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在黑暗的寶座上,棲息著黑暗的龍。它的身軀不是很巨大,但是其邪惡勝過一切;它的外表只是一片漆黑。它的利爪在千百次屠殺中已磨損,它用犧牲者的血溫暖它的肚腹。它呼出的深沉氣息,對敵人而言就代表了絕望。
它的身上佈滿了久經試煉的烏黑鱗片,黑到甚至發出了各種顏色的微弱亮光,對一隻沒有靈魂的怪獸而言,是太漂亮了一點。它的手下們叫它「爍影」爍影(Shimmergloom):一頭由黑暗異界來到被遺忘國度的巨大黑龍,擁有超過一般黑龍的智慧與力量。數百年前,它和手下的灰矮人軍團一起攻佔了秘銀之廳,逐出戰錘一族。,並且對它致以無上的敬意。
在幾個世紀當中,為了要保存力量,爍影就像其他的龍一樣,除非它要吞下貢品,或是懲罰一個傲慢的部下,否則它就只是把翅膀折在後面一動也不動。當初把和它盟友們對抗的矮人大軍打得潰敗時,它就已經盡到了保護這個地方的責任。
這一天,這頭龍所吃的食物是多麼地豐盛啊!通常矮人的皮膚是又硬又結實的,但是帶有利刃鋸齒的口部,剛好適合這樣的一份餐點。
現在這頭龍的眾多奴隸正在做著許許多多的工作,把它的食物拿來,並且留意它所有的需要。有一天,他們將會再次需要這頭龍的力量,而爍影已經準備好了。在它的腳下,掠奪而來的寶藏堆積如山,這更加添了它的權威。而在這一方面,爍影凌駕了它所有的同類,擁有著最富裕的君王也無法想像的財富。
而這頭黑暗的龍擁有一大群忠心的部下、心甘情願的奴隸。
讓冰風谷得享盛名的寒風呼嘯過四個好友的耳際,風聲不斷地阻斷了他們之間高興的閒談。他們向西穿越不毛的凍土地帶,而風像往常一樣從東方來,吹襲著他們的背後,更加快了他們原本已經很迅速的步伐。
他們的姿態以及堅決的腳步更反映出了他們對於踏上新征途的渴望。但這些冒險者臉上的表情卻顯示出他們每個人對這次的旅程都各自懷有不同的期盼。
矮人布魯諾·戰錘將他的上半身往前傾,他粗壯的腿重重地踏著地面,從他那搖動的紅鬍子中突出的尖鼻子則在前引領著他的全身。如果不看他的雙腿和紅鬍子,他好像堅立在磐石上動也不動,他粗糙的雙手穩穩地握著佈滿了切痕的戰斧,而他的盾牌上畫著一個溢出泡沫的大酒杯,正緊緊地綁在他裝了太多東西的背包後頭。他的頭配戴著一頂滿是凹痕、帶有雙角的頭盔,永遠面向著前方。他的眼睛從不曾離開過道路,甚至連一眨也不眨。布魯諾的這次旅行,是要去尋找戰錘一族自古以來的故鄉。雖然他完全瞭解,那昔日充滿白銀的殿堂遠在好幾百哩外,他仍然滿懷熱誠地向前走,因為他長久以來的目標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了。
除了布魯諾以外,那個身形巨大的野蠻人也很焦急。沃夫加平順地踏著大步向前,他的長腿讓他可以輕易配合上矮人的步調。而他心中的那種急迫感,就像一匹綁著短韁有靈性的馬。在他蒼白的眼中,燃燒著吩冒險的渴望,就像布魯諾的一樣鮮明。但是和布魯諾不同的是,沃夫加並不是盯著他前面的道路直看。他是第一次出來看到這個廣大世界的年輕人,他拚命地吸收每一個映入眼簾的景色與感受。
沒錯,他是為了幫忙朋友才參加這一次的冒險之旅。然而他同時也想要擴展屬於他自己世界的水平線。他整個年輕歲月都在冰風谷這個與世隔絕的蠻荒之地中度過,這狹隘的經驗使得他限制住了自己,他只懂得本族野蠻部落和偏僻的十鎮聯盟的古老生活方式。
他早已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麼多彩多姿,這促使他想要盡可能地抓住他所能抓住的一切。
在沃夫加身旁,一個全身緊緊包裹著的身形快步疾走著。這個崔斯特·杜堊登對這一切就不是那麼感興趣了。他輕盈的步伐顯示出他的精靈本性,但是他拉低了掩蓋自己的斗篷帽子,說明了在這事背後還有一些隱情。他是一個黑暗精靈,來自於幽暗的地底世界。他已經有好幾年待在地表上,雖然他不承認自己從本族那裡遺傳到的天性,但他還是無法避免天生對陽光的厭惡。
他躲在自己長袍的陰影底下,他的腳步顯示出他的不在乎,甚至聽天由命。這次的旅程只是他存在的過程中、由無數次冒險組合成的一生中,所要經歷的另一次冒險罷了。崔斯特棄絕了他在黑暗之城魔索布萊的同族,心甘情願地踏上了流浪者之路。他知道他可能在地表上的任何地方都不會被真心地接受,因為他們種族的名聲太過惡劣(卻也名符其實),所以連最能容忍外人的社群都拒絕他的加入。現在,道路就是他的家,他總是在旅行,以免遭受無可避免的傷痛,那就是在他原本心目中所嚮往的地方被人趕走。
十鎮曾經是一個暫時的避難所,在那荒涼的曠野居住著一大群惡棍跟流浪漢。雖然崔斯特不曾真正被歡迎過,但是他靠著保護十鎮邊境好不容易得來的名聲,使得他得到了居民有限度的尊敬和容忍。布魯諾說他是一個真正的朋友,因為崔斯特自願地參加了這個矮人的旅程,即使他非常擔心一旦走出了接受他的區域,他將會受到不如常人的對待。
崔斯特總是落後他們十幾碼,看著他們第四個夥伴的情況。半身人瑞吉斯總是在隊伍中殿後(但卻不是自願的),氣急敗壞又氣喘連連。因為他有一個不適合走路的大肚子,以及追不上矮人的短腿。之前的幾個月他都過著如宮廷般享受的豪華生活,所以他咒罵著逼他上路的厄運。他最大的嗜好就是舒服地過日子,他努力練習吃和睡的藝術,勤奮得就像一個懷著英雄夢想的孩子,成天揮舞著他的第一把劍一樣。當他加入這趟旅行的時候,他的朋友們真的很驚訝,但是他們很喜歡跟瑞吉斯在一起,甚至是急著馬上想看到自己故鄉的布魯諾,也留意不要走得太快讓瑞吉斯趕不上。
瑞吉斯確實已經把自己逼到肉體的極限了,而且不像往常一樣滿口抱怨。但是不像其他夥伴注視著前方,他總是頻頻回頭向後望著十鎮,以及他神秘兮兮拋棄的家。
崔斯特注意到他這個動作並且警覺到了某件事。
瑞吉斯在逃避某個東西。
這一行人已經往西走了好幾天了。在他們南方的是冰雪覆蓋著的尖削山峰——世界之脊,和他們所走的路相平行。山脈的稜線標示出了冰風谷的南方邊界,而這群夥伴將希望放在它的盡頭。當越過最西端的山峰進入平原之後,他們將折而向南,穿過山和海之間的通路,離開山谷,並且走完最後的一百哩,到達海岸邊的城市路斯坎。
他們每天凌晨就啟程,讓陽光在他們背後升起,之後就不斷奔向黃昏最後一抹粉紅的晚霞,並趁著夜晚凜冽寒風刮起前的最後機會停下來紮營。
然後在黎明之前他們就又上路了,各人都帶著自己對前程的擔心和懼怕。
這是一趟寂靜的旅程。除了東風無窮無盡的耳語之外。
第一篇 追尋
引言
我祈禱這世上的龍永遠不會滅絕。我說這句話完全是出於真心誠意,雖然我曾經在某頭巨龍之死當中扮演了一部份的角色。龍是我們最典型的大敵,是我們無法克服的危害人間之物的縮影。比起其他任何生物來說,龍都更能在我們心中喚起一幅壯大的模糊景象:巨型怪物蜷縮睡在巨大的寶藏堆上,甚至地獄來的惡魔也比不上。它們是對一個英雄最終的試驗,是讓小孩們最懼怕的東西。它們生存的年代比精靈更久遠,對土地比矮人更親近。這些巨大的龍是不可思議的動物,是野獸中最基本的要素,是我們想像中最恐怖的部份。
巫師們說不出它們的起源,然而他們相信一位偉大的巫師——巫師之神,一定曾經在它們最初誕生時參與其中。精靈間流傳著許多很長的故事,來解釋世界每一個層面的創造,也有許多古老傳說提到了龍的起源,但是他們私下也承認,他們其實不知道龍怎麼來的。
我本身的想法是更單純,但也更複雜了許多。我相信在第一個有理性思考能力的種族產生之後,龍也馬上跟著出現在世界上。我並不會將它們的創造歸在巫師之神身上,而是認為最初的有理性的活人,因為對看不見的東西最根本的想像創造了它們。
我們創造了諸神的同時也創造了龍,因為我們需要它們,因為在我們內心深處,我們覺得沒有龍的世界是不值得我們在其中生活的。
在這塊土地上有許多人希望找到生命中,甚至生命結束之後,每一件事確定的答案。他們反覆研究試驗,而只因為其中一些人找到了某些簡單問題的答案,他們就假設每一個問題都必須要有答案。在人們出現之前,世界是什麼樣子?在日月星辰出現之前,世界上除了黑暗只是一片虛空嗎?那時有任何東西存在嗎?我們每一個人出生之前是什麼樣子?而所有問題中最重要的是,我們死後又是什麼樣子?
出於同情,我希望這些提出疑問的人永遠找不到他們的答案。
一個自稱先知的人來到了十鎮,他否認了死後仍有生命的可能性,宣稱那些死後被聖職者復活過來的人們事實上根本沒有死過,他們死而復生的經歷只是他們的心用盡辦法在欺騙自己,這是為了讓他們面對死後的一無所有時稍稍舒坦一些。他說在那裡只有虛空和虛無。
我一生中從來沒有聽過一個人這麼拚命地要求別人證明他的錯誤。
如果世界上沒有了神秘的事情,那我們還剩下些什麼呢?如果我們知道一切事情的答案,我們還會擁有什麼希望呢?
那我們心中為什麼還這麼拚命地希望否認魔法,並且想解開所有的神秘?我猜是生命中的不確定性所帶來的恐懼,特別是對死亡的不確定所造成的。我希望人們能將這些恐懼拋開,不被這些恐懼鉗制地活下去,因為如果我們向後退一步,看看這世界的真相,我們就會發現我們身邊有許多的魔法,是不能用數字跟公式來解釋的。背水一戰的指揮官動人演說所激起的熱情,不是魔法是什麼?躺在母親懷裡的嬰孩所感覺到的安詳,不是魔法是什麼?愛不是魔法又是什麼?
不,我絕對不希望活在一個沒有龍的世界上,我也不希望活在一個沒有魔法的世界上,因為那是一個沒有神秘的世界,一個沒有信仰的世界。
而我害怕這對任何一個有理性、有自覺的生命來說,將會是最殘酷的欺騙。
——崔斯特·杜堊登
第一章 背後的匕首
他拉緊身上穿的斗篷,讓斗篷緊緊包住他。其實窗簾已經拉上了,照射進來的陽光並沒有多少。然而這是他的生存方式:保持隱密和孤獨。一個殺手的生存方式。
當其他人沉浸在陽光下的歡樂中,而且高興能夠看到他們的鄰居時,阿提密斯·恩崔立阿提密斯·恩崔立(AortsEntreri):橫行被遺忘國度西部海岸的著名殺手,受雇於卡林港盜賊工會,目的是要奪回半身人瑞吉斯身上的紅寶石魔墜。卻躲在陰影底下,瞪大的眼球聚焦在這條他為了完成最新的任務必經的窄路上。在這一行中,他的水準已經到達職業級,甚至有可能是這整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到此刻為止,只要他嗅出了獵物的蹤跡,還沒有一個犧牲者能夠逃脫。所以這個殺手並沒有被他在冰風谷十鎮之首布林·山德所找到的空房子困擾。恩崔立早已察覺到這個半身人已經溜出了十鎮。但是這不要緊,如果這個半身人就是他從一千哩外南方的卡林港一路追來的同一個人,那他就算是已經獲得超出他預期的進展了。他的目標所佔的優勢只不過是先出發不到兩個禮拜,而留下來的痕跡都還很新。
恩崔立靜靜地穿過房子,找尋半身人在這裡生活時留下的線索,讓他能夠大致描繪出兩人未來無可避免相遇時的情景。每個房間中迎接著他的都是一片雜亂無章,半身人當初是急急忙忙走的,也許他已經知道殺手逼近了。恩崔立想,這是一個好的訊號,更進一步提高了他對這個半身人瑞吉斯就是多年前在遙遠的南方城市,為巴夏·普克盜賊公會工作的同一個瑞吉斯的疑心。
想到這個半身人已經知道自己被跟蹤了,殺手邪惡地笑了。恩崔立正想要拿自己的跟蹤功力,跟他未來被害者的藏躲能力比一比,而現在的情況更增加了挑戰性。但是他知道,結果是可預期的,因為一個受驚嚇的人必然犯下致命的錯誤。
殺手在主臥室的書桌抽屜裡,發現了他正在找的東西。瑞吉斯急急忙忙地逃走,忽略了要事先隱藏他的真實身份。恩崔立拿起一個小指環,放到他閃爍的眼睛前面,上面刻的字清楚地顯示了瑞吉斯是卡林港的巴夏·普克盜賊公會的成員之一。恩崔立握住了這個標記,邪亞心的笑容泛開在他的臉上。
「我找到你了,小賊。」他對著空蕩的房間大笑。「你的命運已經注定了,你沒地方可逃了!」
他的表情瞬間轉變成警覺,因為這棟豪宅前門的鑰匙聲迴盪在華麗樓梯間的迴廊中。他把指環塞到腰包裡,像死亡般寂靜地溜到樓梯沉重欄杆頂柱的陰影之下。
巨大的兩扇門板被推開,一個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從玄關走進來,後面跟著兩個矮人。恩崔立認識這個人,他是凱西歐斯,布林·山德的發言人。這裡曾是他的家,但是在本鎮對抗邪惡巫師阿卡爾·凱梭與其地精部下的戰役中,他看見瑞吉斯所表現的英雄行徑之後,幾個月前他將這棟房子給了這個半身人。
恩崔立也曾看過另外的那個人類,但是他還沒發現這個女的和瑞吉斯的關係。在這遙遠的聚落,美女是很罕見的,而這個年輕女人就是個例外。紅褐色的髮絲活潑地在她的肩上跳躍,深藍眼眸中強烈的火花足以用它們的深邃牽絆住任何一個男子,無望掙脫。
殺手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凱蒂布莉兒。她和矮人們住在城北的山谷中,特別是跟這個矮人宗族的領袖——布魯諾住在一起。她在一次地精襲擊中成為孤兒之後,布魯諾收留了她十二年。
這確實是一次有價值的見面,恩崔立沉思著。他把耳朵貼在欄杆上,以聽見下面的對話。
「他才走不到一個禮拜。」凱蒂布莉兒爭辯說。
「可是他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凱西歐斯明顯沮喪地念著。「留下我空蕩的美麗房子沒人看守。當我前幾天過來時,前門居然沒鎖!」
「你已經把房子送給了他。」凱蒂布莉兒提醒他。
「是借給他!」凱西歐斯咆哮著,但其實這房子的確是給了他。這個發言人很快就後悔把這個地方(米拉巴以北最豪華的宅邸)的鑰匙交給了瑞吉斯。回想起來,凱西歐斯瞭解到他被對地精軍的大勝沖昏了頭,而且他懷疑瑞吉斯用紅寶石墜子著名的催眠力更進一步地提高他的情緒。
就像其他被這個很有說服力的半身人欺騙過的人一樣,凱西歐斯對這些發生過的事有了一個很不同的想法,這個想法把瑞吉斯描繪成很不友善。
「不管你怎麼說,」凱蒂布莉兒讓步說,「你不應該這麼輕率地就認為瑞吉斯已經拋棄了這棟房子。」
發言人的臉因憤怒而漲紅了。「所有東西都給我搬出去!」他要求說。「你有我的清單。我要屬於那個半身人的東西全部離開這棟房子!我明天回來的時候,還留在這裡的任何東西在財產權上都是我的!而且我警告你,如果我的任何財產受到損害或遺失的話,我要你們賠償!」他掉轉他的腳跟,衝出了大門。
「瑞吉斯惹毛他了。」其中一個矮人芬德說。「我從來沒看過一個人像瑞吉斯一樣,朋友們老是從一開始的死心塌地到最後變成恨之入骨!」
凱蒂布莉兒點頭贊成芬德的觀察。她知道瑞吉斯常用魔法來迷惑人家,她也能想像到在他身邊的人跟他之間的矛盾關係是這些行為不幸的副作用。
「你認為他是和崔斯特、布魯諾一道走了嗎?」芬德問道。在樓上,恩崔立很緊張地集中精神聽。
「沒什麼好懷疑的。」凱蒂布莉兒回答。「他們一整個冬天都在要求他加入前往秘銀之廳的冒險。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沃夫加的加入更增加了他的壓力。」「那麼那個小東西應該至少已經在到路斯坎的半路上了。」芬德推論說。「而且凱西歐斯想要回他的房子也是對的。」
「那我們開始整理打包吧。」凱蒂布莉兒說。「用不著加上瑞吉斯的東西,凱西歐斯的東西就已經夠多了。」
恩崔立向後靠在欄杆上。他沒聽過秘銀之廳,但是他很清楚到路斯坎的路。他再次咧嘴而笑,想知道他是不是能在這些人抵達港都之前抓到他們。
但是他知道目前的當務之急是,也許在這裡還會有些有價值的情報。凱蒂布莉兒和矮人們開始收拾半身人的東西。當他們從一個房間走到另外一個房間時,阿提密斯·恩崔立的陰影就如同死亡般寂靜地籠罩在他們的四周。他們完全沒料到這裡還有另一個人,更沒想過窗簾上飄動的柔細波紋,並不是從窗縫吹進來的微風造成的,也沒發覺椅子的陰影超過了它所應有的長度。
他靠近去聽他們所有的對話,而凱蒂布莉兒和矮人們也很少談到四個冒險者以及他們前往秘銀之廳的旅途以外的事情,然而恩崔立的努力沒有讓他聽到什麼新鮮的訊息。他早就知道半身人那些有名的朋友們。在十鎮聯盟,每個人都常在談論他們的事情——崔斯特·杜堊登,黑暗精靈的叛徒,拋棄了自己在地底黑皮膚的同族,並且常常巡視十鎮的邊境,以抵禦從冰風谷荒野而來的入侵者;布魯諾·戰錘,在凱恩巨錐附近山谷居住的矮人宗族的粗暴領袖;尤有甚者,被布魯諾俘虜養大的強壯蠻族沃夫加,帶回了他的野蠻部落協防十鎮抵抗地精軍的攻擊,之後又在冰風谷的所有種族間締結了和平協定。這個協定救了所有當地的生靈,並且保障了他們未來的繁榮。
「似乎你把自己置身在對別人而言很難纏的夥伴中間了,半身人。」在凱蒂布莉兒和矮人們進入了一個與此相通的房間時,恩崔立靠向一張大椅子的背後,正在默想著。「但他們幫不上什麼忙。你是我的!」
凱蒂和矮人們整理了大約一個小時,裝滿了兩個大袋子,裡頭主要是衣物。凱蒂布莉兒驚訝於在對抗凱梭和地精的英雄行徑聲名大噪之後,瑞吉斯所積聚的財物之多大部份是感謝的市民所贈。她很清楚知道這個半身人喜歡安逸,所以她無法理解為什麼他會加入這次的旅行。但是更讓她吃驚的是,瑞吉斯甚至沒有雇任何搬運工帶走他的任何一項物品。而當她走遍了這棟宮殿般的豪宅,發現更多珍寶時,瑞吉斯匆忙離開的情況更困擾了她。這太不像瑞吉斯所做的事情了。這中間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好了,我們拿的東西已經多到搬不動了,而且也差不多了!」芬德說完,將一個包包扛到肩上。「就讓凱西歐斯自己去清查吧,我說!」
「我才不會讓凱西歐斯享受得到別人東西的樂趣呢!」凱蒂布莉兒反駁說。「我再找找看還有沒有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你們兩個先把包包搬回我們旅館的房間,其他的我來做就可以了。」
「啊,你對凱西歐斯太好了。」芬德抱怨說。「瑞吉斯說他是一個很喜歡數算自己擁有哪些東西的人。」
「講話要公平,芬德·馬洛特。」凱蒂布莉兒回嘴,雖然她嘴邊贊同的微笑顯示出她心裡並不是這麼地嚴厲。「凱西歐斯在戰爭中對十鎮有很大的貢獻,而且他也一直是布林·山德人民的好領袖。你也知道,瑞吉斯很有加油添醋的天分!」
芬德同意地輕笑。「因為他用盡各種手段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這個小傢伙留下了一大串氣急敗壞的被害人!」他拍了拍另一個矮人的肩膀,走向大門。「別太晚回來,女孩。」他回頭對凱蒂布莉兒喊道。「我們還要去礦場,就是明天,不會再晚了!」
「你太焦躁了,芬德·馬洛特!」凱蒂布莉兒笑著說。
恩崔立想了想他們最後的對話,微笑再次浮現在他的臉上。他很清楚魔法迷惑力造成的效果。芬德說的「氣急敗壞的被害人」就像是巴夏·普克盜賊公會在卡林港騙過的那些人。人們被紅寶石魔墜迷惑了。
門砰地一聲關起來了。凱蒂布莉兒獨自在大房子裡,應該說,是她自己這麼想。
她還在想瑞吉斯反常的行為。她總是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好像拼圖少了一塊。這也助長了她覺得這棟房子也有什麼東西是不對勁的感覺。
她突然警覺到身邊的每一聲雜音,每一道陰影。鐘擺的喀喀聲。敞開的窗前書桌上紙張的沙沙聲。窗簾的摩擦聲。老鼠在木牆裡面亂跑的聲音。
她的眼光往後面射向一時停不下來正在輕微顫動的窗簾。這也許是微風吹進窗縫造成的,但是這個機警的女人卻不這麼想。她轉身蹲伏,伸手去抓身後的短劍,並且開始向窗簾幾尺外的門口前進。
恩崔立迅速移動。他認為他可以從凱蒂布莉兒那裡獲得更多情報,而且不想失去兩個矮人離開的好機會。所以他馬上移動到最有利的攻擊位置,並且耐心地在門框上面狹小的棲身處等待,就像貓站在窗台上一樣輕鬆。他的短劍不經心地拔了出來握在手上。
凱蒂布莉兒一到了門口,就到感知到了短劍,而且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落在她的身邊。但是雖然她立刻就有所反應,但還來不及把短劍從鞘中完全拔出,一隻冰冷之手的纖細手指就摀住了她的嘴,讓她叫不出來,而一把鑲著寶石短劍的銳利鋒刃,在她的脖子上壓出了一條輕痕。
她嚇呆了。她從沒看過一個人移動如此迅速,而恩崔立出招致命地精確,讓她手足無措。他肌肉的突然緊繃更使她相信,如果她還繼續要拔出她的短劍,那麼她將老早在有機會用這把武器之前就已經斃命了。她放下了劍柄,不再做任何抵抗的動作。
殺手輕鬆地把她抬到椅子上,他的力量也讓她大吃了一驚。他的體型很小,像精靈一般削瘦,而且只不過跟她一樣高,但是他緊密骨架上的每一條肌肉都已經調整為最適合戰鬥的狀態。他全身都流露出一種力量的氛圍以及無可動搖的自信。這也打擊了凱蒂布莉兒的勇氣,因為這並不是一個年輕人過分洋溢出的易碎自負,而是經歷過一千場戰鬥卻從未被打敗的優越感下產生出的冷酷氣息。
當凱蒂布莉兒被他迅速綁在椅子上的時候,她的眼光從未離開他的臉。他有稜有角的面貌,明顯的顴骨以及強烈的下顎輪廓只能因為剪得筆直的烏黑頭髮而更加突出。他鬍子的陰影籠罩著他的臉,看起來好像再怎樣刮,也沒辦法讓它亮起來一樣。一絲不亂的外貌說明了這個人在每件事情上的自我控制。凱蒂布莉兒甚至會覺得他很英俊,除了他的眼睛以外。
灰暗的眼中沒有一絲光芒。死氣沉沉,沒有任何一點憐憫或人性,顯示出這個人就只是一部殺人機器。
「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麼?」凱蒂布莉兒鼓起勇氣問道。
恩崔立回答她的同時給了她一巴掌。「紅寶石魔墜!」他突然逼問:「那個半身人還戴著紅寶石魔墜嗎?」凱蒂布莉兒強忍住眼中湧出的淚水。她已經亂了方寸,毫無防備,而且無法立刻回答這個人的問題。
鑲了寶石的短劍在她眼前閃爍,之後在她臉上四處游移。
「我沒什麼時間。」恩崔立用冷冷的腔調說。「你一定會告訴我我想要知道的事。你拖越久不回答,就會感受到越多痛苦。」
他平靜而誠摯地說。
在布魯諾調教下變得堅強的凱蒂布莉兒發現自己失去了鎮定。她曾經面對並打敗了許多地精,甚至有一次擊敗了可怕的巨魔,但這個鎮靜的殺手讓她覺得很恐怖。她試著要回答,但是她顫抖的下巴卻讓她說不出話來。
短劍再次閃爍了。
「瑞吉斯戴著它。」凱蒂布莉兒尖叫出聲,淚珠在她兩邊的臉頰各畫出了一條線。
恩崔立點頭輕笑。「他和那個黑暗精靈、矮人、以及野蠻人在一起。」他如實道出。「而且他們在去路斯坎的路上。之後要從那裡去一個叫作秘銀之廳的地方。告訴我有關秘銀之廳的事,親愛的女孩。」他拿刀刃在自己的臉上刮,銳利的刀鋒乾淨利落地去掉了一小塊鬍子。「它位在哪裡?」
凱蒂布莉兒體認到,如果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也許就代表了她生命的結束。「我……我不知道。」她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講出這句話。雖然稍微恢復了布魯諾訓練她的水準,但她的眼光從未離開過死亡之劍發出的閃光。
「真可惜,」恩崔立回答,「這麼漂亮的臉……」
「請不要!」在短劍靠近她時,凱蒂布莉兒盡可能鎮靜地說。「沒人知道!包括布魯諾!找到這地方就是他的任務。」
劍刃突然停了下來,恩崔立把頭轉向旁邊,眼睛瞇成一條縫,他所有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並且保持著警戒。
凱蒂布莉兒並沒有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但是迴盪在門廊裡芬德·馬洛特的聲音解釋了殺手的行動。
「嗯,你在哪,女孩?」
凱蒂布莉兒想要拋棄自己的生命,大喊「快逃!」。但是恩崔立反手一擊將她擊得暈眩,並且讓她還沒說出的話變成了無法辨識的咕嚕聲。
她的頭垂向一邊,當芬德和葛若羅拿著斧頭衝進來的時候,她努力試著要調整她視覺的焦距。恩崔立穩穩地迎向他們,一手拿著鑲寶石的匕首,一手拿著軍刀。
在那一刻,凱蒂布莉兒高興極了。這兩個矮人是十鎮飽經鍛煉的特種部隊戰士,而芬德的戰功在全族當中僅次於布魯諾。
然後她馬上就想起他們所面對的是誰。而且雖然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站在有利的地位,但是她的希望瞬間就給一個無法否認的結論打破了。她已經目睹過這個殺手令人看不清的動作令人無可置信的精準。
她的喉嚨中湧出了反胃感,她甚至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叫兩個矮人逃走。
甚至連這兩個矮人也知道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人令人害怕的程度,但是他們不會退縮。狂怒會使得矮人戰士毫不考慮自己的安全,當他們兩個看到所愛的凱蒂布莉兒被綁在椅子上,他們憤怒地衝向恩崔立。
受到怒氣的刺激,他們的第一擊使出了他們全身的力量。相反地,恩崔立緩慢地出招,找出一個節奏,讓他能夠流暢地加大他攻擊的威力。有時候看起來像是他勉強地閃過猛烈的攻擊,有幾招甚至砍在離他只有一英吋的地方,而這刺激了芬德和葛若羅更加勇猛地逼進。
雖然看起來是她的兩個朋友佔上風,但是凱蒂布莉兒知道有麻煩的其實是他們。恩崔立的雙手好像在互相對話,匕首和軍刀揮動的弧度已臻於完美。雙腳的同步移動讓他在混戰中仍然保持平衡。他的閃避、擋格、以及反砍,就像在跳一支舞一般。
他本身就是一支死亡之舞。
凱蒂布莉兒曾經看過這樣的景像,那是冰風谷最強劍客的秘技。她無可避免地把他拿來跟崔斯特·杜堊登相比,他們的優雅動作是如此相似,全身每一部份運作得極度協調。
但是他們還是有顯著的不同。某種精神上的對立造成他們舞蹈的氛圍有些微的差異。
那一位黑暗精靈遊俠在戰鬥中就像是美妙的樂器讓你去注意,像一個運動員用無法被超越的熱情在自己所選的正路上直奔。然而恩崔立只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像一個的無情殺手在解決他道路上的障礙。
矮人們起初猛烈的攻擊力量開始減弱了。而葛若羅跟芬德都驚訝地發現地板還沒有被他們敵人的鮮血染紅。但是當他們的動作慢了下來,恩崔立的攻擊力量卻越來越強。他的劍刃揮舞成一團亮光,每一劍之後又都接連著兩劍,使這兩個矮人踉踉蹌蹌地往後退。
他的動作氣定神閒。他的力量無窮無盡。
芬德和葛若羅只能維持防禦的姿勢。但是即使他們盡了全力阻擋,在房間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被利刃劈成兩半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凱蒂布莉兒並沒有看到那致命的一擊,但是她清楚地看到明亮的血線出現在葛若羅的頸上。這個矮人仍然繼續作戰了好幾秒,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無法呼吸。之後他吃驚地摔倒在地上,雙手抓著喉嚨,漸漸走入死亡的黑暗之中。
芬德雖然已經精疲力盡,但仍然受到狂怒的刺激。他的斧頭瘋狂地揮砍,像是復仇的吶喊。恩崔立其實一直是在捉弄他,用軍刀的側面拍在他頭上和他玩比手畫腳的遊戲。
芬德被激怒,被污辱,而且瞭解自己無法勝過對方,於是他自殺性地往前衝,想要跟殺手同歸於盡。
恩崔立微笑著側身避過了這拚命的一擊,然後終結了這場戰鬥。他的匕首深深插進芬德的胸膛,而當矮人倒下之時,他又用軍刀施以了劈開頭骨的一擊。
凱蒂布莉兒被過分驚嚇到哭也哭不出來、叫也叫不出來,當恩崔立從芬德胸膛拔下匕首時,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瞭解到自己死期也到了,當匕首逼近她時,她只是靜靜閉上眼睛,感覺被矮人之血溫熱了的金屬片抵在她的喉嚨上。
之後,她感覺自己柔嫩的肌膚被嘲弄的刀邊刮著,因為恩崔立已經將刀鋒翻了過去。
等待卻沒有發生,真令人難受。死亡之舞的約定。
然後它離開了。凱蒂布莉兒張開她的眼睛時,小小的刀刃正回到殺手腰際的鞘中。他向後退了一步。
「你看看。」他對他的慈悲作出了簡短的解釋。「我只殺膽敢對抗我的人。也許在往路斯坎路上的你那三個朋友可以逃過我的劍。我只要那個半身人。」凱蒂布莉兒拒絕要在他刻意製造的恐怖面前退讓?她盡力用穩定而冷靜的聲音說:「你低估了他們。他們一定會跟你戰鬥的。」
恩崔立自信而平靜地回答:「那麼他們,也會死。」
凱蒂布莉兒不可能在比膽力的爭論中贏過冷酷的殺手。她惟一的回答就是她的輕蔑。她咬了一口唾沫在恩崔立的臉上,不顧將發生的後果。
他用反手一擊回答她。在疼痛和泉湧的淚水中,她的視覺變得一片模糊。然而在她完全失去知覺之前的幾秒,她還是能夠聽到聲音無情而殘酷的笑聲漸漸遠去,她知道殺手離開了房子。
真令人難受。死亡之舞的約定。
第二章 千帆之城
「喂!老友,千帆之城就在那兒了。」當他們一行人在路斯坎以北幾哩的小山丘頂向下俯瞰時,布魯諾對沃夫加說。
沃夫加用一種讚歎的眼神看著這個都市。路斯坎城中有超過一萬五千棟房子,如果跟南方的大城市以及沿著海岸向南走幾百哩就可以到達的深水城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對這個將他十八年的人生都花在遊牧部落以及十鎮的小村莊中的年輕蠻族來說,這個建立了堅強防禦工事的海港看起來真的很壯麗。
城牆圍繞著路斯坎,上面還有特別設計過高高低低的瞭望塔。即使在麼遙遠的地方,沃夫加仍然能夠分辨出許多士兵如黑點般在矮牆上來回踱步,他們的槍尖在晨光中閃耀。
「我們似乎不被歡迎。」沃夫加注意到了。
「路斯坎不喜歡接待訪客。」崔斯特來到他兩個朋友的身後說。「他們也許會為客商開啟大門,但是普通的旅行者通常是被趕走的比較多。」
「這是我們的第一站,」布魯諾咆哮說,「我一定要進去!」
崔斯特點了點頭,不跟他辯下去。當他旅行到十鎮的時候,他遠遠地避開了路斯坎。這個城市的主要居民是人類,而且輕蔑地對待其他的種族,即使是地表上的精靈和矮人也常常無法進入。崔斯特猜想這裡城門的衛兵對待黑暗精靈的方法不會只是趕走而已。
「我們生起早餐的炭火吧。」布魯諾繼續說。他生氣的腔調,反映了沒有人能夠讓他改變行程的決心。「我們早點拔營,而且在中午以前要到達城門。那個該死的饞鬼在哪裡?」
崔斯特回頭望了望帳篷的方向。「還在睡覺。」他回答了,雖然布魯諾只是隨口問問。在他們從十鎮出發之後,瑞吉斯總是第一個上床最後一個起來的(而且一定要人叫他)。
「那踹他一腳!」布魯諾說。他轉身回帳篷,但是崔斯特拉住他的手臂,要他別過去。
「讓他睡吧,」黑暗精靈建議說。「也許我們最好在黃昏的薄暮中抵達路斯坎的城門。」
崔斯特的請求只讓布魯諾困惑了一小陣子,直到矮人更靠近地看到他悶悶不樂的表情以及眼中的恐懼。他們兩個這幾年太親近了,以致於布魯諾常常忘記崔斯特是一個在哪裡都不受歡迎的人。他們離開崔斯特有好名聲的十鎮越遠,就越可能因為他黑暗的膚色和他們族人的臭名而遭到排斥。
「唉,讓他睡吧。」布魯諾答應了。「也許我自己也應該多睡一點。」
他們那天早上很晚才出發,並且走著悠閒的步調,結果發現他們把距離估計錯誤了。當他們到達了這座城的北門,早已過了黃昏時間,天色已完全暗了。
這座城的結構,證明了路斯坎不歡迎訪客的傳聞:兩座石造矮方塔中間的石牆嵌著緊閉的包鐵大門。一打包著獸皮的頭從城門上的短牆伸出,而這一行人感覺到更多眼睛,甚至是弓箭正在塔上的黑暗中瞄準他們。
「你們這些來到路斯坎城門的人是誰?」牆上發出一個聲音。
「我們是北方來的旅行者,」布魯諾回答。「我們一路從冰風谷過來,已經很疲倦了。」
「城門日落的時候就關了,」那個聲音回答說,「走開!」
「沒毛地精的雜種!」布魯諾低聲怒罵道。他用力揮動斧頭,好像要把城門劈開一樣。
崔斯特將手放在矮人的肩上要他平靜下來,因為他敏銳的耳朵已經清楚聽到十字弓曲柄卡上的喀拉聲。
然後瑞吉斯出人意料地站出來,主控了整個場面。他拉了拉掉到他突出肚子下的褲子,把大拇指勾在腰帶上,試著表現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搖搖擺擺地走到他的夥伴前面。
「長官,請問您的大名?」他對城牆上的士兵喊道。
「我是北門的守夜人,你們只需要知道這個!」一個粗暴的聲音回答,「而且如果有誰——」
「我是瑞吉斯,布林·山德的第一公民。我相信你已經聽過我的名字,或是看過我雕刻的骨飾了。」
他們一夥人聽到上面嘰嘰喳喳的耳語,然後耳語停了下來。「我們有看過十鎮的半身人做的雕刻品,你就是那個人嗎?」
「我就是地精戰爭的英雄和雕刻大師。」瑞吉斯宣告完了之後低身一鞠躬。「如果十鎮的發言人知道我在這個特惠的貿易夥伴門前被趕到黑夜裡,他會很不高興的。」
又開始了一陣耳語,之後是更長的寂靜。不久之後他們聽到門後頭一個刺耳的聲音,鐵閘門被吊起來了,而且門閂也拔開了。半身人回頭看了看他驚訝的朋友們,諷刺地笑了。
「要用外交手腕啊,我粗暴的矮人朋友。」
門只開了一條縫,兩個人溜了出來,他們沒有武裝可是保持高度的警覺。很明顯他們正被牆上的士兵保護得很好。牆上擠著一堆面貌兇惡的士兵,正用十字弓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是吉爾丹。」兩個士兵中比較粗壯的一個人說,雖然事實上看不清楚他們的真正體型,因為他們穿了很多層獸皮。
「我是守夜人,」另一人說。「給我看看你們帶來交易的東西。」
「交易?」布魯諾生氣地回應:「誰說了什麼有關交易的事了?」他又再次揮動斧頭,搞得上面的人緊張兮兮。「你覺得這個看起來像是渾身銅臭味的商人所帶的武器嗎?」
瑞吉斯和崔斯特都希望把矮人的情緒撫平下來。和布魯諾一樣烈性的沃夫加則站在一旁,粗壯的手臂交叉在胸前,冷冷地瞪著魯莽的守門人。
這兩個軍士防禦性地退後,而守夜人又講話了,這一次是在憤怒的邊緣。「第一公民,」他質問瑞吉斯:「你來到我們的門前做什麼?」
瑞吉斯走到布魯諾身前,並在士兵面前站穩。「嗯……我們來做事前的市場調查。」他隨口編了一個故事來轉。「這一季我有一些特別的工藝品,而我希望能夠確定這裡的情況,包括骨飾的價格,都能夠符合我的需要。」
兩個士兵交換了瞭解的微笑。「你們就因為這種理由大老遠跑來?」守夜人兇惡地說,「為什麼不直接把貨帶來就好了呢?」
瑞吉斯有些尷尬。他瞭解到這些士兵太有經驗了,不會上當。為了得到比較好的結果,他從他衣服裡頭摸到了紅寶石魔墜。他知道這個寶石的催眠力量能夠讓守夜人放他們進去,但是他還是害怕拿出這個寶石,會讓就在後面不遠的殺手發現他們的蹤跡。
然而吉爾丹開始有所動作,因為他注意到站在布魯諾身後的身影。崔斯特·杜堊登的大衣稍微敞開,顯露出了他臉上黑色的肌膚。
好像得到了暗示一樣,守夜人也開始緊張了起來。繼吉爾丹之後,他也馬上瞭解到他夥伴突如其來行動的原因。四個冒險者很不情願地把手按在武器上,準備進行一場他們不想進行的戰鬥。
可是就像剛才緊張也是突然因他而起一樣,吉爾丹很快速地就結束了這段緊張。他把手橫到守夜人的胸前,並且直接叫出黑暗精靈的名字。「崔斯特·杜堊登?」他平靜地問,希望能夠得到證實。
黑暗精靈點了點頭,驚訝於怎麼會被認出來。
「你的名字和冰風谷的傳說一起傳到了路斯坎。」吉爾丹解釋說。「請原諒我們的驚訝,」他深深做了一鞠躬,「在我們門前很少看到你們的族類。」
崔斯特再一次點了頭,但是沒有回答,對於別人這種不尋常的注意感到很不舒服。以前從來沒有一個守門人問到他的姓名或他所做的事情,而這個黑暗精靈很快地就瞭解到了不要經過任何城門的好處,在晚上偷偷地翻過一座城的城牆,然後尋找比較破爛的一區,這樣他就有機會跟流浪漢一起躲在黑暗的角落裡不被人注意。難道他的英雄事跡和名聲讓他在如此遠離十鎮的地方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尊敬?
