體,拚命呼喊他的名字。斗真那在顫抖下慢慢睜開的眼睛,帶著由宇最熟悉的色彩。
「嗨。」
「嗨你個頭,笨蛋!」
「會笨嗎?以我這個笨蛋來說已經想了很多,而且另一個我好像也乖乖聽話了。」
「你記得事情經過?」
「你作夢一樣很模糊就是了,接下來要再跑一趟中央球體區吧?」
各種威脅都已經去除了,然而最大的問題卻還存在著。
讓核子飛彈繼續倒數的風間還活著。
「風間,給我出來!」
就算在中央球體區大聲喊叫,風間仍然沒有現身。這是他們唯一剩下的手段,也就是完全剝奪風間在球體實驗室內的戰力,以此作為交涉籌碼。但風間卻沒有回答。
「搞不定。」
之前一直在操作LAFI三號機的由宇疲累地低著頭不動。
「風間完全對外界不聞不問,這樣根本沒辦法。」
「只要能跟他說話就行嗎?」
「大概。」
「大概?」
還真難得聽到由宇會說得這麼沒把握。
「最後的一片拼圖怎麼樣都拼不起來,風間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只要知道這一點,這個事件就可以解決了。」
「以由宇來說,這話還說得真含糊啊。」
由宇沒有回答這句話,整個人往椅背躺下去,看來她的身體還是不太聽使喚。
「以我來說,搞不好倒也不算太糟糕。」
「這話怎麼說?」
「就算把風間的事情擺平,也只會讓我再回到那個地下一千兩百公尺的房間裡。乾脆一直待在球體實驗室裡還比較自由。」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毒怎麼辦?」
斗真沒有提起自己的體內也有著一樣的毒素,他也不打算提起。
「我知道……只是說說而已。」
「還剩下幾個小時?」
由宇看了看時鐘,不禁苦笑。
「不到一小時了,離預計的飛彈發射時刻還有三十分鍾左右,看來我們剛好還來得及看到人類的滅亡。」
「我們來想辦法吧。」
「辦法全都用了,已經什麼都不剩了。我很感謝你。」
「半途而廢不是好事,而且你說反了,是我該感謝你才對。」
「我才沒有說反。」
「反了!」
「我才沒有說反……」
由宇的表情突然呆滯了一下。
「呵呵,哈哈哈哈哈,我是個笨蛋,大笨蛋,這下我可沒資格笑你笨了。真是,我到底是怎麼搞的。反了是吧,原來是反了啊。說穿了根本沒什麼。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風間的真面目。」
「反了?你在說什麼?」
由宇揮手制止斗真說下去,將手指放到下巴上,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果然是這樣沒錯,怎麼想都沒有其他答案。所以風間總是能以超乎我想像的速度展開下一步行動,是我把大前提弄錯了,弄反了。」
由宇看著斗真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
「斗真,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不,不只是我,恐怕連風間自己都沒發現,所以他才會做出動用核武的莽撞舉動。要是他有發現,應該會瞭解到這麼做根本毫無意義。」
「這話怎麼說?」
「解釋起來很麻煩,提示就是正好相反,剩下的你自己想吧。不管怎麼說,既然風間沒有意思要聽我說話,那麼就算找出了真相也沒有意義。」
「只要能讓他聽你說話就行了嗎?」
「他完全隔絕了所有外界的情報,沒辦法了。」
斗真絞盡腦汁,希望能找出什麼辦法,但什麼都想不到,於是摸摸口袋,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東西派得上用場。
手在口袋裡碰到了東西,於是就拿了出來。上面寫著「生日Happy Birthday」這種讓人莫名其妙的英日語混合祝詞,是橫田要給鏡花的生日卡片。
——忘記交給她了。可是如果把這張卡片交給她,她大概又會哭了吧。
斗真不經意地沒多想什麼就打開卡片。
——可愛的鏡花,爸爸要把星空送給你當作禮物,我們一起去看漂亮的紅色星星吧。 爸爸
他真的很寵女兒啊。斗真正要收起卡片,但忽然間一動念,問了由宇:
「由宇,說到有名的紅色星星,你會想到什麼?」
「不是火星就是天蠍座的心宿二吧。」
「這季節看得到嗎?」
「不,看不到。怎麼了?」
斗真臉上浮現滿面笑容。
「由宇,搞不好有個方法可以讓風間聽你說話。」
「怎麼可能?不會有的。」
「就是這個啊。」
斗真將生日卡片拿給她看。由宇剛開始還以驚訝的神情看著,但隨即轉為驚歎,發出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