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龍蜥

　羅恩走出幾步，感覺那小獸仍在原地，一動未動。忍不住回頭看去，卻正對上那雙黑溜溜的眼珠兒，和迷茫不知所措的眼神。看到羅恩回頭，小獸「嘰，嘰」的叫了兩聲，又「咻，咻」的吐了兩下象析疑又或蛇的芯子。只不過它的體形嬌小，只有羅恩兩個手掌大，那粉紅色的細小芯子就不覺得滲人，配上它乾淨，還透著些貴氣的金黃色細鱗，反讓人覺得非常可愛。

　發現羅恩沒有回應，長著三隻細角的小腦袋向左右扭了扭，眼中的茫然卻沒有改變。似乎這裡對它很陌生。羅恩不知怎的，就莫名的覺得心中一軟，那茫然無措的眼神讓羅恩彷彿看到了童年的自己。那個站在馬路邊，滿臉茫然的看著熱氣升騰的肉包子，和冷漠世人的少年。

　那時的他在餓的頭暈腦漲的時候，或是在水泥管子裡被凍的無法入睡的時候，便不由的去想，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只為了冒著被痛打一頓的風險去偷兩個只能吃上幾口的肉包子，還是為了找一個能夠令他一覺睡到天亮的地方？

　直到現在，來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他仍然沒有一個清楚的答案，只不過越來越少想起那個問題罷了。歎了口氣，看了看那只還在扭頭四顧卻沒有逃走打算的小獸，羅恩走了回去。

　小獸立刻露出警戒的樣子，小腦袋昂著，尾巴抻的筆直，小芯子一吐一吐的，不過卻再沒有放出閃電了。當羅恩走到離它只有一步遠的時候，小獸突然向後退了一步，消失了。與此同時，弓舉起，手中閃現出五支箭，上弦……卻突然頓了一下。

　小獸從他的感知中消失了，羅恩苦笑，剛剛射箭前那一猶豫，便失去了瞬間的機會，再想抓中那隻小獸就難比蹬天了。失望的同時，心裡卻是一陣輕鬆，放下弓，收起箭，對著空蕩蕩的樹林笑道：

　「這沒良心的小畜生，好吧，這回你真的自由了，趁早滾遠點，這裡不安全。」

　說完，羅恩渾身輕鬆的哈哈一笑，疾行而去，再沒回頭。其實在他看來，這小東西應該算不上太珍貴，否則勢力強大的教廷不可能只派這麼幾個廢物，至少該有雷納那種等級的高手才對。

　羅恩走後不一會兒，樹林中突兀的亮起一片乳白色光芒，一位身穿黑色長袍，體形瘦削的老人從白色的光芒中走出。缺少血色的蒼白肌膚顯示他很少在陽光下活動，一雙佈滿刮傷斑痕的大手，雖然皺紋纍纍，卻是指骨修長，骨節粗大，當他握緊時，讓人不敢懷疑他所具有的強大力量。

　高聳的顴骨沒能撐起堆壘的皺紋，卻也掩蓋不住那如鷹般銳利的目光，緩緩掃視，最後只平靜的說了一句話：

　「又晚了一步。」

　滿地的屍體似乎沒給他的情緒帶來一點影響，彷彿不願意再浪費一點精神，鬆弛的眼皮下落，遮住那雙與其蒼老的皮膚完全不相稱的眼睛。似乎在感受著什麼，漸漸的，他緩緩轉動身體，停下時，鷹勾似的鼻子正朝著羅恩離開的方向。眼睛卻依然沒有睜開。

　又過了一會兒，靜謐的樹林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位身穿與地上死屍相似皮甲的青年，像是一陣風刮了過來，驟然停立時，身旁竟飄落兩枚樹葉。

　「啊——」

　青年顯然沒有那位老人對生命的冷漠，看到此間慘景，驚呼出聲。又立刻閉口，向老人行禮道：

　「穆薩長老，您先到了。」

　穆薩長老仍是那副樣子，沒有任何反應。青年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現，再次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後才走開，仔細察看現場。越看越是憤怒，忍不住道：

　「太殘忍了，竟然一個活口不留，而且明顯有補刀的痕跡。異教徒，這一定是毫無仁慈心的卑鄙的異教徒干的，而且是瀆神者，他們簡直是在向教廷挑戰，該死的，我一定要將他們送上火刑架！」

