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之裂痕
龐大的船隊在天水河裡行駛了三天,第四天黎明,我們終於在距離天之裂痕僅有五十餘里路程的莫丘迪南附近下了船。
「那就是日不落山了,我的母親就在山的那一頭。」當黑龍號在莫丘迪南靠岸時,波爾多指著遠處的一座山峰對我說。
我順著波爾多手指的方向朝北望去,高聳入雲的日不落山就矗立在我們的面前,筆直的山峰象利箭一般地插向天空。日不落山的上半段白雪皚皚,雲霧繚繞,而下半截卻是黑色的山體,黑得幽暗,黑得神秘,高高在上的神就住在日不落山頂上。
天之裂痕是從阿沙尼亞到阿拉西亞的捷徑,不過由於它奇異的地理環境,加上是在神的眼皮底下,雖然戰爭打得火熱,但幾千年來這裡倒是一片平靜,始終沒有遭受過戰火的波及,因為大家多少還是對住在日不落山上的神明有所顧忌的。
幾千年來,天之裂痕一直只是作為一條聯繫兩塊大陸的通商棧道。唯一和軍事扯得上關係的,也就是三百年前魔族的絕代名將漢尼拔率著七萬大軍穿過天之裂痕狹窄的棧道遠征風之帝國。
在隨後幾年的戰爭中,漢尼拔以戰養戰,他憑藉著魔術師般的指揮藝術,取得了一個又一個不可思議的勝利,也讓人類不敗的英雄雷茲.法比爾一次又一次地品嚐到了失敗的滋味。
望著古老的日不落山,我禁不住產生了無數的感慨。發生三百年前的那場兩個天才間的戰爭讓大陸上的所有生物都明白了一個道理,戰爭原來並不是匹夫之勇,而是一種鬥智鬥勇的遊戲,智慧比力量更重要。從那以後,三大種族都極力地培養軍事指揮人才。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不敗的名將漢尼拔早已作古,而一代天驕雷茲.法比爾也魂歸大地。經過三百年的等待,一直是冷眼看世界的日不落山終於也迎來了它生命中新的一頁,無數的血肉生命將成為我們通過這裡時對神的獻祭,至於日不落山上的神收不收這份祭品,那已是由不得他了。
「我不喜歡這裡。」望著日不落山發了一通感慨之後,我對波爾多說道。
「誰喜歡這裡啊?那些狗娘養的混蛋神明就住在這上面,他媽的卑鄙無恥下流的創世之神。」波爾多也對著日不落山發出一通咒罵,來到這裡我們倆都想起了自己所受的詛咒。
「路西法說就算我們不去找他,那個人也會來找我們,這是什麼意思?」望著近在眼前的日不落山,我心中的憂慮又多了一重。
從船上下來時我們並沒有受到魔族的狙擊,莫丘迪南是座大城市,守備森嚴,我們自然也不會蠢得去進攻這個目標。四萬大軍只是從城市邊上繞過直取天之裂痕,奇怪的是城內的守軍也沒有出來襲擊我們,雙方就像達成了默契一般,相互間井水不犯河水。
而在從莫丘迪南到天之裂痕瓦倫關的一天一夜的急行軍,這一路上也是平靜異常,順利得連我們自己都不敢相信。
魔族的軍隊都到哪兒去了?