布魯諾轉身向崔斯特眨了眨眼。他的怒氣消失了,因為他的朋友總算從陌生人那裡得到了應有的尊敬。
但是崔斯特不太相信。他不敢相信這種事居然會發生——這讓他不斷努力隱藏的感情全部都毫無防備地顯露出來。他寧願繼續懷疑,他的防衛心就像他斗篷上連著的暗色帽子一樣緊貼著他。當兩個士兵退後私下交談時,他豎起了他好奇的耳朵。
「我不管他是誰,」他聽到了守夜人向吉爾丹的耳語。「沒有一個黑暗精靈可以進入我的城門!」
「你錯了,」吉爾丹反駁說,「這些人是十鎮的英雄,那個半身人真的是布林·山德的第一公民,這個黑暗精靈遊俠一出手就能致人於死,但是無法否認他是值得尊敬的。而那個盾上畫著一個溢出泡沫酒杯的矮人,就是布魯諾·戰錘,他是冰風谷中矮人一族的族長。」
「那個巨大的野蠻人是幹什麼的?」守夜人用一種不屑的口吻表示他並沒有被嚇到,雖然他很明顯的有點緊張。「他是什麼傢伙?」
吉爾丹聳聳肩。「他身材巨大,年輕,而且擁有不是他這個年紀所應有的自制力。我覺得他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是他很可能是某個部落的年輕酋長,就像某些講故事的人所說的一樣。我們不應該趕他們走,否則後果可能很嚴重。」
「路斯坎有必要害怕那些冰風谷的小村落嗎?」守夜人反問說。
「貿易港不是只有我們,」吉爾丹回答說,「並不是每場戰爭都是用劍打的。如果失去了十鎮的雕刻品的話,不論是我們的商人或是每季來停泊的商船,都不會高興的。」
守夜人再次仔細端詳了這四個陌生人。不管他夥伴講得如何動聽,他還是完全不相信。而且他很不希望這些人進城。但是,如果他的懷疑是錯的,而且他做了一些妨害貿易的事情的話,那他自己的前途就毀了。路斯坎的士兵要對商人負責,他們不會輕易原諒把他們錢包變薄的錯誤。
守夜人舉手投降了。「進去!」他告訴這一夥人:「沿著牆下到碼頭去。彎短劍酒館就在最後一條巷子那裡,你們在那裡就會夠溫暖了,」
崔斯特發現到他的朋友們用驕傲的步伐踏進城裡,而他猜他們也聽到了一些對話的片段。當他們離開了守衛塔,沿著城牆往下走時,布魯諾確定了他所懷疑的事。
「我說精靈呀。」矮人用鼻子哼著說,用手肘碰了碰崔斯特,而且明顯地很高興。「我們的風聲已經傳出冰風谷,傳到這麼遙遠的南方來了,你對這個有什麼意見?」
崔斯特再次聳了聳肩。布魯諾低聲輕笑,假定他的朋友們都只是被名聲弄得有點窘。瑞吉斯和沃夫加也分享了布魯諾的喜悅,這個巨人,在走到隊伍前頭的同時,好心地輕輕拍了黑暗精靈的背一下。
但是崔斯特的不舒服並不是來自於尷尬。在經過城門的時候他注意到了吉爾丹咧嘴而笑,這個笑容看起來並不像是來自於仰慕。而且雖然他不懷疑有一些關於對抗阿卡爾·凱梭地精軍隊大戰的傳說曾經傳到這個千帆之城來,但是讓崔斯特感覺古怪的卻是一個普通士兵知道這麼多關於他和朋友們的事情,但是負責守衛城門決定誰能進城的士官卻完全不知道。
路斯坎的街道兩旁佈滿了兩到三層緊密連接在一起的建築物,這反應出了那裡的人們拚命想要擠在安全的高牆裡面,以躲避北方蠻族的危險。在屋頂上面突出來的岡哨、瞭望塔,或許是個人及公會顯示他們優越地位的裝飾。這個謹慎小心的城市路斯坎生存下來了,甚至繁榮了,這是繫於他們在危險的邊境上高度警戒到近乎偏執的態度。這是一個充滿了陰影的城市,而這四個訪客這一夜在前進時,也依然能夠敏銳地感受到好奇而危險的眼光從每個黑暗的洞中投射在他們身上。
碼頭是整個城市最糟的地方。這裡有小偷、流氓跟乞丐,充滿在每條窄巷和每個陰影裡的隙縫中。無時無刻不籠罩的霧從海上飄來,使得原本已經昏暗的街道更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他們四個人發現自己正走在這樣的一條街道中,到達碼頭前最後的街道是一條破舊的小徑叫作半月街。瑞吉斯、崔斯特和布魯諾馬上知道他們已經進入了惡棍和流浪漢充斥的地方,每個人都把手按在武器上。只有沃夫加繼續毫不恐懼大搖大擺地走。但即使是他,也已經感受到了威脅性的氣氛。由於不瞭解這個地方不是普通的糟,他決定用一顆開放的心來面對他在文明世界的初次經驗。
「我們到了。」布魯諾說,他指著一間小酒館說,門口聚集著一群很有可能是地痞惡棍之人。門上方歷經了風吹雨打的招牌寫著「彎短劍」。
瑞吉斯很困難地嚥下口水,一種讓他害怕的複雜感情從心中湧出。他早年的盜匪生涯讓他對這一切都覺得很熟悉,但是這種熟悉只加深了他的不安。他知道在一間危險酒館陰影裡頭做的違法勾當的誘惑,可能跟坐在每張桌子上的流氓藏的刀子一樣致命。「你們真的要進去這個地方嗎?」他小心翼翼地問他的朋友們。
「不要跟我吵,」布魯諾很快地回嘴。「當你在冰風谷加入我們的時候,你就知道前面的道路是怎樣的,不要現在在那裡給我哀哀叫!」
「我們會保護你的。」崔斯特插進一句話來安慰瑞吉斯。
由於缺乏經驗而來的自負,沃夫加把這句話講得更滿了。「他們為什麼會和我們過不去,我們又沒做錯事。」他說。然後他向所有的陰影大聲挑戰。「沒什麼好怕的,小朋友。我的錘子會把所有跟我們作對的人一掃而光!」
「年輕人的驕傲。」當布魯諾和瑞吉斯、崔斯特交換了懷疑的眼光時,布魯諾唸唸有詞地說。
彎短劍裡面的氣氛跟外面看到的破舊和陳腐是相符合的。在這一棟建築物中屬於酒館的部份就是一個大房間,有一條長長的吧台防禦性地設在最裡面的牆角,就在門的正對面。吧台旁邊有一個樓梯一通到二樓,最常使用它的並不是一般的旅客,而是濃妝艷抹、擦上過多香水的女人和她們最新的伴侶。雖然停泊路斯坎之商船的水手的確常常上岸來找樂子和刺激,然而他們通常會在無可避免地醉倒、毫無防備之前,回到他們安全的船上。
不管怎麼樣,彎短劍是一個充滿了各種聲、色、味的酒館。酒精的芬芳,不管是來自麥酒、便宜的水果酒,或者稀有的烈酒,瀰漫在每一個角落裡。舶來的煙草散發出來的煙氣,就像外頭的霧,將嚴酷的現實模糊成一片柔軟如夢似幻的感受。
當布魯諾去櫃檯辦理住宿手續時,崔斯特領他們到門旁擠著的一張桌子上。沃夫加跟著矮人走,但是崔斯特要他別去。「到桌子那裡。」他解釋說:「你好像對這些事太興奮了。交給布魯諾就可以了。」
沃夫加開始抗議,但是被打斷了。
「過來,」瑞吉斯提議說:「坐在崔斯特和跟我的旁邊。沒有人能夠欺負一個強壯的成年矮人,但是對那些野獸來說,欺負一個小小的半身人跟皮包骨的精靈也許看起來是不錯的運動。我們需要你的力量跟身材來阻止他們不被歡迎的意圖。」
聽到這樣的恭維,沃夫加抬高了下巴踏著堅定的步伐走向桌子。瑞吉斯向崔斯特眨了眨會心的眼睛,轉過去跟著他走。
「在這趟旅程中你有很多要學的,年輕的朋友。」崔斯特用對於這個野蠻人來講太過軟性的語調,喃喃對沃夫加說。「跟你的家鄉大不相同。」
布魯諾拿回四瓶酒來,開始喃喃地抱怨。「我們趕快把事情辦完,」他對崔斯特說:「早點上路。這個該死的半獸人洞穴的價格根本就是公然搶劫嘛!」
「這裡的房間本來就不是要給人睡一整晚的。」瑞吉斯竊笑著說。
但是布魯諾繼續皺著眉。「喝乾它!」他對黑暗精靈說:「根據酒吧台侍女的說法,老鼠巷只要走一小段距離就到了。也許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到那裡。」崔斯特點了點頭,開始啜飲麥酒。他不是真的想喝,但是希望這樣分享飲料能夠讓矮人放輕鬆一點。黑暗精靈對離開路斯坎也感到很憂慮,擔心他的身份在小酒館閃爍的火炬光中,他把連衣帽拉得更緊了——會帶給他們一夥人更多麻煩。他更進一步開始擔心沃夫加,這是由於他年輕而自負的特質。這些冰風谷的蠻族雖然在戰鬥中毫無憐憫,然而他們的社會完全建築在嚴格而沒有彈性的規範之上,他們的直性子是無法否認的。崔斯特害怕沃夫加會淪為這個城市給人的虛假印象和背叛的犧牲品。在荒野的路上沃夫加的錘子足以保護他自己。但是在這裡他將會被那些藏在笑容之下的刀劍所迷惑,到時他的武器和武藝卻派不上什麼用場。
沃夫加將他那瓶酒一飲而盡,帶著熱切的心擦了擦嘴巴站了起來。「上路吧!」他說。「我們要去找誰呢?」
「給我乖乖坐下並且閉上你的嘴,年輕人,」布魯諾斥責他,環視一下四周,希望沒有被其他人注意到。「今天晚上的事,由我和黑暗精靈來辦。沒有一個位子給像你一樣的大塊頭戰士!你跟饞鬼留下來,而且記得,把你的嘴闔上,把你的背貼在牆上!」
沃夫加在羞愧中一屁股坐下,但是崔斯特很高興布魯諾對這個年輕戰士似乎跟他有相同的結論。瑞吉斯又再次保留了沃夫加的一點面子。
「你別跟他們走!」他對這個蠻族急急忙忙地說。「我不想去,但是我不敢一個人待在這裡。讓崔斯特和布魯諾在又冷又噁心的巷道裡面開心吧。我們要留在這裡享受一個舒服的晚上!」
崔斯特在桌子底下拍了拍瑞吉斯的膝蓋表示感謝,站起來要走。布魯諾痛飲光他的麥酒,然後從椅子上跳起來:「那麼我們走吧。」他對黑暗精靈說。然後又對沃夫加說,「留神那個半身人,而且小心那些女人。她們就像些餓過頭的老鼠,而且她們準備要咬的惟一東西就是你的錢包!」
布魯諾和崔斯特在彎短劍另一邊的第一條無人巷道轉彎。當崔斯特繼續走了幾步踏入黑暗當中之時,矮人緊張地站在巷口守著。崔斯特確定自己很安全之後,從他的腰包裡頭拿出一個刻得很精細,形狀像是一頭獵豹的小瑪瑙雕像,將它放在面前的地上。「關海法,」他輕輕地呼喚,「來吧,我的影子。」
他的召喚穿越重重的界,到達了獵豹屬於星界星界(AstralPlane):關海法所居住的異界,又稱天外星界。的家。這頭大型貓科動物從睡夢中被優醒。自從它的主人上次召喚它已經過了好幾個月,這頭獵豹焦急地想要服侍主人。
關海法穿越了界與界之間的隔閡,跟隨著黑暗精靈召喚的火光前進。然後這頭豹就到了巷道中崔斯特的身邊,立刻對不熟悉的環境保持警覺。
「恐怕我們已經來到了一個危險的地方。」崔斯特解釋說:「我需要一雙眼睛來看我看不到的東西。」
毫不遲疑、毫無聲響,關海法跳到了一堆瓦礫之上,跳到一個已毀損的門廊上方的平台上,接著跳上了屋頂。崔斯特感覺到放心而且安全多了,急急回到布魯諾等待的地方。
「那一頭死貓呢?」布魯諾問。他的聲音表現出,因為關海法並沒有真的跟著黑暗精靈過來,讓他鬆了一口氣。除了武器上附著的魔法之外,許多矮人對其他的所有魔法都懷有戒心,而布魯諾並不喜歡這頭豹。
「在這裡我們最需要它。」這是黑暗精靈的回答。他開始走出半月街。「別怕,強壯的布魯諾,關海法的眼睛正注視保護著我們,即使我們的眼睛並無法回它一個眼神!」
矮人緊張地向四周看了看,在他用角裝飾的頭盔下緣可以看見附著一些汗珠。他已經認識崔斯特好幾年了,但當那頭大貓就在身邊不遠處時,他還是沒有辦法覺得自在。
崔斯特在他的連衣帽之下笑了笑。
當他們走向碼頭,每一條巷子都展現了相同的景象,就是都塞滿了瓦礫以及廢棄物。布魯諾用高度的警覺心來看每一個陰影籠罩著的凹陷處。他的眼睛在黑夜裡不像黑暗精靈般敏銳,而如果他真的像崔斯特一樣能夠看見藏在黑暗中的東西的話,他可能會把他的斧頭柄抓得更緊。
但是矮人和黑暗精靈並沒有特別被注意。他們看起來遠不像那種會在晚上倒在這裡的典型醉漢,也不是盜賊可以輕易得手的獵物。布魯諾那把充滿刻痕的斧頭以及黑暗精靈腰帶上搖晃著的兩把彎刀,就足以嚇阻大部份的惡棍了。
在街道和小巷組成的迷宮之中,他們花了很久時間去尋找「老鼠巷」。它就在碼頭邊上,與海平行,在大霧中看來好像走不過去一樣。又長又矮的倉庫夾著兩旁,破損的各種箱子和盒子散亂在街道上,使得已經很狹窄的通道在很多地方變成只容一個人通過。
「這是一個很適合在朦朧的夜散步的地方。」布魯諾毫無表情地說。
「你確定這就是我們要找的那條巷子?」崔斯特問。他也同樣對他們面前的這個地方提不起興趣。
「按照十鎮商人們的說法,如果現在還有一個活著的人,能夠給我們那張地圖的話,他就是惠斯柏了。而能找到惠斯柏的地方就是老鼠巷——只有老鼠巷。」
「那就快出發吧。」崔斯特說:「糟糕的任務最好快點做完。」
布魯諾走在前頭慢慢進了巷子。他們只走了不到十尺,矮人就聽到一把十字弓上發出的喀啦聲。他突然停住並回頭看崔斯特。「他們盯上我們了。」他悄悄地說。
「在我們右上方那個被木板封住的窗戶裡面。」崔斯特解釋說,他特有的夜視力和聽力已經讓他辨別出聲音的來源了。「我希望只是個預警。也許這是個好的跡象,代表你快要找到要找的人了。」
「從來沒有人說過指著我頭頂的十字弓是個好的跡象!」布魯諾反駁說。「但是繼續前進吧,而且隨時準備戰鬥。這個地方充滿了危險!」他又開始提起腳步走過瓦礫堆上。
在他們左方有人一閃而過,這告訴他們在另一邊也有人正盯著他們。但是他們仍繼續前進,因為當他們踏出彎短劍的第一步時他們就不再期望會看到與此不同的景象了。繞過了最後一個木板堆之後,他們看到一個細長的身影斜倚在牆上,斗篷緊緊包裹著,以抵禦夜間的寒霧。
崔斯特將頭靠到布魯諾的肩膀上方。「這就是那個人嗎?」他小聲地問。
矮人聳聳肩說:「不然是誰呢?」他向前又走了一步,兩腳張開好好地站穩,然後對那個人說話了。「我在找一個男人叫惠斯柏的。」他喊著說:「你就是那個人嗎?」
「對,也不對。」對方回答說。那個人轉向他們,然而緊緊包裡著的斗篷仍然遮蓋了他身體的絕大部份,看不出什麼東西。
「你在玩什麼把戲?」布魯諾喊回去。
「我就是惠斯柏,」那個身影回答說,讓斗篷往後滑下去一點。「可我絕對不是個男人!」
現在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人的確是個女人。黝黑而令人感到神秘的模樣,有著烏黑的長髮以及深陷而銳利的眼睛,顯示出她能夠在這條街上存活下來的豐富經驗以及不可忽視的智慧。
第三章 夜生活
當夜幕降臨,彎短劍也變得更加熱鬧了。商船上的水手蜂擁而至,而本地的居民則馬上各就各位來服務他們。瑞吉斯和沃夫加繼續待在那張角落邊的桌子上,野蠻人好奇地張大了眼睛看他四周的情景,而半身人則專心留神四周的動靜。
一個女人信步向他們走來,使得瑞吉斯開始困擾。她並不年輕,而且她憔悴的模樣在這個碼頭邊是最常見的,但是她那件任何部份都不像是淑女會穿的睡袍,卻用挑逗的煙幕掩飾了她身材上的缺陷。她盯著沃夫加的臉瞧,這個男人的臉頰已經跟桌面一樣低了;她這個動作證實了瑞吉斯的恐懼,半身人想。
「真高興遇到你,高大的男人。」這個女人嬌聲道,並且舒適地滑進野蠻人身邊的椅子裡。
沃夫加看了看瑞吉斯,而且幾乎要因著無法相信和尷尬而大聲笑出來。
「你不是從路斯坎來的,」這個女人繼續說:「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剛坐船進港的商人。你是從哪裡來的?」
「北方,」沃夫加結結巴巴地說:「從冰……冰風谷來的。」
瑞吉斯自從離開卡林港之後就沒看過這麼野的女人了,而他覺得他現在應該要插嘴。這個女人有些地方不對勁,一種不平常的墮落的快樂。瑞吉斯突然發現自己開始想念卡林港。沃夫加大概不太適合這只動物的誘惑。
「我們是窮困的旅行者,」瑞吉斯解釋說,他努力強調「窮」這個字來保護他的朋友。「我們連一個銅板也不剩,但還是有許多路要走。」
沃夫家好奇地看著他的朋友,不太清楚他說這句謊言的動機。
那個女人再次仔細端詳了沃夫加,砸了砸她的嘴唇。「真可惜。」她歎氣說,然後問瑞吉斯:「真的連一個銅板也沒有?」
瑞吉斯無助地聳聳肩。
「真是很可惜。」這個女人重複說了一次,站起來走了。
當沃夫加瞭解到剛剛這次交談背後真正的動機的時候,他的臉馬上轉為深紅色。
瑞吉斯也有點被挑動了。他渴望起以往在卡林港充滿著小酒館的街道中奔跑的日子,這牽動了他的心,已經超過他意志力所能控制的範圍了。當這個女人經過他的身邊,他抓住了她的手肘。「連一個銅板也沒有,」他向她充滿疑問的表情解釋說,「但是有這個。」他將紅寶石魔墜從大衣裡拿出來,讓它開始擺動。閃耀的光芒吸引住了這個女人貪婪的眼睛,而這個魔法寶石將她吸進催眠的出神狀態。她再次坐下,這一次是在最靠近瑞吉斯的椅子上,她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這個神奇而旋轉的紅寶石的深處。
讓沃夫加沒有因為這次背叛而震怒的惟一原因就是他被搞迷糊了。他心中思緒和情感的混亂,使他只是呆呆地瞪著眼睛,腦中一片空白。
瑞吉斯發現到蠻族正看著他,但是他只是用他一貫推卸負面情感(例如罪惡感)的方式,聳聳肩了事。讓明天的晨光顯露出他到底搞了什麼把戲吧。然而將來的後果,並不減少他今夜享樂的能力。「路斯坎的夜晚承受著寒風。」他對那個女人說。
她將一隻手放到他的手臂上。「我們會找到一張溫暖的床,別怕。」
半身人的微笑的嘴角幾乎要張到他的耳朵邊了。
沃夫加必須努力讓自己不摔到椅子底下。
布魯諾很快地恢復了他的鎮靜,不希望去侮辱到惠斯柏,或者讓她發現自己訝異於找到的居然是個女人,而使得她佔到些許的上風。即使如此,她也知道這件事實,而且她的微笑讓布魯諾更加驚慌了。在像路斯坎的碼頭邊一樣危險的環境中賣情報,表示她必須要在面對殺人者和盜賊時作出立即的反應,而即使處身在錯綜複雜的後援體系中,這仍然是種需要極度隱蔽的工作。很少有尋求惠斯柏幫助的人,在發現找到的是居然一個年輕又富魅力的女人在幹這一行之時,會不感到吃驚的。
然而布魯諾對這個情報販子的敬意仍然不會稍減,雖然他很驚訝,因為惠斯柏的名聲居然穿越好幾百哩傳到他的耳中。她還活得好好的,光是這一件事就告訴了矮人她不好應付。
然而比較起來,很明顯地,崔斯特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感到十分訝異。在卓爾精靈幽暗的城市裡,一般女性都比男性擁有更高的地位,而且通常也更危險得多。崔斯特知道在危險北地的男性支配社會中,惠斯柏會因為男性顧客低估她的傾向而得到許多好處。
矮人焦急地想要把事情搞定趕快踏上回程,因而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他的來意。「我需要一張地圖,」他說:「而且我聽說你是惟一能把它弄到手的人。」
「我有很多張地圖。」女人冷酷地回答。
「我要有關北地的,」布魯諾解釋說。「從大海到沙漠,而且正確地標出有什麼種族住在哪些地方!」
惠斯柏點了點頭。「這價格不低喔,好矮人。」她說,她的眼中只會因為黃金而發出光芒。
布魯諾丟了一小包寶石給她。「這些應該夠償付你所費的心了吧!」他咆哮說。他從來不會因為失去金錢而感到高興。
惠斯柏將小包的內容物一股腦倒在手上,細細地察看這些未經琢磨的原石。當她將它們倒回小包裡時,她點了點頭,知道這些東西的可觀價值。
「不許動!」當她開始把小包綁上自己腰帶時,布魯諾吼了出來。「在我看到地圖前,我的寶石你一顆也不准拿走!」
「當然!」這個女人帶著解除武裝的微笑回答。
「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就把你要的地圖拿過來。」她將小包拋回給布魯諾,並且突然轉身,她的斗篷飄起發出啪啪的聲音,揚起了一陣煙霧。在一陣疾風中,突然有光一閃,接著她就不見了。
布魯諾向後一躍,抓緊了他的斧柄。「這又是什麼妖術?」他大喊道。
崔斯特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他將手放在矮人的肩上。「安靜下來,強壯的矮人。」他說:「這不過是個唬人的小把戲,用閃光和煙霧來掩飾她的離去。」他指向一小堆板子。「到這下水道裡去了。」
布魯諾沿著黑暗精靈的手臂望去,感到鬆了一口氣。如果用心地看,可以隱約看見一個洞口,洞口的鐵條緊貼在沿著巷子前方幾尺外倉庫的牆上。
「這一類的事你懂得比我多!精靈。」矮人如此宣稱,因著缺乏處理城市街道上盜賊的經驗而使他慌了手腳。「她是真的想要公平交易,還是讓我們坐在這,等她那些狗賊部下來搶劫我們?」
「兩個都不是。」崔斯特回答說。「如果惠斯柏將她的顧客交給盜賊抓住,那她不可能還活到現在。但是很難期望她會跟我們公平交易。」
布魯諾注意到崔斯特在講話時一邊將他的其中一把彎刀拔了出來。「這真的不是個陷阱嗎,嗯?」矮人指著拔出的武器再次詢問。
「雖然不是她的人,」崔斯特回答:「但是在這些影子後面藏著許多眼睛。」
不只是沃夫加,許多人的眼睛都落在半身人和那個女人的身上。
路斯坎碼頭邊凶暴的惡棍常常以折磨身材較小的生物當作戲耍,而半身人就是他們最喜歡的目標之一。在這個特別的夜晚,一個身形巨大肥滿、有著粗濃眉毛、豎起的鬍鬚總是沾到酒杯滿溢泡沫的人主控了吧台上的對話,正在誇耀不可能做到的武勇事跡,並且只要他杯中的酒加得稍微慢了一些,他就馬上猛力一槌來威脅身邊的每一個人。
所有的男人都聚在吧台附近圍繞著他,認識他的人或是他的手下對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熱切同意地點頭,將他高舉在恭維的柱子之上以驅散自己對他的懼怕。但是這個胖男人的自我需要更進一步的擴張,需要一個新的犧牲者來戲弄威嚇,而當他的眼光飄過四圍的酒館內部,自然落在瑞吉斯和他高大卻顯得年輕的朋友身上。一個半身人向彎短劍價格最高的女子求歡的景象,從這個肥胖男人的眼裡看來簡直是不可錯過的機會。
「來這兒,美人,」他的嘴沫飛濺,每講一個字都噴出了麥酒。「想像一下一個矮冬瓜的癖好能夠讓你滿足地享受這個夜晚嗎?」在吧台邊圍著的人群急著要保持對這個胖子的敬意,趕忙爆出了過於狂熱的笑聲。
這個女子曾經跟這個男人打過交道,而當時她看到的是其他人痛苦地倒在他面前;她對他投以一個關注的眼神之後,還是繼續被紅寶石魔墜的吸引力牢牢束縛著。但是瑞吉斯馬上將視線從胖子的身上移開,將注意力轉移到他認為最有可能發生麻煩的地方——桌子另一邊的沃夫加身上。
他發現他的擔心是正確的。這個驕傲蠻族的指節由於猛抓桌子而開始發白,而沸騰的眼神告訴瑞吉斯他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
「就由他辱罵吧!」瑞吉斯堅持說。「這不值得你花任何一秒鐘!」
沃夫加一點也沒有放鬆,他的瞪視也沒有從對方的身上移開。他可以對胖子向自己的污辱、甚至向瑞吉斯和那個女子發出的譏刺置若罔聞。但是沃夫加瞭解這些污辱背後的動機。雖然是藉故辱罵他缺乏能力的朋友,然而對沃夫加而言這就是欺凌弱小者的挑釁。有多少人已經成為這個大塊頭手底下的犧牲品了呢?他在懷疑。也許現在就是這個胖子學一學謙虛的好時機了。
這個怪異的欺凌弱小者覺得很有可能找到刺激,於是又走近了幾步。
「喂!動一下吧!矮冬瓜。」他不客氣地說,並將瑞吉斯推到一邊。
瑞吉斯馬上開始盤算這間酒館的老顧客們會有什麼反應。在這裡一定有很多人會為了自己的理由而跳出來對抗這個胖子和他令人討厭的夥伴們。這裡甚至有一個公家城防團的成員,這個組織在路斯坎的每一個區域都受到很高的尊敬。
瑞吉斯中斷了他環視的動作片刻,仔細地觀察了這個士兵。這個人身處在彎短劍這種如同被狗蹂躪過的痰盂一樣的地方,看起來非常不協調。更令人好奇的是,瑞吉斯認識這個人,他就是幾小時前認出崔斯特並放他們進城門的吉爾丹。
胖子又更向前進逼了一步,瑞吉斯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件事背後的意義。
大胖子將手又在臀部,向下瞪著他。瑞吉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血液流過他的血管,就像他以前在卡林港時,總是碰到的那種接近衝突邊緣情況下的對峙。而現在就像當時一樣,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找個方法溜掉。
但是當他想起他的夥伴時,他的信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由於缺乏經驗,甚至瑞吉斯會急躁地形容他「沒智慧!」,沃夫加不會把這個挑戰放著不回應。他長腿一躍,輕易地就跳過了桌子,穩穩地站在瑞吉斯和胖子之間。他用相同的強度將胖子惡狠狠的瞪視瞪回去。
胖子瞥了他吧台旁的夥伴們一眼,他完全知道這個年輕又自負的對手被扭曲的榮譽感束縛,不會先出手。「好,看看這裡,」他笑了,「這個年輕人好像有事情要說。」
他慢慢地將頭轉回來對著沃夫加同時,突然攻擊這個蠻族的喉頭,希望他瞬間改變的節奏能攻沃夫加一個出其不意。
沃夫加雖然對於酒館裡頭事情發生的方式不太有經驗,然而他很瞭解要如何戰鬥。他曾經受過一個永遠警覺的戰士崔斯特的訓練,而他也早已將全身的肌肉調整到最適合戰鬥的狀態。早在胖子的雙手靠近他的喉嚨之前,沃夫加就已將他的其中一隻大手罩在對手的臉上,另一隻手則伸進了胖子的胯下。他驚呆了的對手發現自己騰到了空中。
一時之間,旁觀者們都太過吃驚以至於完全無法反應。只有瑞吉斯,他的手橫在他無法置信的臉龐前面,趁人不注意就一下子溜到了桌子底下。
這個大胖子比三個普通的男人還要重,但是這個蠻族輕易地將他抬過自己七尺高的頭頂,甚至更高,高到手臂完全伸直為止。
在無助的憤怒之中,這個胖子高聲命令他的手下展開攻擊。沃夫加耐心地等待第一個針對他而來的動作。
整群人似乎在同一刻跳了起來。這個仍然保持著鎮靜、飽經訓練的戰士看準了密度最高的地方,在那裡有三個人,然後拋出了人肉彈丸。他注意到他們在哀嚎之前受驚嚇的表情,接著他們就被撞得不得不往後退。他們結合起來的力道將吧台從頂到底座為止完全砸成兩半,撞開了不幸的酒館主人,並且害他跌進了放著他最好的酒的架子上,把一切砸得粉碎。
沃夫加的喜悅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其他的惡棍很快地衝向他。他站在原地用後腳跟掘地,下定決心要確保他的立足點,揮出他巨大的拳頭,把他的敵人一一打飛,最後全都倒在房間的角落裡。
戰鬥在酒館的每一個地方爆發開來。原本當一場謀殺發生在眼前也不會被激得採取行動的人,現在因為灑出的烈酒以及毀損的吧台這個可怕的景象而在盛怒中躍向彼此。
雖然如此,少數幾個胖子手下還是被最主要開打的一群人擋住了。他們一波接一波地擁向沃夫加,他還是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因為沒有人能夠延遲他的動作直到援軍推進到他面前。更有甚者,這個蠻族被攻擊的次數就如同自己攻擊別人一樣頻繁。他堅毅地承受住了這些拳頭,忍耐住了這些痛楚,只因為他全然的驕傲以及對戰鬥的堅持讓他絕不認輸。
瑞吉斯躲在他桌子下的新座位上,看著這一切情景並且啜飲著麥酒。連侍女們也加入了戰局,跨坐在一些不幸的戰鬥者的背上,用她們的指甲在這些男人的臉上刻畫出了錯綜複雜的圖案。事實上,瑞吉斯很快地就發現了在這家酒館中惟一沒有投入混戰的人,不像其他人已經失去了理智,那就是吉爾丹。這個士兵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對一切發生在他週遭的鬥毆完全不感興趣,他惟一關注的事情就是觀察並打量沃夫加的武藝。
這件事也困擾了瑞吉斯,但他馬上再次發現他沒有時間來沉思這個軍人不平常的舉動。瑞吉斯一開始就知道他可以把他的巨人朋友拖出這個場面,而他機警的眼睛現在看到了他早料到會出現的東西——鋼鐵所發出的閃光。一個被擋在沃夫加眼前敵手們背後的亞心棍已經拔出了刀刃。
「媽的!」瑞吉斯咕噥說,他放下了他的酒,從他斗篷的裡面拿出了一根釘頭錘。這類事情老是讓他口出穢言。
當沃夫加將他的兩個對手打倒在一旁,卻為手持匕首的人開出了一條路。那人直奔向前,眼睛向上直瞪著高大蠻族的眼睛。他甚至沒有注意到瑞吉斯從沃夫加的長腿間衝了出來,那根小釘頭錘已經準備好要揮出了。它砰地一聲打在那個人的膝上,敲碎了他的膝蓋骨,使那個人往前趴跌,他的刀子顯露出來正對著沃夫加。
沃夫加在最後一刻往旁邊一閃躲過了這一刺,用手鉤住了攻擊者的手。因著轉身的力道,他撞開了身邊的桌子,桌子撞進了牆壁。他一捏,攻擊者握著刀柄的手指立刻粉碎,同時沃夫加用他空著的那隻手一把蓋住了那個人的臉,將他從地面上舉了起來。這個蠻族向戰神坦帕斯高聲呼喊!由於被拔出的武器所激怒,他把這個人的頭砸進了層層的木板牆,讓他掛在上面擺盪,腳離地面整整一尺高。
這是很令人印象深刻的行動,但是做這件事需要時間,當沃夫加轉回身來面向吧台,他立刻被好幾個攻擊者的一陣拳腳籠罩住了。
「她來了。」當布魯諾看到惠斯柏回來,他用耳語對崔斯特這麼說,雖然精靈高感度的視力早在矮人發現很久以前就告訴他這件事了。惠斯柏大概只離開了半個小時左右,但是對留在巷子裡的兩個朋友卻顯得漫長許多,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危險地暴露在近處配備十字弓的人以及殺人者的視野之中。
惠斯柏從容地閒步走向他們。「這就是你們要的地圖。」她對布魯諾說,手中拿著一個捲著的羊皮卷。
「讓我看一下再說。」矮人要求說,並開始向前走。
這個女人退後,將羊皮卷丟到旁邊。「它的價格很高,」她聲調平平地說,「比你們剛才出的要高十倍。」
布魯諾危險的瞪視並沒有擾亂到她的心神。「你們沒有別的選擇,」她發出嘶聲說。「你們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提供你們這個。付錢了事。」
「等一下!」布魯諾在突來的沉著當中說。「我跟朋友討論一下。」他和崔斯特向後移了一步。
「她知道我們是誰了。」黑暗精靈解釋說,雖然布魯諾也已得到了相同的結論。「她也知道了我們付得起多少。」
「這就是那張地圖嗎?」布魯諾問道。
崔斯特點點頭。「她沒有理由要相信自己是身處在危險之中,至少不是在這裡。你有這筆錢嗎?」
「有是有!」矮人說。「可是我們的路還很長,而且我怕我們以後會需要這些錢,甚至要花更多。」
「那就這樣辦吧。」崔斯特回答說。布魯諾發現到黑暗精靈淡紫色的眼中閃爍著些許的火光。「當我們一開始碰見這個女的,我們就締結了一樁公平的交易。」他繼續說。「一樁值得尊敬的交易。」
布魯諾瞭解並已同意了。他感覺到加速的興奮在他的血液中開始竄流。他轉回身去,立刻注意到現在她手中握著的不是羊皮卷,而是匕首。很顯然她已經瞭解到她正打交道的這兩個冒險者的天性了。
崔斯特也注意到了金屬所發出的閃光,他從布魯諾身後又退了一步,試著表現出對惠斯柏沒有威脅性,雖然在事實上他老早注意到牆上一些可疑的縫隙(可能是密門邊緣的縫隙)他希望走到戰鬥時比較有利的角度。
布魯諾用他伸出的空手接近這個女人。「如果就是這個價錢,」他喃喃說道,「那我們除了乖乖付錢也沒有別的辦法。但是我要先看一下地圖!」
由於確信自己能夠在矮人把手縮回腰帶拿武器之前就能將匕首刺進他的眼中,惠斯柏放鬆了警戒,將她空的那隻手從斗篷底下移向羊皮卷。
但是她低估了她的對手。
布魯諾粗短的雙腿急縮,讓他跳起來時頭盔的高度可以構到這個女人的面龐,擦到她的鼻子並將她的頭撞到牆上。他奔向地圖,將原來那包寶石丟到惠斯柏站不穩的身軀上,低聲說:「這是我們原先講好的。」
崔斯特也已經跳躍起來展開行動了。當矮人一退回來,他立刻運用他們種族天賦的魔力在藏匿著十字弓手的窗前造出了一個黑暗結界。沒有任何箭矢射出,只有兩個弓箭手的怒吼在巷道中迴盪著。
然後牆上的縫裂開了,就像崔斯特所預想的一般,惠斯柏第二線的保護者衝了出來。黑暗精靈早已有了準備,雙刀在手。刀光一閃,彎刀的鈍面恰到好處地以足夠的精準度解除了從裡面跑出來的惡漢的武裝。然後它們再次來到,拍擊此人的面頰,接著崔斯特用相同流暢的動作將其反轉,用一個刀柄,又另一個刀柄敲向此人的太陽穴。此時布魯諾已經拿著地圖回來了,他們面前的路也已經清乾淨了,毫無阻礙。
布魯諾用真誠的仰慕審視了黑暗精靈的功夫。
然後一支十字弓射出的箭矢插在離他頭旁邊僅一寸的牆上。
「快走。」崔斯特如此觀察說。
「一定要撐住最後一刻,不然我就是長鬍鬚的侏儒!」當他們幾乎到達巷口時,布魯諾說。他們身旁的建築物中發出了一聲吼叫,接著是令人懼怕的尖叫聲,讓他們頓感安心。
「關海法!」當兩個身披斗篷的人闖進他們前面的街道並且頭也不回地逃走時,崔斯特如此說。
「我真的完全忘了還有這頭貓!」布魯諾叫道。
「你應該高興關海法的記憶容量比你來得大。」崔斯特笑著說,而布魯諾不顧自己對這頭豹的感覺,也跟他一起笑了。他們在巷口停下來偵察了一下街道。那裡看起來沒有任何麻煩的跡象,雖然濃霧為可能的埋伏提供了很好的掩護。
「慢慢來,」布魯諾提議說。「這樣我們才比較不會引人注意。」
崔斯特本來已經要同意了,但是從巷子裡某處飛來的第二支箭矢卻射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木柱上。
「快走!」崔斯特更堅決地說,然而布魯諾並不需要進一步的激勵,因為他衝進霧裡時短小的腿猛烈地踏在地上。
他們選擇穿越了纏繞而多彎的路斯坎之老鼠迷宮,崔斯特優雅地繞過碎石構成的障礙,而布魯諾則是直接衝撞過去。漸漸地,他們開始相信後面已無追兵,所以開始放慢他們的步調。
矮人回頭抬起滿足的眼睛,他白熱的微笑穿過了暗紅的鬍鬚顯露出來。但是當他將頭轉回來看面前的道路時,他突然往旁邊猛一蹲,急著要找他的斧頭。
因為他和魔豹打了照面。
崔斯特無法抑止他的笑。
「讓那個東西從我眼前消失!」布魯諾要求道。
「注意禮貌,好矮人。」黑暗精靈反駁說。「要記得是關海法為我們開了逃走的路。」
「讓它消失,」布魯諾再次要求,他的斧頭已經開始準備要揮動了。
崔斯特拍了拍強壯的豹肌肉結實的脖子。「不要介意他的話,朋友。」他對豹說。「他是個矮人,所以他無法欣賞更為精巧的魔法!」
「去!」布魯諾咆哮說,雖然他已經因為崔斯特遣回那頭豹,並將瑪瑙雕像放回腰包裡而鬆了一口氣。
不久之後這兩個人就走上了半月街,在最後一條巷子停下來看看後頭有沒有追擊的跡象。他們馬上知道這裡發生過事端,因為有幾個人跌跌撞撞,或是由其他人背著走過了街口。
現在他們看見了彎短劍,兩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前方酒館外面的街上。
「你們在那兒做什麼?」當他們走近時布魯諾問道。
「好像是我們的大朋友用拳頭回敬了侮辱我們的人。」瑞吉斯說。他在這場打鬥中根本連碰也沒被碰到。然而沃夫加的臉卻腫大又淤青,並且只能勉強張開一隻眼睛。幹掉的血塊(有些是他自己的)凝結在他的拳頭上以及衣服上。
崔斯特和布魯諾相視了一眼,並沒有感到很驚訝。
「我們的房間呢?」布魯諾低聲問道。
瑞吉斯搖搖頭。「我也在擔心。」
「我的錢呢?」
半身人再次搖了搖他的頭。
「去!」布魯諾用鼻孔吭氣,然後猛力踏步走向彎短劍的大門。
「要是是我就不會……」瑞吉斯開始敘述,然而他馬上就聳聳肩,讓布魯諾自己去找出發生了什麼事。
當布魯諾打開酒館大門,他真的十分震驚。地板上佈滿了破損的桌子、杯子以及不省人事的顧客。酒館主人倒在已粉碎的吧台之上,一個侍女正用繃帶在包裡他大量出血的頭顱。那個被沃夫加插進牆壁裡的人還是後腦卡著軟趴趴地掛在那裡,輕聲地呻吟著,使得布魯諾不得不佩服這個強壯蠻族的武藝。偶爾有某個清掃的吧女經過那人身邊時,就會輕輕推他一下,讓他搖擺個不停。
「好好的錢浪費掉了。」布魯諾猜想。他趕緊在老闆發現並且要吧女攔住他之前走出了大門。
「簡直是騷動的地獄!」當他回到他的夥伴們身邊,他對崔斯特這麼說。「所有在裡面的人都參加了嗎?」
「除了一個人之外,」瑞吉斯回答。「一個軍人。」
「一個路斯坎的軍人出現在這裡?」崔斯特問,由於這個明顯不對勁的事實而感到驚訝。
瑞吉斯點點頭。「而更令人好奇的,」他繼續說,「不是別人,就是吉爾丹,放我們進城的人。」
崔斯特和布魯諾交換了一個感興趣的眼神。
「我們後有追兵,前有被砸爛的酒館,而且一個軍人在我們身上投以過分的關心。」
「快走,」崔斯特第三次如此回答。沃夫加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他。「你今晚撂倒了幾個?」崔斯特問他,想辦法讓沃夫加推論出他們正身處險境。「而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會為了將利刃插在你背上的機會而垂涎呢?」
「此外,」瑞吉斯在沃夫加回話之前加上一句,「我可不想睡在有一大群老鼠的巷道裡!」
「那出發去城門吧!」布魯諾說。
崔斯特搖了搖頭。「不要經過一個有守衛對我們這麼感興趣的地方。我們翻牆,不要讓人知道我們走了。」
一小時後,他們輕鬆地在廣闊的草地上疾走,透過路斯坎城牆的破損處再次感受到和風吹拂。
瑞吉斯總結他們的想法說:「這是我們這次旅程在所碰到的第一個城市裡面度過的第一個晚上。我們出賣了殺人者、打倒了一群惡棍,而且引來了城門守衛的注意。真是一個好的開始!」
「是的,但是我們得到了這個!」布魯諾喊道,預想找尋到家鄉的景象清楚地浮現在腦海,因為他們所要辦的第一項任務——取得地圖,已經完成了。
然而他和他朋友們不知道的是,他所緊抓的地圖上標明了幾個危險致命的區域,其中一個會特別考驗這四個朋友的極限,甚至超越過這個極限。
第四章 施法
一座奇跡般的地標聳立在千帆之城的正中央,那是一棟奇異的建築,四周圍繞著魔法的強力靈光。不像在被遺忘的國度裡的其他任何建築物,巫士塔事實上像是一株石造的樹木,上頭突出了五根尖塔,最大的一根在中間,而其他同等高的四根則是從主幹上以橡樹般優雅的彎曲角度延伸上去。在這裡,你看不見任何工匠所留下的痕跡;對於任何一個知識豐富的觀察者來說,這棟藝術品很明顯並不是靠著任何物理上的勞動而是透過魔力蓋起來的。
首席法師,不用說就是魔塔的當然主人,居住在中央的塔裡頭,而且一余四個塔裡面住的是最接近繼承權的巫師們。每個較小的塔分別代表了東南西北,各支配著主幹的一個方向,而其中的巫師就要為監視這個方向所發生的事件並且加以干涉負起責任。所以在主幹西面的巫師就把他的每一天花在了望大海、海上的商船以及飄蕩在路斯坎港外的海盜之上。