　青年非常氣憤，從他進入神聖教廷，從沒聽說過，更沒有親眼見過如此多的教廷騎士被同時襲殺。如果公佈出去，絕對是駭人聽聞的。很快他找到了三位聖殿騎士的屍體，邊察看邊說道：

　「是第二組的雷耶薩，他們遇到了弓箭手的伏擊，應該很突然，而且人數該比他們多，所以大多數人都死在原來位置上，沒有搏鬥痕跡。從傷口看，這群弓箭手的實力很強，大多數都是一箭斃命，甚至包括格雷也沒躲過第一箭。只有雷耶薩其他三個經過一番苦戰，可還是沒能躲過弓箭手的偷襲。雷耶薩在臨死前使用了『靈魂印記』。」

　卑鄙的弓箭手，他們除了偷襲還會什麼，教廷的「禁弩令」還是太寬鬆了，應該連弓箭一起禁止，只有懦夫才會去使用它們。

　穆薩長老有若未聞。青年第一次隱蔽的用不敬的眼神看了眼毫無反應的穆薩長老。三十六名教廷守護騎士，尤其四名聖殿騎士，雖然等級不高，但都是他從小一起訓練，一起長大的同伴。難道對長老來說，這些屍體只是沒有意義的數字嗎？

　忍著心中不滿，青年繼續說道：

　「有幾具屍體中了閃電攻擊，看來他們找到了龍蜥，穆薩長老，龍蜥很有可能被那些異教徒抓走了。」

　穆薩長老終於點了點頭，卻突然問道：

　「莫菲，你很憤怒？」

　「我不該憤怒嗎？」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敬，莫菲連忙行禮道歉，穆薩長老在教廷地位崇高，連樞機主教都對他十分尊敬。

　「對不起，穆薩長老，他們都是我的同伴。」

　穆薩長老搖了搖頭，突然厲聲喝道：

　「你還記得自己的信仰嗎，你還是虔誠的信徒嗎！你要憤怒的是瀆神者的縱容，而不是幾個同伴回歸了至高神的懷抱！」

　莫菲從記事起，就把自己的一切獻給了教廷，從未懷疑自己的忠誠，他立刻單膝跪地，慚愧道：

　「多謝穆薩長老的教導，莫菲會記住的。」

　穆薩長老點了點頭，若非莫菲有著超越其他人的潛力，他是不會說這麼多話的。朝羅恩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說道：

　「你去吧，目標在楓葉鎮附近，但要告訴他們，發現後立刻回報，不要輕易攻擊，對方應該有高級騎士。」

　遺憾的是，他利用與龍蜥精神印記的聯繫，只能確定大概範圍。唉，若是早日將龍蜥契約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即使實力強大如穆薩長老也沒有想到，他們判斷的所謂一群弓箭手加高級騎士的組合，實際上只是一個人，這個錯誤的判斷，令他們與羅恩擦肩而過。

　羅恩一路施展輕功，不到一小時就來到了莫桑森林的邊緣，再往前不遠就是楓葉鎮。他停下來稍做休整，調息片刻，又從戒指中取出塊糕點和肉脯添了肚子。正要起身時，突然扭頭往來路看去，竟然被跟蹤了？

　「嘰，嘰」

　熟悉的叫聲和那金黃色的小身影讓羅恩一陣歡喜，這才發現，竟有些喜歡這通人性的小東西了。前世無論流浪街頭，還是後來成為炙手可熱的超級巨星。只要跟可愛的小動物在一起時，羅恩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放鬆。毫無戒備的敞開心懷，動物是最單純的，他們的一切都出於本能，不懂付出，不懂索取，更不懂背叛。

　羅恩心情放鬆下來，向它招招手，還有些傻氣的用微笑向它表示善意。小獸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似乎有些猶豫。這個對它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讓它缺乏安全感。

　羅恩想起這小獸的表現，突然心中一動，稍微加強精神力去注意它。果然，那小獸立刻退了一步，金閃閃的身體微弓，小腦袋直衝著羅恩，露出戒備的樣子。精神放鬆，過了一會，小獸也明顯放鬆了下來，纖細的小尾巴搖來搖去，又向前湊了幾下。