雖然魔族的大部分主力都調到西線和人類決戰去了,但作為水陸交通的中心莫丘迪南,距離天之裂痕僅數十里之遙的重鎮,我們能夠如此順利地自由行動,這一切太不正常了。
第二天的中午,部隊到達天之裂痕的瓦倫關下,先前的一切疑惑都在這兒找到了答案──魔族的軍隊原來都集中到了這裡。守衛天之裂痕的第四魔將雅爾塔在接到人類部隊到達的消息之後,將天之裂痕方圓百里內所有能調動的軍隊都集中到了瓦倫關之下,準備在這兒和我們決一死戰。
「這就是日不落山了,簡直就像是寸草不生的地獄。」
我站在日不落山腳下,抬頭審視這座大陸上最神秘的高峰。除了接近雲端的地方被皚皚的白雪覆蓋以外,大半截的山體全是黑色的,光禿禿的石頭,整座山上找不出一棵樹,一根草,甚至在日不落山方圓數里的地帶,挖地三尺也找不出半點綠色來。
這裡可以說是風之大陸上最醜陋的地方,而在四千六百年前,日不落山曾有「空中花園」的美譽,那時候日不落山這四個字幾乎是天堂的代名詞。而現在日不落山只是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樹,樹身被人用利刃從頭到腳,一剖為二,帶著一道永遠不會消失的傷疤,喘著粗氣,淒涼地立在我們的面前。
瓦倫關就建在天之裂痕的出口處。離我不過千步遠。就像裂痕北面的另一個出口鳳鳴關一樣,針對北面過來的方位,瓦倫關修了二道城牆,一層套一層,厚厚的牆壁像一把鐵鎖般鎖住了天之裂痕的咽喉。而在朝南的方向,只是象徵性地修了一堵城牆,城牆並不是很高,而且年久失修,破破爛爛的,彷彿只要狠狠地擂上一拳,就可以把整座城牆轟塌。
雖然敵人的地利優勢不是很明顯,但我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情報奇缺是我最頭痛的問題。
敵人的守軍兵力有多少?不詳。
守軍的戰鬥力如何?不詳。
瓦倫的防禦情況如何?不詳。
斯羅的追擊大軍現在在什麼位置?答案仍然是兩個字,不詳。
面對著這一大堆的不詳,就以這麼一支走了五十里路的疲憊之師與魔族決戰,這實在是愚蠢至極的行為。但我們現在已沒有任何退路了,時間緊迫,唯有硬著頭皮往瓦倫關上硬衝。
第四魔將雅爾塔很清楚我們的弱點──我們這支流亡軍隊最缺的就是時間,他把所有的部隊都收縮到瓦倫關內死守,只要能堅持到路西法十三世率軍趕來,這裡就將成為埋葬我們的墳場。面對他的這種烏龜戰術,任何奇方良策都失去了作用,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強攻。
瓦倫關就緊挨著日不落山,日不落山是創世之神的老窩,這裡受到神的光明結界的保護,除了光明系,回復系和支援系的魔法在這不受限制外,三級以上的殺傷性魔法在這裡全都無法使用。當然了,最高級的第九級魔法不受這個限制,否則當年的神魔之戰也不會把整座山一分為二了。
「你估計這兒的守軍有多少?」在發動總攻擊之前,我和奧維馬斯仔細地討論了敵情。幸好奧維馬斯有先見之明,得他的提醒,我把在尼爾斯城內繳獲的投石機,攻城錘,雲梯等重要的攻城器械硬是用馬匹拉著運到了瓦倫關下。瓦倫關周圍寸草不生,找不到半棵樹,想臨時打造攻城器械也無從造起。如果就這麼赤手空拳地攻城,那和瘋子的行徑沒有多少區別。
「加上雜牌部隊,不會超過一萬五千人,但如果再添上自願參戰的居民,那就不是我所能估計的了。」奧維馬斯憂心忡忡地說道。儘管人類已大兵壓境,但瓦倫關上的守軍卻沒有顯出絲毫的慌亂,壘沙袋,加固城牆的行動依然有條不紊地在進行著。
「怎麼得出來這個數字的。」
「在北面的鳳鳴關,駐紮在那兒的碧龍騎士團只有一個兵團,不過一萬來人,所以我推算這兒的守軍差不多也是這個數。加上從附近調來的雜牌軍,估計也就是一萬五千人這個數字。敵我人數之比:一比三,按照攻城時攻方和守方的人數比例原則,我們算是勉強及格吧。」
