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潛伏期
待了幾個小時那麼久,再次有重傷員抬上了手術車,反倒謙讓了起來,沒人再敢提出異議。很可能他們平時引以為傲的醫術,不敢在高博士面前多賣弄吧,尤其是大鼻子的外國專家組,不約而同的把主刀位置讓給了那只鷹。
高順切開傷口的時候本能的停了下來,對于肌組織廣泛損傷的傷者,他有一種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警覺,開放性傷口感染導致的外傷傳染病,在藥品稀缺的戰地環境里也相當常見。以他的經驗來說很快就可以做出確診。
在場的都是內行人,很快就從迅速加劇的局部腫脹上看出來不妥。
有人一驚之下脫口而出︰“該不是傳染病吧,我的天,趕緊隔離呀!”
手術車里一陣小騷動,然後很快平靜下來,在場的都是外科專家還不至于有什麼恐懼心理,外傷傳染病雖然可怕,卻僅限于傷口傳染,內行的都看出來這是原發性的,還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恐慌。
卻沒有人敢最後確診,這個東西的潛伏期短則幾個小時,長則一個星期,沒發病之前誰也不敢亂說話。
專家組這時候提出異議︰“是不是先做一個X線檢查,以及傷口分泌物檢查?”
還有更保守的提出更加復雜的建議︰“為了慎重起見,是不是送到後方醫院去,然後做一下厭氧細菌培養和病理活檢?”
他們的意見倒也沒錯,如果是在是在設備齊全的美國醫療中心里面,高順絕對不會介意類似的選擇,只不過這是野外,時間上怎麼也來不及了,過了潛伏期病人就很危險了.一旦不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出現交叉感染的可能性,是他更加沒辦法接受的事情。
通常這種時候,後方醫院已經很吃緊了,他不能也不敢冒這個險,至于怕擔上責任之類地事情,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不帶表情,用更直接簡便的戰場診斷方法說明問題,手指頭輕搓傷口周圍的皮膚,捻發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加深了他自己的判斷。
專家組仍舊在激烈的討論,卻是保留意見的居多,也不能責怪他們太保守,這種病本身多見于戰場流行病,普通醫生接觸到的機會很有限,如果不是到了這里,有些人恐怕一輩子也未必會踫上一回。
當然對于高順來說,見識可就比他們廣地多了。
確診過後冷靜的吩咐助手︰“去配百分之三雙氧水,做青霉素皮試。行徹底清創術。”
話說出來又是一陣嘩然,卻沒有人站出來阻止他,畢竟這麼大的事情誰都怕擔上責任,到時候可就說不清楚了。皮特和瑪莎當然只按他的命令辦事,一如戰地醫療隊的高效率,不打折扣的高效率,按要求配藥去了。
一個美國專家忍不住出言提醒︰“高博士,我認為你需要一個高壓氧倉。”
高順頭也不抬的輕輕劃開傷口,進行很充分的切口,他確實需要一個高壓氧倉。問題是他現在沒有,他也不在乎有沒有。這就是習慣了戰地環境的外科醫生,跟一個普通外科醫生之間最大地區別。
抬起頭來揮手示意所有人後退,在場的人同時驚醒過來同時後退,眼看著他小心翼翼的開始引流,用過的紗布和器械小心的仍進密封過的塑料袋里。在場的所有人都認同他這種謹慎的作風,頻頻點頭。
拿塑料袋的人腿有點軟,結結巴巴︰“高博士,這個要怎麼處理,直接掩埋不太好吧。”
其他人也在犯難,直接掩埋當然不行,一堆帶著傳染病毒的紗布,直接掩埋就是對當地環境地不負責任,紗布還可以燒掉,換下來的敷料和器械又該怎麼辦。這一袋子要命的東西簡直就是一塊燙手的山芋,也難怪會有人腿軟。
當然難不倒高順,這種情況他見的多了,低著頭悶哼一聲︰“去找高壓鍋,少放點水。”
所有人同時被他點醒過來,高壓蒸汽里面煮上幾個小時,什麼傳染病毒也都能殺個一干二淨了。這種就地取材的方法簡易而有效,也只有高順這種見多識廣地人才想的出來吧。
幾個人小心的捧著換下來的器械走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傷者開始出現高熱脈搏加速呼吸急促之類的中毒癥狀。直到傷者出現明顯的進行性貧血反應,在場的人才啞然無語互相看了幾眼。但凡是帶著眼楮來的,總會知道這些癥狀代表著什麼。