　有趣，它竟然對精神力如此敏感，難怪總能先一步察覺危險而跑掉呢。這簡直是一個活雷達啊，對付偷襲和埋伏是再好用不過了。也理該如此，攻擊力一般，再沒點特殊的地方，教廷怎麼會派人抓它呢。想到這，心中又癢癢起來，作為弓箭手，他太喜歡這種能力了。

　「嘰，嘰」，小獸又叫了起來，小尾巴搖的歡，羅恩一下想起了前世養的大黑狗，打架的時候叫的震耳欲聾，朝自己要吃的時候就這樣搖著尾巴吭嘰。晃了晃手中的肉脯，

　「餓了？想吃就過來讓我摸摸。」

　羅恩覺得像是在誘騙未成年少女的鹹濕大叔，卻樂在其中，又掏出一塊蛋糕和一個水果獻寶。

　可那小獸磨磨蹭蹭的前一步，後一步，就是不往前來，離著七八米遠，瞪著黑眼珠干叫喚。羅恩掰了塊巴掌大的肉脯扔了個高高的拋物線，看著挺高，落點卻離自己很近。

　小獸突然消失了，羅恩一驚，以為它要跑的時候，卻發現那塊肉脯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後，一邊下落，一邊減少，離地面還有一米多遠的時候，竟然就沒了。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肉脯沒了，小獸也出現了，卻還是在原來的位置，叫的更歡了，氣的羅恩牙癢癢。

　「這小畜生，光想佔便宜不吃虧。」

　自己卻笑了。又拿了塊肉脯，不掰了，整塊扔到小獸跟前。這回小獸沒再消失，朝前挪了一步，就舒舒服服的吃了起來。前抓一趴按住肉脯，小腦袋象推土機一樣犁過去，就是一道三指寬的缺口。吃的香，眼睛裡幾乎沒羅恩存在了。羅恩看它可愛的吃象，卻愣住了。

　這絕不是野生環境下的動物，面對食物時應有的反應。野生動物對於突然出現的食物，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吃，而是叼走，至少不該吃的這麼舒服，連戒備都忘了。前世即使是獅虎這種處於生物漣上層的動物在獲得食物時都不會忘記防範。這與動物強大與否，又或是否聰明，是否通人性無關，那是動物的本能，甚至很多家養的牲畜仍然保留著這樣的習慣。

　這小獸的反應最大可能就是它早就習慣了人類的餵食。回想那個聖殿騎士首領與貴族青年的對話，難道這小獸是從教廷跑出來的？很有可能，這也正好說明了為啥只派幾個廢物出來，應該是突發情況的應急措施。

　羅恩猜的與事實相差不遠，只不過沒猜到這小東西對教廷的重要性。即使如此，羅恩還是意識到這小東西將會給他帶來危險，不再耽擱，立刻起身。小獸早已吃完，趴在那裡「嘰，嘰」叫著，還朝羅恩吐芯子。

　羅恩笑了笑，

　「想以後吃香喝辣有妞泡，就跟著我。」

　當先走去，並朝空中扔出一塊肉脯。

　於是，在森林中便出現奇怪的一幕，少年朝前大步飛奔，卻不時向空中扔出小塊肉脯，而那些肉脯都莫名其妙的在空中消失，沒一塊落在地上。

　莫芬河出現在眼前，羅恩才真正放鬆下來，他現在都有些懷疑，自己上輩子可能就是條魚。

　離河邊五十米遠還隔著一條行道，不時有楓葉鎮的人經過，那是鎮內鎮外的必經之路。羅恩放慢速度，以免惹人注意，穿過行道，已經能聞到河水的濕氣。羅恩微微一笑，想著進入水中後是否要脫光了衣服，像在山谷中那麼舒服，又有些擔心那小獸會不會游泳。無論是出於對小獸的喜愛，還是對它雷達功能的企圖，現在讓他放棄小獸，都是一百個捨不得。更不想便宜了教廷。

　「站住！」

　正胡思亂想時，耳邊傳來非常不客氣的呼喝聲。羅恩皺了皺眉，沒有理會。

　「叫你站住，聽見沒有！」

　羅恩轉過身，一個農夫打扮的人朝他走了過來，只看那建碩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態，就知道和森林裡遇見那些教廷的騎士一樣，都是冒牌貨。來人也根本沒有隱藏身份的打算，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樣，喝問道：

　「你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