「如果再加上當地居民的支持,我們的人數優勢大概只剩下一比二了吧。」望著城牆上嚴陣以待的軍民,我突然感到頭有點痛,斯羅特要塞絞肉戰的陰影湧上了心頭。
我手上的本錢並不多,經過一個月的戰鬥,軍隊的組成情況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原先屬於我的黑龍騎士團現在也僅剩下了一萬三千人的步兵和虎特的四千騎兵,隼人指揮的第八軍團也不過一萬四千人,羅蘭德的部隊還有四千人,加上新解救出來的貴族部隊,拉法指揮的六千人,加上其他亂七八糟湊來的軍隊,總共也不過四萬五千人,不足一個軍團的人數。
「傳令下去,今天的攻城戰,許進不許退,後退者,殺無赦!」在總攻擊之前,我下了最後一道軍令,而執行這道軍令的人就是奧維馬斯。我命令他帶著五百人的執法隊壓陣,斬殺一切臨陣後退者,而奧維馬斯手中的「令箭」則是法洛德侯爵的「親身佩劍」。
門農.法洛德侯爵雖然是個混蛋,但他總算也有點自知之明,如果不能攻下瓦倫關,他就再也不能回帝國去享福了。為了保命,當軍隊來到日不落山下時,他主動地把指揮皇龍騎士團的權力交給了我──雖然他是名義上的老大,事實上也只有被救出來的皇龍騎士團聽他的指揮,其他的部隊對他也只是表面上的服從而已,真正的兵權還是在我的手中。
我按照奧斯馬斯的吩咐,做足了表面功夫,給了他下台的台階,結果我被任命為前敵總指揮,可以調動皇龍騎士團的任何部隊。為了以防萬一,我向法洛德侯爵要來了他的佩劍──這傢伙原先的劍早在被俘時就丟了,這把是他臨時弄來的。
「全軍安危就在此一戰,若將令不行,則危及全軍,望侯爵大人賜我寶劍,斬殺一切臨陣後退者。」
我當眾向法洛德侯爵提出了這個請求,他也很爽快地就把腰間的佩劍給了我。
瓦倫關的攻城在陽光最火熱的下午展開,我在陣地前發表了一通戰前演講。
「這是最後一戰了,兄弟們,過了這裡,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全場一片沉靜,只有我一人在陣地前大聲吶喊著。
「兄弟們,一個月前我答應過你們,我會努力地把你們每一個人都活著帶回家去。這一個月來,我們每個人都朝著這個目標努力著。今天的這一戰,是最後的一戰,你們要努力地作戰,我也會努力作戰!大家一起努力吧!」演講的時候我一直以龍戰士的形態漂浮在空中,演講完畢之後,我在空中一個大轉身,拔出逆鱗指向瓦倫關。在這個極具挑逗性的動作的引發下,全場的士氣「??」的一聲高漲了起來。
「嗓子好痛啊。」我捂著發痛的嗓子從空中落下,在前沿的陣地上,奧維馬斯悄悄地向我豎起大拇指表示我說得好,這些演講的話都是他幫我擬的稿。說實話,我不喜歡這種陣前講話,這常常讓我想起學校裡考試前老師常搞的戰前總動員。再說對著幾萬人講話,又沒有擴音設備,嗓子都喊痛了,可是出於提升士氣的目的,我就是不想喊也得喊。
攻城戰在震天的吶喊聲中展開。
幾十部高高的登城雲梯緩緩地逼近城下,而一字排開的幾十具攻城車也夾在人流中慢慢的駛近城牆。天之裂痕是日不落山上的一道狹縫,而瓦倫關其實只是豆腐乾大小的一座城池,佔地面積不會比蒼龍學院大多少,幾十具登城雲梯,十幾具攻城車,就把城牆前的空間填得滿滿的,為了把這些攻城器械運到這兒,奧維馬斯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
瓦倫關南面的防禦實在是差得可憐,城牆前雖然有一道護城河,卻不是很深,而且裡面一滴水都沒有。城牆臨時用沙袋加高了,然而看上去仍然略顯單薄。魔族地利優勢不是很明顯,素質也不怎麼樣。從城下望去,守軍的服裝很不統一,即有穿著正規軍的軍服,也有平民穿著的武裝軍人,這裡的守軍只是一支臨時湊合起來的雜牌軍。
