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路有不平

　跟女友閑聊起醫院的閑事，張潔替他擔心起來。

　出言謹慎︰“你要小心點秦主管，這個人關系很廣，可能不會就這麼吃啞巴虧。”

　以高順的性格，多半听過就算，也不肯當真，被他含糊其詞糊弄過去，張潔無奈之下也只有絕口不提。

　第二天下午正在手術室里忙著，隱約听見二樓又吵起來了，吵的似乎很激烈。

　周圍的護士一陣心神不寧，明顯是被打擾到了，高順拿出冰冷的臉色來，才平息了手術室里小小的混亂。

　等到出了手術室，帶著助手上了二樓院長室，赫然發現老院長正在收拾東西，一臉憤然的樣子，桌子抽屜已經完全倒空了，滿地狼藉。

　看見他們兩個，院長老臉上一陣抽搐，很喪氣︰“提前退休，讓我回家養老了，調令已經下來了。”

　高順和李靜同時駭然，看著垂頭喪氣的老院長，再也說不話來。他們事前絕對不會預料的到，區區一個小醫院的器材科主管，居然會有這麼大的能量，這也太離譜了吧。

　高順心里苦笑不迭，論醫術他是外科聖手，論鑽營的本事他絕對是個外行，這些年出入戰地都是直來直去的，顯然是他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李靜剛從學校畢業，更是不了解這個社會的復雜，一個不小心同時中招，還連累了別人。

　冷靜下來沉聲問道︰“秦主管？”

　老院長無奈的點頭，一副唏噓不已的口氣︰“幾十年地老交情了。他也真下的去這個狠手。”

　上帝欲其滅絕，必先使其瘋狂。

　高順強迫自己冷靜，拿過任免書看了幾眼，又遞給旁邊的李靜。

　斯文少女一邊看一邊大皺眉頭︰“直接跳過市衛生局，通過人事局下的任免通知，是誰給他這個權力的。”

　高順畢竟比她老成的多了，心里再次苦笑連連，一個市級人事部門想動一個郊區小醫院的院長，簡直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也不用太驚訝了。

　他的反應要直接多了。以他的性格，冷著臉轉身就往外走。咱找個說理的地方去。

　走到門口被老院長叫住了︰“你給我回來，你想去找馬局長理論是吧。清醒一點吧你。你這一去，只會把馬局長也牽連進來，事情反而會更糟。人事上地任免你不懂，就算你找到衛生部去都沒用，事業單位本來就有超過五十歲可以內退的規定，人家是精心策劃過地，不會讓你挑出毛病來的。”

　高順一陣大感無奈。論權謀之道，他確實幼稚了點。

　老院長收拾完東西，打起精神哈哈一笑︰“在一線基層干了三十幾年，也該我退休享享清福了。他既然動地了我，就不會放過你們，我倒是不擔心你們兩個。兩位業務水平有目共睹，放到哪里都是人才。小高啊，走吧。我估計下任院長的人選早就定下來了，別在這里受他的閑氣了。以你的資歷，到大醫院更能一展所長，能在國際醫學界贏得尊重的人，全中國能有幾個，幾十年才出一個啊。”

　高順呆看著他說不出話的時候，老頭子又是哈哈一笑，還輕拍他肩膀︰“我還不至于老眼昏花，你的履歷上面雖然沒有提，我自己會去查嘛。”

　老頭子平時雖然軟弱了點，到這種時候倒顯得格外瀟灑，頭也不回地拿著東西走人了，李靜看看師傅再看看院長，雖然不忿也只能強忍住了。

　站了一會還是李靜忍不住開口詢問︰“現在怎麼辦，總不能等著別人找上咱們吧。”

　高順冷起臉來哼了一聲，沒再說話，靜觀其變吧，回身帶著助手去病房，病人剛做完手術，還等著他開藥單呢。

　下午四點，郊區醫院全體職工大會。

　會場里面都在竊竊私語，只有秦主管很神氣的坐在主席台上，肥臉笑的一抽一抽的，就差沒當眾笑出聲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德行。

　論演戲的功夫，高順自問不是他地對手，秦掌櫃哈哈一笑，拍了拍桌子︰“同志們靜一靜了，我現在宣布一則任免通知。”

　通知的內容誰都心知肚明，老院長內退了，秦掌櫃變成秦院長了，當中有什麼貓膩誰都清楚。場面話說完了，矛頭很快對準高順，以及高順負責的外科，這也是預料之中地事情。

　渾濁的小眼楮不屑的看了眼高順，念的更大聲︰“下面我以院長的身份，宣布新的一輪任免名單。念到名字的以下人員，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外科主任醫師高順，護士長王萍……”