搞不好今天在北塔的一場對話中,將會對來自十鎮的這群夥伴展現出非常大的興趣。
「你做得很好,吉爾丹。」西妮說。她在魔塔裡是一個較年輕而次要的法師,雖然她顯示出了足夠的潛力,去博得公會中最有力巫師之學徒的位置。她長得並不漂亮,所以她也不太花心思在外在的打扮上,相反地,她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不懈地追求權力上面。她已經將她二十五年歲月中大部份的光陰花在同一個目標上——搏得一個巫師的頭銜,而她的決心和態度讓她週遭大部份的人都不太懷疑她能否做到這件事。
吉爾丹用一個瞭解的點頭接受了這個讚美,他知道對方已經是降下身段來誇獎他了。「我只是按照指示去做而已上他用謙卑的姿態回答,對站在這個房間惟一的窗戶外、穿著帶斑棕袍、看來虛弱的男人投以一瞥。
「他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這個巫師輕聲地問自己。他轉向其他人,他們馬上出於本能地向後退縮。這個人就是斑衣巫師丹帝巴,北塔的主人。雖然從遠處看來他顯得很衰弱,然而在近處細察的話,會發現在他蘊含有比隆起的肌肉更強大的一種力量。而他以重視追求知識遠勝於生命贏得的名聲,使得任何來到他面前的人都為之感受到威脅。「他們有說出任何來這裡的理由嗎?」
「沒有一個是我會相信的,」吉爾丹平靜地回答。「那個半身人說他是來調查市場,但是我……」
「不太像。」丹帝巴插嘴說;與其說是他在對大家講話,不如說他是在自言自語。「他們行動的謹慎程度超過一個商隊所應該有的。」
西妮推了一下吉爾丹,希望能夠從北塔主人那裡保持得寵。「他們現在在哪裡?」她問。
吉爾丹在丹帝巴面前不敢向她回嘴。「在碼頭那裡……某個地方。」他說,然後聳聳肩。
「你居然不知道?」年輕的魔法師以嘶聲反問。
「他們本來要在彎短劍過夜,」吉爾丹反駁說,「然而一場打鬥把他們趕到了街上。」
「你應該要跟著他們!」西妮斥罵道,她殘酷地逼迫這個軍人。
「就算是本城的軍人,在夜晚一個人徘徊在碼頭邊也是很不智的。」吉爾丹辯回去。「他們現在在哪裡根本不重要。我掌握了城門和碼頭的狀況。他們不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離開路斯坎!」
「我要立刻找到他們!」西妮命令說,然後丹帝巴讓她安靜了下來。
「照原樣來監視。」他告訴吉爾丹。「他們不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離開路斯坎。你可以下去了。當你有事情要報告的時候再上來吧。」
吉爾丹啪地一聲立正了,然後轉身離開,在他經過與他向斑衣巫師爭寵的對手身邊時,他瞪了臨別的一眼。他只是一介軍人,而不像西妮是個魔法師學徒,但是巫士塔是這座城整個權力結構背後真正的力量,一個軍人按住例是很能獲得巫師寵愛的。軍隊的領袖們只能透過巫士塔的承認得到他們的地位以及權力。
「我們不能讓他們在這裡隨意遊蕩。」當離開的軍士關上身後的門之後,西妮爭辯說。
「他們現在對我們構成不了什麼傷害。」丹帝巴回答。「即使黑暗精靈真的帶著那份寶物,他也要花好幾年才能明白它的潛力。保持耐心,我的朋友。我有辦法知道我們必須知道的事。在那之前,我們早就把整幅拼圖拼得好好的了。」
「每當我一想到這種力量如此近在掌握之中,我就心痛。」這個急切的年輕法師歎息道。「因為它是在一個不知道其龐大力量的人手中!」
「保持耐心。」北塔之主重複說。
西妮點完了沿著這個特別房間的邊緣排成一圈的蠟燭,然後緩緩地移向刻在地上的魔法咒文圈之外,一個鐵製三角架上面的銅盆。最讓她沮喪的就是一旦這個銅盆也燃起了熊熊烈火,她也就會被命令離開。她仔細地玩味在這個很少開啟的房間中的每一刻(公認北地中最好的施法房之一),她曾多次請求能夠在這個房間裡多待一陣子。
但是丹帝巴從不讓她留著,他解釋說她無可避免地會產生讓自己分心的疑問,而在與冥界打交道時,分心會帶來致命的危險。
丹帝巴盤腿坐在魔法圈的中心,反覆念誦直到自己進入很深的冥想出神狀態,當西妮將一切準備就緒時,他也毫不知覺。他所有的意念向內集中,尋找他自己的存在核心,來確認自己已經對這樣一場任務準備就緒了。他只在自己心中留了一扇對外的窗,一點點意識接連地給自己一個暗示:當西妮離開之後,厚重大門自動關上並且上拴。
他沉重的眼皮掀開一條縫,如同一條線般的視界只固定在那一盆炭火之上。這些火焰將成為被召喚靈魂之生命,在丹帝巴將其鎖在物質界的期間當中賦與它一個形體。
「璦·惟戌·惟訥黑·曜政度!」這個巫師開始先用緩慢的步調喃喃念起咒文,之後節奏越來越緊密。丹帝巴被魔法的強烈吸力牽引著,就像曾經被賦予一瞬間生命的法術想要完成它自己一樣,然而他卻是輕輕鬆鬆地繼續著各式各樣的音調變化以及神秘的音節,他臉上的汗水所顯示出的與其說是緊張不如說是渴望。
斑衣巫師沉迷於透過絕對堅持自己可觀的心靈力量,來召喚並支配死亡界裡那些存在體的意志之中。這個房間顯現出他所有苦心鑽研的極致,無可置辯地證明出他力量巨大的境界。
這次他的目標是他最喜歡的情報提供者,一個真正藐視他,卻又無法拒絕他呼喚的靈。丹帝巴來到了施法過程的最高潮:呼名。「莫凱。」他輕輕地呼喚。
銅盆上只發出了一秒鐘強烈耀眼的烈焰。
「莫凱!」丹帝巴大呼,將被定在另一個世界中的靈撕扯過來。整個銅盆噴出一小團火球,然後再次沉寂為一片黑暗,火焰化為一個人形站在丹帝巳之前。
這個巫師的薄唇向上蜷曲。「多麼諷刺啊!」他想,因為他曾經處心積慮要殺害的人現在竟成了他最有價值的情報來源。
紅衣巫師莫凱的幽靈堅決而驕傲地站著,這個形象很符合他以往的身份:一個有能的巫師。這個房間就是當他身為巫士塔北塔之主時造的。但是後來丹帝巴和黨羽們陰謀對付他,利用他親信的徒弟將匕首刺入他的心臟,並為丹帝巴打開了繼承塔中垂涎已久之位的道路。
那次的事件也引發了一連串也許更重要的事件,因為就是那個徒弟——阿卡爾·凱梭,終於得到了「碎魔晶」,丹帝巴相信這種魔法寶物現在是落在崔斯特·杜堊登手中。從十鎮傳來的故事中提到,在阿卡爾·凱梭的最後戰役中,是黑暗精靈讓他倒下的。
丹帝巴不知道碎魔晶現在還在冰風谷中名為凱恩巨錐的山裡,被埋在幾百噸冰塊及岩石之下,在殺了凱梭的雪崩中失去影蹤。他所知道的只是凱梭這個微不足道的法師學徒用碎魔晶的力量幾乎已經要征服整個冰風谷,而崔斯特·杜堊登是最後一個看到他活著的人。
每當丹帝巴想到這個遺物所能夠帶給一個勤學過的巫師之力量時,他就會飢渴地揉搓起雙手。
「歡迎,紅衣巫師莫凱。」丹帝巴笑著說。「你接受了我的邀請,真是客氣。」
「我會接受每一個瞻仰你的機會!殺人者丹帝巴。」幽靈回答說。「當你搭著死亡之舟來到黑暗冥界時,那時候我們就處於平等地位了……」
「閉嘴!」丹帝巴命令道。雖然他對自己不會承認,然而斑衣巫師非常害怕他必須再度面對這個很有能力的莫凱那一天。「我為了一個目的把你帶到這裡,」他告訴幽靈。「我沒時間聽你威脅的空話。」
「那麼告訴我我所該做的。」幽靈低語道。「然後讓我走。你的在場讓我不舒服。」
丹帝巴生氣了,但是他並沒有繼續爭論。在召喚的法術中,為了將靈魂維持在物質界,時間會吸乾一個巫師的精力,每一秒都更削弱了他一點點。這一類法術的危險就是施術者可能會企圖維持這種情況太久,到最後他發現自己已經衰弱到不足以控制他所招來的實體了。
「今天我要的只是一個單純的答案,莫凱。」丹帝巴說,他小心地選擇用字遣詞。莫凱發現到他小心翼翼,而且猜想丹帝巴在隱藏些什麼。
「問題是什麼?」幽靈逼問。
丹帝巴繼續維持他謹慎的速度,考慮每個他要說的字。在他追尋黑暗精靈的動機這件事上,他不希望莫凱得到任何線索,因為這個幽靈很可能在各個界中傳播這個消息。許多有能的存在體,甚至莫凱本身如果知道這個力量強大的遺物之所在的話,都會參與追尋的。
「我要找四個旅行者,其中一個是黑暗精靈,今天從冰風谷來到路斯坎。」斑衣巫師解釋說。「他們來這個城裡做什麼?他們現在在哪?」
莫凱仔細地看了看它的對頭,想要找到他如此問的理由。「這個問題應該要問你們守城的衛兵。」他回答。「這些人進城的時候應該已經報過他們來的目的了。」
「可是我已經問你了!」丹帝巴尖叫著說,瞬時震怒。莫凱在拖延,而度過的每一秒都讓斑衣巫師付出了代價。莫凱的本體並沒有因為死亡而失去多少力量,而他頑固地對抗束縛他的法力。丹帝巴在他面前張開了一卷羊皮卷。
「我有一打這個。」他警告說。
莫凱退縮了。他瞭解這些字跡的性質,卷軸上面顯露他本體的真名。一旦開始念這些字,除去名字的掩蔽物並且將他靈魂的隱私揭露出來的話,丹帝巴將會召出卷軸的真正力量來,用不協調的音調來扭曲莫凱的名字並且使他靈魂的平衡陷入混亂,這樣將會折磨他直至他存在的核心。
「你要我多久找到答案?」莫凱問。
丹帝巴因著勝利露出了微笑,雖然他的能量仍然在被吸收中。「兩小時。」他毫不遲疑地回答,他在召喚之前就已經小心地決定了尋找時間的長短。他選擇的時間讓莫凱有足夠機會找到他要的答案,但是並沒有久到讓這個靈魂能知道超過他所應該知道的部份。
莫凱微笑了,他猜測這個決定背後的動機。他突然閃身退後,在一陣煙霧中消失,本來維持他身形的火焰則回到火盆等待他的回來。
丹帝巴立刻就輕鬆了下來。雖然他還要繼續專心地維持界門的暢通,當那個靈魂走後,對他意志的牽引以及他精力的吸收都明顯地減少了。在他們的會面中,莫凱的意志力差一點就要毀了他,而丹帝巴也搖頭,對這個老法師能夠從死亡中向外界發揮這麼大的力量感到不可置信。當他想到他膽敢陰謀對付一個能力如此強的人之時,一陣戰慄沿著脊柱上升。每次他召喚莫凱,他都會想起有一天算帳的日子一定會到來。
莫凱在找尋有關四個旅行者的情報上沒有遇到什麼困難。事實上,這個幽靈已經知道很多有關他們的事了。當他管領北塔的時候,他就對十鎮感到很有興趣,而他的好奇心並沒有隨著肉體消逝。即使是現在,他仍然常觀察冰風谷中所發生的事情,而任何一個在最近幾個月對十鎮投以關注的人都知道一些這四個英雄的事跡。
莫凱繼續關心他已經離開的世界,這在靈界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死亡改變了靈魂們的野心,將對物質或社會利益的愛轉移成對知識永恆的渴求。有些靈已經俯視這個世界無數個世紀,只是單純地在搜集情報以及看著生物繼續他們的生活。也許這只是一種對他們不再能感受到的肉體感官的羨慕。但是不管理由是什麼,單一靈魂知識的豐富常常超過了全世界圖書館收藏加起來的總和。
在兩個小時中,莫凱知道了許多關於丹帝巴要他問的東西。現在該他選擇要說些什麼了。他被強迫要滿足召喚者的需求,但是他打算盡可能曖昧不明地回答他。
當丹帝巴看到火盆中的火焰再次跳起警示的舞蹈時,他的眼睛為之一亮。已經過了兩小時了嗎?他懷疑,因為他還沒有休息夠,他感到還沒有從與靈魂的第一次接觸中完全恢復過來。然而他無法拒絕與幽靈見面。他坐直,把他的腳踝縮得更近些,繃緊他盤腿打坐的姿勢。
火球奮力噴至高點,然後莫凱出現在他的面前。幽靈順服地站在後頭,在丹帝巴開口詢問之前什麼話也不說。這四個朋友到訪路斯坎的整個經過對他還是一片模糊,然而他已經知道許多關於他們這趟任務的事,而且超出了丹帝巴想要知道的。他還是無法猜出斑衣巫師問這些問題的真正動機,但是他感到丹帝巴一定在圖謀不軌,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
「這次來訪的目的是什麼?」丹帝巴逼問說,他對莫凱的拖延策略感到生氣。
「是你自己召喚我的,」莫凱回答,「我是被迫出現的。」
「不要耍我!」斑衣巫師大叫。他瞪著幽靈,伸出手指去抓那些能夠折磨他的卷軸來作公然的威脅。其他界中的存在體常常以字面上的語意曲解一個本來很明確的問題,使得施術者狼狽不堪而惡名昭彰。
丹帝巴微笑著對幽靈的簡單邏輯讓步,並對問題加以澄清。「那四個從冰風谷來的旅行者來到路斯坎的目的是什麼?」
「有種種的理由。」莫凱回答。「其中一個是要找他父親以及祖父的故鄉。」
「黑暗精靈嗎?」丹帝巴問,他試著要找到一些一理由把崔斯特計劃回到自己出生的地底世界以及碎魔晶兩件事聯繫起來。也許用碎魔晶的力量引起黑暗精靈的一次叛變?「要找尋家鄉的是黑暗精靈嗎?」
「不,」幽靈回答,他很高興看到丹帝巴突然癱了下去。他故意延遲提到問題的細節以及更敏感的內容。過去的幾分鐘已經開始減少了丹帝巴對這個靈魂的控制,而莫凱希望自己能夠找到一個方法,在透露出太多有關布魯諾一行人的事情之前掙脫斑衣巫師的掌握。「崔斯特·杜堊及早已完全拋棄了他的家鄉。他不會再回到地底世界,更不會拖著他最親近的朋友們去!」
「那是誰呢?」
「另一個人是在躲避背後的匕首。」莫凱提供情報說,他故意轉移話題。
「誰在找故鄉?」丹帝巳更嚴厲地質問道。
「矮人布魯諾·戰錘。」莫凱被迫順服地回答。「他在找他出生的地方,秘銀之廳,而他的朋友們加入了他的尋覓之旅。你為什麼對這件事感到興趣呢?這一夥人跟路斯坎無關,對巫士塔也不構成威脅。」
「我不是叫你來這裡問我問題的!」丹帝巴怒斥道。「現在告訴我誰在逃避危險,那個危險是什麼?」
「注意,」幽靈指示說。莫凱的手一陣揮動,就傳遞了一幅景象進入斑衣巫師的心中,那是一個身穿黑斗篷的騎士狂奔過凍原。韁繩已經因為馬的汗水而轉白,然而這個騎者還是毫不憐憫地繼續催趕。
「半身人就是在躲這個人。」莫凱解釋說。「雖然我還不知道這個騎士追趕他的目的。」即使告訴丹帝巴這件事也使得幽靈很惱怒,但是莫凱沒有辦法拒絕他這個對頭的命令。雖然如此,他感到這個巫師意志的束縛快要鬆懈下來了,而且猜想這次的召喚已接近尾聲。
丹帝巴暫時停下來去思考這些情報。莫凱告訴他的東西沒有一個跟碎魔晶的直接相關。但是至少他知道了這四個朋友並不打算在路斯坎逗留。而且他已經發現了一個可能的同盟者上個更進」步的情報來源。黑斗篷騎士一定是強到讓半身人難纏的一夥都上路逃亡了。
當莫凱的頑抗造成突如其來的牽引力打破了丹帝巴的凝思時,他正在盤算下一步的行動。他大怒之下用威脅性的眼光瞪向幽靈,並解開皮卷。「大膽!」他咆哮道,雖然如果他將他的能量投入意志力的搏鬥裡面的話,他還可以再控制幽靈一陣子,然而他還是開始念誦皮卷的內容。
莫凱退縮了,雖然他是有意識地將丹帝巴激怒到這個程度。幽靈能夠接受這樣的折磨,因為它標誌著這場訊問的結束。而莫凱很高興丹帝巴並沒有強迫他透露在遠離路斯坎,剛越過十鎮邊境的冰風谷中所發生的事件。
當丹帝巴所念誦的內容擾亂了他靈魂的和諧時,莫凱將他心神專注的焦點移到了幾百哩外,來到從十鎮當中最隱蔽的布理門鎮中出發的一群商隊的景象上,來到了一個勇敢的年輕女人加入這些貿易商的景象上。幽靈對於知道她至少能暫時免於斑衣巫師的探詢而感到欣慰。
這並不代表莫凱是為他人著想的;從來沒有人指出他富於這項個性。他只是對在任何事情上隱瞞這個曾經安排謀殺他的奸人感到滿足。
凱蒂布莉兒紅棕色的卷髮在她的肩上飄蕩。她高坐在前一天從十鎮出發前往路斯坎商隊的頭一輛馬車上。她並不曾被凜冽的寒風擾亂心神,眼睛只是盯著前方的道路,尋找殺手曾經走過的痕跡。她已經把有關恩崔立的消息傳給了凱西歐斯,而他也會將這個消息公告給矮人周知。凱蒂布莉兒很懷疑她是否能在戰錘一族組織他們的追捕之前,想到自己跟著商隊偷偷溜走的借口。
但是只有她曾經實地看過殺手的模樣。她知道如果矮人們尾隨而至正面攻擊他,因著為芬德和葛若羅復仇的熱望而使得戒心一掃而空的話,那麼這一族將有更多人死在他的手下。
也許算是自私吧,凱蒂布莉兒決定將有關這個殺手的事情算成自己私人的事。他曾經讓她驚慌失措,讓她接受多年的艱苦訓練毫無用武之地,使得她看來成了一個因恐懼而顫抖的小孩。但是她已經是個女人,不再是小女孩了。她必須要自己去回應情感上的恥辱,否則這道傷痕將會纏著她直到墳墓,在她發掘自己真正潛力的道路上永遠阻礙住她。
她也許能在路斯坎找到那群朋友們,並且對他們作出警告,然後一起防備阿提密斯·恩崔立。
「我們已經走得很快了。」第一輛車的駕駛人向她保證,他很能體諒她想要趕路的慾望。
凱蒂布莉兒並沒有看他,她的眼睛還是盯著前方的地平線。「我的心告訴我這不夠快。」她歎氣說。
駕駛者好奇地看著她,但是他也知道最好不要再逼問她。她一開始就明說她要做的是她個人的私事。而且身為布魯諾·戰錘的養女、素孚名望的優秀戰士,商人們認為有她同行是很幸運的一件事,並且尊重她保有隱私的慾望。此外,在他們出發前那場非正式會議的辯論中,他是其中一個曾經熱烈支持她的駕駛人。「只要我一想到要連盯著馬屁股看接近三百哩路,我就很希望身邊能坐著個女孩子!」
他們甚至為了配合她而改變了出發的日期。
「別擔心,凱蒂布莉兒。」駕駛人保證。「我們會帶你過去的!」
凱蒂布莉兒甩開臉上被吹動的頭髮,看著眼前地平線上的落日。「來得及嗎?」她輕柔地問,知道她的歎息一離開雙唇,就只會消散於風中。
第五章 峭壁
當他們一行四個人沿著米拉爾河的河岸行走時,是崔斯特在帶頭,他們希望盡快和路斯坎離得越遠越好。雖然他們已經很多小時沒睡過覺了,然而他們在千帆城中的遭遇卻激發了他們的腎上腺素沿著血脈流向全身,並沒有一個人覺得疲倦。
那一夜,好似有些神奇的東西懸浮在空氣中,那是一種清脆的鳴聲,讓最精疲力盡的旅人帶著哀愁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從高處春季融雪那裡流出、飛逝而下的溪水,在暮色中閃閃發光,上頭的白沫捕捉住了星光,並噴出寶石般的小水滴將星光還給天空。
一行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他們的警戒心,恢復到平時的戒備狀態。他們不再感到四周潛伏著危險,只感受到春夜刺骨而提神的寒氣以及天空那如同謎一樣的吸引力。布魯諾讓自己沉浸在秘銀之廳的夢中;瑞吉斯則回到了卡林港的回憶裡;即使是與文明初次相遇即遭到厄運,而感到心灰意懶的沃夫加,也覺得自己的靈魂飛了起來。他想起在遼闊凍原上相似的夜晚,那時他夢想著那些在屬於他的世界地平線以外的事物。現在,他已經越過了那條地平線,而他只發現到一個重要的東西不見了。有一件事讓他自己感到訝異,並且違反了他否定這些安逸想法的冒險本能,那就是他現在最希望凱蒂布莉兒,他從小鍾愛的女子,能在這裡與他分享今夜的美麗。
如果其他人沒有被今晚各自的思緒吸引出神的話,他們不會沒注意到崔斯特也踏著喜悅輕快的腳步。對黑暗精靈而言,當夜幕籠罩大地,這樣神奇的夜晚更使他確信自己有生以來所作過最重大而困難的決定是對的,那就是他選擇放棄了自己的種族和家鄉。在魔索布萊城,黑暗精靈的黑暗城市中,天上並沒有星星閃亮。巨大洞穴黯然無光的頂上那些冰冷的岩石,並不會擁有無法解釋的魅力,勾引著人們的心弦。
「我們種族因為走入了黑暗而喪失了多麼多的東西啊!」崔斯特向夜細語著。無盡的天空謎一般的吸引力帶著他靈魂的喜悅越過了正常的界限,並且向著重重宇宙許多不可解的問題打開了他的心靈。他是一個精靈,即使他的膚色是黑的,在他的靈魂深處仍然保有著跟地表近親們一樣和諧的喜悅。他懷疑這種感覺在他的同族中是不是很普遍,它們真的還留在所有黑暗精靈的心裡嗎?抑或是種族純化的無限歲月已經熄滅了他們心中的火焰了呢?在崔斯特的認定中,也許他的種族退到地底深處所遭受到的最大損失,就是只因為想法的緣故而喪失了思索存在之靈性的能力。
當晨曦模糊了星光,米拉爾河水晶般的光澤也漸漸褪了下來。一行人在河堤邊一個足以掩蔽的地點紮營時,它造成了大夥兒一種沒說出來的愁緒。
「這樣的夜晚是少有的。」當東方第一道光線從地平線上蔓延時,布魯諾說。他的眼角泛出微光,重視現實的矮人很少會有這樣的感動。
崔斯特注意到了布魯諾如夢的幸福感,並且想起了他往昔跟布魯諾在布魯諾巖度過的許多夜晚,這是在十鎮的矮人谷中他們的特殊會面地點。「真的很少。」他贊同說。
伴隨著無可奈何的輕歎,他們開始動作,當布魯諾和瑞吉斯檢驗他們在路斯坎獲得的地圖之時,崔斯特與沃夫加也開始吃早餐。
儘管布魯諾對半身人有所抱怨和嘲笑,然而他還是強迫自己相信瑞吉斯是因為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除了他們的友誼之外)與他們同行。雖然他把自己的情感掩飾得很好,然而當瑞吉斯在他們從十鎮上路前最後一刻,憤怒而又氣喘吁吁地請求加入這次冒險之旅時,布魯諾其實是非常高興的。
瑞吉斯是他們幾個人之中對世界之脊以南的情況瞭解得最清楚的人。布魯諾本身已經有將沂兩個世紀沒有出過冰風谷了,而當時他只是個嘴上無毛的幼小矮人。沃夫加從未離開冰風谷一步,而崔斯特在地表上的遊歷僅限於夜間冒險,從一個陰影跳躍到另一個陰影下,而且避開了他們一夥人要尋找秘銀之廳所必須經過的地方。
瑞吉斯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著,興奮地對布魯諾回憶他在地圖上每個地點發生的經歷,特別是米拉巴,北方擁有巨大財富的礦都;以及深水城,南方海岸名符其實的光輝之城。
布魯諾的手指滑過地圖,在研究實際地勢的特點。「我比較想走米拉巴,」他終於開了口,手指敲著擠在世界之脊南麓的城市標記。「至少我知道秘銀之廳是在山裡頭,而不是海邊。」
瑞吉斯只考慮了布魯諾的結論片刻,然後突然把手指指向另一個點,用地圖的比例尺來算的話距路斯坎大約一百哩,並且在更深的內陸。「長鞍鎮,」長鞍鎮(Longsaddle):一個位於米拉巴以南的小鎮。他說,「在到銀月城的半路上,而且剛好在米拉巴以及深水城之間。這對我們要找出正確路線是一個很好的地方。」
「這是一座城市嗎?」布魯諾問,因為它在地圖上的標記只不過是個小黑點。
「一個村莊。」瑞吉斯糾正說。「那裡沒有多少人;但是有一個巫師的家族:哈貝爾,他們已經住在那裡多年,並且對北地瞭若指掌。他們應該會欣然幫助我們。」
布魯諾搔了搔他的下巴,並且點頭。「應該這樣走比較好。我們在路上會看到些什麼呢?」
「許多峭壁,」瑞吉斯承認,當他想起這些地方的時候顯得有些氣餒。「荒涼而且充滿了半獸人。我希望我們有別的路可走,但長鞍鎮似乎仍是最好的選擇。」
「北地的所有路上都隱藏著危險。」布魯諾提醒他。
他們繼續仔細察看地圖,在這個過程中瑞吉斯憶起越來越多的事情。上面有一排不尋常而且沒有識別的標記,特別有三個,在路斯坎正東邊幾乎排成一直線,直到潛行森林南方的河道網,吸引了布魯諾的視線。
「列祖丘,」瑞吉斯解釋說。「烏司嘉族的聖地。」烏司喜族(Uthgar):為冰風谷蠻族的表親,被稱為天馬部族(thetribeofskyPonies)。
「烏司嘉族?」
「野蠻人,」瑞吉斯冷冷地說。「就像冰風谷的一樣。也許他們更清楚文明世界的運作之道,然而他們的勇猛卻不遜於其他蠻族。他們分出去的部落遍北地,在荒野中飄蕩。」
布魯諾由於體諒半身人的驚慌喪膽而歎了一口氣,因為他自己對於野蠻人的生活方式以及武力的強大太熟悉了。半獸人比起來算是不怎麼難應付的敵人了。
當他們兩個結束討論之時,崔斯特正大字形地躺在延伸到河面的樹蔭下,而沃夫加正在吃他的第三份早餐。
「你的下顎還在為食物蠕動,我看見了!」當布魯諾注意到鍋裡剩下一些不怎麼好吃的部份時,他喊道。
「真是一個充滿冒險的夜晚。」沃夫加高興地回答,他的朋友們都很高興昨天打那一架並沒有在他的心中留下傷痕。「好好吃一頓、睡一覺,然後我又準備好要再次上路了!」
「你最好先別太安逸了!」布魯諾命令說。「你今天值班守望白晝的三分之一!」
瑞吉斯環顧一下四周,覺得很困惑,他總是對工作量的增加反應特別快速。「三分之一?」他問。「為什麼不是四分之一?」
「精靈的眼睛是為夜晚預備的。」布魯諾解釋說。「當白晝過去,讓他預備好為我們找路。」
「我們的路在哪裡?」崔斯特躺在他綠草如茵的床上問道。「你已經決定了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了嗎?」
「長鞍鎮。」瑞吉斯回答。「先向東再向南走南兩百哩,要繞過絕冬森林,穿過峭壁群。」
「這個名字對我而言很陌生。」崔斯特回答。
「哈貝爾家族的家鄉。」瑞吉斯回答。「一個以慇勤款待來客的好特質聞名的巫師家族。我在去十鎮的路上曾在那裡度過了一些時光。」
沃夫加反對這個意見。冰風谷的蠻族蔑視巫師,他們認為這種黑暗的藝術只有懦夫才會去使用。「我不想看到那個地方。」他直說。
「誰問你了?」布魯諾咆哮說,而沃夫加發現自己放棄了這個堅持,就像一個兒子在被父親責罵時拒絕再頑固地爭辯一樣。
「你們會喜歡長鞍鎮的。」瑞吉斯對他們保證。「哈貝爾家族真的贏得了好客的名聲,而長鞍鎮的奇妙將會讓你們看到你們對魔法沒想過的一面。他們甚至會接受……」他發現自己的手無意間指向了崔斯特,而在尷尬中停住了話頭。
但是冷靜的崔斯特只是笑一笑。「別害怕,我的朋友,」他安慰瑞吉斯。「你說的是事實,而我也已經接受我在你的世界中的地位了。」他停頓了一下,並且一個個地看了落在他身上所有不安的眼神。「我瞭解我的朋友,我打發走我的敵人。」他斷然宣告來解除他們的憂慮。
「是的,用刀劍。」布魯諾低聲地加上這一句,雖然崔斯特敏銳的耳朵早已聽到了這低語。
「如果必要的話。」黑暗精靈承認並微笑。然後他翻過去多睡一會兒,完全相信朋友們保護他安全的能力。
他們在河邊的樹蔭下度過了慵懶的一天。在下午的稍晚,崔斯特和布魯諾用了餐並且討論起他們的行程,讓沃夫加以及瑞吉斯安詳地睡,至少直到他們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為止。
「我們還要待在河邊一晚,」布魯諾說。「然後向西南方越過廣闊的平原。這樣會讓我們不被森林阻礙,並且之後我們要走的只是一條筆直的道路。」
「也許有幾天我們最好只在晚上行動!」崔斯特建議。「我們不知道有哪些眼睛從千帆之城開始就跟著我們。」
「同意,」布魯諾回答。「那我們就出發吧。在我們前面的是一條很長的路,而之後還有更長的要走!」
「太久了。」瑞吉斯喃喃自語道,張開了一隻惺忪的眼睛。
布魯諾用危險的眼神瞪了他一下。他對於這次旅途將朋友們帶上危險之路覺得很敏感,而且在情緒上採取了一種防衛的態勢,他感到所有針對這次冒險的抱怨都是衝著他來的。
「用走的,我是說,」瑞吉斯馬上解釋。「這附近有一些田舍,所以應該也會有些馬匹。」
「這附近馬太貴了。」布魯諾回答。
「也許……」半身人邪惡地說,而他的朋友們很容易就猜到他在想什麼。他們都皺起眉頭,反映出普遍的反對。
「我們前面有峭壁!」瑞吉斯爭辯說。「馬跑得比半獸人快,但是如果沒有馬,那我們鐵定要每走一哩就停下來戰鬥!此外,這只算是借用。當我們再次回來,我們就把馬還給他們。」
崔斯特和布魯諾不同意半身人建議的壞主意,但是他們無法否認他的邏輯。在旅行的這個節骨眼上,馬確實對他們很有幫助。
「把他搖醒。」布魯諾咆哮說。
「那我的計劃呢?」瑞吉斯問。
「當我們遇到機會時,我們會做決定!」
瑞吉斯很安心,他相信朋友們會選擇要馬。他吃了他的餐點,把吃完剩下的廢棄物整理到一起,然後叫醒了沃夫加。
不久之後他們就上路了,又過了一陣子,他們看到了遠處小村落發出的燈光。
「帶我們過去,」布魯諾告訴崔斯特。「饞鬼的計劃也許值得一試。」
沃夫加在帳棚中沒聽到他們的對話,所以搞不清楚狀況,但是他不吭一聲,也沒有問矮人到底怎麼回事。在彎短劍中發生不幸之後,他讓自己在這趟旅行中轉為較被動的角色,讓其他三個人決定要走的道路。他會毫無怨言地跟隨,並且為了需要用到的時候,而將他的錘子一直保持在備戰的狀態。
他們從河邊走入陸地好幾哩,然後就看到幾塊田地擠在一個堅固的木籬笆裡面。
「這一帶有一些狗。」崔斯特注意到了,是用他特別靈敏的耳朵。
「讓饞鬼自己進去。」布魯諾說。
沃夫加的臉因為困惑而糾成一團,特別是半身人看起來並沒有被這個主意嚇到。「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野蠻人帶著氣勢說。「我們之中如果有人需要保護的話,就是這個小個子了。我絕對不在他走入危險之時躲在這裡的黑暗中!」
「他一個人進去,」布魯諾又說了一次。「我們不是來這裡打架的,孩子。饞鬼要去弄一些馬來。」
瑞吉斯無可奈何地笑了,因為他完全陷進布魯諾為他設好的陷阱裡面。布魯諾會允許他去佔用那些馬匹,就像瑞吉斯所堅持的,但這是基於瑞吉斯個人的勇氣及責任而勉強答應的。這是矮人在參與壞事時聊以自解的方式。
沃夫加還是很堅決地站在半身人這邊,但是瑞吉斯知道這個年輕的戰士可能會在這麼需要謹慎處理的狀況下不經意地帶給他麻煩。「你跟其他人待在這。」他對野蠻人解釋。「我可以自己處理這檔事。」
鼓起勇氣,把腰帶往上提了提,他邁開大步走向小村莊。
當他來到圍籬門口時,狗兒們用威脅性的狂吠來迎接他。他考慮要回頭(紅寶石魔墜對帶有惡意的狗也許沒什麼用)但是後來他看到一個人影走出農舍過來了。
「你想要什麼?」農夫盤問道,他懷有敵意地緊握著一根古舊的竿型武器(也許已經傳了許多代)站在門的另一邊。
「我只是個疲倦的旅行者。」瑞吉斯開始解釋,試著表現得越可憐越好。這是農夫太常聽到的虛構故事了。
「滾!」他命令道。
「可是……」
「給我滾!」
在一段距離外的田埂之上,三個夥伴們看著這場遭遇的經過,雖然在黯淡的微光中只有崔斯特能夠清楚地看到發生了什麼事。黑暗精靈透過農夫緊抓武器的方式能夠看出情況的緊張,也能從他臉上怒目的表情判斷出他不屈的決心。
但是瑞吉斯從他的外套中拿出了某個東西,然後農夫幾乎在同時放鬆了他緊握的武器。片刻之後,大門盪開,瑞吉斯走了進去。
他們三個人在煎熬中焦急地等了好幾個小時,卻連瑞吉斯的一點影子也沒有。他們考慮要自己去見農夫們,擔心半身人遭到了奸計的毒手。好不容易,在月亮越過了最高點之後,瑞吉斯才又從門內現身,帶著兩匹馬以及兩匹小馬。農夫們和家人們向他揮手道別,要他答應如果再經過這條路的話一定要來看他們。
「真令人吃驚!」崔斯特笑了。布魯諾和沃夫加只能因無法相信而搖頭。
在剛進到村裡的時候,瑞吉斯覺得如果耽誤時間會讓朋友們擔心。農夫堅持在討論他有何貴幹之前一定要他一道吃晚餐,既然他要表現得有禮貌(而且既然他那天只吃過一次晚餐)他只得接受了,然而他盡量縮短用餐時間,並且在對方送上第四份餐點時禮貌地拒絕了。在這之後,要拿到馬就是輕而易舉的了。他惟一必須承諾的就是當他和朋友們到達長鞍鎮之後要把馬留在巫師們那裡。
瑞吉斯確信他的朋友不會等他等到發瘋。他只讓他們擔心地等待半個晚上而已,但是他努力的成果卻能節省他們花在危險道路上的許多天。只要騎著馬讓旁邊的空氣呼嘯而過一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就會忘記對他的憤怒,他知道的。即使他們不會如此輕易原諒,但是對瑞吉斯而言,一頓大餐總是情得些許不便的。
崔斯特有意將隊伍帶向東方而不是東南方。他在布魯諾的地圖上找不到任何地標可以讓他靠近直接走到長鞍鎮的路線。如果他嘗試走直線並且沒有經過地圖上面的地點,那他們會碰到從東北方米拉巴城過來的大路,不知道是要轉向北方還是南方。如果直接向東走,黑暗精靈確實知道可以遇到通往長鞍鎮北方的道路。這條路也許要多走好幾哩,然而也許可以省下好幾天回頭找路的時間。
第二天整個晝夜他們的乘馬行程既輕鬆又舒暢。在這之後,布魯諾決定他們已經離路斯坎夠遠,可以恢復平常的旅行作息表了。「現在我們可以在白天前進了。」在他們有馬的第二天剛進入下午之後,他就如此宣佈。
「我還是覺得晚上走好。」崔斯特說。他剛醒來,並且刷過了他那匹瘦削卻肌肉結實的黑馬。
「我不要。」瑞吉斯反駁。「晚上是用來睡覺的。而且晚上馬看不到會弄跛它們的坑洞跟石頭。」
「兩全其美的辦法,」沃夫加建議,他伸了伸懶腰,將骨頭裡最後一絲睡意也驅散出去。「我們可以在太陽過了頂點之後啟程,為了崔斯特而讓太陽只照在我們背後,然後一直走到深夜。」
「好點子,男孩。」布魯諾笑了。「事實上,現在好像是下午了。那上馬吧!該走了!」
「你應該晚飯後再講你的想法的。」瑞吉斯對沃夫加抱怨,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馬鞍抬到白色小馬的背上。
沃夫加走過去幫助他在掙扎中的朋友。「但是那樣我們會少走半天的路。」
「那還真是可惜啊。」瑞吉斯回嘴道。
那一天,他們離開路斯坎後的第四天,一行人來到了峭壁群,那是一串破碎丘陵和狹長延伸的起伏山岡。這裡充滿了一種粗獷、不被馴服的美,一種荒涼而迫人的氣勢使得每一個來到這裡的旅人充滿著征服感,因為他很有可能是第一個看到某件從沒有人看過的事物的人。而且就像在一般荒野中的感覺一樣,由於可能發生的危險而帶來冒險的刺激。他們好不容易走進了第一個地勢高低起伏的深谷中,崔斯特馬上指出他很熟悉的足跡,一大群半獸人走過的腳印。
「離開不到一天。」他告訴開始緊張的朋友們。
「有多少?」布魯諾問。
崔斯特聳聳肩。「至少一打,也有可能兩倍。」
「我們繼續走。」矮人建議。「它們在我們前面,這比在我們後面要好得多。」
當夕陽西沉,這代表它們那一天的路程已經走了一半,他們小憩了一下,放馬在一塊小草地上吃草。
半獸人的足跡仍然在他們前面,但是殿後的沃夫加在路上老是看著後面。
「我們被跟蹤了。」他向著朋友們充滿疑惑的臉說。
「半獸人?」瑞吉斯問。
野蠻人搖了搖頭。「不像是我看過的。在我的感覺上,跟著我們的人既狡猾又謹慎。」
「也許這裡的半獸人在對其他高等種族的瞭解上比冰風谷的半獸人聰明。」布魯諾說,但是他猜想那並不是半獸人,而他不用看瑞吉斯就知道對方也跟自己一樣擔心。因為他們現在的位置已經離瑞吉斯指出來的第一個列祖丘不遠了。
「趕快上馬,」崔斯特建議。「一陣急馳會對我們的形勢有很大幫助。」
「一直走到月亮落山也別停,」布魯諾同意。「當我們找到一個能抵擋攻擊的地方,就停下來。我有一種感覺,我們會在黎明之前就會遇到麻煩!」
在他們前進的過程中,並沒有碰到什麼明顯的跡象,他們幾乎已經走完峭壁群的一半了。甚至半獸人的腳印也漸漸向北消失,現在他們面前的路完全乾乾淨淨。雖然如此,沃夫加還是很確定他聽到了後面有一些聲音,而且在他視力的極限處有一些動作正在進行著。
崔斯特想要走完整個峭壁群,但是在崎嶇的地形中,馬的耐力已經到了極限了。他縱馬走上一片高地上的冷杉樹林中,像其他人一樣猜想不友善的眼神是從好幾個不同的方向射向他們。
崔斯特在其他人下馬之前就已經上了樹頂。他們把馬綁在一起,而且自己圍著馬。即使瑞吉斯也不想睡覺,雖然他相信崔斯特的夜視力,然而他的血液也因為預想到將要發生的事而奔騰起來。
布魯諾,一個身經百戰的老手,由於自己的武藝而感到放心。他靜靜用一隻手撐著樹幹,滿凹痕的斧頭橫在胸前,另一隻手堅定地握著斧柄。
沃夫加則做了不同的準備。他開始收集斷枝,並把它們的前端削尖。他盡可能地製造每一分優勢,將這些防禦工事策略性地排在他的四周,使他所站之處成為最有利的地點,讓這些致命的尖端截斷敵人的進路。其他的樹枝則是狡猾地用特殊角度隱藏著,讓半獸人在構到他之前就絆倒且被刺中。
瑞吉斯,所有人裡面最緊張的,從頭到尾看著他朋友所做的事,並且注意到了它們策略的不同。他感到自己對這場戰鬥沒什麼好準備的,只讓自己保持離朋友們遠一點,不要妨礙到他們做事。也許會有個機會讓他來次突襲,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甚至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勇氣自然地來到半身人的身上。這真的是他不會計劃過的。
他們各式各樣的準備工作反映出了他們對即將發生的事很緊張,但是當一個小時後他們的憂慮真的發生時,反而感覺起來像是一種解脫。崔斯特向下面低語說,在樹林下面的原野有東西在移動。
「多少?」布魯諾喊回去。
「跟我們四比一,或是更多。」崔斯特回答。
矮人轉向沃夫加。「準備好了嗎,孩子?」
沃夫加用力地拍打面前的錘子。「四比一?」他笑了。布魯諾很欣賞這個年輕戰士的自信,雖然他已經體認到這個數字將會更一面倒,因為瑞吉斯很可能不會跟敵人直接接戰。
「讓他們上來,還是我們到原野迎擊?」
「讓他們上來,」黑暗精靈回答。「他們這麼隱密地前進,還以為會給我們來一個出其不意呢。」
「反奇襲比在遠處的先攻還要好。」布魯諾下了結論。「當開始的時候,用你的弓做你所能做的,精靈。我們等你!」
沃夫加想像火焰在黑暗精靈淡紫色的眼中猛烈燃燒,一種致命的光芒,和崔斯特在戰鬥前平靜的外表形成對照。野蠻人放下了心,因為黑暗精靈對戰鬥的慾望比他自己還強烈,而他從沒看過那兩把咻咻作響的彎刀敗在任何敵手之下。他再次拍了拍錘子,然後蹲伏在某棵樹樹根旁的洞中。
布魯諾鑽到兩匹巨大馬身之間,將他的雙腳各放在其中一匹馬的馬獲上,而瑞吉斯在把睡袋塞成正在睡覺的人形以後,就在一棵樹的低枝上了望著敵情。
半獸人圍成一圈接近他們的營地,很明顯地它們想要慢慢地過來襲擊。崔斯特注意到他們圈子的間隙將側翼坦露了出來,孤立的小團體之間沒有辦法即時互相援助,所以得意地微笑了。他們四個人可以一起攻擊樹林的周圍,而距離邊緣最近的沃夫加最有可能發出第一擊。
半獸人們爬了過來,一群向著馬匹,另一群向著睡袋。有四個越過了沃夫加,但是他多等待了一秒,讓其他半獸人到馬附近給布魯諾來砍殺。
然後躲藏的時段就結束了。
沃夫加從隱藏處跳出來,他的魔法戰錘艾吉斯之牙已經在揮動中。「坦帕斯!」他對他的戰神高喊,第一擊砸在兩個半獸人身上,把它們打翻在地。
另一群半獸人衝過去要解開馬匹牽到營地外,希望能截斷所有退路。
但是迎接它們的卻是咆哮的矮人以及他嗤嗤作響的斧頭!
