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個故事

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李靜好奇的問：“你去跟戰友聚會那天，沒出什么事情吧，我打過電話給你，你關機了。”

　　高順無所謂的收拾自己的桌子，這種私人問題不想跟她解釋。

　　他是一個很懂得調節自己的人，這一醉過后，這一個月來心理上的壓力全都宣泄了出來，神情氣爽的感覺很不錯。跟上流人士吃一頓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不至于淺薄到四處宣揚吧。

　　一覺醒來，他還是郊區醫院的普通醫生，美女香車，都不如平淡的生活反倒舒適一點。

　　李靜早就習慣了他的作風，也不會再問下去。

　　七床的病人還是提前出院了，也很平靜的接受了檢查結果，慈悲為懷的文靜少女經歷了這么一次打擊，似乎比以前更安靜了。也是一個好端端的人，住進來的時候還只是輕微咳嗽，出去的時候已經深患絕癥，她身為醫生卻對此無能為力，換成誰心里都不太好受。更別提她跟病人相處了一段時間，也有了一定的感情。

　　從她身上，高順依稀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他剛從醫學院畢業去戰地的時候，更夸張，第一天晚上就跑到沒人的地方大哭特哭，還差點被警衛部隊的戰士當成恐怖分子一槍斃了，他跟陳亮，就是那時候攀下的交情。

　　都到午飯時間了，文靜少女還頭低低的處理病例，居然是忙到連午飯都不想吃了。高順看的大皺眉頭，這是個可造之材，壓的她太重只會起到相反的效果，女孩子心理承受能力畢竟要差一點，自己這個當師傅的有責任開導她。

　　輕松的站了起來，走到她桌子邊上發出邀請：“走吧，想吃點什么，就當是你幫我寫序言的報酬了。”

　　面對邀請，文靜少女稍微有點慌亂，明顯是想歪了，高順的邀請她當然不會拒絕，頭低低的跟在后面，進了醫院食堂。

　　高順也很無奈，總不能看著她這么消沉下去吧，當醫生的遲早要過心理這一關，或早或晚，總要把這種事情看的淡漠一點。

　　幾個菜點好了，李靜仍舊頭低低的心情不佳，高順大感頭疼，就憑他的口才，要開導別人談何容易，突然心里一動，想到個辦法，講故事。

　　放下筷子理了理思路，這就開講：“有一次我跟維和部隊的戰士們一起出任務，不小心誤闖了雷區……”

　　這個故事講的雖然沒頭沒腦的，卻成功的吸引了文靜少女的注意力。李靜訝然抬起頭來，看著他侃侃而談的樣子，芳心悸動之下說不出話來。

　　高順自顧自的繼續講：“那個地方因為歷史遺留問題，大概有上千個雷區，什么型號的地雷都有，還有沒爆炸的集束炸彈。”

　　李靜明顯對政治不怎么關心，好奇問道：“這么多地雷都是美國軍隊埋的嗎？”

　　高順跟她解釋：“有些是黎巴嫩人自己埋的，伊朗人，敘利亞人，最多的是以色列軍隊留下的，誰埋的最多也說不清楚。一個沒經驗的小戰士不小心觸發了一枚埃及制造的反步兵地雷，當場就陣亡了，他才二十歲，剛入伍不到一年。”

　　硝煙彌漫的歲月依稀在眼前浮現，讓高順心里多了一份沉重，文靜少女聽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也許在她的眼里，這個冷冰冰的酷男人，這時候顯得飽經滄桑，格外有一種成熟男人的吸引力。

　　四周嘈雜的噪音，好象都跟他沒什么關系。

　　平復下心情繼續說下去：“地雷爆炸的那一瞬間，我被戰士們死死的護在身后，所以才僥幸沒有受傷。當時的一個小組有三名戰士，兩個當場陣亡，另一個受了重傷大量失血，躺在地上絕望的看著天空。我和其他的戰士，在雷區里面站了整整四個小時，眼睜睜的看著他流血，休克，最后停止呼吸，一直等到排雷隊的同志，從一百公里外的駐地趕到。”

　　神情一黯，高順再也說不下去，那天晚上，他躲進陳參謀的營房，哭的一塌糊涂神智不清，用了好長的時間才敢站起來面對現實。

　　李靜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煩惱，也跟著他情緒的變化，少女明亮的眼睛里，隱含淚光。

　　高順收拾起心情，輕松的一笑：“好了，故事講完了，吃飯吧。”

　　逝者已逝，當醫生的不能總活在情緒低落的陰影里，難成大器。文靜少女很快明白了他講這個故事的用意，雖然仍舊不免眼眶泛淚，心情卻明顯好的多了。

　　任務完成，高順也輕松了點，下次再有這么高難度的任務，還是讓她直接去找心理醫生上個輔導課吧。大口的吃飯，也不管吃相是不是雅觀，戰地上養成的習慣，改不了的。李靜的飯量可就小多了，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支著下巴想心事。

　　高順雖然跟她只差了五歲，卻完全象是兩個時代的人，也是真不理解現在的年輕女孩子，都已經瘦成這樣了，該不是還要減肥吧。

　　也是跟著師傅混了這么久了，關于高順的身份，她多少猜出來了一點。

　　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文靜少女大著膽子又問：“高醫生，你在國際紅十字會里面熟人多吧，我也可以加入嗎？”

　　高順也沒想到，隨口講了個故事開導她，居然會產生這么個后遺癥，也是當局者迷，他明顯小看了自己在這個文靜女孩的心目里，那種強大的影響力。

　　無奈之下含糊過去，去戰地服務不是去旅游，戰地的生活很艱苦，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好在當師傅的威嚴還在，李靜并沒有再糾纏下去。

　　下午還有個闌尾切除的外科小手術，高順心里一動，決定把自己的徒弟推上一線，總讓她在旁邊看著也不好，是時候讓她做把主刀了。

　　第一次上陣多少有點慌亂，高順抱著胳膊在外圍看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小陳閑聊幾句，李靜稍微顯得有點緊張，嘴里面念念有詞，應該是在默念手術程序吧。

　　說實話高順并不是個稱職的師傅，就好象有些人，本身是絕頂高手，教出來的徒弟卻一個比一個差勁。他更多的是去注意李靜的拿手術刀的手，從頭到尾都是不是抖過，文靜少女并沒有怯場，反倒還因為女孩子天生的細心，手術刀用的格外靈巧。

　　高順也不敢怠慢，在幾個容易出錯的小程序上，提前出聲提醒她幾句，小手術在平穩中順利的完成。等到結束的時候看看手表，還行，很意外的在及格線以上，勉強夠戰地的標準。

　　抽個時間跑到醫院門口，買了點水果，禮物。下了班以后會合李靜，少女嬌俏的跟在他身后，還是不敢跟他并肩走在一起。

　　一直到上了出租車，并排坐在后面的座位上，高順挪動身體的時候，一個不小心碰到她大腿，文靜少女俏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了。

　　高順心說這也太害羞了吧，她該不是，這輩子還沒談過戀愛吧。

　　仔細想想還真是大有可能，以她的個性，也算有書香門第的儒雅清高，一般的俗氣男人，她還真未必會看的上。

　　中醫世家的待客之道，清茶水果。李家上下也沒料到他會這么年輕，意外之下一個勁的夸他年輕有為。回到家的李靜摘下隱形眼鏡，換上一副可愛的粉紅無框眼鏡，知性的味道更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