　出奇的沒有念到李靜的名字，安的什麼心可就很明顯了。

　念完了名字台下又是一陣喧嘩，當中也不乏有正義感的，打抱不平︰“怎麼能把高醫生辭了呢，這不是自毀長城嗎。”

　旁邊就有人捂他的嘴︰“小聲點吧，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你我決定。”

　名單念完了，包括高順在內的五個人，都是郊區醫院的技術骨干，當然也是正派點的，跟這位新任院長大人有矛盾的。

　名單剛一念完，李靜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斯文的小臉上滿是倔強，大著聲音嬌聲一聲︰“謝謝你的好意了，我主動辭職，需要辭職信嗎，我現在就寫。”

　第二個站起來的是麻醉師小陳，這小子平時挺痞子氣的，到了關鍵的時候還真夠意思，哈哈一笑︰“高醫生都不干了，我們還呆著個什麼勁啊，不是我姓陳的吹句牛吧，以我的學歷和資歷，到哪里都混口飯吃，同意我話的頂一個。”

　這話倒也不假，這小子平時雖然挺風流的，業務能力卻絕對過硬，不然高順也不會把他挑進自己的手術團隊。

　嘩啦一下又站起來兩個人，都是平時他那一票的死黨，緊接著連開救護車的也站起來了，也是個不愁沒工作的人，有大車證的司機，走到哪都挺搶手的。

　這一下子可就是十個人了，幾乎佔了郊區醫院五分之一的人手，其中還不乏卻不了的角色，例如麻醉科的小陳，一個麻醉科總共才兩個人，他走了就剩下個老弱殘兵了，怕是連個小手術也做不成了。

　這小子站在那里還不停的沖著高順和李靜眨巴眼楮，高順還倒沒什麼，李靜難得給他個好臉色，樂的這小子都快飄起來了。

　會場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靜到鴉雀無聲，大部分為了飯碗考慮，是不會跟著瞎起哄的。

　又過了一會，更加讓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外科的幾個人互相交換了個眼色，看了看面色冰冷的高順，猶豫了好半天才稀稀拉拉的先後站了起來。

　秦掌櫃，對不起現在是秦院長，已經有點下不來台了，失去風度的破口大罵︰“你們幾個也要辭職嗎，想造反啊！”

　這回連主席台上其他的人都听的眉頭大皺，剛上任屁股還沒坐穩呢，你發的什麼官威啊，全體職工大會你罵什麼人啊。

　外科的同事們全體站了起來，一共有四個，一個年紀大點的，就是高順剛到郊區醫院的時候，拉他一把，幫他避免了一次醫療事故的那位。

　這位摸了摸鼻子，戰戰兢兢的說話了︰“我不辭職啊院長，我是想請假。我們四個商量過了，我們想集體請個假，年假我們還沒休過，一共七天，再加上周末是法定節假日，這是兩天，加起來一共是九天。我也沒辦法啊院長，我十幾年的老胃病犯了，這幾天疼的厲害，我有病歷啊，不信你可以去查。”

　另外三個人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門，有結婚請婚假的，有老婆生孩子請產假的，一個比一個理由充分。高順听到這里心里忍不住一陣好笑，他老婆懷孕才六個月，離生孩子還早著呢，請的哪門子產假啊。

　這麼簡單的算術誰都會算，趕上這麼個時候集體請假，九天的時間外科一個人都沒有，麻醉科徹底玩不轉了，護士長走了下面的小護士怕不在病房里磕瓜子啊，這郊區醫院還能開的下去嗎，這可就是明顯的拆台了。也是路不平旁人踩，高順平時雖然冷了一點酷了一點，除了工作上作風要嚴謹一點，私底下卻從來沒有算計過誰，光明磊落的作風自然折服了不少人，尤其是他精心打造的手術團隊，還有跟他朝夕相處的外科同事們，都很服他。

　這就叫威信了。

　最後是一顆重磅炸彈，剛來郊區醫院幾個實習生，高順親手挑出來的四個剛畢業的學生，本來是坐在後排的，這時候也齊刷刷的站了起來。他們幾個可能剛才挺迷糊的，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那個黑黑的男生說話可就直多了，也莽撞多了︰“我們的工作合同還沒簽，也用不著辭職了吧，對不起了秦院長，我們幾個先走了。”

　四個年輕人很不給面子的推開門走人，弄的會議室里又是一陣躁動不安。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到高順身上，很顯然，所有的事情都跟這位外科的首腦人物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