當吃驚的半獸人跳上了馬鞍,布魯諾將其中一個從中劈成兩半,第二個的頭也從肩膀上砍落,而另外兩個甚至還不知道它們已經遭受到襲擊!
崔斯特將最靠近受襲擊小團體的半獸人作為目標,盡可能拖延它們,讓它們無法支援去攻擊自己的夥伴。他的弓弦發出響聲,一次,兩次,三次,就有相應於這個數字的半獸人應聲倒地,它們閉上了眼睛,手還無助地抓著致它們於死的箭桿。
這奇襲大幅削減打亂了敵人的隊形,現在黑暗精靈拔出了他的彎刀從棲身處跳下來,確信他和夥伴能迅速消滅其餘的半獸人。雖然如此,他的微笑只存在了片刻,因為當他一跳下來,他就發現到在原野中有更多敵人移動的跡象。
崔斯特落在三頭半獸人的中間,而在他的腳碰到地面之前,他的刀就已經開始揮舞了。半獸人們並不十分訝異(其中一個已經看到了黑暗精靈下來)但是崔斯特已經讓他們失去平衡,並且轉身將心神用在武器上。
在黑暗精靈風馳電掣的出招之下,任何片刻的遲疑就意味著死亡,而崔斯特是在這一片混亂當中惟一保持能控制自己的人。他的彎刀以致命的精準砍戳到半獸人的肉體裡。
沃夫加也是一樣地幸運。他面對著兩個怪物,雖然它們是厲害的戰士,卻也無法抵擋這個巨大蠻族的神力。其中一個用它粗糙的武器及時擋到了沃夫加的一擊,然而艾吉斯之牙卻擊碎了這次的防禦,粉碎了這個不幸半獸人的武器以及他的頭骨,連慢也沒慢下來片刻。
布魯諾是第一個身陷麻煩裡的人。他剛開始的攻擊計劃完美地執行,讓他只剩下兩個還站著的對手,這使布魯諾覺得穩操勝算。但是受驚的馬卻只用後腳站立起來,並拔腿狂奔,把繫著它們的繩子從樹上扯了下來。布魯諾跌到地上,在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以前,就被自己小馬的蹄在頭上踹了一下。其中一隻半獸人也在差不多的情況下被撂倒了,但是另一個卻落在混亂範圍之外,當馬離開不再擋路之後,它立刻衝過來要結束掉暈眩中矮人的性命。
幸運地,在這種時刻瑞吉斯都會感到渾身充滿莫名的勇氣。他從樹底下溜出來,悄悄地來到半獸人的背後。這一個傢伙在半獸人裡面也算是比較高的,而瑞吉斯再機靈也傷不到它的頭部。半身人聳聳肩,無奈地轉變了他的策略。
在半獸人有機會開始砍布魯諾之前,半身人的釘頭錘從它膝蓋之上向上揮,錘進了它的鼠蹊部並且把它從地面上抬了起來。嚎叫的受害者抓著他的傷口,眼神毫無目的地散射著,並且倒在地上失去了戰意。
所有這些事都發在一瞬間,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們已經贏了。另外六個半獸人加入了戰圈,兩個半獸人擋住了崔斯特去和瑞吉斯以及布魯諾會合的意圖,另外三個前去幫忙他它獨自面對巨大蠻族的夥伴。最後一個沿著瑞吉斯所走過的路線爬行,接近了毫無防備的半身人。
在瑞吉斯辨別出黑暗精靈警告的喊聲同時,一根棍棒已經打在他兩肩之間的背上,讓他大咳了一聲摔倒在地上。
沃夫加四面被圍,而且不管他戰前的自負,他發現自己並不想要陷入這種狀況。他專心閃躲,希望黑暗精靈在他的防禦被打破之前來到他的身邊。
他和敵人的比例太懸殊了。
一個半獸人的武器砍中他的肋骨,另一個則猛擊他的手臂。
崔斯特知道他能夠打倒眼前的兩個傢伙,但是他懷疑自己是否來得及救援他的蠻族朋友,或是半身人。而且在原野上還有其他敵人的援軍。
瑞吉斯滾到布魯諾身旁,而矮人的呻吟聲告訴他,對他們兩人來說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然後半獸人來到他們上方,將棍棒高舉過頭,邪惡的微笑在醜陋的臉上展開。瑞吉斯閉上眼睛,不想看到這結束自己性命的一擊。
然後他聽到了衝擊的聲音……在他的上方。
他嚇了一跳,睜開了眼睛。一把手斧插在攻擊他的半獸人的胸膛上。半獸人向下看了看它,呆住了。棍棒無害地掉在半獸人背後。而它自己也向後倒地,死透了。
瑞吉斯無法瞭解。「沃夫加?」他向空中詢問。
一個巨大的身影,幾乎和沃夫加一樣大,躍過他的上頭撲向半獸人,狂野地將手斧拔了下來。他是人,穿著野蠻人所穿的毛皮,但是與冰風谷的部落不同的是,這個人的頭髮是黑的。
「喔,不。」瑞吉斯呻吟著,記起了他自己對布魯諾所說關於烏司嘉野蠻人的警告。這個人救了他的命,但是他風聞他們野蠻的名聲,瑞吉斯很懷疑這次的相遇會讓他們滋生出友情。他開始坐起,希望表達他誠摯的謝意以及驅散這個野蠻人對他們懷有的任何敵意。他甚至想到要用紅寶石魔墜喚起他的善意。
但是這個巨人一注意到這裡有動靜,就轉過身來在他臉上踢了一腳。
然後瑞吉斯就向後倒在黑暗之中。
第六章 天馬
黑髮的野蠻人在戰鬥的狂亂中奔進樹林。崔斯特立刻認出這些魁梧的戰士就是他剛才看到在原野中跟在半獸人背後的那些,但是他還很不確定這些人是屬於哪一邊的。
不管他們是幫哪一邊,他們的到來已經造成剩下的半獸人的恐慌。跟崔斯特作戰的兩個傢伙已經完全無心再戰,它們突然轉身,顯示出它們只想避免這場遭遇逃之夭夭。崔斯特托了他們的福從戰鬥中脫離出來,他確定不管怎麼樣這些半獸人都跑不遠,而且覺得自己也從這些人的視野中逃開才是明智的決定。
這些半獸人逃跑了,但是追它們的人卻在這些樹叢另一邊的戰鬥中抓到了它們。由於不太引人注意,崔斯特偷偷地閃身到他放著弓的樹後。
沃夫加沒辦法這麼輕易地擺脫他的戰鬥欲。由於兩個朋友已經倒下,他對半獸人鮮血的渴望已經大到沒有邊際,而這一群新加入戰鬥的人也用這個年輕戰士無法忽略的熱情向他的戰神坦帕斯高喊。由於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發展搞迷糊了,圍著沃夫加的半獸人圈子鬆懈了片刻,於是他開冶雪力也吹擊。
一個半獸人向別處看了看,艾吉斯之牙就在它回神注意眼前的戰鬥之前把它的臉扯了下來。沃夫加擠進圈子的空隙中,當他經過時,他撞開了第二個半獸人。當它正打算要轉向並且重整防禦態勢而還在跌跌撞撞之時,強壯的野蠻人一擊而下。剩下的兩個轉身想逃跑,但是沃夫加就在正後方。他擲出了他的錘子,砸去了一個性命,然後撲向另一個,把它壓在地上,赤手空拳結束了它。
當他完事之後,聽到了最後一聲頸骨碎裂的聲音,他想起了朋友們還身處險境。他跳起來背對著樹林往回走。
黑髮的野蠻人保持在一段距離之外,對他的武藝感到尊敬。而沃夫加還是不知道這些人有什麼用意。他環顧尋找他的朋友們。瑞吉斯和布魯諾並排躺在原來繫著馬的地方;他分不清他們是死了還是活著。這裡沒有崔斯特的蛛絲馬跡,但是在樹林另一邊的外面還有戰鬥在繼續著。
這些戰士們圍繞著他排成一個大的半圓,阻斷了他所有的去路。但是他們突然停住陣勢,因為艾吉斯之牙已經透過魔法的力量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他打不過這麼多人,但是這個想法並沒有使他膽怯。他也許會戰死,像一個真戰士一樣,而他的死將會被紀念著。如果這些黑髮蠻族一擁而上,他知道這中間很多人可能無法生還回去見家人了。他把腳跟踏入地裡,握緊了戰錘。「我們來了結這樁事吧!」他向夜空呼喊。
「別動!」上頭傳來一個聲調柔軟,但是語氣強硬的低語。沃夫加馬上就認出這是崔斯特的聲音,並且放鬆了緊握的手。「保持你的榮譽感,但是要知道,現在取決在你身上的不只有你自己的性命而已!」
當時,沃夫加知道了瑞吉斯和布魯諾可能還活著。他馬上把艾吉斯之牙丟到地上,然後大聲對那些戰士們高喊:「幸會!」
他們並沒有回答,但是其中一個幾乎跟沃夫加一樣高並且肌肉發達的人穿過了重重隊伍,站在沃夫加面前。這個陌生人只留了一條辮子,經過他的臉延伸到肩膀的上方。他的雙頰用白色畫上了雙翼。他結實的骨架以及臉上飽經風霜的模樣在在顯示出他在嚴酷的荒野中度過的人生,如果不是他的頭髮呈現黑色,那沃夫加可能會認為他是冰風谷部落的一員。
這個黑髮人也一樣地認出了他來,但是他對北地的社會結構顯然更加清楚,所以並沒有被他們的相似性搞迷糊。「你冰風谷的。」他用不太標準的共通語說。「在山另一邊,冷風吹的地方。」
沃夫加點點頭。「我是沃夫加,麋鹿部落貝奧尼加之子。我們擁有共同的神,因為我也是向坦帕斯呼喊尋求力量與勇氣。」
黑髮的人環視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半獸人屍體。「神回答了你的祈求,冰風谷的戰士。」
沃夫加因驕傲而抬高了下巴。「我們也共同擁有對半獸人的憎恨。」他繼續說,「但是我不知道關於你或你們民族的任何事。」
「你要學,」黑髮人回答。他伸手指著戰錘。沃夫加穩穩地站直,他沒有任何投降的打算,不管勝算怎麼樣。黑髮人看著另一邊,把沃夫加的眼神也吸引了過去。兩個戰士到了布魯諾和瑞吉斯那裡,將他們從背後抱了起來,而其他人已經把馬找回,牽進來了。
「武器,」黑髮人要求。「你沒有我們的允許就進入我們的地方,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犯這條罪的代價是死。你要看我們審判你的小朋友們嗎?」
以前的沃夫加本來很可能在爆發的盛怒中開始攻擊並詛咒這所有人。但是沃夫加已經從他的朋友們身上學到許多東西,特別是崔斯特。他知道艾吉斯之牙可以因為他的呼喚而回到手上,也知道崔斯特不會放棄他們。但這不是逞血氣之勇的時候。
他甚至讓他們綁住了自己的雙手,這是任何一個麋鹿部落的戰士都不會接受的羞辱。但是沃夫加相信崔斯特,他的雙手會再次自由的。然後他會說出讓人無法接口的話。
在他們到達野蠻人營地的時候,瑞吉斯和布魯諾都已經恢復了意識,並且被綁著在他們的野蠻人朋友身邊走。幹掉的血液凝結在布魯諾的頭髮上,他已經失去了頭盔,但是他矮人式的堅強卻讓他撐過了又一次應該已經結束他生命的遭遇。
他們走上高地的頂端,來到一圈帳棚和營火的外圍。歸來的戰士們大聲向坦帕斯呼喊,吵醒了整個營地的人,把幾個半獸人頭拋到圈子中間,宣告他們光榮地歸來。營中的情緒馬上就跟回來的隊伍一樣高漲著,這三個囚徒最先被推進去,被二十來個高聲嚎叫的野蠻人迎個正著。
「他們吃些什麼?」布魯諾問,與其說是出於緊張不如說是譏嘲。
「不管吃什麼,趕快把他們餵飽吧。」瑞吉斯回答,招來了背後衛兵在他後腦上的一擊,要他們安靜。
囚犯跟馬匹被聚集在營地的中央,然後部落就圍著他們跳凱旋的舞蹈,將半獸人的頭踢到塵土中,並且為了今夜的勝利用他們一行人所不瞭解的語言大喊,讚頌坦帕斯與他們的英雄祖先烏司嘉。
這個儀式持續了將近一小時,然後在一剎那間全部結束,圈中所有人的臉都轉向一個巨大而裝飾華麗的帳棚門前的遮簾上。
沉默維持了許久,直到遮簾總算打開了。裡面跳出一個極老的人,跟帳棚柱一樣削瘦,但是顯露出超越他那個年齡所應有的精力。他的臉上塗了和戰士們一樣的圖案,卻是更加精巧複雜。一隻眼睛上掛著一片布片,上面鑲著一顆巨大的綠寶石。他的袍子是純白的,每當他張開雙臂,就可以看到他的袖子底下像長滿了羽毛的雙翼一樣。他迴旋舞動在戰士的隊伍之間,每個戰士都屏氣凝神,靜待他的通過。
「酋長嗎?」布魯諾小聲地問。
「巫醫,」沃夫加糾正他,他對部落的生活方式瞭解多了。這些戰士表現出來的敬畏遠超過對一個能殺死自己的敵人、甚至一個酋長所能得到的。
這個巫醫旋轉跳躍,在三個囚徒面前落地。他只看了布魯諾以及瑞吉斯片刻,然後就把全副注意力轉到沃夫加的身上。
「我是佛力克高眼,」他突然尖聲喊叫。「天馬追隨者的祭司!烏司嘉的子孫!」
「烏司嘉!」所有的戰士齊聲回應,用他們的手斧和木盾相拍擊。
沃夫加等到這一陣騷亂過去,然後就開始介紹自己。「我是沃夫加,麋鹿部落貝奧尼加之子。」
「我是布魯諾——」矮人開始說。
「閉嘴!」佛力克對他大喊,在盛怒中顫抖。「誰想知道你的事了!」
布魯諾閉上嘴,開始自得其樂地幻想關於他的斧頭與佛力克的頭的白日夢。
「我們不想傷害任何人,也不是蓄意要侵入。」沃夫加開始陳述,但是佛力克舉起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對你的目的不感興趣,」他平靜地解釋,但是他的興奮又突然恢復了。「是坦帕斯送你來的,這就夠了!你是有價值的戰士吧?」他環顧自己的族人,而他們的反應表現出了對即將來臨的挑戰之渴望。
「你奪走了幾條性命?」他問沃夫加。
「七個人倒在我面前。」年輕的蠻族驕傲地回答。
佛力克贊同地點點頭。「高而且強壯,」他評論說,「讓我們來看看坦帕斯是否與你同在。讓我們來檢驗看看你是否有資格和天馬同行!」
喊叫聲突然開始,兩個戰士衝過來解開了沃夫加。第三個,也就是在樹林中曾與沃夫加對話的戰士領袖則拋下了他的手斧與盾牌,狂奔進入圈子中。
崔斯特一直躲在樹上直到最後一個戰鬥隊伍放棄尋找第四匹馬的騎乘者並且離開之後。然後黑暗精靈快速地移動,把幾個掉在那裡的東西撿起來:矮人的斧頭以及瑞吉斯的釘頭錘。當他找到布魯諾的頭盔時,他必須停下來好好站穩,因為頭盔上沾有血跡跟新砍的傷痕。而且其中一個角斷掉了。他的朋友還活著嗎?
他把這個已經破損的頭盔放到包包裡,然後保持著謹慎的距離尾隨著隊伍前進。
當他來到營地並且認出三個朋友之時,他大大鬆了一口氣。布魯諾靜靜地站在沃夫加和瑞吉斯中間。由於感到很寬心,崔斯特放下了他所有的情緒以及對於之前遭遇的想法,將他的視野集中在眼前的情況上,盤算能救出他朋友們的攻擊計劃。
黑髮人張開雙手對著沃夫加凝住不動,邀請酷似他金髮的副本的沃夫加握住它們。沃夫加從來沒有看過這種特別型式的挑戰,但是這跟他自己民族測驗力量的方式也並沒有太大不同。
「腳不要動!」佛力克指示。「這是力量的挑戰!願坦帕斯讓我們看到你的價值。」
沃夫加堅定的表情並沒有顯示任何必勝的驕傲。他把手抬到跟對手相同的高度。
那個人憤怒地抓住他的手,對著這個巨大的外來之人咆哮。幾乎同時,在沃夫加還沒能挺起上身、站穩腳跟之時,巫醫就喊了開始,黑髮人將他的手使勁向前推,使得沃夫加的背向後彎到比手腕還低。營地的每個角落裡響起了呼號聲;黑髮人一邊呼喊一邊用盡全身之力猛推,但是當這令人緊張的一刻過去之後,沃夫加開始反擊了。
沃夫加頸上及肩上如鋼鐵般的肌肉瞬間拉緊,他粗壯的手臂因為血液湧流進血管而通紅。坦帕斯真的祝福了他;即使是他的對手在他的神力面前也只能目瞪口呆。沃夫加緊盯著對方的眼睛看,用堅決的瞪視配合上咆哮,預先說明了無可避免的勝利。然後貝奧尼加之子向前推,停住了黑髮人的攻勢,並且用力將手腕壓回比較正常的角度。一旦恢復了和對方平等的地位,沃夫加就知道突然的一推必能使他的對手陷入他剛才脫離的不利處境。在那種情況下,黑髮人絕撐不了多久的。
但是沃夫加並不急著要結束這場競賽。他並不希望羞辱他的對手,而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崔斯特就在附近。他如果能讓這場比賽繼續越久,讓部落裡的每一雙眼睛都盯著他們瞧的話,崔斯特就有越多時間把計劃付諸實行。
這兩個人僵持了許多秒,而當沃夫加看到一個黑影閃到營地另一端,來到看得入迷的守衛身旁的馬匹中間時,他禁不住微笑了。他分不出來這到底是不是他的幻想,但他認為從黑暗中有兩團淡紫色的火焰正在注視著他。幾秒鐘之後,他決定了,雖然他知道他正在透過拖延比賽來尋求機會。如果他們僵持太久的話,巫醫可能會宣平手。
一切都結束了。沃夫加手臂上的血管和筋肉隆起了,他的肩膀也抬得更高了。「坦帕斯!」他狂吼,為再一次的勝利而讚頌神,然後是力量瞬間猛力爆發,迫使黑髮人跪了下去。整個營地陷入一片鴉雀無聲,即使是巫醫也被這個景象震驚得無法言語。
兩個衛兵躊躇地來到沃夫加的身邊。
被打敗的戰士站起來面對著沃夫加。他的臉上並沒有一絲怒氣,只有出自內心的欽佩,因為天馬部族是性子很直的民族。
「我們歡迎你,」佛力克說。「你打敗了托林,屠狼者傑瑞克之子,天馬的酋長。托林從未被擊敗過!」
「那我的朋友呢?」沃夫加問。
「我對他們不感興趣!」佛力克厲聲回答。「矮人會被放到能夠離開我們土地的路上。我們跟他或他的同族並沒有什麼爭端,我們也不想跟他打交道!」巫醫陰險地看了沃夫加一眼。「另外一個是半身廢人,」他如此宣稱。「他要用來做你加入部落的許可證,成為你向翼馬獻上的祭品。」
沃夫加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們試驗了他的力量,現在則是在試驗他的忠誠。天馬族已經在允許他加入部落這件事上給予他最高的尊榮,然而必須在他毫不疑惑地顯示出忠貞不二的情況下。沃夫加想起了自己的民族,以及他們數世紀以來在凍原中的生活方式。即使在今天,許多冰風谷的蠻族也還是會接受這個優厚的條件而殺掉瑞吉斯,將一個半身人的生命看成為如此大的榮耀下而付出的小小代價。這使得沃夫加對自己的民族感到幻滅,他們的倫理規範已經變成是沃夫加的個人標準所不能接受的了。
「不。」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佛力克。
「他是個半身廢人!」佛力克力陳。「只有強壯的人才有資格活著!」
「他的命運不是我可以決定的,」沃夫加回答。「也不是你們可以決定的。」
佛瑞克下令,然後兩個衛兵再度將沃夫加的手綁了起來。
「這對我們民族真是個很大的損失,」托林對沃夫加說。「你本來可以在我們中間得到一個榮耀的地位的。」
沃夫加沒有回答,他讓托林注視了好一陣子,分享對對方的尊敬以及對於相互不同的規範的理解。他們在分享一個已經不可能成為事實的幻想,就是想像他們並肩作戰,以二十個為單位擊倒半獸人,並且激發吟遊詩人對新的傳奇故事的靈感。
這是崔斯特該出動的時候了。黑暗精靈暫時停在馬匹旁看比賽的結果,同時也更精確地打量他的敵人。他擬定能達到效果而不是造成傷害的計劃,希望能夠製造出一場大規模的演出驚嚇到一整個部落的無懼戰士,讓他的朋友們有時間從容逃出圈子。
無疑地,這些野蠻人曾經聽過黑暗精靈。並且無疑地,他們所聽說關於黑暗精靈的故事是十分嚇人的。
崔斯特將兩匹小馬悄悄地綁在馬的後面。他爬了上去,一隻腳踩在一個馬鐙上。然後他站直,將斗篷連著的帽子往後甩脫。危險的目光從他淡紫色的眼睛中狂野地射出,他策馬狂奔進圈子中,驅散了最靠近他的那些目瞪口呆的野蠻人。
怒吼從受驚的部落人當中響起,而當他們看到對方的黑皮膚時,怒吼的調子卻轉為恐怖的悲鳴。托林和佛力克轉而迎向要來的威脅,然而甚至是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而崔斯特也為他們準備好了一個詭計。他的黑手一揮,托林和佛力克的身上就噴出了紫色的火焰,雖然不是真的燃燒,但是卻將這兩個迷信的部落人投進受驚的狂亂之中。托林跌跪了下來,在無法置信中緊握著雙手,而過度緊張的巫醫則倒在地上,開始在塵土中翻滾。
沃夫加從這裡得到了暗示。他手臂上的力量再一次湧出,繃斷了綁著他手腕的皮索。他的手臂並沒有停下來,繼續往上揮,直接抓住了他身旁兩個衛兵的臉,將他們背朝下地拋在地上。
布魯諾也知道自己該做的部份。他用力踏向獨自站在他和瑞吉斯之間的野蠻人腳背,當那個人蹲下去握住他負傷的腳,布魯諾就用頭撞向他的頭。這個人也像路斯坎老鼠巷中的惠斯柏一樣輕易地倒下了。
「呼,沒有頭盔也一樣辦得到!」布魯諾驚異地說。
「只有矮人的頭才行!」當沃夫加抓住他們兩個的後領,把他們放到小馬上時,瑞吉斯如此評論。
然後他也上了馬,在崔斯特身旁,衝向營地的另一端。所有的事都發生得太突然了,以至於沒有一個蠻族準備好武器或是採取了任何形式的防禦。
崔斯特使他的馬轉向到小馬後面去殿後。「衝!」他向朋友們大喊,用他彎刀平的那一面拍他們坐騎的臀部。雖然他們還在逃亡中,另外三個人卻因勝利而高呼,但是崔斯特知道剛才所做的只是最容易的部份。黎明將至,而在這個起起伏伏且不熟悉的地形當中,土生土長的蠻族很容易就能抓到他們。
他們奔進了黎明前的寂靜裡,選擇了最筆直並且好走的道路,去盡可能多走一點。崔斯特還是在留神後頭,料想這些部落成員將很快跟上這條路。但是營地中的騷亂聲卻在他們逃走之後即刻消失,崔斯特也找不到有任何追擊的跡象。
現在能聽見的只有一個聲音,就是佛力克用一種他們幾個人都聽不懂的語言有節奏地唱頌著。沃夫加臉上顯現的驚使得他們一行人全停下了腳步。「一個巫醫的力量,」野蠻人解釋說。
在營中,佛力克和托林獨自站在族人圍成的圓圈中,透過他職務上的終極儀式且歌且舞,召喚他們部落靈獸的力量。黑暗精靈的出現完全嚇到了巫醫。他甚至在還沒開始之前就下令停止所有追擊,奔回帳棚拿他儀式要用的聖皮囊,決定透過飛馬飛馬(Pegasus):飛馬的外型跟一般的馬一樣,除了有一雙可以讓他們翱翔天際的翅膀之外。是烏司嘉族所崇拜的聖獸。來處置這些入侵者。
佛力克將托林作為靈體的接受者,這個傑瑞克之子以堅忍的威嚴等待身體被佔據,他痛恨這個舉動,因為它剝去了他對自我的認同,但他還是退讓而絕對地服從自己的巫醫。
然而當開始的時刻,佛力克知道在興奮中他對於招靈已經急切過頭了。
托林尖叫之後倒在地上,在痛苦中蜷曲著。一團灰雲籠罩了他,旋繞的煙霧重塑了他的外型,改變了他的面貌。他的臉腫脹並且扭曲,突然向前突出變成了馬頭的形狀。他的身軀也變成不像個人的樣子。佛力克本來只想要在托林的身體上借用一些飛馬之靈的力量,沒想到它的本體也來到了現場,佔據了這個人並且將他變成自己的形體。
托林被犧牲了。
代替他出現的是翼馬鬼魅般的身形。整個部落的人都在它面前下跪,甚至連佛力克也是如此,他無法面對靈獸的形象。但是這匹飛馬知道巫醫的想法以及它子民的需求。這個靈體的鼻孔中冒出煙來,然後飛進空中去追趕逃走的入侵者。
幾個好友將他們的坐騎減到一個並不慢但是卻很舒適的速度。由於前方的破曉以及後方沒有追兵的跡象,使得他們不再感受束縛而輕鬆了一點。布魯諾在撥弄他的頭盔,想要把最近被砍的凹痕按回去,這樣他才能再次把它戴在頭上。即使在前一刻聽到巫醫的歌聲因而緊張得不得了的沃夫加,也開始放輕鬆了。
只有總是保持高度警戒的崔斯特不相信他們能如此輕易地跑掉。也是黑暗精靈第一個感受到了危險的逼近。
在地底的黑暗城市中,黑暗精靈常和從其他世界來的存在體打交道,而且這麼多世紀以來,他們的族屬已經進化成對於那些生物放射出的魔法力場特別敏感。崔斯特突然停下了他的馬,東轉西轉。
「你聽到了什麼?」布魯諾問他。
「我沒聽到什麼,」崔斯特回答,他銳利的眼神望向四方,尋找一些蛛絲馬跡。「但是有東西在附近。」
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回答之前,一陣灰雲從天上衝著他們急降而下。馬在無法控制的驚慌中以後腿站立了起來,在這一片混亂中,他們幾個人沒有一個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然後飛馬在瑞吉斯面前成形,這個半身人感受到一種死亡般的寒冷浸透了他的骨骼。他尖叫一聲,從坐騎上跌下。
和瑞吉斯並轡而行的布魯諾英勇地衝向這個鬼魅般的形體。但是當他的斧頭砍向這個妖怪時,他發現自己所砍的東西只是雲霧而已。之後,幾乎是同時,這個妖怪回來了,而布魯諾也感受到了它碰觸的冰寒。他比半身人堅強,試著要繼續騎在馬上。
「什麼?」他向崔斯特以及沃夫加毫無作用地大喊。
艾吉斯之牙呼嘯飛過他身邊,飛到了目標物那裡。但是飛馬再度化為煙霧,魔法的戰錘只是毫無受阻地穿過繚繞的煙霧。
這個靈體瞬間又回到原處,摔然往下撲向布魯諾。矮人的小馬在想要逃離那個東西的狂亂努力中一轉身倒在地上。
「你打不到它的!」崔斯特向著衝過去幫助矮人的沃夫加的背後大喊。「它不是完全存在這一界中!」
沃夫加強壯的腿控制著他受驚的馬向前直奔,當艾吉斯之牙回到他的手裡,他立刻揮出一擊。
但是他再次發現他攻擊的只是煙霧。
「那怎麼辦?」他向崔斯特大喊,眼睛向四方注視,要尋找靈體再次出現的跡象。
崔斯特在他的心中尋找答案。瑞吉斯還蒼白而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而布魯諾雖然沒有因為馬的一摔而受重創,但是看來他是因為不屬這世界的寒冷而暈眩,並且顫抖。崔斯特決定了孤注一擲的計劃。他從腰包中掏出瑪瑙像,開始呼喚關海法。
妖怪回來了,並且在重新被激起的盛怒中展開攻擊。他先俯衝到布魯諾身上,用它冰涼的雙翼將矮人遮蓋。「去你的,給我滾回深淵魔域!」布魯諾在勇敢的反抗中咆哮著。
衝過來的沃夫加完全看不到矮人,除了他斧頭的頭無害地從煙霧中穿了出來以外。
然後野蠻人的坐騎突然立定,不管用盡了任何方法,它都拒絕再靠近奇怪的靈獸一分一毫。沃夫加從鞍上跳下來衝了進去,就在妖怪再度成形前穿過了雲霧猛跌在地上,他的這一衝把布魯諾和他自己都帶出了籠罩的煙霧另一頭。然後他們滾開向後一看,只發現妖怪又再次完全消失了。
布魯諾的眼皮重重地下垂,他的皮膚浮現著慘藍的色調,這是在他的人生當中,不屈不撓的靈魂第一次失去了戰鬥的意志。沃夫加也在穿越的過程中嘗到了接觸到刺骨冰凍的滋味,但是仙仍然摩拳擦掌準備著下一回合和那個東西的對抗。
「我們沒辦法跟他打!」布魯諾打顫的牙齒間冒出來這句話。「它在這裡攻擊我們,但是當我們反擊,它就不見了!」
沃夫加不信邪地搖搖頭。「一定有辦法!」他宣稱,雖然他已經接受了矮人的論點。「但是我的錘子沒辦法摧毀雲霧!」
關海法出現在主人身邊,低低蹲伏著,要尋找威脅到黑暗精靈的大敵。
崔斯特瞭解到這頭豹的意圖。「不要!」他命令道,「不是在這裡。」黑暗精靈想起了幾個月前關海法曾經做過的某件事。為了將瑞吉斯從粉碎的塔磚下救出,關海法帶著半身人穿越了重重的界。崔斯特騎上了豹,緊抓住它厚厚的皮毛。
「帶我到鬼怪的地方,」他指示道。「到它的那一界去,在那裡我的刀可以實實在在地深深砍在它的身上。」
當崔斯特和豹消失在自己的雲霧中時,那匹妖怪又再度出現了。
「繼續揮!」布魯諾告訴他的夥伴。「讓它一直維持煙霧狀態,這樣它才不會攻擊到你,」
「崔斯特和豹不見了!」沃夫加大叫。
「他們去鬼怪的地方了。」布魯諾解釋說。