就在
時前,他們還在為最後的確診而爭執,在場的有一個顯是在反應上慢了那麼一拍。這種傳染病最要命地地方就是沒有有效的抗毒血清,在場的人都知道早一個小時的確診代表著什麼。
保持著開放傷口狀態的傷者,帶著高順的醫囑,被戰士們如臨大敵的送走了,送到最近的高壓氧艙里接受純氧治療,並且嚴格隔離。細菌這個東西需要在無氧環境里繁殖,所以傷口不能做任何縫合處置。
等到高順平舉雙手再次示意的時候,所有人齊刷刷地往外面走,讓他一個人在車上做緊急消毒處理。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外行人當然不會懂這麼多,內行的可就討論開了。
美國專家一邊往車下爬,一邊頻頻點頭︰“我突然想起來一條權威地統計報告,能在四十八小時內接受五次以上的高壓氧倉治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這類病人可以存活下來。”
外國人都喜歡用數據說話,這也都是馬後炮。
國內方面的專家就很不以為然︰“要我說還是發現的早,你說的那是最初的四十八小時,沒把潛伏期算進去,要我看,還是在發病之前及時治療才是關鍵。”
兩個人再次熱烈的探討起來。
高順同樣小心的躲在車里,一點一點的把手套連同手術防護服脫下來,仍進塑料袋里也好拿去燒掉,高壓鍋里還在煮著換下來的手術器械,周圍的警車包括救護車在內,突然一起按著喇叭悲鳴起來。
看看手表剛好是下午兩點二十八分,也是全國上下的第一個哀悼日。
在汽車喇叭的鳴叫聲里跳下車又把車門關上,這輛野戰手術車需要封存起來徹底消毒了,有防疫人員過來往他身上噴消毒液,高順抬起手來配合他。如果不是戰地時候養成的警覺習慣,恐怕這個時候就是另外一個結果了,連他高醫生都有可能搭進去。
听新聞的時候後方醫院里也出現了同樣的病例,被及時發現以後妥善處理掉了。
三天後,某地一家飯店里。
街上已經依稀回復了往日的平靜,卻總覺得人們都有點不一樣了,和善了許多熱情了許多,還可能認真了許多。
包廂里都是自己人,除了葉警官之外都是醫生,听說他們是從抗災前線退下來的,飯店老板特意送了幾個好菜過來,讓他們可以吃的豐富一點。
高順端起茶水平靜的說話︰“皮特,瑪莎,我以茶代酒敬你們兩位。”
話很簡短,卻是第一次看見他主動請別人吃飯,不管怎麼樣都算是半個地主,總要簡單的宴請一下人家。其他人明顯還處在自己的情緒里難以自拔,听見他說話的時候紛紛振奮精神舉起茶杯,給了他這個面子。
倒不是說高順有多冷血,以他的觀念來講,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還要活的比誰都好。然後所有人心不在焉的夾菜,又隨便吃了兩口,經歷了這麼大的事情大家都很疲憊了,誰也不想說話。
美國人畢竟要樂觀一點,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高,我決定寫一篇見聞錄,發給美國最有影響力的電視台和報紙,讓他們也知道這里的真相。”
高順倒是挺無所謂的,他的性格多少有點我行我素,對于某些外國人的偏見和傲慢,他通常會以更傲慢的態度去反擊,不然他就不是高順了,這麼多年之所以混出個戰地之鷹的綽號也不是偶然的,可見在外國同行的眼里,他就是一只孤傲不羈,高高在上的鷹。
在他的眼里,別人的同情和憐憫一分錢都不值,也不需要,有那閑功夫去管別人怎麼說,還不如把自己的事情做好還實在一點。
葉警官可就高興多了,第一次跟風流成性的美國男人握手,大咧咧的夸獎他︰“對,把真相都寫出來,做的好。”
皮特很夸張的聞聞手,做出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只可惜在坐的人都失去了幽默的心情。一頓飯吃的很倉促,到了結帳的時候老板死活不收錢,熱情的態度再次讓兩個美國人大感驚奇。
素不相識的人吃飯還不收錢,這怎麼可能啊,難道中國人真的連生意都不做了?反正美國人是真的有點理解不了,也是他們理解不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