但就是這麼一支雜牌軍,卻在這最後一戰中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沖在攻城部隊最前頭的是扛著沙袋的工兵,他們的任務是填滿護城河。當這些人進入離城牆百步遠的地方時,城頭佈滿了弓箭手。千餘張強弓拉成滿月,「噌噌噌」地射出千餘道死亡的光線,利箭象連續的暴雨般傾瀉到他們的頭上。頃刻間,幾百名人類士兵就在離家門最近的地方命喪黃泉。
面對著飛蝗般的箭雨,有人開始膽怯了,然而後退者立刻被奧維馬斯率領的執法隊當場格殺。在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之後,護城河終於被屍體和沙袋填平了,而在城牆前二百步的範圍內,大地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雲梯搭上了城頭,攻城車也緩緩的開到了城牆下,然而迎接他們的是更加猛烈的風暴。弓箭、滾石、沸水、熱油、檑木、魔法閃電,有如狂風暴雨般地往下傾洩著。首先遭殃的是攻到城牆下的攻城車,從城牆上投下的巨石將木製的攻城錘一一擊毀,而暴雨般不斷落下的石塊箭雨更是將通過雲梯向上攀登的人類士兵殺得血肉橫飛。才一頓飯的功夫,城牆下的死屍就堆得像小山包一樣高。
在經歷了剛開始時的慘重傷亡之後,人類軍隊漸漸地在城牆下站穩了腳跟,我們也用投石車和弓箭手對城頭的守敵展開發擊,瓦倫關的城頭也開始出現了紅色。經過一段激烈得令人窒息的衝擊戰之後,我們終於踏著屍體壘成的道路攻上了城頭。
人類的攻擊有如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守城的魔族依然寸步不讓,頑抗死戰,雙方就在城頭的方寸之地展開白刃戰。
白刃在陽光下閃耀著,鮮血有如鮮花般盛開著,魔族殺人類,人類殺魔族,你用牙齒咬我的耳朵,我用指甲摳你的肉,雙方滾成一團,殺成一片。
一邊是為了回家,為了生存而拚死奮戰,野獸一般的勇猛,另一邊則是為了保衛的國土而戰,磐石般的堅硬。雙方都有屬於自己的正義,自己的生命,都為了各自所愛的人而互相廝殺著。
血肉在城牆上飛濺,這裡是日不落山,就在創世之神的眼皮底下,一條又一條的生命就像獻祭的犧牲一般,被白晃晃的刀刃送到了另一個世界。不知道創世之神收到這份祭品會有何感想,自從四千六百年前的神魔大戰之後,就再沒有一個種族為他舉行過獻祭的禮儀。
身為龍戰士的我履行了自己的諾言,仗著自己比普通士兵強大得多的力量,盡我所能的砍殺著敵人,波爾多、拉茲、拉法等人也在我的身邊努力地幫忙著。真沒有想到,性情謙和的拉法在戰場上完全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如果說過去的他像一隻綿羊,但現在的拉法就像獅子一般的勇猛,他的勇敢絕不亞於其他人。
當我用逆鱗捅穿一個牛頭怪的身體時,逆鱗卻意外地和拉法的長劍在牛頭怪的小腹裡相遇了。
「幹得不錯嘛。」在亂軍之中,我竟有心情向他豎起大拇指表示讚美。
拉法對我一笑,我們倆同時抽出長劍,繼續砍殺其他的敵人,因為當前的情況根本就不容我們分心。
就在城頭即將落入人類手中時,魔族的軍隊卻這時發動反衝鋒。新的生力軍加入,迅速填補了即將崩潰的防線,戰鬥又成了禮尚往來的拉鋸戰。新加入的敵軍顯然是守城部隊中的精銳,無論是戰鬥力和精神氣勢方面都勝過先前的守軍,就在激烈的肉搏戰中,原先已佔領城頭的人類士兵竟被他們一點一點地逼下城去。
而殺普通士兵殺得正順手的我此時也遇上了最麻煩的對手,他就是魔族的第四魔將雅爾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