崔斯特花了很多時間才調整好方位。他到了不同實體的地方,在那個次元中,所有的東西,甚至他自己的皮膚,都泛出相同的灰色調,所有物體都因為輪廓上細細的一圈顫動的黑線才能被辨別。他敏銳的感知力也毫無用武之地,因為在那裡的東西並沒有明暗之分,也沒有可以用作嚮導的可識別的光源。而他發現自己並沒有立足點,在下方並沒有任何實質的東西,也分不清哪邊是上,哪邊是下。這些觀念並不適合這裡。
他看出了飛馬在不同界中跳躍轉換的輪廓,它不是完全在其中某個地方。他試著要靠近它,並且發現心智上的活動能夠成為推進力,所以他的身體自動地按照他意志的指示前進。他停在那些正在變換的線條前面,魔法彎刀擺好了架勢,就等目標出現給予一擊。
然後飛馬的輪廓完全浮現,崔斯特也將他的刀揮過去,陷進圍繞它形體的黑色顫動線條之中。線條開始轉變並彎曲,彎刀的輪廓也開始支離破碎,因為即使是鋼鐵做的刀刃,在這裡也具有不同的組成特性。但是鋼還是顯得比較強勢,彎刀恢復了它彎曲的邊緣,並且毀壞了妖怪的線條。在這一片灰暗中突然起了震盪,好像崔斯特的揮砍已經破壞了這一界的均衡一樣,而怪物的線條也在痛苦的顫慄中抖動著。
沃夫加看見了煙霧突然噴出,幾乎要再次成形。「崔斯特!」他對布魯諾喊。「他在公平的條件下找到這妖怪了!」
「那就準備好!」布魯諾焦急地回答,雖然他知道自己在這場戰鬥中扮演的角色已經結束了。「黑暗精靈會把它弄回來夠久,讓你有機會攻擊它。」布魯諾緊抱著自己,想要將致命的酷寒從骨中驅散,然後就倒在半身人一動也不動的身體上。
妖怪轉向崔斯特,然而彎刀又再次揮出。關海法也加入了戰端,它的巨爪伸進敵人的黑色輪廓線中將其撕裂。飛馬蹣跚地離開他們,它知道對於在同一界的敵人它不具任何優勢。他惟一的指望就是退回物質界。
沃夫加正在那裡等待。
當煙霧一恢復它的形狀,艾吉斯之牙就錘向了它。沃夫加只感覺他錘到一個實實在在的物體片刻,他知道他有打到目標。然後他面前又再度煙消雲散了。
妖怪回到崔斯特以及關海法這裡,面對他們無情的刀刺和爪耙。它再度轉換回去,而沃夫加也迅速地出手。由於無處可退,這妖怪承受來自兩界的攻擊。每一次它在崔斯特面前實體化,黑暗精靈都注意到它的線條越來越細,並且越來越經不住攻擊。而每一次煙雲在沃夫加面前成形,它的濃度也漸漸變小。這群朋友們勝利了,崔斯特得意地看著飛馬拋下它的物質形體,並且在灰暗中漂流而去。
「帶我回去。」疲倦的黑暗精靈指示關海法。片刻之後,他就站在布魯諾和瑞吉斯身旁的土地上了。
「他會醒過來的,」布魯諾對崔斯特質疑的眼神平靜地回答。「我猜他是昏過去,不是死了。」
一小段距離之外,沃夫加也彎腰看著一個形體,它遍體鱗傷而扭曲,並且樣子介於人獸之間。「托林,傑瑞克之子。」沃夫加解釋說。他回頭望了望野蠻人的營地。「這是佛力克做的。他手上沾著托林的鮮血!」
「也許是托林自己的決定呢?」崔斯特提出意見。
「不可能!」沃夫加堅持。「當我們在挑戰中相遇,我以尊敬的眼神注視著他。他是個戰士。他不會答應這種事情!」他離開屍體一步,讓殘缺的遺骸強調出對這個被附身者的尊敬。在死後托林的樣子不再變化,他的臉還是保持了半人半馬妖的面貌。
「他是酋長之子,」沃夫加解釋說。「他沒有辦法拒絕巫醫的要求。」
「至少他勇敢地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崔斯特評論說。
「酋長之子?」布魯諾從鼻孔中哼著說。「我們好像在背後樹起更多敵人了!他們會來找我們報仇的!」
「我也會!」沃夫加宣告說。「這筆血債算在你的頭上,佛力克·高眼!」他喊向遠方,喊聲在峭壁群的群峰間迴盪著。沃夫加回頭看了看他的朋友們,怒氣在他臉上激昂,然後他兇猛地宣稱:「我會為托林的受辱報復的!」
布魯諾點了點頭,為這個野蠻人的堅守原則表示贊同。
「這是項值得尊敬的任務,」崔斯特同意,拔出他的劍指向東方長鞍鎮的方向,他們旅程的下一站。「但是改天吧。」
第七章 匕首和杖
恩崔立站在千帆之城幾哩外的小岡上,營火在他背後微弱地燃燒著。瑞吉斯和夥伴們曾經利用相同地點作為他們進入路斯坎前的最後宿歇處,而事實上,這個殺手所燃的火也就在他們曾經燃過的同一點上。但這並不是巧合,當他在世界之脊的南邊找到了半身人他們一行人的足跡之後,他就跟著他們每一個腳印亦步亦趨地到了這裡。他根據他們的行動來行動,努力地想要更瞭解他們做過的一舉一動。
現在,不像這夥人之前所做的,恩崔立的眼光不是投向城牆,甚至完全不是投向路斯坎。夜間北方通向十鎮的路上生起了幾處營火。這些光亮不是第一次在他背後出現,而殺手感覺連他自己也被跟蹤上了。他曾經放慢狂奔的步伐,認為他能夠在那一行人還在路斯坎城裡辦事的時候輕易地趕上。他希望能夠在專心追捕半身人之前先解決掉後顧之憂。恩崔立甚至曾經故意留下線索,要讓後面的追逐者上鉤而更靠近他。
他踢了踢下面火堆的餘燼,攀回馬鞍上,決定最好拿著劍面對面,不要留下一個芝刺在背。
他騎著馬直到入夜,在黑暗中更加大膽。這是屬於他的時間,每一個陰影都更加添了活在黑暗中的人一分優勢。
在午夜之前,他繫住了馬匹,他離營火的距離已經近到可以步行抵達了。他發現到這是一個商隊;在每年這個時節前往路斯坎的路上,並不算是什麼不尋常之物。但是他的危險感仍然不停地提醒著他。多年的經驗磨練了他求生的直覺,而現在他知道最好不要大意忽略掉這個部分。
他匍匐了進去,尋找最容易走進馬車圈的路。商人們總是圍繞著他們的營地布下許多崗哨,即使是拖車的馬匹也成為他的麻煩,因為商人把它們緊緊綁在馬具旁。
當然,殺手不會白跑一趟。他已經走了這麼遠,並且打算一定要找出有人跟在他背後的原因。他用腹部滑行,移向營地的外圍,並且開始環繞警戒圈控制下的帳棚。他的動作靜到連非常機警的耳朵也聽不見,經過了兩個在摸魚的守衛,然後他到了馬群底下,這些馬在恐懼中放低了耳朵,但是仍然沒有出聲。
圈子繞到一半,他幾乎已經確信這只是個普通的商隊,而且正打算要溜回黑夜中時,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聲。
「你說你看到了遠處的光點。」
恩崔立停了下來,因為他認識這個說話的人。
「是的,就在那裡。」一個男人回答。
恩崔立溜上旁邊的兩輛馬車中間,並且向另一邊窺探。說話的人就站在近處,在下一輛馬車的後面,向他紮營方向的夜景細看。兩個人都穿著戰鬥的裝束,女子舒適地佩著劍。
「我低估了你。」當他看到凱蒂布莉兒時,他對自己喃喃自語。他鑲了寶石的匕首已經拿在手上準備好了。
「我不能重蹈覆轍。」他加上了這一句,然後蹲伏下去尋找一條通向目標的路徑。
「你對我真好,為了我這麼快地趕路,」凱蒂布莉兒說。「我欠你一份情,瑞吉斯和其他人也是。」
「那告訴我,」這個人催促說。「什麼讓你這麼急?」
凱蒂布莉兒為了那個殺手的記憶而掙扎著,她還無法接受那一天在半身人的房子中所受到的恐懼,而且她也知道她必須報了兩個矮人被殺之仇,並且平復她所受的羞辱,否則她是不可能去面對的。她的雙唇緊閉著,不作任何應答。
「你不想說的話,就算了。」他讓步了。「我們並不懷疑你有理由必須這樣趕路。如果我們問你,那只顯示了我們想要盡可能幫助你。」
凱蒂布莉兒將臉轉向他,泛起了誠心感激的微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這兩個人默默地站著眺望寂靜的地平線。
寂靜也代表著死亡的逼近。
恩崔立從馬車下鑽出,在他們兩人之間站了起來,一隻手抓向一個。他緊緊地抓住凱蒂布莉兒的脖子,讓她無法尖叫出來,而用他的刀刃使得那個男人永遠再也無法出聲了。
凱蒂布莉兒沿著恩崔立的肩膀望過去,看到她夥伴在另一頭大吃一驚的表情,但是她不知道為何他沒有大喊,因為他的嘴並沒有被蒙住。
恩崔立往回動了一下,她就知道了。她只看到鑲著寶石匕首的刀柄,刀刃和刀柄間的隔片正貼著那個人下巴的下方。細長的刀刃在這個人發現危險之前就已經抵達了他的腦部。
恩崔立用這把武器的柄將這個犧牲者靜靜地帶到地上,然後將它拔了出來。
這個女人又再一次地發現她對恩崔立的恐懼,但卻動彈不得。她覺得她能夠一扭身閃開,並且對全營大叫,即使她確信自己會被殺;或者她可以拔出劍來,至少試著拼回去。但是她只是無助地看著恩崔立從她腰際抽出她的匕首來,並且把它插進那個男人的致命傷處。
然後他拿起了她的劍,把她從馬車下面推到了營地的圈子之外。
為什麼我叫不出來呢?她一次又一次地自問,因為殺手知道她有多麼地害怕,甚至連抓也不抓地就把她帶進了深深的黑夜之中。他知道,而她也已經對自己承認,她不會這麼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
最後,當他們到了離營地很遠的安全距離外,他強迫她轉身面對他,以及他的匕首。「你跟著我?」他嘲笑地問。「你希望得到什麼?」
她沒有回答,同時發現自己一部份的力量回到了身上。
恩崔立也感覺到了這件事。「如果你叫出聲,我會殺了你。」他冷冷地宣告。「然後,我發誓我會回到商隊,把他們全都殺光!」
她相信他。
「我經常跟商人一起旅行,」她說謊,盡力維持她的聲音不顫抖。「這是身為十鎮軍人我那一階級應盡的責任。」
恩崔立又再度嘲笑了她。然後他望向遠方,假裝在沉思中抬起了面龐。「也許如此對我反而有利。」他很矯飾地說,在他的心中一個計劃的脈絡已經有了雛形了。
凱蒂布莉兒端詳他,擔心他已經找到方法,把她的這次旅行轉變為對她朋友們的傷害。
「我不會殺你,至少不會是現在,」他對她說。「當我們找到半身人,他的朋友們不會去保衛他。這是因著你的緣故。」
「我不會做任何幫助你的事!」凱蒂布莉兒輕蔑地說道。「任何事!」
「你說的對,」恩崔立用噓聲說道。「你不會做任何事。如果沒有把刀指著你的脖子——」他拔出武器,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抵著她的脖子,「劃過你光滑的肌膚。當我辦完了我的事,勇敢的女孩,我會離開,而你將會和你的羞恥心以及罪惡感留在那裡。還有你對那些相信你殺了他們夥伴的商人所說的話!」事實上,恩崔立一點也不相信他用凱蒂布莉兒的匕首搞出的簡單把戲會騙到那些商人。它只是用來擾亂這個年輕女人心理的工具,打算灌輸另一份疑惑以及憂慮到她混亂的心緒之中。
凱蒂布莉兒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上波動,來對這個殺手的陳述作出反應。不,她告訴自己,事情不會是那樣的!
但是在心靈深處,她懷疑她的決心是否只是掩飾了自己的恐懼,掩飾了自己內心的確信,就是再次面對恩崔立的出現時,恐懼還是會使自己動彈不得;她確信這一幕會像她預想的一樣來展開。
吉爾丹沒遇上什麼困難就找到了營地。丹帝巴已經用他的魔法從山上一路追蹤這神秘的騎馬者,並且已經向這個軍士指出正確的前進方向。
吉爾丹緊張起來,抽出了劍,走了進去。這個地方已經被棄置了,但是棄置沒多久。即使在幾尺外,這個路斯坎來的軍士還是能夠感受到熄滅營火的餘溫。他跨低將自己的身形貼向地面,爬向包裹以及毯子所在的火堆之旁。
恩崔立緩緩地騎向自己的帳棚,料想他所留下的東西已經吸引了某些訪客了。凱蒂布莉兒坐在他的前面,被牢牢地綁著並且塞住嘴巴,雖然她自己很嘔,然而她完全相信她自己的恐懼已經讓這些束縛變得不是那麼重要。
機警的殺手在還沒走近之前就發覺已經有人進了帳棚。他從鞍上滑下,帶著他的俘虜一道走。「這是一匹神經質的駿馬,」他對凱蒂布莉兒解釋說。他把她綁在馬後腿上時嚴重地警告,並且很明顯地露出覺得很有趣的樣子。「如果你掙扎,它會把你踢死。」
然後恩崔立離開她,混在黑夜裡面,好像他本身就是黑暗的延伸。
吉爾丹將包裹拋回地上,感到很失望,因為內容物只不過是旅行的標準配備,並且沒有提供任何有關主人的線索。這個軍士是經歷許多戰役的沙場老兵,曾經擊敗人類以及半獸人各百餘次,但是他現在很緊張,感覺到有某種不尋常並且致命的特質在那個騎者身上。一個膽敢獨自從冰風谷沿著蠻荒的道路騎到路斯坎來的人在戰事上絕不會是個生手。
然後當一把刀刃的尖端突然抵在吉爾丹後頸脆弱的凹陷部位上時,他吃了一驚,但不是太出於意料之外。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希望這個騎者在把刀子插入他要害之前能先向他要求解釋。
恩崔立看到他的行囊被搜過了,但是他透過皮做的制服辨認出這個人並不是賊。「我們越過了你們城市的邊境,」他說,穩穩地握著他的匕首。「你到我的帳棚裡有何貴幹,路斯坎的軍士?」
「我是北門的吉爾丹,」他回答。「我來這裡找一個騎馬從冰風谷來的人。」
「什麼人?」
「你。」
恩崔立對這個軍士的回答感到困惑及不快。誰派這個人來,而且他們怎麼知道要去哪裡找人?殺手第一個念頭集中在瑞吉斯一行人身上。也許半身人已經在城門守衛那裡尋求到了一些協助。恩崔立將匕首滑入鞘中,確信他能夠再及時將它拔出來阻擋任何攻擊。
吉爾丹也知道這個動作所代表的冷靜自信,而他本來有的各種攻擊這個人的想法也都一掃而空。「我的主人想接見你,」他說,他覺得解釋得更清楚一點是明智的。「對雙方都有利的會面。」
「你的主人?」恩崔立問。
「他住在一座高聳的城市裡面,」吉爾丹解釋說。「他聽說你來了,相信他會對你的任務有所幫助。」
「他知道我的什麼事?」恩崔立厲聲說,對於有人膽敢暗中查探他的事感到怒不可遏。但是他的氣馬上消了,因為光是這件事牽扯到城中某些權力結構,就已經讓他瞭解了一大部份,並且大大地削弱了半身人隱藏在這次會面背後的邏輯假設。
吉爾丹聳聳肩。「我只是照他的命令辦事。但是我也可能對你有所幫助,在城門那裡。」
「去他的城門,」恩崔立咆哮說。「我能夠輕鬆翻越城牆。這是到我尋找的地方最直接的路徑。」
「即使如此,我很清楚那些地方,也認識控制著那些地方的人。」
匕首再度拔出,向前一削,剛好停在吉爾丹的喉嚨前面。「你知道很多,但是你說的不多。你在玩危險的遊戲,路斯坎的軍士。」
吉爾丹眼睛連一眨都沒眨。「五天前有四個英雄人物從十鎮來到路斯坎:一個矮人,一個半身人,一個蠻族,以及一個黑暗精靈。」即使是阿提密斯·恩崔立也無法隱藏他臉上的訝異,因為他的懷疑得到了證實,而吉爾丹也注意到了這些跡象。「他們逃出了我確實的掌握,但是我知道他們大致躲在那個區域。你對這個有興趣嗎?」
匕首再度回到了鞘中。「在這裡等著,」恩崔立命令道。「我有一個要跟我們一道走的夥伴。」
「我的主人說你是獨自行動的。」吉爾丹詢問。
恩崔立邪惡的笑容讓軍士的脊柱為之一顫。「我得到了她,」他解釋。「她是我的,這是你惟一需要知道的事情。」
吉爾丹並沒有追問下去。當恩崔立離開視野之內,他鬆了一口氣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在騎向路斯坎的路上,凱蒂布莉兒並沒有被綁著,嘴巴也沒被塞住,但是恩崔立抓著她,跟被綁著也沒什麼差別。當他解開她時,對她的警告是簡潔而無法否認的。「一個愚蠢的動作,」他當時說,「會讓你喪失性命。而且你死的時候,也知道那個矮人,布魯諾,會因為你的輕舉妄動而遭受痛苦。」
殺手沒有再告訴吉爾丹有關她的任何事,而軍士也不問,雖然這個女人引起他不小的興趣。丹帝巴會得到答案的,吉爾丹知道。
在那天早上稍後他們在北門畫間守衛懷疑的眼光下來到城中。吉爾丹花了一個禮拜的薪餉賄賂他才得以放行,而他知道當他晚上回來的時候要付更多,因為他們談妥的條件是放一個人進來,並沒有提到那個女人。但是如果吉爾丹的行動能得到丹帝巴的讚賞,那就值回這個價錢了。
根據這個城市的法規,三個人將他們的馬留在剛進城牆的馬廄中,吉爾丹帶著他們穿過千帆之城的街道,經過黎明前就出來、正在打瞌睡的商人與小販身邊,進入了城市的中心部。
當他們一個小時後來到一大叢茂密的松樹林中時,殺手一點也不訝異。他早就料想到吉爾丹和這個地方有些許關連。然後他們經過了缺口,站在這座城中最高的建築物——巫士塔面前。
「你的主人是誰?」恩崔立直截了當地問。
吉爾丹低聲輕笑,他的膽子因為看到丹帝巴的塔而大了起來。「你馬上就會見到他了。」
「我要現在就知道,」恩崔立怒吼說。「不然我們的會面就到此結束。我已經在城中了,軍士,而我也不再需要你的幫助了。」
「我能叫衛兵把你趕出去,」吉爾丹回嘴。「或是更糟!」
但是恩崔立說了最後一句話。「他們會連你屍體的碎片都找不到!」他這樣說著,聲調中的冷酷信心搾乾了吉爾丹臉上的血色。
凱蒂布莉兒關心地注視著這場你來我往的鬥爭,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機會在稍後利用敵人多疑的本質來取得利益。
「我侍奉著斑衣巫師丹帝巴,北塔的主人。」吉爾丹說著,因為提到有利的靠山之名而增添了不少力量。
恩崔立曾經聽過這個名字。巫士塔在路斯坎以及周圍地域常被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而斑衣巫師丹帝巴之名也常在對話中被提及,將這個巫師形容成一個在塔中汲汲營營於權力的野心份子,並且暗中指責他為奪取所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這黑暗又邪惡的一面。他很危險,但也是個很有潛力的盟友。恩崔立開始有興趣了。「馬上帶我去找他,」他告訴吉爾丹。「讓我們看看我們是否有共同的事要做。」
西妮正在等著護送他們進去。她沒有提供任何介紹,也沒有問任何事情,只是帶著他們穿過繞來繞去的走道及密門,到了斑衣巫師丹帝巴接見他們的廳室。巫師用高傲的姿態在那裡等他們,穿著他最好的袍子,面前擺著豐盛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午筵。
「歡迎,騎士,」兩群人互相打量了對方一陣子,在這必要而令人不舒服的沉默片刻過去之後,丹帝巴如此說。「如你所知,我是斑衣巫師丹帝巴。你和你可愛的夥伴要不要跟我一道用餐?」
他刺耳的聲音好像刮搔著凱蒂布莉兒的神經,雖然她從前一天的晚餐開始就沒吃過東西,然而她還是不敢領教這個人的盛情。
恩崔立把她向前推。「吃!」他命令道。
她知道恩崔立同時在試驗她跟巫師。但這也是她試驗恩崔立的好時機。
「不!」她回答,直瞪著他的眼睛看。
他反手將她打到地板上。吉爾丹和西妮反射性地開始動作,但是看到丹帝巴並沒有進一步伸出援手的舉動,他們也立刻停了下來抽身觀望。凱蒂布莉兒移離殺手,並保持防禦性的蹲姿。
丹帝巴對殺手笑了。「你已經回答了我一些有關這個女孩的問題,」他伴著一種被取悅的笑容說。「為什麼要她跟著你?」
「我有我的理由。」這就是恩崔立僅有的回答。
「當然,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恩崔立的表情連一動也不動。
「你在找從十鎮來的一行四個人,我知道,」丹帝巴繼續說,他並不打算扯開話題。「我也在找他們,但是是為了不同的理由。我確定。」
「你對我的理由一無所知。」恩崔立回答。
「我也不想知道,」巫師笑了。「我們可以互相幫助對方達成不同的目標。這是我惟一有興趣的事。」
「我來並不是要尋求幫助。」
丹帝巴再次笑了。「他們是一支很強大的力量,騎馬者。你低估了他們。」
「也許吧,」恩崔立回答。「但是你問了我的目的,卻沒有說出自己的。巫士塔跟十鎮來的旅行者有何關連呢?」
「很公平的問題,」丹帝巴回答。「但是我們必須先達成協議,才能告訴你答案。」
「那我會憂慮得睡不好,」恩崔立輕蔑地說。
丹帝巴又再一次地笑了。「在結束之前,你還可以改變心意,」他說。「因為現在我要提供一個我誠意的表徵。他們一行人現在正在城裡,在碼頭邊。他們本來是要在彎短劍旅店投宿的,你知道這件事嗎?」
恩崔立點了點頭,他現在對於巫師的話非常感興趣。
「但是我們在西城的巷道中失去了他們的蹤影,」丹帝巴解釋著,他瞪了吉爾丹一眼,弄得他渾身不自在地動了動。
「你提供這個情報的代價是什麼?」恩崔立問。
「不必,」巫師回答。「幫助你是為了達到我自己的目的。你會得到你想得到的,而我要的東西也會留下來給我。」
恩崔立微笑了,他瞭解到丹帝巴想要用他當一條獵犬去嗅出他的獵物。
「我的徒弟會帶你出去。」丹帝巴說,然後示意西妮帶路。
恩崔立轉身要走,突然停下來和吉爾丹互瞪了一眼。「小心別擋到我的路,軍士。」殺手警告說。「兀鷹只有在獅子大快朵頤之後才敢下來覓食。」
「在他幫我找到黑暗精靈之後,我要他的頭!」吉爾丹在他們離開之後咆哮說。
「你別靠近他。」丹帝巴命令。
吉爾丹疑惑地看著他。「你一定要找人盯著他吧。」
「當然,」丹帝巴同意。「但是我找西妮,不是你。忍住怒氣,」丹帝巴注意到了他的怒容,而對他說。「我救了你一命。你的自負很強烈,而你也已經贏得了這樣的權利。但是他的武功在你之上,朋友。在你還沒發現他到了你身邊之前,他的匕首早就已經解決你了。」
在外頭,恩崔立無言地帶著凱蒂布莉兒從塔中離開,靜靜地在心中重演並回顧這次的會面。因為他知道他剛才並不會是最後一次看到丹帝巴以及他的軍團。
凱蒂布莉兒也因這份沉默而感到高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裡。為什麼巫士塔的一個巫師要尋找布魯諾和他的夥伴呢?他是要為前一個冬季她的朋友們幫忙擊敗的阿卡爾·凱梭復仇嗎?她回頭看了看這樹狀的建築物,以及她身邊的殺手,很訝異及驚恐於他的朋友們竟然招致了這麼多的注意。
然後她看著自己的內心深處,試著讓她的心靈及勇氣甦醒。崔斯特、布魯諾、沃夫加以及瑞吉斯在這些事告一段落之前,將會需要她的幫助。她不能拋棄他們。
第二篇 結盟
引言
他想要回家。他想要去尋找他曾經熟悉的世界。我不知道現在驅使布魯諾前進的是財寶還是他的單純。他希望找到秘銀之廳,將可能還住在裡頭的怪物掃蕩殆盡,為了戰錘一族來光復這個地方。
在地表之上,有慾望似乎是正當的,甚至高尚的一件事。我們都為了冒險踏上征途,而對於有尊貴傳統的家族來說,想要復仇並恢復家聲及其地位的慾望是無法被低估的。
我們走向秘銀之廳的路看來將不會很輕鬆。在冰風谷跟路斯坎以東的地區之間橫亙著許多危險而蠻荒的土地,如果我們找到了那些已經不為人知的矮人礦坑入口,肯定將會有更大的艱險等待著我們。但是我身邊圍繞著一群武藝古向強的朋友,所以我並不懼怕怪物——至少不懼怕可以用劍與之一戰的怪物。不,我對這次旅途的恐懼是集中在布魯諾·戰錘的身上。他希望回到家鄉,他有很多理由應該這麼做。然而如果他想回家的慾望是源自於懷舊的愁緒這個理由,那麼我擔心他可能會大大地失望。
懷舊的愁緒可能是我們所告訴自己的謊言中最大的。它是拿美化了的過去當標準,來情緒性地看現在。對有些人而言,它可以給我們帶來某種程度的安慰,讓我們重新感受自己與自己的根源。但是我擔心對大部份其他的人來說,這只會讓他們扭曲了記憶,並且因此對週遭的現實渾然不覺。
我懷疑有多少人在渴望「當年更單純,並且更美好的世界」。他們從來沒有看出事實上是他們自己當年更單純,更美好,而不是這個世界!
身為一個黑暗精靈,按照常理我應該可以活好幾個世紀,但不論是黑暗精靈或地表精靈,在生命最初幾十年當中情感上的發展成長,與人類、半身人或矮人並沒有多大的不同。我也記得自己更年輕的時候具有的理想與活力,那時世界對我來說並不複雜,我每向前踏出一步,對與錯似乎就明明白白地寫在前面的路上。也許因為我特殊的情況,我的早年充滿了可怕的經歷,那時的環境與所發生的事情都是我無法承受的,所以我感覺現在比當時好了很多。不像我在地表上遇到的許多人,我的人生是在穩定地向上提升。
這難道讓我對自己跟週遭的世界更積極樂觀?
有許多人,特別是已經過了中年的人類,持續不斷向他們當年的天堂頻頻回首,持續不斷地說著當他們年輕的時候,世界比現在更美好。
我無法相信這件事。在某些特殊的實例上,這可能是事實,一個暴君取代了富同情心的統治者,一場瘟疫終結了人們健康的年代。但是我相信,我必須相信,這個世界上的人們正在向上提升。文明的自然進展就算不會是直線地持續進步,長期的趨勢仍然會使世界變得更好。如果有人發現了更好的生活方式,所有的人自然而然都會被往那個方向吸引,而實驗失敗的、萬式將會被人遺棄。我曾經聽過沃夫加描述他們族人的歷史,就拿這些冰風谷的野蠻人作例子好了,我很訝懼於他們過去的殘忍,部落與部落間永遠不停地爭戰,將被俘的女人集體強姦,男人集體拷打施虐。無疑地冰風谷的野蠻人到現在依舊殘忍,但如果他們口傳的歷史可信的話,那麼跟他們的先人一比根本算不了什麼。這讓我感覺很欣慰,我也對這個趨勢會繼續下去滿懷希望。也許有一天,某個偉大的野蠻人領袖將會出現,他是真心地愛著一個女子,這個妻子促使他能對女性有某種程度的尊敬,而這是他的族人都不懂得的。他會在部落間提台向女性的地位吧?
如果這件事真的發生了,冰風谷的野蠻人將會發現一股他們不瞭解的新力量,蘊含在他們一半的人口裡頭。如果這件事責的發生了,如果野蠻人女性的地位能夠提高,那麼這些部落之人將永遠不會強迫她們回到目前的角色,這角色我只能用奴隸兩個字來形容。
所有的人,不論男人或女人,都會因為這樣的改變而過得更好。
對魔索布萊城的主母大人們、對那裡世世代代的暴虐貴族以及富有的地方來說,變革可能被視作對他們權利基礎的威脅,所以他們對變革的抵抗可以說是合理,甚至理所當然的。那我們又要如何解釋有那麼多人,甚至生活在貧窮中的人們,就像他們雙親以及雙親的雙親所做的一樣!世世代代將變革視作恐怖且厭惡的事情?為什麼一個社會最低層的農奴不希望文明產生變革,而這樣的變革會讓他的孩子們過更好的人生?
這看來似乎沒道理,但我依照我多年來所看到的,大部份的人都抗拒變革,因為短命的人類當中有許多都已經過了他們最強壯並且最健康的年齡,他們認為自己的黃金歲月已經逝去,要他們接受任何變革似乎都不是易事。不,他們當中有許多人都緊緊抓著過去,那時世界「既單純又美好。」他們個人恨惡變革,就好像任何的進步發展都為他們本身的失敗打上了強光燈,讓人都能看見。
也許事實就是如此。也許這是我們最根本的恐懼之一,來自於愚蠢的自傲,害怕孩子們知道的比我們更多。在這麼多人試著教訓孩子們品行的同時,他們內心是否有著深深的恐懼,害怕孩子們看出父母本身的錯誤?
我對這個表面上似非而是的問題沒有解答,但是針對布魯諾,我祈禱他尋找秘銀之廳是出於正確的理由,是為了冒險與挑戰,是為了取回他們一族的遺產以及家聲,而不是為了將世界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我相信懷舊的愁緒是必要的東西,讓我們能夠在以往的成功和失敗中找到內心的平靜。但如果這樣的情緒讓我們做出一些行動,想要恢復那個已經被記憶扭曲、刻意塗上玫瑰色彩的年代,特別是當一個人認為他的一生是失敗的,那麼這就什麼也不是,注定只會造成更大的挫折感。
更糟的是,如果懷舊的愁緒在進步的道路上設下障礙,那麼它就真的是很糟糕的、一樣對人產生制的東西。
——崔斯特·杜堊登
第八章 低飛之鳥的危險
一行人在下午稍晚終於脫離了峭壁曲曲折折往下傾斜的地方,能夠完全地放鬆。在他們遭遇了飛馬之後,又花了些時間將馬匹抓回,特別是半身人的小馬,在戰鬥剛開始瑞吉斯跌在地上的時候就跑得遠遠的了。事實上,不管怎麼樣,這匹小馬已經不適於繼續騎乘;它太膽小,而瑞吉斯的身體狀況也不容許他騎馬。但是崔斯特堅持要找回兩匹馬、兩匹小馬,提醒夥伴們他們對於農夫的責任,特別是考慮到他們佔用馬匹的方法之時。
瑞吉斯現在和沃夫加同乘一匹馬,他坐在野蠻人的前面。他們帶頭,將小馬綁在後面,而崔斯特及布魯諾則跟他們隔著一段距離殿後。沃夫加用他的大手臂緊緊地環著半身人,這保護性的環繞,安全到讓半身人能夠好好睡一場他很想睡的覺。
「把落日的方向維持在後方。」崔斯特吩咐野蠻人說。
沃夫加喊叫著答應,並且向後看,以保持走在正確的方向。
「饞鬼在全世界都找不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了。」布魯諾對黑暗精靈評論說。
崔斯特微微一笑。「沃夫加做得很好。」
「對,」矮人同意,顯得很高興。「雖然我想知道還能繼續叫他『小男孩』多久!你應該看看彎短劍那一幕,精靈,」矮人低聲輕笑。「就算是滿滿一船一年沒靠岸的海盜也沒辦法造成這麼大的破壞!」
「當我們離開冰風谷的時候,我很擔心沃夫加是否已經準備好面對廣大世界中各式各樣的社會,」崔斯特回答。「現在我擔心世界是否已經準備好面對他了。你應該感到驕傲。」
「你對他的幫助也不在我之下,」布魯諾說。「他是我的男孩,精靈,我對這件事非常確定,好像他是我親生的一樣。在那片原野上,他沒有一絲恐懼。我從未看過人類有這麼大的勇氣,就在你到了另一界去的那時候。我告訴你!他等待、他盼望,等待那頭可惡的怪獸回來,他才能夠為我和半身人所受的傷揮出漂亮的一擊來復仇!」
崔斯特很享受這段矮人少有的心軟時光。他曾經看過布魯諾有幾次卸下他無情的外表,那是當年在冰風谷的岩石上,矮人當時正沉湎於秘銀之廳以及童年時的奇妙回憶中。
「是的,我很驕傲,」布魯諾繼續說。「而我發現我居然願意接受他的領導,並且相信他的選擇。」
崔斯特只能同意,他在好幾個月之前也曾獲致了相同的結論,那時沃夫加聯合了冰風谷的人們,不分蠻族以及十鎮,共同對抗凍原的嚴冬。他還是會擔心把這個年輕戰士帶進像路斯坎的碼頭邊那樣的情況,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最好的人都在第一次遭遇公會以及城市的地下權力組織時,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沃夫加深厚的同情心與不動搖地追求榮譽的道德感將會被利用來成為對付他的工具。
但是走在荒野的路上,崔斯特知道自己無法找到一個比他還要更有價值的夥伴了。
那一晝夜他們沒有再碰到任何麻煩,第二天早上他們就到了大路上,這是從深水城①經過長鞍鎮到米拉巴②的貿易要道。就像崔斯特所預想的,這裡並沒有地標指引他們方向,但是由於他的計劃是朝東而不是直接朝東南方走,所以在這裡他們該走的方向顯然是往南。
瑞吉斯的情況在這一天當中好了很多,而且焦急地想看到長鞍鎮。這幾個人當中只有他曾經到過用魔法的哈貝爾家族那裡,而他期盼要再次看到那些奇異,但總是違反世間法則的景觀。
然而,當他興奮地侃侃而談時,只提高了沃夫加的戒懼,因為這個野蠻人對這種黑暗技藝的不信任感非常根深蒂固。在沃夫加的民族當中,巫師常被看作懦夫以及邪惡的騙子。
「我們要在這種地方待多久?」他問布魯諾以及崔斯特,他們在安全地通過峭壁群之後已經和他並排走在寬闊的大道上。
「到我得到一些答案時為止,」布魯諾回答。「或者到我們想出一個更好的地方可以去時為止。」沃夫加只得對這些答案感到滿意。
一會兒他們經過了偏僻的農田,引來不少田間正用鋤用耙工作之人好奇打量的眼光。在這些剛開始的相遇之後,他們在路上又遇到五個身副武裝,稱做長鞍衛的人,表明他們是城鎮外圍的守衛者。
「旅行者們,歡迎,」其中一個恭敬地說。「我可以詢問你們來到此處的用意嗎?」
「可以……」布魯諾說,但是崔斯特用伸出的手攔住了他諷刺性的應答。
「我們是來這裡找哈貝爾家族的,」瑞吉斯回答說。「我們要辦的事跟你們城鎮並無干涉,我們是來尋求住在長春籐館內家族的智慧忠告。」
「那麼,歡迎你們。」這個長鞍衛回答說。「沿這條路走幾哩,還沒到長鞍鎮,就可以看到長春籐館所在的小丘。」他突然停了下來,注意到了黑暗精靈。「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們可以護送你們過去。」他提議,清了清喉嚨,努力想要禮貌地掩飾他看到黑精靈的目瞪口呆。
「沒有必要,」崔斯特說。「我確定我們可以找到路,而我們對長鞍鎮的居民也沒有任何惡意。」
「很好。」這個長鞍衛將坐騎往旁邊移,而他們一行人又繼續上路了。
「雖然如此,不要離開道路。」他在他們背後大喊。「有些農夫會對接近他們土地的人感到惱怒。」
「他們是親切的居民,」當他們沿著道路走,瑞吉斯對他的夥伴們解釋,「而且相信他們的巫師。」
「親切,但是對外人有戒心,」崔斯特反駁,他指著遠處的田野間,在一排樹林前有一群只能很勉強地看到的人。「我們正被監視著。」
「但是這還不至於干擾到我們,」布魯諾說。「這已經比我們在其他地方受到的待遇好多了!」
長春籐館之丘是一座小丘,上面閃耀著三棟建築,其中兩棟像是低矮的木造農舍。然而,第三棟卻不像是任何這四個朋友曾經看過的建築。它的牆每幾尺就以很尖銳的角度彎折,在壁籠中又有壁籠,而且在它佈滿稜角的屋頂上矗立著好幾十打的尖塔,沒有任何兩根是相像的。光是從這個方向就可以看到一千面窗戶,有些非常巨大,有些卻不比箭孔大。
這裡找不到人工設計的痕跡,也沒有通盤的結構藍圖和形式。哈貝爾家族的宅邸像是用形形色色的點子以及魔法創造的實驗拼出的工藝品。但是在混亂當中真的有一種美,一種「結構」這個詞當中解放出來的自由,以及蘊含在中一種歡迎訪客的感覺。
一道木頭圍籬圍繞著小丘,如果不用興奮來形容這四個朋友的話,應該說他們是好地靠近。那裡根本沒有門,只有一個洞孔,路就這樣穿過去。在圍籬裡的凳子上坐著一個茫然地望著天空、肥胖、留著鬍鬚、穿著洋紅色外袍的人。
他用一番開場白表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你們是誰,想要什麼?」他直截了當地提出質問,對於冥想受打擾感到生氣。
「我們是疲憊的旅行者,」瑞吉斯回答,「來尋求素負盛名的哈貝爾家族的智慧。」
那個人看來並不覺得怎樣。「然後呢?」他立刻反應。
瑞吉斯無助地轉向崔斯特和布魯諾,但是他們也只能以聳肩回答他,不瞭解對方還要他們說些什麼。當布魯諾開始一馬當先向外走以重申他們的立場時,另一個穿著袍子的人從宅邸中緩緩走出來,到了原先那個人那裡。
他跟那個胖魔法師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轉過來面向道路。「歡迎,」他對這一群夥伴說。「請原諒可憐的瑞格衛德,這裡——」他拍了拍胖魔法師的肩膀,「因為他在一場實驗中遭遇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厄運,這不會沒有結果的,別忘了,它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瑞格衛德真是個好的巫師,」他繼續說,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讓一匹馬跟一隻青蛙雜交的點子並不是沒有用;對爆炸也不要太在意!魔法商店會恢復舊觀的!」
這一群朋友們停下了坐騎,對於這一番信口交談吃了一驚。「別這樣,想想看混血帶來的好處!」那個人喊著說。「夠了。我是哈寇。我能幫你們做什麼?」「哈寇·哈貝爾?」瑞吉斯竊笑。那個人對他們一鞠躬。
「冰風谷的布魯諾,就是我,」當布魯諾恢復能出聲之後,他如此宣稱。「我的朋友們跟我走了幾百哩路來尋找長鞍銀的巫師……」他注意到哈寇被黑暗精靈所吸引,完全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崔斯特已經故意將他連斗篷的帽子放下,想要試探長鞍鏤有名聲的飽學之士的反應。剛才路上的長鞍衛很驚訝,但是並不加以迫害,而崔斯特想要知道這座城鎮一般來說對他的族屬是否更寬容。
「不可田心議,」哈寇低聲說。「真是令人無法相信!」瑞格衛德也已經注意到了黑色的精靈,並且似乎從這一行人抵達之後第一次對他們產生興趣。
「我們可以進去嗎?」崔斯特問。
「哦,是的,請進。」哈寇回答,試著用不必要的禮貌來掩飾他的訝異。
沃夫加騎著馬在前頭,開始把馬都帶上路。
「不是那邊!」哈寇說,「不是那條路;當然,它並不真的是一條路。或者它是,但是你卻過不去。」
沃夫加停下了他的坐騎。「停止你愚蠢的想法!」他生氣地要求。他對於使用魔法技藝者不信任的那些歲月的記憶,在他碰釘子的過程中沸騰了。「到底我們能不能進去?」
「那不是愚蠢的想法!我跟你保證。」哈寇說,他希望在這場會面中維持友好的氣氛。但是瑞格衛德插嘴了。
「他跟那些人沒什麼不同,」胖法師用非難的語氣說,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沃夫加好奇地瞪著他。
「野蠻人。」瑞格衛得解釋說。「一個被訓練成對自己不瞭解的東西充滿仇恨的戰士。來啊,戰士,把你背上的錘子拿起來。」
沃夫加遲疑了,他發現到自己不理性地發怒,而且看了看他的朋友尋求援助。他不希望因著自己的小心眼搞砸了布魯諾的計劃。
「來啊,」瑞格衛德堅持移動到了路中央。「拿你的錘子丟到我身上。揭露一個巫師愚蠢的想法來滿足你的心願吧!而且在過程中幹掉一個吧!如果我有聽過這種事的話,就算便宜你了!」他指著他的下巴,「就這裡,」他斥罵道。
「瑞格衛德,」哈寇歎氣,搖了搖頭。「請答應他吧,戰士。帶給他沮喪的臉一點微笑。」
沃夫加又一次看了看他的朋友,但是他們依舊沒有回答。瑞格衛德卻為他打破了困境。
「馴鹿生的雜種。」
在這個胖法師還沒有說完他的侮辱之前,艾吉斯之牙就飛出旋過了空中,衝著它的目標飛去。瑞格衛德並沒有畏縮,當艾吉斯之牙正要穿過圍籬上方之時,它撞上了某種看不見但是堅如鐵石的東西。就像儀式中敲鑼一般大響一聲,透明的牆震了一下,然後他們看到震波傳遞出去,目瞪口呆的旁觀者看到的只是這面牆後的影像扭曲變形。這群夥伴第一次注意到圍籬並不是真的,而是漆在透明牆上的東西。
艾吉斯之牙落到塵土中,好像它所有的力量已盡,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重回沃夫加的掌握之中。
瑞格衛德的笑是出於勝利而非幽默,但是哈寇搖了搖頭。「你老是因為別人的失敗而沾沾自喜,」他責備說。「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他最好要上這一課,」瑞格衛德反駁。「謙遜對一個戰士而言也是很重要的特質。」
瑞吉斯咬著他的嘴唇直到不能再咬。他老早就知道這面隱形牆,而現在他的笑爆發了出來。崔斯特和布魯諾也無法自抑地跟隨了半身人的舉動,即使是沃夫加,在從震驚當中恢復過來之後,也對他自己的「愚蠢」開始傻笑。
當然,哈寇不得不停止責罵並且跟他們一道笑了起來。「務必請進,」他向這一行人請求。「第三個崗哨是真的;你們可以找到門。但是請你們先下馬並且把馬鞍卸下。」
沃夫加的疑心又突然回來了,他的怒容掩蓋了原有的笑意。「請你解釋為什麼。」他對哈寇要求。
「照做就對了!」瑞吉斯命令說,「不然你會碰到比剛才還令人吃驚的事。」
崔斯特和布魯諾已經從馬鞍上滑了下來,他們對這一切很有興趣,但是一點也不疑懼好客的哈寇·哈貝爾。沃夫加只好無助地兩手一攤,跟著他們動作,將裝備從雜色馬身上取下,牽著他的馬以及瑞吉斯的小馬跟在後面。
瑞吉斯輕易地發現了入口,並為朋友們將它打開。他們毫不懼怕地進到裡面,但是卻被令人目眩的閃光襲擊了。
當他們的眼睛再度能夠看得清楚,他們發現那些馬已經被縮成貓的大小了!
「什麼?」布魯諾脫口而出,但是瑞吉斯再次大笑了起來,而哈寇好像什麼怪事都沒發生一樣。
「把它們抓起來,跟我走,」他指示說。「現在是晚飯時間了,而今夜『絨毛杖』的餐點特別好吃!」
他帶著他們沿著那棟奇特的建築物走,來到了橫跨小丘中心的一座橋。布魯諾及沃夫加帶著他們的貓,覺得很荒謬,但是崔斯特以微笑接受,瑞吉斯則是從頭到尾享受著這違反自然的景觀。他在第一次拜訪長鞍鎮時就學到了這是個需要輕鬆面對的地方,純粹為了娛樂來欣賞哈貝爾家族特異且獨一無二的處世之道。
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座高高拱著的橋,瑞吉斯知道這可以當作另一個例子。雖然它跨越的溪水並不壯觀,然而很明顯的是並沒有東西支撐著它,它狹窄的橋板完全沒有裝飾,甚至連欄杆都沒有。
另一個穿著袍子的哈貝爾家族成員,老到令人無法置信,正坐在一個凳子上,手托著下顎,自己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而且對陌生人,不管是誰,好像一概不予注意。
當走在前面和哈寇並行的沃夫加幾乎要到達河邊的時候,他往後一躍,喘著氣並且說不出話來。瑞吉斯暗笑,他知道這個巨人看到了什麼,而崔斯特和布魯諾也馬上明白了。
溪水是往小丘的『上』方流,之後消失在即將到達山頂之前,雖然這夥人很確實地聽到水在面前流過的聲音。然後溪水在越過山頂之後又重新出現,接著在另一邊往下流。
老人突然跳了起來,衝向沃夫加。「這是什麼意思?」他絕望地吶喊。「怎麼會這樣?」他在挫折中撞向野蠻人多毛的胸膛。
沃夫加向四周張望想要逃開,他連抓部不想抓這個老人,害怕會傷害到他脆弱的身軀。和他突然衝過來一樣出人意料地,老人又跑回了凳子上,並且恢復了他沉默的姿勢。
「哎,可憐的夏丹,」哈寇幽幽地說。「在他的全盛期,他真的很有能力。但是這二十年來,他一直被找到了橋下不可視性的秘密這件事所困擾。」
「這條溪為什麼跟那面牆受到的待遇差這麼多?」崔斯特好奇地問。「這種魔法在巫師的圈子中顯然不是不為人所知。」
「啊,但還是不一樣,」哈寇迅速地回答,對於在長春籐館之外還有人對他們的工作成果有興趣而感到興奮。「一個看不見的物體不是那麼稀罕,但是一個不可視的場域……」他向溪水伸出手,「所有進入這條河的東西都會呈現出這樣的性質,」他解釋道。「但是只有在它還維持在場域裡面的時候。而對一個在魔法作用區域中的人來說,我知道,是因為我自己曾做過這個試驗,所有在場域外的東西都是看不見的,雖然裡面的水和魚看來很正常。這違反了我們對不可視性的知識,而且可能實際反映了一個通往異界的裂縫!」他說著說著,發現自己的興奮已經超出了黑暗精靈夥伴們的理解範圍或興趣之外,所以他只好讓自己冷靜下來並且禮貌地換了另一個主題。
「你們的馬要住在這一棟房子裡,」他說,指著其中一棟低矮的木造建築。「你們可以走底橋過去。我現在有些別的事情要做。也許我們待會有機會在酒館中碰面。」
沃夫加沒有完全搞懂哈寇的指示,輕輕地踏上橋的第一塊木板,結果馬上被一種看不到的力量彈了回來。
「我說走『底』橋!」哈寇大喊,往橋底下一指。「你們不可以走頂橋過去;那是回來時走的!不要再為過橋的事作任何爭辯,」他解釋說。
沃夫加對於一座他看不見的橋很感懷疑,但是他不想在朋友及這個巫師面前表現出懦弱。他移動到橋向上拱之處的旁邊,極度小心地把腳伸到橋的木造結構之下,去感受看不到而橫越河上的東西。但是那裡只有空氣,以及看不見的水流在他的腳下,他猶豫了。
「繼續啊!」哈寇耐心地勸誘他。
沃夫加往前衝,準備讓自己掉進水裡去。但是讓他大吃一驚的是,他並沒有掉下去。
他掉了上去!
「哇!」當野蠻人啪地一聲頭先腳後地撞上了橋的底面時,他大呼出聲。他在那裡躺了好一陣子,分不清方向,背平貼著橋底,往下看而不是往上。
「你們瞧!」巫師尖聲喊道:「底橋!」
崔斯特第二個過去,他輕輕一閃身就躍進了魔法作用的區域,然後輕巧地用腳落在他的朋友身邊。
「你還好吧?」他問。
「蠻荒中的道路,好友!」沃夫加呻吟道。「我好渴望蠻荒中的道路,以及半獸人。那還比較安全。」
崔斯特幫助他掙扎站起,因為野蠻人在橋下每頭下腳上地站起來一寸(頭頂上還有看不見的溪水在奔流),他的內心就開始多糾葛一些。
布魯諾也有他的堅持,但是來自於半身人的嘲弄逼著他前進,而不久之後這群夥伴就翻回對岸土堤現實世界的草地上了。在他們面前立著兩棟建築物,而他們走向比較小的、哈寇指給他們看的那一棟。
一個穿藍袍的女人在門邊遇上了他們。「四個人嗎?」她誇張地問。「你們應該先傳話過來的。」
「哈寇讓我們來的,」瑞吉斯解釋。「我們不是這地方人。請原諒我們疏忽了你們這兒的風俗。」
「那沒問題,」女人虛張聲勢地說。「請進。一年中的這個時節我們真的很閒。我確定我有地方放你們的馬。」她帶他們到了這棟房子最主要的房間,一間方形室。四面牆從地板到天花板都排滿了籠子,大小剛好夠一匹貓般大的馬在籠裡伸伸腿。許多籠子已經放了馬,上面的名牌指出了它們是為哈貝爾家族中哪一個成員所保留的,但是女人還是找到了四個在一起的籠子,把他們的馬放了進去。
「只要你們想要,隨時都可以來把它們帶走,」她解釋說,把每個人坐騎所屬籠子的鑰匙分配給了他們。當她給到崔斯特,她停了下來,細看他俊美的面龐。「這一位在這裡的是誰呢?」她問,不失冷靜的語調。「我不曾聽說你來了,但是我確定許多人會希望在你離開之前跟他們見個面!我們從沒看過你們的族類。」
崔斯特點了點頭,並不回答,越來越對這種新形式的注意到不舒服。不知怎的,這好像比無知農民的威脅還讓他更覺被歧視。雖然如此,他瞭解這種好奇心,而且猜想他至少欠這些巫師好幾小時的交談。
在長春籐館背後的『絨毛杖』酒館佔滿了一個圓形的房間。吧台設在中間,像是車輪的輪軸,而在它佔地廣大的圓周之中是另一個房間,封閉起來的廚房區。一個有著粗壯手臂及禿頭的多毛男人不停地在拿抹布擦著吧台閃亮的桌面,與其說他是在清理溢出的飲料,不如說是在打研時間。
在後頭一段距離外隆起的舞台上,樂器在自動地演奏,它們是被一個穿著黑褲子、黑背心、黑髮、拿著指揮棒的巫師急速的迴旋所引導。每當樂器要奏出漸強的樂音,巫師就會用指揮棒高指,並且用空的那隻手的指頭彈出響聲,彩色的火花就會從舞台的四角迸出。
他們一行人找了個可以看見巫師們走進來桌子坐了下來。他們仔細地挑選座位,因為就他們所能看見的而言,他們是店中惟一的主顧。這些桌子也是圓形的,是用很好的木頭做的,並且在餐桌中央裝試著銀底座上頭切割成多面的巨大綠寶石。
「這真是個聽都沒聽過的奇怪地方,」布魯諾抱怨說,他從過「底橋」的時候就開始一直不舒服。但是因為他非得跟哈貝爾家族說話不可而讓步了。
「我也覺得,」野蠻人說。「希望能早點離開。」
「你們都陷入了自己心靈的窄室之中了,」瑞吉斯責備道。「這是個用來享受的地方,而你們也知道這裡並沒有潛伏著危險。」當他的眼光投向沃夫加,他眨了眨眼。「不管怎樣,沒什麼好擔心的。」
「長鞍銀讓我們有機會得到我們很需要的休息,」崔斯特補充說。「在這裡,我們可以安全地計劃下一站要去哪裡,並且恢復精神奕奕地上路。從冰風谷到路斯坎花了兩周,從路斯坎到這裡也差不多,都沒有緩下來過。疲勞會將一個武藝高超戰士的優勢消磨殆盡。」當他結束思考,他特別看著沃夫加。「一個疲累的人會犯錯。而在荒野中幾乎一定會發生的錯誤,就代表死亡。」
「所以讓我們好好放鬆,並且享受哈貝爾家族的款待吧!」瑞吉斯說。
「同意,」布魯諾說,向四周瞥了一瞥。「但是只能短暫地休息。在這第十八層地獄裡到底哪裡有女侍?還是你們要自己去拿食物跟飲料?」
「如果你們要點東西,跟我說就行了,」從桌子的中央傳來一個聲音。沃夫加和布魯諾跳了起來,擺好防禦的架勢。崔斯特注意到綠寶石中間有光芒一閃,他研究了一下,立刻猜出這個東西的構造。他回過頭去看酒保,他也站在一個相似的綠寶石後面。
「這是一個類似水晶球的裝置。」黑暗精靈對朋友們解釋,而現在,即使是他們也得到了相同的理解,並且覺得站在空蕩的酒館中拔出武器拿在手裡是非常愚蠢的事。
瑞吉斯老早就低下頭,因為笑到抽搐而肩膀高高低低地起伏。
「去!你本來就知道!」布魯諾向他咆哮,「你已經因為我們出饃而得到很多樂趣了,饞鬼,」矮人警告說!「至於我,我很想知道我們的路上還會有你的位置多久!」
瑞吉斯抬起頭迎向矮人朋友的瞪視,突然也用他自己堅定的眼神凝視回去。「我們走走騎騎,已經同行了超過四百哩了!」他反駁說。「經歷了寒風跟半獸人的襲擊,與妖怪間的爭戰。容許我高興一下,好矮人。如果你和沃夫加解開自己包袱的束帶,用不偏頗的眼光看這個地方,那你們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一樣快樂的歡笑!」
沃夫加真的微笑了。然後,很突然地,他將頭向後一仰,大聲吼叫了出來,將他的憤怒以及偏見全部拋掉,這樣他才能聽取半身人的建議,用開闊的心來看待長鞍鎮這個地方。連奏樂的巫師也停止了演奏,來看這個野蠻人清心長嘯的景象。
當沃夫加結束了大喊之後,他笑了。並不是被取悅的低聲輕笑,而是如雷的笑聲經由他的腹部往上,從他張大的嘴中爆發出來。
「麥酒!」布魯諾對寶石高喊。幾乎在同時,一個發出藍光的漂浮托盤從吧台上滑了出來,帶給他們強到夠他們醉一整晚的麥酒。幾分鐘之後,他們在路上所有緊張的痕跡都一掃而空,互相熱情地敬酒並開懷暢飲。
只有崔斯特還保持著節制,慢慢啜飲他的飲料並且保持對週遭環境的警戒心。他在這裡並沒有發覺直接的危險,但是他希望能掌握巫師們不可避免的試探。
很快地,哈貝爾家族以及他們的友人開始以穩定的流量進到絨毛杖裡面來。他們一行人是當晚惟一剛從外地來的人。所有來吃晚餐的人都把他們的桌子並在一起,交換在旅行路途上發生的故事,並且一面為長存的友誼乾杯一面享用大餐,不久之後圍到溫暖的火爐邊。有許多人,由哈寇領頭,特別關心崔斯特以及他住在黑暗城市裡的同胞們,而他對於這些問題也都幾乎毫無保留地回答了。
然後話題轉移到是什麼讓他們走了這麼遠的路來到這裡。實際上,這是布魯諾起的頭,他跳上了面前的桌子,然後宣告說:「秘銀之廳!我列祖列宗的家鄉,你一定會再次屬於我!」
崔斯特越來越保持警覺。從群眾追根究底的反應看來,布魯諾古老的故鄉之名在這裡是無人不知的,至少他們在傳說中聽過。黑暗精靈並不害怕哈貝爾家族作出任何亞心意的舉動,但他只是單純地不希望他們的冒險之旅被人跟在後面,甚至目的地被人捷足先登。其他人也許會對知道矮人族古老堡壘的位置有興趣,這個地方在傳說中被說成是「白銀溪流流過的礦場」。
崔斯特把哈寇拉到一邊。「夜越來越令人覺得漫長。在村子另一邊有地方給我們休息嗎?」
「別亂說了!」哈寇有點生氣地說。「你們是我的客人,應該待在這裡。我已經幫你們準備好房間了。」
「錢在這裡。」
哈寇把崔斯特的錢包推開。「長春籐館的房價是一兩個好聽的故事,將有趣的事情帶進我們的生活。你跟你的朋友們所付的已經超過一年份了!」
「那謝了,」崔斯特回答。「我想現在是我們這一夥人該休息的時候了。我們騎了很長一段路,而且前面還有更多路要走。」
「有一件事跟你們前面的路有關的,」哈寇說。「我已經安排好你們跟狄洛的會面,他是在長鞍鎮的哈貝爾家族中現存最年長的。他比我們當中的任何人都更能對你們的旅程幫忙作出忠告。」
「太好了。」瑞吉斯說,他靠過來聽這裡的對話。
「這場會面可能要付一個小小的代價,」哈寇告訴崔斯特。「狄洛想要跟你兩個人作一次私下的會面。他尋求有關黑暗精靈的知識很多年了,但是能得到的卻很少。」
「同意。」崔斯特回答說。「現在該是我們上床休息的時候了。」
「我幫你們帶路。」
「我們什麼時候要去見狄洛?」
「早上。」哈寇回答。
瑞吉斯笑了,然後靠向桌子的另一邊。在那裡布魯諾多瘤的手舉著酒杯,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眼睛眨也不眨。瑞吉斯輕輕地推了一下,布魯諾就倒了下去,連抗議的呻吟也不哼一聲就砰地一下跌在地板上。「我看晚上比較好。」半身人建議說,並指著房間另一邊的桌子。
沃夫加躺在桌子底下。
哈寇看了看崔斯特。「晚上,」他同意了。「我會跟狄洛講。」
四個朋友們將第二天花在休養上,並且享受著長春籐館無窮無盡的神奇。崔斯特很早就被叫去跟狄洛見面,而同時其他人則被哈寇帶去參觀那裡最大的建築,經過一打的魔法商店、占。室、冥想室、以及幾個被保護得好好的,設計好用來對另一個世界的存在體施法的房間。有一個馬瑟利·哈貝爾的雕像最能引起人的興趣,因為這雕像事實上就是巫師本人。其實是魔法藥劑調製錯誤使得他變成了石頭。
然後他們看到的是畢得度,他們家族的狗,它曾經是哈寇的第二個侄兒,又是不良魔法藥劑的錯。
哈寇對這些訪客毫無隱瞞,詳細地講解了他們家族的歷史、成就、以及常發生的不幸失敗。他也告訴他們在長鞍鎮四周的烏司嘉蠻族,他們曾經遇上的天馬族,以及他們之後在路上可能會遇到的其他部族。
布魯諾很高興他們的休息也帶來了有價值的情報。他的目標無時無刻不催促著他,而當他花了時間卻對走向秘銀之廳的目標沒有任何進展時,即使他只是很單純地需要休息,他還是會感到罪惡感的苦痛。「你必須全心全意想得到它。」他常常如此苛責自己。
但是哈寇提供了他關於這一帶的導覽,這無疑地會幫助他縮短未來的行程,所以他在絨毛杖坐下來吃晚餐之時感到心滿意足。崔斯特稍晚回到了他們身邊,悶悶不樂又不出聲,而且當別人問到他和狄洛談了哪些東西時,他也不太回答。
「想想未來的會面吧!」這就是黑暗精靈對布魯諾詢問的回答。「狄洛年紀很大而且是飽學之士。他有可能是我們要找到去秘銀廳之路的最大希望。」布魯諾的確在想著還沒來的會面。
崔斯特在整個用餐時間都靜靜地向後靠在椅背上,想著他告訴狄洛的故鄉傳說以及景象!他憶起了魔索布萊城那種獨特的美。
以及掠奪了它的那些邪惡的心靈。
一會兒之後,哈寇帶著崔斯特、布魯諾、以及沃夫加去看年老的法師(瑞吉斯已經央求不要去),好參加在酒館中舉行的另一場宴會。他們和狄洛在一間狹小、用火把照明、充滿陰影的房間內見了面,閃動的火光增加了這個上了年紀的巫師臉龐的神秘性。布魯諾和沃夫加很快就同意了崔斯特對狄洛的觀察,因為數十年的經驗以及沒有說出來的冒險經歷,在這個人皮革般棕色的皮膚上明顯地刻下了痕跡。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這個他們都看得到,但是他蒼白眼中的光輝卻透露出他內在的生命力,讓人對他心智的銳利不太感到懷疑。
布魯諾在那間房裡的圓桌上攤開了地圖,放在狄洛先前帶來的圖書以及卷軸之旁。年老的法師小心翼翼地詳看了地圖幾秒,追尋著他們幾個人來到長鞍鎮的腳步。「你對那些古老的廳室有何印象,矮人?記不記得有什麼地標,或者是鄰近的種族?」
布魯諾搖了搖頭。「在我腦海中的圖像顯示了地底深處的廳室和工作的地方,鐵鍬在鈷上的響聲。我們部族的逃亡是從山上開始的;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北地的幅員很遼闊,」哈寇強調說。「可能隱藏這種堡壘的山脈有很多。」
「這就是為什麼秘銀之廳因為財富而出名,卻還沒被找到的原因。」狄洛回答說。
「就是這樣,所以我們不知道何去何從。」崔斯特說。「我們甚至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找。」
「啊,但是至少你們已經開始了。」狄洛回答。「你們選擇往內陸走是很好的,所有關於秘銀之廳的傳說來源都在這裡以東,甚至離海岸更遠。你們的目標似乎位於長鞍鎮和大沙漠之間,雖然我猜不出來是北是南。你們做得很好。」
崔斯特點了點頭,中止了對話,老人向後坐回去,開始靜靜地檢驗布魯諾的地圖,標出了重要的點,並且時而參考他堆在旁邊桌上的那一疊書。布魯諾守在狄洛身邊,對於將要得到的建議或指示感到很焦急。雖然如此,矮人們是很有耐心的種族,這也是讓他們的手工藝品品質超乎其他種族的特性之一,而布魯諾盡可能保持冷靜,不想去催巫師。
一陣子之後,當狄洛滿足於相關的資訊都找得差不多了之時,他再度開口了。「你們接下來該去的地方,」他問布魯諾,「如果我不給你建議的話,會是哪兒?」
矮人回去看了看地圖,崔斯特在同時細察他肩膀的另一邊,他用粗短的手指沿著一條路向東移動。當到達了他和崔斯特在路上曾經討論過的某一定點時,看了看崔斯特尋求他的同意。黑暗精靈點了點頭。「阿德巴堡。」布魯諾宣稱,他的指頭在地圖上敲。
「矮人的堡壘,」狄洛說,看來並不太驚訝。「很好的選擇。哈布侖王跟他的矮人們可能會幫助你很多。他們曾經在秘銀山中無數個世紀。當然在矮人的歌中傳頌著秘銀之廳的錘子之時,阿德巴就已經存在了。」
「那你的建議就是要我們去阿德巴堡嘍?」崔斯特問。
「這是你們選的。但是跟我所能提供的目的地差不多好,」狄洛回答。「只是路途太遠了。一切順利的話至少也要五個星期。而且它在越過桑達巴更東邊的路上,好像不太對。還有,你們大概可以在冬天第一次寒流來襲之前到達那裡,雖然我懷疑你們是否能得到哈布侖王的情報,而且在明年春天之前再度展開你們的旅程。」
「那選擇已經很明顯了,」布魯諾宣稱,「就去阿德巴吧!」
「還有一些你們要知道的事。」狄洛說。「這是我真正能給你們的建議:不要被道路終點充滿希望的想像蒙蔽了你們對道路上可能發生之事的警覺。到目前為止你們都是直接地移動,先從冰風谷到了路斯坎,再從路斯坎到了這裡。路上除了怪物以外,很少有其他東西會成為將騎馬者引開的理由;但是在前往阿德巴的路上,你們會經過銀月城③,艾拉斯卓④掌管的智慧與遺產之都,以及賢者藏書庫⑤,整個北地當中最好的圖書館之一。在那個美麗的城市中,有很多人都比我對你們的冒險之旅更有幫助,甚至超過哈布侖王。」
「而越過了銀月城之後你們將會到達桑達巴,它本身就是個古老的矮人堡壘,統治者是有名的矮人之友,賀姆。他跟你們種族的淵源很深,可以追溯到許多代之前。這淵源說起來,也許他就是屬於你們種族的一員。」
「很有可能!」哈寇笑逐顏開。
「我們會留意你智慧的忠告,狄洛。」崔斯特說。
「是的!」矮人也同意,他的精神高昂。「當我們離開冰風谷時,我不知道到了路斯坎之後要做什麼。我的希望是沿路一直猜,料想一半以上會是毫無價值的。半身人帶我們來到這裡真是聰明,因為我們找到了一整串的線索!而且線索又引出更多的線索!」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興奮的人們,崔斯特、哈寇、以及狄洛,然後他注意到了沃夫加,還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在胸前,沒有什麼表情地望著。「你怎麼樣,孩子?」布魯諾問道。「你有什麼想法要說的嗎?」沃夫加身子往前傾,將手肘擱在桌上。「這不是屬於我的冒險之旅,也不是屬於我的地方,他解釋說。「我跟著你,不管你選那一條路我都信任你。」
「我對你的喜悅和興奮感到很欣慰。」他又平靜地補充說。
布魯諾完全接受了這個解釋,然後轉向狄洛和哈寇,詢問關於之後路上更精確的情報。然而崔斯特卻不相信剛才沃夫加的最後陳述是誠摯的,故意讓眼神繼續在這個年輕蠻族的身上流連!他注意到當沃夫加望向布魯諾時眼中的神情。
是悲慼嗎?
他們在長春籐館多過了兩個悠閒的日子,然而崔斯特老是被好奇的哈貝爾家族成員纏著,要他多講一些有關他們這個不常見種族的事情。他客氣地對待這些問題,瞭解他們的善意,並且盡他所能地回答。當第五天早上哈寇護送他們出去時,他們的精力已經完全恢復,並且準備好要繼續他們的任務了。哈寇答應安排把馬送回給他們真正的主人,還一面說這是他最低限度應該做的,因為這些陌生人給這個地方帶來了這麼大的樂趣。
但事實上,這群夥伴們因為這次的逗留而得到了更多利益。狄洛與哈寇給了他們有價值的情報,而也許更重要的是重建了他們對這次的尋覓之旅的希望。布魯諾在前一天早上凌晨之前已經恢復了元氣,由於他想到現在上路已經有目標可以去了,使得他的腎上腺素被激發送到全身,而興奮了起來。
他們在離開長春籐館的過程中一再道別,並且頻頻不捨地回首,即使在對巫師堅定的憎惡中來到這裡的沃夫加也是如此。
他們越過了頂橋,對夏丹告別,他還是陷在對溪水的宜一想中而不劬曰投以注意。然後他們很快地發現了在縮小馬廄旁邊的建築物是實驗農場。「這將會改變世界的面貌!」當哈寇帶他們轉向那個建築物近一點看時,他鄭重地宣稱。崔斯特在進去之前,當他一聽到高調的牛羊叫聲以及蟋蟀般的嗚聲時就猜到他的意思了。就像馬廄,這個農場是一間房間,雖然它有一部份沒屋頂,並且事實上是圍在牆內的農田。貓般大的牛羊在到處亂跑,而田鼠大小的雞則在閃躲這些動物微小的腳。
「當然,這是我們如此做的第一季,也還沒有結果出來,」哈寇解釋說。「但是我們預期在很節省資源的情況下會有高度的出產。」
「真有效率,」瑞吉斯笑著說。「用更少的飼料、更少的空間,當你們要吃的時候再把他們變大!」
「完全正確!」哈寇說。
然後他們走向馬廄,在那裡哈寇拿出很好的坐騎給他們,兩匹馬以及兩匹小馬。哈寇解釋說這些是禮物,當他們有空的時候再還就可以了。「這是我們對如此崇高的探索旅程所能給的最小的幫助。」哈寇一面說,一面低身鞠躬以阻止任何來自布魯諾或崔斯特的抗議。
道路曲折地延伸,直到下了山丘的背面。哈寇站在那裡搔他的下巴,臉上現出迷惘的表情。「第六個崗哨,」他告訴自己,「但是左還是向右呢?」
一個在梯子(這是另一件有趣而稀奇的事,看一把梯子向上延伸到假的圍籬之上並且停在半空中隱形牆頂的地方)上工作的人主動幫助了他們。「又忘記了嗎?」他對哈寇輕笑。他指著另一邊遠遠的圍籬。「左邊的第六個崗哨!」
哈寇聳聳肩,卸去他的尷尬,然後繼續前進。
當他們四個夥伴正要離開山丘的時候,他們好奇地看著剛才那個工人,他們的坐騎還蜷縮在腋下。那個人拿著水桶以及抹布,正在擦拭透明牆上一些紅棕色的斑點。
「低飛的鳥,」哈寇懷著歉意地說,「但是別害怕,在我們講話的同時瑞格衛德也正在努力解決這個問題。」
「現在我們已經到了要分手的時候了,然而到你們在長春籐館裡被遺忘之時,還需要好多年!這條路會直接帶你們穿過長鞍鎮的村落。你們可以在那裡補充裝備,這些都已經安排好了。」
「我向你和你的同族致上最高的敬意!」布魯諾說,然後深深地一鞠躬。「長鞍鎮真是灰暗道路上的一點光明!」其他人也都馬上同意。
「那再見了,秘銀之廳的夥伴們,」哈寇歎息道。「當你們終於找到秘銀之廳並且再度啟動古老的熔爐之後,哈貝爾家族希望能得到一個小紀念品!」
「我會給你國王的珍寶!」當他們離開時,布魯諾向他保證。
他們在正午之前已經走在越過了長鞍鎮境界的路上,他們的坐騎載著許多裝滿的行囊輕鬆地快步行走。
「嗯,你選擇哪一個,精靈,」在那一天的稍後,布魯諾問道。「被一個瘋狂士兵的矛刺,還是被一個神奇巫師的鼻尖戳?」
當崔斯特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防禦性地笑了。長鞍鎮和他所去過的任何地方都不同,然而,又是那麼地相似。在其他的情況下,他的膚色標明了他是異類,而這種他尋常面對的敵意,比起那些提醒他自己永遠跟別人不同而使他困窘的人來說,反而不是那麼地困擾他。
只有騎在他身邊的沃夫加才聽到他喃喃地回答。
「趕路吧。」
①深水城(Waterdeep):與南方的卡林港並列為寶劍海岸旁的南北兩大城市。是被遺忘國度裡最重要的城市,被稱做光輝之城。
②米拉巴(Mirabar):寶第岸的礦業中心。米拉巴因著出產各式珍貴的寶石與金屬而成為一個相當大的礦業城市。與路斯坎跟深水城的貿易是米拉巴的命脈。
③銀月城(Silverymoon):銀月城被稱為北地的寶石(theGemoftheNorth),是北地最美麗最開放的城市。在險惡的北地諸城中,銀月城是所有善良人們的希望。
④艾拉斯卓(LadyAlustriel):銀月城的統治者,一個擁有高深法力的美麗女魔法師。是被遺忘國度中著名的「七姐妹」之一,非常受到銀月城居民跟被遺忘國度裡的善良勢力所尊敬。艾拉斯卓也是豎琴手組織的一員,日後將成為崔斯特在北地最有力的盟友之一。
⑤賢者藏書庫(VaultofSages):位於銀月城,號稱北地最大的圖書館。整個北地當中最好的圖書館之一。
第九章 此處無榮耀
「你們為何這麼早就來了,太陽都還沒升起呢?」北門的守夜人為了停在路斯坎城牆外的商隊,而向他們的使者訊問。吉爾丹站在守夜人身旁的崗哨中,帶著高度的興趣看著這一幕,他確定這群人是來自十鎮聯盟。
「如果我們沒有急事的話,也不會冒違反這座城規定的險過來了。」負責交涉的人說。「我們已經兩天沒有休息了。」另一個人從成群的馬車中間現身,肩膀上扛著一個軟趴趴的人身。
「在路上發生了謀殺,」交涉者解釋說。「而我們當中有一個人被帶走了。凱蒂布莉兒,布魯諾·戰錘之女!」
「一個女矮人嗎?」吉爾丹脫口而出,事實上他不是這麼想,但是因為他害怕被牽扯進去,所以故作驚訝。
「不,不是矮人。是人類女性。」交涉者恨恨地說。「冰風谷最美的女子,搞不好是全北地最美的。矮人收養了這個孤兒。」
「半獸人幹的?」守夜人問,他對於道路上潛在的危險,比對單一女人的命運更要關注。
「不是半獸人,」交涉者說。「他巧妙地偷偷將凱蒂布莉兒帶走,而且殺了車伕。我們到第二天早上才發現這件卑劣的行為。」
吉爾丹不需要進一步的情報,甚至是對凱蒂布莉兒更完整的描述,就將這幾件事全拼在一起。他和布魯諾的關係說明了為何恩崔立對她有興趣。吉爾丹看了看東方的地平線以及黎明的第一道光芒,焦急地想要下班將他的發現稟報給丹帝巴。這件小小的新聞也許能緩和斑衣巫師對他失去黑暗精靈的蹤跡這件事的憤怒。
「他還沒找到他們嗎?」丹帝巴對西妮輕聲不滿地說。
「他只找到了一段時間前的足跡,」這個年輕法師回答。「如果他們還在碼頭邊,那他們真是躲得很好。」
丹帝已停下來思考他徒弟的報告。有些東西沒有按照劇本在進行。四個顯著的人物不可能會消失。「你有從殺手或是跟他一起走的女人那裡打聽到些什麼嗎?」
「街道上的流浪漢害怕他。即使是流氓見到他,也要退避三舍。」
「所以我們的朋友在下層居民之間是大家都認識的。」丹帝巴沉思。
「他是一個受雇的殺手,我猜。」西妮回答。「他可能是從南方來的,也許是深水城,但如果情況真是這樣,那我們應該早就聽過更多關於他的事情了。也許他是從更南方來的,從我們能掌握的範圍以外的地方而來。」
「真有趣,」丹帝巴回答,試著要去推論出一個符合所有變數的理論。「那個女孩呢?」
西妮聳聳肩。「我不相信她是自願跟著他,然而她並沒有要從他身邊逃走。而且當你從莫凱的影像中看到他的時候,他是孤身一人騎著馬在走。」
「他俘虜了她。」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從門廊傳來。吉爾丹走進了房間。
「什麼?竟敢沒有通報就進來?」丹帝巴鄙夷地說。
「我有新的情報,不能等的。」吉爾丹堅定地回答。
「他們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嗎?」西妮馬上反應,大聲地說出她的疑慮來提高她在斑衣巫師臉上所看見的怒意。西妮很瞭解在碼頭區的危險和困難,所以她甚至要同情起吉爾丹來了,因為他在自己無法掌控的情況下遭遇了無情丹帝巴的怒氣。但是既然吉爾丹繼續與她向丹帝巴爭寵,她就不會讓同情心阻礙住她的野心。
「不!」吉爾丹對她厲聲地說。「我的新聞跟黑暗精靈那一夥人沒關係。」他回頭看著丹帝巴。「一個商隊今天到了路斯坎,來找那個女人。」
「她是誰?」丹帝巴問,他突然非常有興趣,忘記了對吉爾丹徑行闖人的憤怒。
「布魯諾·戰錘的養女,」吉爾丹回答。「凱蒂——」
「凱蒂布莉兒!當然!」丹帝巴輕聲說,他自己對大部份十鎮的出名人物都很熟悉。「我早就應該猜到的!」他轉向西妮。「我對我們神秘騎士的尊敬與日俱增。去找他並把他帶過來!」
西妮點了點頭,然而他害怕丹帝巴的要求比斑衣巫師自己所想像的還要困難,可能也超過了她的能力範圍。
她花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晨的前半,找遍了碼頭區的巷道以及集會場所。但即使用盡了她在碼頭的聯絡人,以及自己可以自由運用的魔法把戲,也找不到恩崔立及凱蒂布莉兒的蛛絲馬跡,而且沒有任何人願意或是有能力提供她任何能幫助她尋找的情報。
又疲倦又挫折,第二天她回到了巫士塔,越過了丹帝巴房間的走廊,即使他曾經命令她回來的時候要直接回報。西妮現在沒有心情去聽斑衣巫師對她任務失敗的怒斥。
她回到了她小小的房間,就在主幹另一邊的北塔裡,北塔之主的房間底下。她拴上了門,進一步用魔法將房門封住,以防止不受歡迎的闖入。
她剛倒在床上,就發現她的傳影鏡鏡面上開始產生漩渦並發光。「去你的,丹帝巴!」她抱怨道,猜想這次騷擾一定是她主人幹的。她托著疲憊的身體走向鏡子,深深地望進去,將心境和漩渦配合使得影像更加清晰。然而她發現自己面對的不是丹帝巴,所以鬆了一口氣,那只是遠處城鎮中的一個巫師,一個有可能向她求婚的人,無情的西妮故意留給他一線希望,這樣她有需要的時候才能夠利用他。
「你好,美麗的西妮。」這個法師說。「我希望沒有打擾到你的睡眠,但是我有令人興奮的消息!」
在往常,西妮會老練地聆聽法師說的話,假裝對內容很有興趣,然後客氣地找借口結束他們的會面。但是現在,由於丹帝巴的要求直接地壓在她的肩上,她沒耐心管這些煩人的事。「現在不是講這些話的時候!」她厲聲回嘴。
法師由於對自己的新聞太興奮,好像沒有注意到她堅決的聲調。「最神奇的事居然在我們鎮上發生了!」他隨口談到。
「哈寇!」西妮大喊,要停止他的滔滔不絕。
法師垂頭喪氣地停止了。「但是,西妮。」
「下一次再說。」她堅持。
「但是一個人有多少機會實際看到一個黑暗精靈還跟他交談呢?」哈寇也不退讓。
「我不能——」西妮突然停了下來,哈寇的最後一個字她聽了進去。「黑暗精靈?」她吞吞吐吐地說。
「是啊,」哈寇驕傲地笑著說,因為他的新聞顯然引起了他所愛的西妮的興趣,因而心怦怦地跳。「他的名字是崔斯特·杜堊登。他兩天前離開了長鞍鎮。我本來可以早點告訴你,但是整個館內都因為這件事起了騷動……」
「多告訴我一點,親愛的哈寇。」西妮撒嬌地說。「一定要告訴我所有的事……」
「我需要情報。」
惠斯柏因為這個預想不到的聲音而愣住,她馬上猜到了說話的人是誰。她知道他已經到了這個城裡,也知道他是惟一會穿越她的防禦網,來到她秘密房間的人。
「情報,」恩崔立又說了一次,從更衣屏風後面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惠斯柏放手讓那一瓶療傷軟膏滑進口袋中,然後好好打量了這個男人。謠傳說他是最致命的殺手,而她對殺手太熟悉了,馬上就知道謠傳講的是真的。她感覺到了恩崔立的力量,以及動作間的輕鬆協調。「沒有男人不經邀請就進到我的房間。」她大膽地警告他。
恩崔立移到一個有優勢的地點,來好好觀察這個大膽的女人。他也曾聽過她的名聲,惡劣環境下的存活者,美麗而且致命。但是顯然惠斯柏在上一次跟人會面時吃了虧。她的鼻子斷折歪向面頰。
惠斯柏也瞭解到他在看什麼。她挺起肩膀,將頭驕傲地抬高。「一次不幸的意外。」她不滿地說。
「那不關我的事,」恩崔立拉回話題。「我是來要情報的。」
惠斯柏轉身離開去做她日常的動作,試著顯出她不受困擾。「這價格很高。」她冷冷地說。
「我找一行四個人。」恩崔立說。「一個矮人,一個黑暗精靈二個年輕人,還有一個半身人。」
惠斯柏對這樣的情形不太習慣。現在沒有十字弓支援她,也沒有保鏢在附近的密門裡等她的信號。她試著保持冷靜,但是恩崔立知道她恐懼的深度。她輕聲地笑,然後指著她被打破的鼻子。「我遇見過你要找的矮人,還有黑暗精靈,阿提密斯·恩崔立。」當她說到他的名字時她故意強調,希望她認出了他這件事能讓他退回守勢。
「他們在哪裡?」恩崔立問,他依然控制著場面。「還有,他們跟你要什麼?」
惠斯柏聳聳肩。「如果他們還在路斯坎,那我也不知道在哪裡。但是他們應該已經走了,矮人現在有一張整個北地的地圖。」
恩崔立思考著這些話。「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他諷刺地說。「你被他們傷成這樣,還讓他們從你的掌握中逃了出去?」
惠斯柏的眼睛在憤怒中瞇了起來。「我小心地選擇戰鬥與否,」她反駁道。「如果輕率地對這四個人報復,是很危險的。讓他們去他們想去的地方。我不希望再跟他們有任何牽扯。」
恩崔立冷靜的臉消沉了一些些。他已經到過彎短劍,聽過沃夫加的事跡。現在又聽到這個。一個像惠斯柏的女人是不會輕易被嚇到的。也許他真的必須重新評估這些對手。
「那個矮人天不怕地不怕,」惠斯柏提出意見,感受到了他的慌張,並以故意讓他不舒服來取樂。「還有,小心那個黑暗精靈,阿提密斯·恩崔立,」她意有所指地說,企圖用她令人毛骨悚然的聲調,讓他跟自己一樣因那四個夥伴而憂心。「他走在我們看不到的陰影中,從黑暗裡攻擊。他操縱著一個豹形的惡魔……」
恩崔立轉身離開,他不打算讓惠斯柏在口舌上再佔任何的便宜。
沉迷於自己的勝利中,惠斯柏沒有辦法抗拒再擲出最後一記標槍的誘惑。「沒有男人不經邀請就進到我的房間。」她再次地說。恩崔立進了另一間相通的房間,然後惠斯柏就聽到鄰接巷道的門關上的聲音。
「我小心地選擇戰鬥與否。」她對空蕩蕩的房間說,從威脅中找回了一部份的驕傲。
她轉向小化妝台,拿出了那瓶藥膏,開始自得其樂。她用化妝台的鏡子檢驗自己的傷口。還不太壞嘛。敷上藥膏會把疤痕消掉的,就像在她職業生涯的磨難中曾經消除過的那些不可勝數的疤痕一樣。
當她在鏡子中看見影子閃過時,她發覺了自己的愚蠢,然後感覺到了她背後的空氣拂過。她的職業不容許犯錯,也不給予第二次的機會。在她生涯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惠斯柏讓她的驕傲超越了她的判斷力。
當鑲著寶石的匕首深深地插入她背上時,惠斯柏發出了一聲呻吟。
「我也小心地選擇戰鬥與否。」恩崔立在她耳邊低語。
第二天早上,恩崔立站在一個他很不想進去的地方之外:巫士塔。他知道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殺手確信那四個夥伴已經遠離路斯坎很久了,所以他需要一些魔法的幫助,讓他們的足跡再次鮮明起來。他幾乎花了兩年才查出半身人藏在十鎮,他的耐心已經消磨殆盡了。
凱蒂布莉兒心不甘情不願,卻毫不反抗地站在他身邊。他走進了那座建築物,並且迅速地被護送到丹帝巴的接見廳,而斑衣巫師與西妮已經等在那裡歡迎他了。
「他們已經離開了這座城。」恩崔立沒打招呼,就開門見山地說。
丹帝巴用微笑向恩崔立表示這次是自己佔了上風。「一個星期之前。」他平靜地回答。
「你知道他們在哪裡!」恩崔立推測道。
丹帝巴點了點頭,微笑仍然盤據在他凹陷的面頰上。
殺手並不喜歡這場遊戲。他花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打量他的對手,想要找出一些關於巫師意圖的線索。丹帝巴也同樣地在打量,他還是對跟這個難應付的殺手合作感到很有興趣,但是只在對他有利的條件下。
「情報的價格呢?」恩崔立問。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是丹帝巴的回答。
很公平,殺手想。他深深鞠了一躬。「阿提密斯·恩崔立。」他說,他由於夠信任而照實地說了。
「你為什麼要找他們那夥人,還拖著矮人的女兒走?」丹帝巴追問,故意亮出一手讓殺手有理由緊張。
「那是我的事。」恩崔立反駁,只有他瞇起的眼睛,才顯示出他被丹帝巴所知的事物弄得有些不安。
「這也關我的事,如果我們要在這件事情上合作的話!」丹帝巴大呼,他站得高高地來威脅恩崔立。
然而其實殺手不太在意巫師接二連三的滑稽行為,他太專注於評估這場合作的價值了。「我不問你想要在他們身上得到什麼,」恩崔立終於開口回答。「我只問你要的東西跟哪個人有關。」
現在輪到丹帝巴來長考了。如果不是他害怕這個殺手反過來對付他的話,他還真希望恩崔立能為他效力。而他對於不必將他所尋找的魔法物品洩漏給這個危險男人知道的提議,也感到很喜歡。「黑暗精靈有我的一件東西,要不然他也知道我在哪裡可以找到它,」他說。「我要拿回我的東西。」
「那麼半身人是屬於我的。」恩崔立要求。「他們在哪?」
丹帝巴向西妮點頭示意。「他們已經越過了長鞍鏤,」她說。「朝向銀月城前進,還要走兩個多星期才能到達。」
凱蒂布莉兒沒聽過這些地名,但是她對於朋友們已經走到這麼遠的地方去感到很欣慰。她需要時間去想出一個計劃,然而她很懷疑在這樣一個有能的俘虜者身旁,到底自己能多有效率地完成這件事。
「你的建議是什麼?」恩崔立問。
「合作。」丹帝巴回答。
「但是我已經得到了我所需要的情報了,」恩崔立笑。「跟你合作,我有什麼好處?」
「我的力量能把你直接送過去,而且能幫助你擊敗他們。他們並不弱。想想看,這是對雙方有利的。」
「你跟我去嗎?你好像比較適合待在書桌跟書本的旁邊,巫師。」
丹帝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傲慢的殺手。「我保證我可以用你想都沒想過的速度到達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他咆哮說。然而他很快就讓他的憤怒過去,因為他對完成事情更有興趣。「但是我會待在這兒。西妮會代替我去,而軍士吉爾丹當她的護衛。」
恩崔立並不怎麼喜歡跟吉爾丹同行這個主意,但是他決定還是不要在這一點上違逆丹帝巴。跟巫士塔共同追尋獵物應該會很有趣、很有幫助。他接受這個條件。
「那她怎麼辦?」西妮指著凱蒂布莉兒問。
「她跟我走。」恩崔立馬上回答。
「當然,」丹帝巴同意。「沒有理由要浪費這麼有價值的一個人質。」
「我們是三個對五個。」西妮推論道。「如果事情變得不像你們兩個想的那麼輕鬆,到時候這個女孩就會變成我們失敗的原因。」
「她非去不可!」恩崔立要求說。
丹帝巴已經想出了解決的方案。他轉過頭去,向西妮露出了邪惡的微笑。「帶波克去。」他笑著說。
西妮的臉因這個建議消沉了下去,好像丹帝巴的建議已經奪走了她參與這次追捕的意欲。
恩崔立不知道他自己是否喜歡這個新的事態發展。感受到了殺手的不悅,丹帝巴示意西妮走向房間邊上,那裡有一個蓋著布簾的櫃子。「波克……」當她到了那兒,她輕輕地叫喚,聲音些微地顫抖。
它走出了布簾。高八尺,肩寬三尺,這怪物笨拙地走向女人的身邊。它好像是個巨人,而巫師也的確用了很多人的肢體把它拼湊出來。波克比任何活人都更巨大而且結實,幾乎是一個巨人的大小,而且也被用魔法賦予了超乎自然界所應有的力量。
「它是一頭魔像,」魔像(Golem):巫師以泥土或金屬等為原料,透過魔法所創造出的魔法生物。一般的武器根本無法傷其分毫,是冒險者們最不願意遇到的敵人之一。丹帝巴驕傲地宣稱,「我的作品。波克能馬上把我們全殺光。即使是你手上致命的刀對它也沒什麼用處,阿提密斯·恩崔立。」
殺手並沒有這麼簡單就相信他的話,但他還是無法隱藏自己的疑懼。丹帝巴很明顯地在這場合作中讓天平傾向了自己的一邊,但是恩崔立知道如果他現在撤回約定,他會惹得斑衣巫師和他的手下反過來跟自己作對,而且在追逐矮人一夥上面變成直接的競爭關係。更進一步說,如果用普通的方法,也許得花幾周甚至幾個月才追得上那些人,而他並不懷疑丹帝巴能更快到達那裡。
凱蒂布莉兒同時也在想同樣令人不安的東西。她不想跟這個恐怖的怪獸一起旅行,但是她很懷疑如果恩崔立毀約,那當她最後趕上布魯諾跟其他人之時,她會發現怎樣的一場大屠殺的景象。
「別怕。」丹帝巴安慰他們。「波克是無害的,它沒有能力進行獨立的思考,你們看,它根本沒有心智。這頭魔像只聽從我或是西妮的命令,如果我要它走到火裡犧牲,他也會乖乖聽命!」
「我在這座城中還有事要辦,」他並不懷疑丹帝巳的話,也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這頭魔像的事。「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晚上是最好的選擇,」丹帝巴回答。「太陽下山後,請來到塔外的草地上。我們在那裡見面,然後送你們上路。」
丹帝巴獨自一個在房裡(如果波克不算的話),正用很深的感情撫摸著魔像肌肉發達的肩膀。波克是他隱藏的王牌,他防禦那群夥伴的主力,以及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寶物。但是丹帝巴並不輕易地讓它離開,因為它也扮演了保護丹帝巴免於遭到巫士塔中覬覦他地位之人暗殺的角色。丹帝巴已經明確地放出風聲警告那些巫師,如果有人膽敢攻擊他,就得跟波克一戰,即使在丹帝巴本人死後。
但是前途依然漫長,而北塔之主沒有辦法拋棄他的責任還想要保住他的地位。特別是他不能留下借口給正想要除掉他的首席巫師,因為首席巫師很清楚丹帝巴毫不隱諱地說出他渴望想進中央塔所帶來的危險。
「沒有東西可以阻擋你,我所寵愛的波克。」丹帝巴對怪物說。事實上,他只是在重複說出他對派那個沒經驗的法師代替自己出征的懼怕。他並不懷疑她與吉爾丹的忠誠,但是恩崔立跟從冰風谷來的英雄們並不是很好對付的。
「我已經給了你追捕的能力,」當丹帝巴將卷軸的握柄以及現在已經毫無用處的羊皮卷拋在地上之時解釋說。「那個黑暗精靈就是你的目標,你現在可以在任何距離外感受到他的存在。去找他!沒有帶著崔斯特·杜堊登就別回來見我!」
波克的喉嚨冒出咆哮聲,經過它藍色的嘴唇發了出來。這是這頭無法思考的怪獸惟一能發出的聲音。
恩崔立以及凱蒂布莉兒在稍後的晚間來到巫士塔時,巫師的一行人早已集合好在那裡等他們了。
吉爾丹單獨地站在遠離他們的另一邊,很明顯對參與這次的冒險興趣缺缺,但是他沒有別的選擇。這軍士害怕魔像,而且對恩崔立也沒有感情或信任。然而他更害怕丹帝巴,他對於路上潛在危險的緊張,如果與他拒絕上路,在斑衣巫師手下鐵定會遭遇的危險比起來的話,根本不算甚麼。
西妮離開波克與丹帝巴身邊,穿越道路走向她的同行者。「歡迎,」她說,她現在對於安撫難纏的夥伴比跟他們競爭更有興趣。「丹帝巴準備了我們的坐騎。我們真的會很快就騎到銀月城!」
恩崔立跟凱蒂布莉兒看了看斑衣巫師。波克站在他身旁,拿著一張皮卷,內容朝外讓他能看見,而巫師則正在將燒杯中冒煙的液體倒在一片白色羽毛上,嘴裡念誦著皮捲上所寫的神秘魔法符號。
一陣煙霧從巫師的腳下升起,旋轉並且漸漸形成一個具有固定形狀的實體。丹帝巴放著讓它自己成形,並且向旁邊走一小段距離,再重複相同的儀式。當巫師正在製作第四匹也就是最後一匹魔馬時,第一匹也已經完全出現了。
恩崔立揚起了眉毛。「四匹?」他問西妮。「我們現在有五個人。」
「波克沒辦法騎,」她回答,對殺手的這個想法覺得很有趣。「它會自己跑。」她轉身朝向丹帝巴,讓恩崔立自己留在這個想法裡。
「當然。」恩崔立對自己喃喃自語,不知怎的對這個不自然傢伙的出現感到比較不那麼毛骨悚然了。
但是凱蒂布莉兒卻開始用一個稍微不同的角度在看事情。丹帝巴派出波克很明顯地是要提高他對恩崔立的優勢,而不是要確保能勝過她的朋友。恩崔立一定也已經想到這件事了。
雖然巫師自己並沒有察覺,然而他已經製造出一種凱蒂布莉兒所希望的緊張環境,緊繃的情勢使得她能夠找出一個引爆的方法。
第十章 名聲的羈絆
離開長鞍鎮後的第一天,太陽明亮地在展空中照耀著。他們一行四個人在拜訪哈貝爾家族的過程中精神獲得了充分的恢復,踏著快速的步伐前進,但仍然打算好好享受晴朗的天氣以及暢通的道路。這個地方平坦而又沒有任何可做路標的東西,附近沒有任何一棵樹或者一座山丘。
「再三天就可以到奈斯姆,要不然就是四天。」瑞吉斯告訴他們。
「如果天氣一直那麼晴朗的話,那就多走一陣子,超過三天更好。」沃夫加說。
崔斯特在連身的帽子底下動了一動。雖然這個早上對他們而言似乎很愉快,但是他知道他們還身處在荒野裡。三天已經算是很長的一段旅途了。
「你對奈斯姆這個地方知道些什麼?」布魯諾問瑞吉斯。
「就只有哈寇告訴我們的那些。」瑞吉斯回答。「一個大小適中的商業城市。但是人們很小心。我沒有到過那裡,但是有關住在愛佛荒原愛佛荒原(Evermoors):又被稱作巨魔荒原(theTrollmoors),北地最恐怖的地域之一。此處充斥著許多的巨魔,使得幾乎沒人敢穿越此地。邊上那些人的勇敢事跡傳遍了整個北地。」
「我被弄得對愛佛荒原很有興趣。」沃夫加說。「哈寇對這個地方不願意多談,每當我問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他總是搖著頭髮抖。」
「沒什麼好懷疑的,這個地方一定是言過其實。」布魯諾笑著說,對這項傳言不太在意。「還能比冰風谷更差嗎?」
瑞吉斯聳聳肩,他並沒有完全被矮人的觀點說服。「在傳說中它被人取名叫巨魔荒原,可能是有些誇張,然而這些傳說也是對我們的一種警告。在北地的每一座城市都為了奈斯姆人民的勇敢而向他們致敬,因為他們在這樣的試煉面前確保了沿著瑟布林平原開闢的通商路之暢通。」
布魯諾再次笑了。「這大概是來自奈斯姆的傳說,把他們自己描述得比真實情況還厲害吧?」
瑞吉斯沒有回嘴。
差不多這時候他們停下來午餐,一層高高的薄霧遮蔽了太陽。北方的遠處,有一排烏雲出現了,並且向他們飛來。崔斯特早已經預想到了。在荒野中,連天氣也會變成個大敵。
那天下午暴風雨雲籠罩在他們之上,降下了傾盆大雨,以及打落布魯諾頭盔的冰雹。突然電光劃過陰暗的天際,雷聲差點把他們從坐騎上震下來。但他們還是在越來越深的泥濘中艱難地行走。
「這才是路上的真正試驗,」崔斯特透過怒嚎的風向著他們大喊。「有許多旅行者都不是被半獸人而是被暴風打敗,因為他們在開始旅行的時候並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危險!」
「去!不過是場夏天的雷雨罷了!」布魯諾反抗地咆哮著。
好像是出於維護自尊的回答一般,一道閃亮的閃電就打在這些騎馬者身邊幾碼的地方。馬跳起來不斷踢腿。布魯諾的小馬兩腿劈開跌進了爛泥裡,而在爬起的過程中幾乎把愣住的矮人壓扁了。
由於自己的坐騎失去控制,瑞吉斯打算要從鞍上跳下並滾到一旁去。
布魯諾站了起來,將眼裡的爛泥擦去,不斷地咒詛著。「去他的!」他咬道,一面觀察小馬的行動。「我的馬跛了!」
沃夫加將他的馬穩下來,試著去追瑞吉斯狂奔而去的小馬,但是狂風刮來的冰雹打向他,讓他目不能視,並且重重落在他的馬上,他再一次地發現自己正在掙扎著不掉下去。
另一次的電光打下來。然後又一次。
崔斯特輕輕地對馬耳語,並已用斗篷遮住了馬頭,讓它安靜下來,之後慢慢地走向矮人身邊。
「跛了!」布魯諾再一次狂嘯,然而崔斯特幾乎聽不見。
崔斯特只能無助地搖搖頭並且指著布魯諾的斧頭。
更多電光打下,另一陣的暴風襲來。崔斯特翻身到坐騎旁去掩蔽自己,他知道自己無法再使這匹馬保持冷靜了。
降下的冰雹越來越大,像投石器投出的石彈一樣砸向他們。
崔斯特受驚的馬把他猛推到地下然後狂奔而去,試著要從懲罰性的暴風所掌管的境界中脫離向出。
崔斯特很快地來到布魯諾身旁,但是他們兩人所有的應變計劃突然間都被阻止了,因為沃夫加正朝著他們倒下。
他好不容易地將身體重心倒向風的吹來的方向,來保持自己的直立。他的眼睛往下看,下顎被拉扯到,血混著雨附在他的頰上。他呆滯地望著朋友們,好像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毫不理解。
然後他倒下了,臉朝下,跌進他們腳下的泥濘中。
一種尖銳的口哨聲劃破了暴風的牆而傳來,這是在暴風力量不斷增強當中,僅存的一線希望。當崔斯特和布魯諾一起將他們朋友的臉從污泥中抬起來之時,他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個聲音。它聽起來是這麼地遙遠,但是崔斯特知道暴風會如何扭曲一個人的感官。
「什麼?」布魯諾注意到黑暗精靈瞬間的反應,所以問他,因為布魯諾並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瑞吉斯!」崔斯特回答。他開始拖著沃夫加走向口哨聲的方向,布魯諾跟著他。他們沒有時間確認這個年輕人是否還活著。
這一天,腦筋轉得快的瑞吉斯救了他們。他完全瞭解翻越世界之脊下來的暴風雨有潛力致人於死,所以瑞吉斯四處爬行,去尋找空地上的避難所。他跌進地面上一條小隆起旁邊的一個坑洞,也許是狼穴,但目前是空的。
跟隨著他口哨聲的引導,崔斯特和布魯諾很快就找到了他。
「這裡馬上就會裝滿雨水,然後我們就會淹死!」布魯諾大叫,但他還是幫助崔斯特拖著沃夫加進去,讓他的背挺直,靠在洞穴的後牆上,然後與朋友們並肩造了一條混著他們行李的土堤,來擋住可怕的洪水。
沃夫加發出的一聲呻吟使得瑞吉斯奔向他的身邊。「他還活著!」半身人宣告說。「而且他的傷勢不算太重!」
「他真是比地洞角落裡的驛還要頑強!」布魯諾評論說。
很快地,他們把洞穴弄得就算稱不上舒適也還可以忍受,即使連布魯諾也停止了抱怨。
「這是路上的真正試煉!」崔斯特再一次對瑞吉斯說,當他們安然地坐在爛泥裡度過了那一夜,他試著去讓完全陷入愁雲慘霧中的朋友們振作起來。接連不斷的雷聲以及雹擊像是不斷地在提醒這些人他們正處於小小的安全邊緣上。
瑞吉斯從他的靴子中倒出了許多水來回答他。
「你估計我們走了多少哩?」布魯諾對崔斯特咕噥著說。
「十哩,也許。」黑暗精靈回答。
「如果用這種速度走的話,要兩周才到得了奈斯姆!」布魯諾喃喃地說,將他的手臂環抱胸前。
「風暴會過去的。」崔斯特充滿希望地提起,但是矮人已經沒在聽了。
第二天開始時並沒有下雨,然而烏雲低垂在天空中。沃夫加在早上好了很多,但是他還是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布魯諾堅持要立刻出發,然而瑞吉斯寧願等到暴風雨確定已經過去再說。
「我們大部份的糧食都沒了,」崔斯特提醒半身人。「在我們到達奈斯姆用餐之前,你除了一丁點乾麵包以外沒有別的可吃。」
瑞吉斯是第一個離開洞穴的人。
令人無法忍受的潮濕與泥濘的地面使得他們無法走快,而這群夥伴很快就發現他們的膝蓋因為不斷地扭到以及踏在軟泥裡,而開始疼痛。他們浸透的衣服貼得他們非常不舒服,而且讓他們的每一步都變得更沉重。
他們來到沃夫加的馬面前,它半埋在泥中而且已經燒焦、正在冒煙。「閃電。」瑞吉斯觀察說。
他們三個看著野蠻人朋友,驚異於他居然在這一擊之下還能夠存活。沃夫加也吃驚地乾瞪眼,瞭解到是什麼把他弄下了馬。
「比驪還頑強!」布魯諾再次對崔斯特呼號。
陽光時而從層層烏雲的縫中嘲弄地射出。然而這陽光並不實在,到了中午,天色實際上又變得更灰暗了。遠處的雷聲預告了一個陰沉的下午。
暴風雨已經發揮了它致命的威力,然而當晚除了他們的濕衣服以外,他們也找不到其他避難所了。每當閃電照亮了天空,就可以看到四個人彎腰坐在爛泥中,低埋著頭好像他們已經無助地聽天由命了。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繼續在風雨中笨拙地走,除了前進也沒有別的選擇。沃夫加在這段低潮時期變成他們士氣的救星。他將瑞吉斯從浸透的地面上挖出來,將半身人輕鬆地抬到背上,然後解釋說他需要額外的重量來保持平衡。他用這種方法保住了半身人的面子,他甚至打算要勸暴躁的矮人也騎他一陣子。而且沃夫加總是不屈不撓。「真是件好事,我告訴你們,」他持續地對灰暗的天空大喊。「這場暴風雨讓蟲子,以及半獸人,不能來到我們的面前!而且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都不缺水了!」
他努力讓全團的精神維持在高點。在某些時刻,他會很靠近地看閃電,計算在電光和隨之而至的雷聲當中的時間差距。當他們靠近一株死亡已久的槁黑枯樹時,電光一閃,接著沃夫加就跟著開玩笑。他高喊:「坦帕斯!」然後擲出他的戰錘,剛好在雷聲大震的時候砸到了樹上並將之夷平。他覺得很有趣的朋友們回頭,只見他正驕傲地挺立著,手臂和眼睛都向諸神高舉,好像她們針對他個人回答了他的呼喚一樣。
崔斯特用和他往常一樣的堅忍心態接受了這整個磨難,內心靜靜地為他年輕的朋友喝采,他又再一次地知道(甚至比以前還確定)他們決定帶他來是對的。黑暗精靈他在這段艱辛的時刻中所該盡的責任就是繼續做好守望的工作,不管野蠻人宣稱他們很安全,依然努力地保持警戒。
最後,暴風雨雲又被帶它們來的那陣強風吹了開去。明亮的陽光與繼之而來黎明無雲的晴空無法衡量地照亮了一行人的心情,並讓他們再次思考前方到底有著什麼樣的事物在等待著他們。
特別是布魯諾。矮人在急迫的行進中身體向前傾,就如同他們剛從冰風谷出發的時候一樣。
紅鬍子隨著他大力踏著的步伐而搖擺,布魯諾又再次地找到了他心神集中的焦點所在。他墜回了故鄉的夢中,看到火炬的光芒照在白銀流出的壁上所造成的光影在閃動,也想起了他們民族精細的手藝所造出的神奇工藝品。近幾個月來,他致力尋找秘銀之廳這件事又在他心中激起了清晰而嶄新的記憶,現在走在路上的他,是這一世紀多以來第一次想起了杜馬松之廳。
秘銀之廳的矮人們靠著他們工藝品的交易而過著不錯的生活,但是他們卻總是把真正的傑作以及外間所贈最珍貴的禮物保留給自己。在一間又寬敞又裝潢得很豪華,讓所有訪客大開眼界的房間中,布魯諾的歷代祖先所留下的遺物公開地展示,並作為他們一族未來藝術家的靈感來源。
布魯諾在對那不可思議的廳室以及神奇的作品(幾乎都是武器和鎧甲)的回憶中輕輕地笑了。他看看身旁踏著大步的沃夫加,以及他前一年所製作的威力強大的戰錘。如果布魯諾一族仍舊統治秘銀廳的話,艾吉斯之牙應該早就高掛在杜馬松之廳裡,標示著布魯諾在他們民族遺產上的的不朽價值。
但是看到沃夫加拿著這柄戰錘,揮動它就像揮動自己的手臂一樣輕鬆,布魯諾沒有任何後悔。
第二天帶來了更多好消息。在他們拔營之後不久,這群夥伴們發現他們在暴風的試煉中走了比自己預想還要遠的距離,因為在他們行進的過程中,他們身邊的景色也在經歷微妙但確實的轉變。本來這裡的地面上稀疏地長著幾小塊生得過分茂密、沒有充分發育的雜草,在雨水的洪流下實質上變成了爛泥的海洋,而現在,他們發現嫩綠的青草以及高大榆樹倒下的殘骸。登上最後的山脊後更證實了他們的揣測,因為橫在他們眼前的是德沙林谷。前頭幾哩的地方,河流由於春天的融雪和剛過去的暴風雨而水位大漲,從他們居高臨下的所在可以清楚看見這條大河的彎處穩定地折而向南。
漫長的冬天支配了這塊土地,但是到了花開的時節,這些植物在它們短暫的花季裡,用一種和四周的世界完全不相配的生氣綻放開來。當一行人沿著下坡走向河流時,春天豐富的色彩圍繞著他們。如茵的綠草厚到他們能夠脫下靴子赤腳在這鬆軟的地面上行走。這裡的蓬勃生氣是很明顯的,也是很有感染力的。
「你們應該看看那些廳室,」布魯諾突然衝動地脫口而出。「純秘銀的礦脈比你的手掌還大!它們是白銀的溪流,而且在美感上只遜於矮人用它們所做出的成品!」
「想要看到這景象讓我們經歷了這麼多艱辛,還繼續前進。」崔斯特回答。
「去!」布魯諾善意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你現在在這裡是因為我騙你來的,精靈。你已經用光了不參加這次冒險的理由!」
沃夫加不由自主地輕笑著。因為他也有參與欺騙崔斯特讓他答應同行。在十鎮與阿卡爾·凱梭的大戰之後,布魯諾佯裝他受了致命的傷害,在他假裝臨死的床前他要求黑暗精靈加入尋找他古老故鄉的旅程。想到矮人將不久人世,崔斯特是無法拒絕的。
「還有你自己!」布魯諾對沃夫加咆哮。「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即使連你自己都因為頭蓋骨太厚而搞不清楚!」
「祈禱告訴了我。」沃夫加微笑著回答。
「你在逃跑!可是你逃不了的!」矮人大喊。沃夫加的笑容轉變為困惑。
「那個女孩在對他作祟,精靈,」布魯諾對崔斯特解釋說。「凱蒂布莉兒用一張即使他的肌肉也弄不破的網子網住了他!」
沃夫加對布魯諾率直的結論笑了笑,而並不回嘴。但是在布魯諾提起凱蒂布莉兒而勾起的那些回憶畫面裡,正面迎向凱恩巨錐的夕陽景象,或是在攀登布魯諾巖時暢談幾個小時的記憶裡,年輕的野蠻人在矮人的觀察中找到了一種攪亂他心房的事實要素。
「那瑞吉斯呢?」崔斯特問布魯諾。「你已經找出他參加的動機了嗎?!是不是因為他很喜歡會把他小小的腿吸進去,深至膝芸一的爛泥呢?」
布魯諾停止了笑容,開始仔細端詳半身人對黑暗精靈問題的反應。「不,還沒。」在看不出什麼苗頭的幾秒時間之後,他正經地回答了。「我只知道這個:如果饞鬼選擇要上路,那代表爛泥跟半獸人比起被他丟在後面的東西還要好的多。」布魯諾持續注視著他的小朋友,再一次想從他的反應中找到一點線索。
瑞吉斯繼續低著頭,看著他多毛的雙腳犁過厚實的綠波,這是這幾個月來由於肚子縮小第一次能夠看到腳。殺手恩崔立正在一個世界以外的地方,他想。他沒有意願要詳述一個已經避過的危險。
沿著河岸向上走幾哩,它們來到這條河第一個主要的分岔點,在這裡,瑟布林河從東北方注入廣大河網的北方彎道主流。
這群夥伴想要找出一條路越過比較大的河,德沙林河,然後走進位在它和瑟布林河之間的小山谷。奈斯姆,它們的下一站,也是在抵達銀月城之前的最後一站,是在比瑟布林河更上去的地方,而雖然實際上這座城是位於河的東岸,然而他們幾個聽取了哈寇·哈貝爾的建議,決定沿著西岸走以避開愛佛荒原潛藏的危險。
他們沒遇到什麼困難就渡過了德沙林河,感謝黑暗精靈令人無法置信的輕巧敏捷,他沿著高掛的樹枝跑,然後跳到對岸高度相似的枝條上。不久之後,他們都輕鬆地涉過了瑟布林河,享受著陽光,溫暖的和風,以及河水唱著的無盡之歌。崔斯特甚至用他的弓射倒了一頭鹿,確保了他們有一頓鹿肉大餐可享用,並且儲備了日後所需用的糧食。
他們在水邊紮營,這是四個晚上以來他們第一次處於星光下,坐在火堆旁聆聽布魯諾講述關於秘銀廳的傳說,以及在他們旅程的終點會找到的那些神奇事物。
然而這份寧靜卻沒有持續到早晨,因為他們被打鬥聲所驚醒。沃夫加立刻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樹去看是誰在打架。
「他們騎著馬!」他高喊,接著向下一躍,在著地前就舉起了戰錘。「有些已經倒下了,他們正在跟我所不知道的怪物戰鬥!」他奔向北面,布魯諾緊跟著,崔斯特則繞著他們的側翼行走。瑞吉斯不太熱心,遠遠地跟在後頭,拿出了他的釘頭錘,好不容易才準備好正面接戰。
沃夫加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還剩七個騎士沒躺下,徒勞無功地試著操縱他們的坐騎排成某種防禦的陣勢。跟他們作戰的生物動作迅速,並且不懼怕跑到馬猛踏的腳下,以便絆倒那些馬。這些怪物差不多只有三尺高,但是手臂長度卻有身高的兩倍。他們長得像小樹,然而無可否認地,它們會動,它們在狂奔著,用它們如同棍棒的手臂敲打,或是像沃夫加加入戰圈時另一個不幸的騎士所發現的一樣,它們彎曲柔軟的肢體,捲住它們的敵人,將這些人拉下馬來。
沃夫加衝進兩個怪物之間,將它們打到旁邊去,然後擊倒了剛才拉下騎士的那一隻。然而,這個野蠻人低估了這些怪物,因為它們像樹根一般的腳趾頭很快取得了平衡,接著在他還沒走動兩步之前就從後面用手臂抓住了他,將他扯向兩邊,並且阻止了他繼續前進。
布魯諾從正後方衝了進來。矮人的斧頭砍穿了一隻怪物,它被從中劈開,變得跟木柴沒兩樣,然後矮人又惡狠狠地砍了另一隻,它的一大塊軀幹也隨之而飛了出去。
崔斯特心急但是沉著,靠著讓他身經數百場遭遇戰仍能存活至今的壓倒性的敏感度,平靜地加入了戰鬥。他往下方的旁邊走,在河堤另一邊的低處,他發現了一根橫跨瑟布林河、搖搖欲墜的原木橋。崔斯特知道這橋是怪物們建的;很顯然它們不是沒有智力的野獸。
崔斯特詳細察看了河岸。那些騎士們在沒有預料到的外援幫助下重整了陣式,但是其中一個剛被一隻怪物捲住拉下馬來。看到這些怪異敵人長得像樹的特徵,崔斯特瞭解到為什麼這些騎士清一色地使用斧頭,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細長的彎刀能發揮多大的功效。
但是他必須行動了。他從隱藏的地方跳了出來,雙刀同時刺向怪物。它們身上有了切痕,但是並沒有進一步的效果,好像崔斯特剛砍的是棵樹一樣。
即使如此,黑暗精靈的意圖已經救了那個騎士。這怪物敲了對手最後一次,讓他保持暈眩,然後就放鬆了它的緊握轉過來面對崔斯特。黑暗精靈迅速地思考,他選擇了另一種攻擊法,用他沒什麼效果的刀刃檔開那些敲擊的肢體。然後,當這些生物衝向他,他就蹲下去,將它連根拔起,朝後越過頭頂摔向河岸。他將彎刀刺入它像是樹皮的皮膚中,然後一推,讓怪物跌向瑟布林河。在它掉入水中前它抓住了一樣東西,但是崔斯特又對它出招了。一陣腳踢使得怪物掉進水流被沖走。
在這個時候,那一名騎士恢復了他的姿勢和神智他策馬走上河堤,好向營救他的人道謝。
接著他看到了黑色的皮膚。
「黑暗精靈!」他尖叫,然後他的斧頭砍了下來。
崔斯特在毫無防備下遭受到攻擊。他敏銳的反應讓他能夠及時將刀舉高,把斧鋒盪開一些,但是斧頭的平面敲在他的頭上,將他打得腳步搖搖晃晃。他在這一擊的力道之下蹲下滾了開來,試著盡可能在他和騎士之間保持一大段距離,他體認到這個人可以在自己發現之前就殺了自己。
「沃夫加!」瑞吉斯從他自己在後頭河岸上不遠的藏身處尖叫出聲。野蠻人用雷霆萬鈞的一擊將其中一隻怪物從頭到腳劈成兩半,剛好在在騎士策馬接近崔斯特時轉了過來。
沃夫加在怒中狂嘯,從他自己的戰鬥中脫身衝出,在馬還正在掉頭的時候抓住了馬勒,用他的全力一舉。馬和騎士都倒在地上。馬立刻就站了起來甩甩頭,接著緊張地小步跑來跑去,然而騎士還待在地上,他的腿被自己坐騎跌下時的重量壓斷了。
剩下的五個騎士同步行動,衝進怪物群中趕散了它們。布魯諾懷著惡意的斧頭砍了出去,矮人在這整個過程中都唱著他小時候學的一首伐木之歌。
劈開生火用的木柴,孩子
燒熱水壺,然後一餐就要開始!
他一面有次序地砍倒一個接一個的怪物,一面唱出這首歌。
沃夫加兩腿張開,站穩了保護崔斯特的姿勢,他威猛的戰錘每一擊,都粉碎了任何膽敢靠近的怪物。
怪物的潰敗繼續著,在幾秒鐘之內,剩下還存活的怪物在懼怕中向瑟布林河上的橋逃竄了。
三個騎士倒在地上已經死了,第四個沉重地靠在他的馬上,沃夫加摔下來的那一個則因疼痛而昏厥了。但是剩下的五個還騎著馬的並不走向他們的傷者。他們繞著沃夫加和剛站起來的崔斯特圍成了一個半圓,然後用斧頭緊逼著他們兩人,使他們貼著河岸不動。
「這就是你們對待救命恩人的方法嗎?」布魯諾對他們咆哮,將一匹馬拍開好加入他的朋友們。「我打賭相同的人絕對不會幫助你們兩次!」
「你有很糟糕的夥伴,矮人!」其中一個騎士反駁說。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很糟糕的夥伴,你的朋友現在早就死了!」沃夫加指著躺在一邊的騎士回答。「而且他用斧頭來回報黑暗精靈的救命之恩!」
「我們是奈斯姆的騎士,」這個騎士解釋說。「我們的宿命就是為了保護我們的血族而戰死在田野。我們是自願接受這樣的命運的。」
「你們的馬再往前走一步,你們就可以如願以償了!」布魯諾警告說。
「你們對我們的評斷不公正。」沃夫加辯駁說。「奈斯姆是我們的目的地。我們是帶著和平與友誼來的。」
「你們不能進去,至少不能帶著他進去!」那個騎士不屑地說。「邪惡的黑暗精靈幹的事大家都清楚。你是要我們歡迎他嗎?」
「去,你們還有你們的老媽都是蠢蛋!」布魯諾不平地吼著說。
「小心講話,矮人,」騎士警告他。「我們人數是五比三,我們還騎著馬。」
「那試試看啊,」布魯諾大聲頂了回去。「靠這些會跳舞的樹,禿鷹得不到什麼可吃的。」他的手指在斧頭鋒上跑了一遍。「讓我們來給它們一些好東西吃!」
沃夫加輕鬆地來回揮動著手臂端的艾吉斯之牙。崔斯特則沒有出手碰他的武器,而他沉穩的鎮定也許才是最讓所有這些騎士們膽怯的東西。
他們負責發言的人在威脅失敗之後,似乎沒有那麼狂妄的自信了,但是他還是繼續擺著佔上風的姿態。「但是我們並不是不感激你們的協助。我們會讓你們走開。離開我們的土地並且別再回來。」
「我們只去我們想去的地方!」布魯諾咆哮說。
「而我們選擇不要開戰。」崔斯特補充說。「去傷害你們或你們的城鎮並不是我們來這的目的,也不是我們的意願,奈斯姆的騎士。我們會過去,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准到任何接近我們城鎮的地方,黑暗精靈!」另一個騎士高喊。「你們能夠把我們砍殺在田野中!但是我們背後還有一百個騎士,在他們背後還有三倍於他們的騎士!現在給我滾!」他們一夥人似乎因為他強硬的話而重拾了勇氣,他們的馬匹因為韁繩突然勒緊而開始緊張地踏步。
「我們有我們要走的路。」沃夫加堅持說。
「去他們的!」布魯諾突然怒吼出來。「我已經看過太多這一類的人物了!去他們的城鎮。最好被河沖走!」他轉向朋友們。「他們對我們真好。如果我們直接穿過去到銀月城,不要沿著河繞,可以省一天多的路程!」
「直接穿過去?」崔斯特發問。「走愛佛荒原?」
「還能比冰風谷更糟嗎?」布魯諾回答。他回身轉向騎士們。「暫時留下你們的城鎮,還有你們的項上人頭,」他說。「我們在這裡過橋,擺脫你們這些傢伙還有奈斯姆的一切!」
「在巨魔荒原裡有比沼澤怪還糟的東西在遊蕩,愚蠢的矮人!」騎士露齒笑著回答。「我們來是要摧毀這座橋的。你一過去,我們就會把它燒掉。」
布魯諾點了點頭,回敬了嘲笑。
「你們給我一直往東走,」騎士警告說。「我們會把話傳給所有騎士。如果你們在奈斯姆附近的地方被發現,那你們就得死。」
「帶著你們邪惡的朋友給我滾!」另一個騎士辱罵道。「在我的斧頭沾滿黑暗精靈的血之前!即使之後我得把被弄髒的斧頭丟掉!」所有的騎士都跟著笑了起來。
崔斯特甚至沒聽到這些。他專注於一個躲在這群人後方的騎士,他靜靜地在對話中利用他的不起眼贏得不被注意的優勢。這個騎士已經將一張弓從肩膀上滑了下來,並且手還一點一點地慢慢向箭袋移動。
布魯諾說完了話。他和沃夫加轉身離開那些騎士,開始要過橋。「來吧,精靈,」當他過去之後他對崔斯特說。「我遠離這些半獸人生下的賤狗之後,會睡得比較好。」
但是崔斯特在轉身背向騎士之前還有一個訊息要發。在令人目眩的動作中,他將背上的弓轉了下來,從箭袋中抽出一枝箭,然後讓它呼嘯地穿過空中。它擊中了那個可能射箭之人的皮帽,將他的頭髮從中削去了一段,瞬間把它釘到後面的一棵樹上,箭軸的顫動表示著明顯的警告。
「你們被人誤導的污辱!我接受,我也預料到了。」崔斯特對那些被嚇到的騎馬人解釋,「但是我不會忍受任何企圖傷害我朋友的意圖。我也會保護我自己。小心,我只警告一次:如果你們再對我們做出任何動作,你們就得死。」他陡然一轉身,走下橋去,連頭也不回。
驚呆了的騎士們自然沒有心攔阻黑暗精靈一行人了。本來要射箭的人甚至不敢去找回他的帽子。
崔斯特對於自己沒有能力清除他們種族留下來的傳說這個矛盾微微一笑。雖然他被人避之惟恐不及或是被威脅,然而圍繞在黑暗精靈們身上的光環卻也使得他有足夠的能力虛張聲勢,來嚇阻大部份潛在的敵人。
瑞吉斯在橋上跟他們會合,手上有一塊小石子在跳動著。「要是他們敢圍上來,」他開始解釋這個即席演出用的武器。他將這塊石頭輕輕彈入了河中。「真的開戰的話,我應該是第一個出手的。」
「如果真的開戰的話,」布魯諾更正說,「你應該是第一個流出尿來,把你躲的洞穴弄髒的!」
沃夫加在思考著騎士對他們所走路線的警告。「巨魔荒原。」他幽幽地說,抬頭看著橫過道路的斜坡,直看到他們面前的極盡荒涼的土地。哈寇曾經告訴他們有關這個地方的事。被焚燒過的士地以及無底的沼澤。巨魔和無以名之但是更恐怖的事物。
「這會節省我們一天多的路程!」布魯諾仍然頑固地重複著。
沃夫加不相信。
「你可以下去了。」丹帝巴告訴幽靈說。
銅盆中的火光再度成形,脫去了它物質的形體,莫凱在沉思著這第二次的會面。丹帝巴會有多常來召喚它呢?它很想知道。斑衣巫師自從上一次見面之後還沒完全恢復精神,但是他膽敢這麼快就召它第二次。丹帝巴跟矮人一夥有關的事一定真的很緊急!這個假設讓莫凱對他自己身為斑衣巫師偵查員的角色更為輕視。
獨自一人在房裡,丹帝巴改變靜坐的姿勢,將全身伸展了開來,當他想到莫凱給他看的景象時,不禁邪惡地笑了。這一群人失去了他們的坐騎,並且走進了整個北地最糟的地區。再過一兩天,他的那幫坐著魔法駿馬飛行的人就會追上他們,雖然是在他們以北三十哩的地方。
西妮會早在黑暗精靈之前就抵達銀月城。
第十一章 銀月城
從路斯坎騎到這裡真的很快。恩崔立等一行人在好奇的旁觀者眼中,只不過是夜風中微弱模糊的光點罷了。魔法坐騎在飛過之後並沒有留下痕跡,也沒有任何活著的生物能夠趕得上他們。魔像一如往常毫不疲累地在後方,用它僵硬的雙腿邁著大步笨重地前進著。
在丹帝巴施法造成的駿馬上是如此地安穩輕鬆,所以他們能夠一直飛奔過黎明,甚至除了暫時停下來吃東西以外,第二天從早到晚都不需要休息。因此當他們在上路整整一天之後的黃昏紮營時,他們已經越過了峭壁群了。
第一天凱蒂布莉兒的內心在交戰著。她不懷疑恩崔立以及跟他合作的這些人一定會追上布魯諾。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對朋友們只能帶來害處,她只是恩崔立利用的一顆棋子。
她對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解決的方法,除非她找到一種方法減少(如果不是克服的話)殺手帶來的恐懼對她的控制。她把第一天都專注花在盡可能與外在環境隔絕,以及在自己的內在精神中,尋找她可能會需要的力量與勇氣上面。
布魯諾多年來給了她許多從事於這種戰爭的工具,自我控制的技巧以及自信曾經伴隨她度過了許多艱困的情況。在飛行的第二天,她感到更有信心以及更舒坦了一些,於是凱蒂布莉兒能夠將焦點放在擄獲她的人身上。最有趣的是吉爾丹與恩崔立相互間的瞪視。驕傲的軍士很明顯地沒有忘記在路斯坎郊外初遇時所受的侮辱。恩崔立敏銳地感受到了這份憎嫌,甚至故意想火上加油,使得這個問題演變成直接衝突,他用不信任的眼光留意這個人的一舉一動。
正在滋長中的對抗意識是她最大的(也很可能是惟一的)逃走的希望,凱蒂布莉兒想。她承認波克是打不敗的、沒有心智的毀滅機器,而且是她能力範圍以內的手段所解決不了的,而她很快地就知道了西妮並沒有任何意見。
第二天,凱蒂布莉兒試著讓這個年輕的法師加入對話,但是西妮關注的焦點狹隘到無法分一點心。不管是敷衍或者是勸說都沒辦法改變她的執念。當他們坐下吃中飯時,她甚至不知道凱蒂布莉兒向她打招呼。而當凱蒂布莉兒繼續煩她時,西妮就向恩崔立說:「別讓那個妓女靠近我。」
然而即使在這個失敗的試圖中,冷淡的法師還是用一種他們沒人能預料到的方法來甩脫凱蒂布莉兒。西妮一巴掌打在凱蒂布莉兒的臉上,公然地蔑視並羞辱她,這為她又配備上一樣克服恐懼所帶來之癱瘓的工具:憤怒。
第二天他們走完了一半的路程,當他們快速飛過時,周圍的景色也變得超現實起來,然後他們在奈斯姆東北方的一座小山上紮營,路斯坎在他們身後兩百哩外。
營火在一段距離外閃動,西妮推論是奈斯姆的巡邏隊。
「我們應該過去打聽清楚需要知道的東西。」恩崔立建議,他焦急地想知道獵物的消息。
「你跟我,」西妮同意。「我們可以過去,在午夜之前回來。」
恩崔立看了看凱蒂布莉兒。「那她呢?」他問法師。「我不能把她跟吉爾丹留在一起。」
「你認為這個軍士會佔她的便宜嗎?」西妮回答。「我保證他是正直的。」
「我不在乎這件事。」恩崔立得意地笑。「如果不是布魯諾·戰錘之女的話,我才不會擔心。她會在我們回來之前處理掉你那正直的軍士,然後逃進夜幕之中。」
凱蒂布莉兒並不歡迎這番恭維。她瞭解恩崔立的論述是出於對到外面撿柴火的吉爾丹的侮辱,而不是認可她的本領,但是殺手對她出乎意料的敬意,卻使得她要做的事更是難上加難了。她並不希望吉爾丹將她想成危險、甚至是足智多謀的,因為這會讓他保持對她所作行動的注意。
西妮靠波克來解決。「我走了。」她告訴魔像說,故意大聲到凱蒂布莉兒也能輕鬆聽見。「如果俘虜想逃,立刻追上去殺了她!」她對恩崔立露出了邪惡的笑容。「你滿意了嗎?」
他回敬了她的微笑,向遠處帳棚的方向揮出他的手臂。
然後吉爾丹回來了,西妮將他們的計劃告訴他。這個軍士似乎對西妮和恩崔立一起離開並不怎麼高興,然而他也沒有勸阻法師。凱蒂布莉兒仔細觀察他,然後知道了實際的情形。讓他留下來和她以及魔像在一起並不困擾他,但是他害怕這兩個同行者之間會有任何友誼滋長。凱蒂布莉兒瞭解,甚至預期到了這件事,因為吉爾丹在這三人中是處於最弱勢的地位——屈從於西妮,又懼怕恩崔立。如果這兩人有任何合作的話,也許會連丹帝巴以及巫士塔都排除在外,但至少一定不會把他也算進去,可能更代表了他的完蛋。
「但願他們的那些邪惡勾當反過來報應在他們自己身上!」當西妮和恩崔立離開帳棚時,凱蒂布莉兒聲帶不發音地說,故意講得很大聲來加強自己漸增的自信。
「我來幫你。」當吉爾丹去完成紮營工作時,她提議說。
軍士瞪了他一眼。「幫我?」他嗤之以鼻。「我應該叫你全部做完的。」
「我瞭解你的憤怒,」凱蒂布莉兒同情地回嘴說。「我自己也是慘遭恩崔立的毒手。」
她的憐憫激怒了驕傲的軍士。他威脅性地衝向她,但她還是維持鎮靜,連眨眼也不眨。「以你的職位來說,你不該做這麼卑微的工作。」
吉爾丹突然停了下來,由於這份恭維引起了他的興趣,使得怒氣都煙消雲散了。這很明顯只是個策略,然而對吉爾丹受傷的自我來說,這個女人的尊敬太令他歡迎,以致於無法忽略過去。
「你怎麼知道我的職位?」他問。
「我知道你是路斯坎的軍人,」凱蒂布莉兒回答。「那些人在整個北地都備受敬畏。你根本不必在法師以及那個夜間獵人晚上出去混的時候,做這些卑賤的工作。」
「你在製造麻煩!」吉爾丹咆哮說,但是他停下來想她所說的重點。「那你來搭帳棚!」他立刻下達命令,靠著在她身上行使權力而贏回一部份的自尊。然而凱蒂布莉兒並不介意。她馬上開始工作,毫無怨言地扮演著順服的角色。現在她心中的計劃開始有了具體的雛形,這個階段需要她跟敵人之間互相合作,或者至少在吉爾丹心中種下嫉妒的種子。
當這個軍士走遠時,她聽見了,並且滿足於他低聲的喃喃自語。
在恩崔立以及西妮還沒有近到能看清楚對方的營地之前,儀式性的歌頌告訴了他們這並不是從奈斯姆來的商隊。他們更小心地一點一點接近,去證實他們的懷疑。
長髮的蠻族,膚色深而又高挑,穿著儀式用的羽毛服,正圍著奇異神獸的圖騰在起舞著。
「烏司嘉人,」西妮解釋說。「半鷹獅部族。我們已經靠近了他們的列祖丘之一,叫做『耀白』。」她側身移離營火發光的方向。「來吧,」她低聲說。「在這裡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恩崔立跟著她返回自己的營地。「我們需要飛一段路嗎?」當他們進入安全範圍之後,他問道。「離那些野蠻人遠一點?」
「不必要,」西妮回答。「烏司嘉人會跳一整夜。整個部族都參加了這個儀式;我懷疑他們是否有派人出來站哨。」
「你對於他們的事知道的還真多。」殺手用非難的語氣評論說,暗示著他心中突如其來的疑慮:可能有某種隱藏的陰謀,控制了他們身邊發生的事件。
「我為了這次旅行預備了很多。」西妮反駁。「烏司嘉族沒有什麼秘密;他們的生活方式已經是眾所周知,並且記載在書上。北地的旅行者有機會可以好好瞭解這些民族。」
「我有你這樣博學的人同行,真是幸運啊。」恩崔立說,在諷刺性的致歉下鞠了一躬。
西妮眼光直視著前方,並沒有回答。
但是恩崔立不會讓對話這麼輕易就中斷掉。他解決疑惑是有步驟的。他是有意識地選擇了這個時機來顯示他的手腕,以及表露出甚至在瞭解到那片營地性質之前,他就已經懷有的不信任。這是第一次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沒有凱蒂布莉兒或吉爾丹在身邊火上加油,而恩崔立是故意要在此解決他所關心的問題,或是解決掉這個法師。
「我什麼時候得死?」他率直地問。
西妮並沒有迷失步伐。「當命運決定的瞬間到來之時,我們每個人都一樣。」
「那讓我用另一種方法來問這個問題,」恩崔立繼續說,他抓住了她的手並且強迫她轉過來面對自己。「你被指示什麼時候要殺我?」
「還有什麼別的理由讓丹帝巴派這個魔像過來?」恩崔立推論道。「巫師並不重視協約和榮譽。他只用對他最有利的方法去完成他的目標。當我對你們已經沒有價值的時候,我就會被殺。你將會發現這是件比你預期還困難的任務。」
「你真是感覺敏銳啊。」西妮冷酷地說。「你對丹帝巴性格的評斷很正確。他會殺了你以避免任何可能的麻煩。但是你沒有考慮到我在這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由於我的堅持,丹帝已將決定你命運的權力放到了我手中。」她停頓了一下,讓恩崔立去秤量她的話。兩人都知道他現在能夠輕輕鬆鬆地殺了她,所以她坦承地默認了確實有殺他的陰謀這件事制止了他的立即行動,並且迫使他繼續聽她的話。
「我確信我們在與矮人一夥的對抗上尋求的是不同的結果。」西妮解釋,「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沒有意願要破壞現在,或是在未來有潛力的合作關係。」不管他的生性多疑,恩崔立很能瞭解她立論的邏輯。他在西妮身上找到很多自己的特質。她殘酷,不會讓任何東西阻擋她所選的道路,但是不管她的感覺有多強烈,她還沒有轉向而偏離該走的道路。他放鬆了她的手臂。「但是那個魔像的確跟著我們來了,」他心不在焉地說,轉向了夜空。「丹帝巴真的相信我們需要它來擊敗矮人跟他的同夥嗎?」
「我的主人不會給人留下機會,」西妮回答。「波克是派來確保他能得到他要的東西。防止在那一夥人那裡碰到沒料想到的麻煩。還有你。」
恩崔立將她的思考的線索更推進了一步。「巫師想要的東西一定具有很強大的力量。」他推論說。
西妮點了點頭。
「可能對一個年輕的魔法師也構成誘惑。」
「你是指什麼?」西妮問,他對於恩崔立居然懷疑她對丹帝巴的忠誠感到很生氣。
殺手確信的微笑讓她不安地扭動身子。「派魔像來的目的是要防止碰到沒料想到的麻煩。在你身上。」
西妮結結巴巴地找不出話來回答。她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她試著在邏輯上驅散恩崔立的古怪結論,但是殺手的下一段評論卻掩蓋了她的思考能力。
「只是要避免任何可能的麻煩。」他冷酷地說,重複了她先前的話。
他假設的邏輯像是打了她一巴掌。她怎能認為自己是置身在丹帝巴惡意的陰謀之外呢?這次暴露的事實讓她渾身打了個寒噤,但是她沒有意願要在恩崔立還站在身邊的情況下去尋找答案。「我們必須互相信任,」她對他說。「我們必須瞭解我們都從這次的合作上得到利益,而它並不讓我們損失什麼東西。」「那你叫魔像回去。,」恩崔立回答說。
西妮的心中閃過一絲警訊。恩崔立試著在她身上灌輸疑惑難道就只是要在他們的關係中取得優勢嗎?
「我們不需要這個東西。」他說。「我們手上有那個女孩。而且即使那夥人拒絕我們的要求,我們也有能力拿到我們要的東西。」他回敬法師懷疑的眼神。「你剛才說到信任吧?」
西妮沒有回答,並且再次開始走向他們的營地。也許她該把波克送走。這個行動應該能解除思崔立對她的疑慮,然而當真的有什麼麻煩發生時,他就會站在她的上風。但是打發魔像走能夠解決更困擾她的問題,就是有關丹帝巴的問題。
第二天是最安靜的一天,也是前進最有效率的一天。西妮為了有關魔像為何跟著他們的問題在跟內心的混亂爭戰。她已經得到了應該送波克走的結論,如果沒有比向自己證明主人的信任更好的理由的話。
恩崔立很有興趣地看著她無法掩飾的內心掙扎跡象,知道他已經足夠地削弱了西妮和丹帝巴之間的關係,增強了自己面對這個年輕法師時的地位。現在他只需要等待並且注意下一次能夠結合他盟友的機會。
同樣地,凱蒂布莉兒也尋求更多的機會,來栽培她種在吉爾丹思想中的種子。她看到這個軍士在躲避恩崔立以及西妮的這個心結告訴了她:她的計劃已經有了好的開始。
第二天他們剛過中午就到了銀月城。如果恩崔立對加入巫士塔一夥的決定還存有任何懷疑的話,在他想到他們所達成的成果時也就都煙消雲散了。有著不會疲累的魔法馬,他們在四天之內就幾乎跑了五百哩。而在不需花費心力的旅途中,在操縱他們坐騎時完全的放鬆中,他們在毫無倦意的情況下到達了迷人城市西方山脈邊上的小丘。
「這是洛芬河,」吉爾丹飛在隊伍的前頭,對後頭的人大喊。「還有一個崗哨。」
「飛過去。」恩崔立回答。
「不!」西妮說。「這些是通過月橋的嚮導。他們會讓我們過去,而且他們的幫助會讓我們進城順利得多。」
恩崔立向後看了看波克,它正在後面跟著他們笨拙地走著。「我們所有人嗎?」他懷疑地問道。
西妮並沒有忘記魔像。「波克,」當魔像跟上他們的時候她說。「現在用不著你了。你回丹帝巴那裡,告訴他一切都很順利。」
凱蒂布莉兒對於這個把魔像叫回去的想法眼睛一亮,而嚇了一跳的吉爾丹則在不斷增加的焦急中回頭看了看。望著他,凱蒂布莉兒看到了在這個意料不到的轉折下另一個可占的優勢。送走了魔像,西妮讓凱蒂布莉兒種在軍士心中,對恩崔立以及西妮合作的恐懼更增加了可信度。
魔像沒有動作。
「我叫你走!」西妮要求道。她用眼角看到了看到恩崔立並不驚訝的眼神。「去你的!」她對自己低聲說。波克還是沒有動作。
「你真是先知先覺!」她對恩崔立咆哮。
「那你待在這,」她向魔像輕聲地說。「我們會在這座城裡待好幾天。」她從座位上滑了下來然後轉身跳開,殺手在她背後施以輕蔑的微笑。
「這些馬怎麼辦?」吉爾丹問。
「它們是被製造來讓我們騎到銀月城為止的。」西妮回答。在他們四個人走向路上的時候,原來是馬的光芒漸漸減弱為藍色柔和的微光,然後突然都消失不見了。
他們沒有遇上什麼麻煩就通過了崗哨,特別是當西妮介紹自己是巫士塔的代表之後。不像北地大部份懷有敵意的城市,在對外人恐懼的偏執中嚴守邊境,銀月城並不將自己用預設的城牆以及高度警戒的軍隊圍繞起來。這裡的人們將訪客視為對他們的文化的提高,而不是對他們生活方式的威脅。
在洛芬河崗哨守衛的銀月騎士之一,帶著這四個旅行者到達了月橋的入口,橫跨城市大門前河流的是一座拱形而看不見的結構體。這些初次到來的人試著走過去,對腳下缺少可視的物質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很快地他們就發現自己漫步在這座魔法城市曲曲折折的道路之上了。他們的速度無意識地慢了下來,被這裡慵懶、放鬆而又好沉思的氣氛所傳染,甚至連恩崔立視野狹小的緊張感也被驅散了。
高而互相纏繞的塔在每個街角用奇形怪狀歡迎他們。沒有任何單一的一種建築形式支配了銀月城,除了讓建築者不害怕別人的評斷或是輕視,而實現個人創造力的自由之外。其結果就是一個無限璀璨的城市,並不是因著可數算的財寶而富有,像它兩個有力的鄰居深水城與米拉巴一樣,而是它在美感上的無可比擬。我們回溯被遺忘國度的早年,當精靈和人類還有足夠空間在陽光與星光下漫遊,而不用害怕自己逾越了某個懷有敵意王國看不見的國境線時,銀月城就公然地藐視這世界的征服者和暴君而存在著,在這裡,沒有人能宣稱自己有權力奴役其他人。
所有善良種族的人們都能自由而無懼地在最深的黑夜裡行走於這裡的大街小巷,而如果有人經過另一人身旁卻沒有打招呼,那就是因為他太深地專注於自己的玄思裡了。
「矮人一夥從長鞍鎮出發還不到一個禮拜,」當他們穿越這座城市時,西妮提到。「我們可能還有好幾天好等。」
「我們要去哪裡?」恩崔立問,他覺得在這裡有些不自在。在銀月城居於優勢的價值觀很明顯地跟他以前所到過的任何城鎮都不同,跟他自己對這個貪婪世界的感受也很不一樣。
「在街上有無數的旅店,」西妮回答。「這裡有太多訪客!而且公然地被接納。」
「這麼說來一旦那一票人來到這裡,我們要找出他們的任務就變得更困難了。」吉爾丹歎道。
「不是這樣,」西妮諷刺地笑了。「矮人是來這裡找情報的。他們一到這裡,布魯諾和朋友們會立刻去賢者藏書庫,整個北地最知名的藏書中心。」
恩崔立雙眼斜瞟,然後說:「我們會在那裡歡迎他們。」
第十二章 巨魔荒原
這是一塊有著焦黑土地,以及被霧籠罩之沼澤的地方,腐敗和巨大的危機感甚至支配了最晴朗時的天空。地形起起伏伏,而每一次旅行者懷著能看到這地方盡頭的希望登上山丘,得到的卻只有失望,和更多相似不變的景象。
勇敢的奈斯姆的騎士在每年春天冒險進入荒原,沿著很長的一線放火,以將這塊懷有敵意土地上的怪物驅趕到遠離他們城鎮邊境之處。現在已經是晚春,從上一次焚燒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禮拜,但即使是現在,在低谷中大火所造成的煙氣和熱浪,依然在燒成焦炭的木頭堆得最密之處的四周散發著。
布魯諾在對騎士們的頑固抵制中將朋友們帶進了巨魔荒原,而他已經決心就這樣一直走到銀月城去。但是在走了一天之後,連他也開始懷疑這個決定。在這裡需要恆常的警醒,而他們所經過每一棵燒盡樹木的殘骸都逼得他們停下來,這些黑而無葉的樹樁以及倒下的樹幹看來都跟沼澤怪很相像,讓人很不舒服。不只一次,他們腳下鬆軟的泥土突然變成爛泥的深坑,只有身旁反應敏銳的夥伴能讓他們免於發現這些坑洞確實的深度。
微風持續吹過荒原,它的動力是來自於一塊塊灼熱土地和冰涼沼澤的對比,而帶來了一種比煙更糟的氣味與懸浮的顆粒,一種令人作嘔的甜味對崔斯特·杜堊登而言簡直是令他困擾地熟悉——巨魔的氣味。
這裡是它們的領域,而他們一行人所聽過,並且在絨毛杖的輕鬆氣氛中一笑置之的關於這裡的一切傳言,都不能讓他們在進來此地時,對突如其來的現實作好準備。
布魯諾曾經估計,如果他們不斷疾走,那麼可以在五天之內走完整個荒原。第一天他們真的走了該走的長度,但是布魯諾卻沒有預見到,他們將會持續不斷地為了避開沼澤而由原路退回。那一天他們走了二十多哩,然而最後他們離進來的地方還不到十哩。
他們還沒碰到巨魔或者任何的惡魔,那一天晚上在沉靜的樂觀假象中紮了營。
「你會守夜吧?」布魯諾問崔斯特,他知道只有黑暗精靈擁有他們所需要的,讓他們能平安度過夜晚的高感度。
崔斯特點頭。「一整夜。」他回答,而布魯諾沒有意見。矮人知道不管他們是不是擔當守衛,那一晚都不可能睡著。
黑暗突如其來完全地籠罩了。布魯諾、瑞吉斯和沃夫加只要把手移開臉幾寸,就不見五指。隨著黑暗而來的是讓人驚醒的夢魘之聲。陷進泥地裡的腳印從四面八方接近他們。夜霧混和著煙氣吹向無葉的樹幹四周。風並沒有增強,然而難聞氣味的濃度卻增強了,它帶來荒原居民怨靈悲慘的呻吟。
「收拾你們的裝備。」崔斯特對朋友們低聲說。
「你看到了什麼?」布魯諾輕輕地問。
「沒有直接看到什麼。」精靈回答說。「但是我感覺到它們就在附近,就像你們一樣。我們不能坐在這裡等它們發現我們。我們必須在他們中間移動,以免它們一擁而上。」
「我的腿痛,」瑞吉斯抱怨說。「我的腳已經腫了。我甚至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穿上靴子!」
「你幫他,孩子,」布魯諾對沃夫加說。「精靈說的是對的。如果必須的話,我們會背你的,饞鬼。但是我們絕不能待在這!」
崔斯特帶頭,而有時他必須回頭來扶布魯諾的手,再對後頭的沃夫加做相同的事,以免他的朋友們跌離他所取的道路。
他們都能感受到黑色的形體在他們四周移動,聞到噁心巨魔的難聞氣味。只有崔斯特清楚地看見了聚集在他們四周的一大群怪物,因而瞭解到他們的處境有多危險,於是他盡可能快速地拉著他的朋友們走。
他們很幸運,因為之後月亮出來了,將霧氣轉變成幽靈般的銀氈,而且將迫近的危險顯露給每個人看。現在由於每一個方向的動靜都可以很明顯地看到,這群朋友們開始跑。
瘦長而蹣跚的身形從他們身邊的霧中陰森森地接近,當他們狂奔經過時就伸出爪形的手來阻撓他們。沃夫加跑到崔斯特的身邊,用艾吉斯之牙大揮特揮將巨魔砸向旁邊,而黑暗精靈則專心讓他們維持跑向正確的方向。
他們跑了好幾小時,而巨魔依然繼續圍上來。他們的肢體開始疲累、疼痛繼而麻痺,他們知道只要躊躇一秒,死亡就可能降臨在他們的身上,所以不停地跑,他們的恐懼壓倒了他們身體對挫敗的吶喊。即使是過胖又軟趴趴的瑞吉斯,也用走起路來算是太短的雙腿趕上了他們的速度,甚至把他前面的人更往前推。
崔斯特瞭解他們的逃跑是徒勞的。沃夫加的錘子必然地減慢了,每一分鐘他們都越絆跌越多次。夜晚還有更多個小時要過,而即使是黎明也無法保證這次的追殺告一段落。他們能跑幾哩呢?在他們走上一條盡頭是無底沼澤的小路,而後頭有一百來只巨魔的時候?
崔斯特改變了他的策略。他不再只是跑,他開始尋找一個能自保的地點。他看見了一座小丘,也許有十尺高,從他的角度看來有三面很陡峭甚至近乎垂直。朝他們這一面長著一株孤單的小樹,他對沃夫加指出了這個地方,沃夫加立刻瞭解了這個計劃並且改變了方向。兩隻巨魔圍上來要攔住他們的去路,但是沃夫加在狂怒中咆哮,衝著迎了上去。艾吉斯之牙猛然狂暴地一擊又一擊,另外三個夥伴則靠著緊跟在沃夫加後面,而能夠往小丘上爬。
沃夫加轉身加入他們,頑固的巨魔繼續追近,現在它們已經排成一長串了。
瑞吉斯的動作出人意料地靈活,甚至不顧他的大肚子,瞬間爬上了小丘上的樹頂。而布魯諾的身材並不適於這樣攀爬,他每爬一寸都要繼續掙扎。
「幫他!」崔斯特背靠著樹,雙刀在手,對沃夫加大喊。「然後你也上去!我來抵擋它們!」
沃夫加的呼吸變為沉重的喘息,額頭上劃出了一道血光。他跌向樹,並且在矮人之後開始向上爬。樹根由於他們加起來的重量而鬆動了,似乎他們每爬一寸,樹也往下沉一寸。最後瑞吉斯抓住布魯諾的手,讓他上到高地,而沃夫加在路清出來之後,也上去加入他們。他們自己暫時的安全獲得保障之後,就回頭關心他們的朋友。
崔斯特正在跟三隻怪物戰鬥,而後面還排著更多巨魔。沃夫加爬到一半,考慮跳下去死在黑暗精靈的身邊。但是崔斯特每過一陣子,就會回頭看看他朋友們的進度,他注意到了野蠻人的遲疑,並讀出了他的心中在想些什麼。「上去!」他叫道。「你的遲疑並沒有幫助!」
沃夫加必須停下來思考這個命令的原因。他對於崔斯特的信任與尊敬壓倒了他想要衝回去加入戰端的慾望,於是他不情願地強迫自己上去,加入了小小高地上的瑞吉斯和布魯諾。
巨魔移動到黑暗精靈的側邊,他們污穢的指爪從每個方向伸向他。他聽到了三個朋友苦苦哀求自己也脫身去加入他們,但是他知道這些怪物已經從後方截斷他的退路了。
他臉上泛起了微笑。他眼中的光芒閃耀。
他衝進了主要的一群巨魔,離開了讓怪物無法抓到他們一行人的小丘,以及大吃一驚的朋友們。
然而這三個夥伴沒有時間去細想黑暗精靈的命運,因為他們馬上就發現自己從各方向遭受到巨魔毫不放鬆的襲擊,亂抓著要攫取到他們。
他們每個人都各防守一邊。幸運地,小丘的背後更是陡峭;有些地方的崖壁甚至截面朝下,使得巨魔不能從後方有效地抓到他們。
沃夫加是最致命的,威力強大的戰錘每一擊都將一個巨魔打倒。但是在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瞬間,另一個巨魔又補上了原來的位置。
瑞吉斯揮動著他小小的釘頭錘,沒有什麼效果。當巨魔靠近時,他用盡全力打在它的手指上、手肘上、甚至頭上,但是他沒有辦法把緊抓地面的怪物從它們的位置上趕走。每當有一個巨魔登上了小丘,沃夫加或布魯諾就必須從自己的戰鬥中抽身,將這個怪物打下去。
他們知道自己只要有一擊沒成功,他們就會發現有一隻巨魔站在小丘頂上他們的身邊,準備好要攻擊他們。
災難幾分鐘以後就發生了。當另一個怪物將手掌攀到丘頂之上時,布魯諾轉身去幫助瑞吉斯。矮人乾淨利落地砍了下去。
太乾淨利落了。斧頭砍上了巨魔的脖子並穿了過去,將巨魔的頭斬斷。但是雖然它的頭滾了下去,它的身體還是繼續往上爬。瑞吉斯向後一跌,驚嚇到無法反應。
「沃夫加!」布魯諾喊了出來。
野蠻人轉身,並沒有慢下來到足以看清楚無頭敵人的程度,艾吉斯之牙甩進這個傢伙的胸部,將它從小丘頂上錘飛了出去。
又有兩隻手抓住了小丘邊緣。在沃夫加那一邊,有另一隻半獸人已經爬了超過坡的一半了。在他們後面原來布魯諾所在之處,第三隻已經爬了上來,並且跨立在無助的半身人上頭。
他們不知道要從哪開始攻擊起。小丘被攻陷了。沃夫加甚至考慮到向下跳進怪物群中,盡可能殺敵之後死得像個戰士。這樣他也才能不用親眼見到兩個朋友們被撕成碎片。
但是突然地,在半身人上頭的巨魔開始掙扎著要保持平衡,好像有東西從後面拉住了它。它的其中一隻腿開始變形彎曲,然後它向後摔入了夜幕之中。
崔斯特·杜堊登在經過它上頭時將砍在它小腿上的刀抽了回來,然後靈巧地翻身上了小丘之頂,在嚇呆的半身人身旁重新站穩。他的斗篷化為碎片,血痕污了他衣裳許多地方。
但是他還是帶著微笑,淡紫色眼中的火焰告訴他的朋友們:說他完了,還言之甚早。他衝向目瞪口呆的矮人以及蠻族,亂刀砍向另一隻巨魔,快速地在小丘邊上把它解決了。
「你怎麼弄的?」布魯諾問,呆呆地望著他,當他衝向瑞吉斯時,他馬上知道現在從分不開身的黑暗精靈那裡問不出所以然來。
崔斯特大膽地跳下去為他贏得了對敵人的優勢。巨魔有他的兩倍大,他正在纏鬥的那些怪物背後的怪物並不知道他正在靠近。他知道他沒有辦法對這些怪物造成長久的傷害(當他跑開之後,他所刺的傷就會再度癒合,而他所砍斷的肢體也馬上長了出來),然而這大膽的計策讓他獲得了需要的時間,去避開蜂擁的怪物群,繞個圈子脫身進入黑暗之中。一旦他在黑夜中獲得了自由,他就取道回到小丘上,用強度同樣猛烈的刀刃砍過所有心思不在他身上的巨魔。當他到達小丘下面,是他敏捷的身手救了他,因為他在上小丘時甚至曾經經過一隻巨魔的背上,他的動作太快,以至於驚訝的怪物沒有機會抓到他。
現在小丘的防禦堅固了起來。有了布魯諾狂暴的斧頭、沃夫加雷霆萬鈞的錘子以及崔斯特輕靈舞動的彎刀各守一方,攀爬的巨魔就很難爬上頂端。瑞吉斯待在小高地的中央,當有巨魔太靠近到能抓住朋友時,他就選擇性地攻擊來幫助他們。
巨魔仍不斷地蜂擁而至,怪物群每一分鐘都在增加著。這一群夥伴都已經清楚知道這次遭遇戰不可避免的結果了。惟一的機會就是在於從聚集的怪物群中間打開一條路逃走,但是他們光是要打退眼前的敵人都有些來不及了,根本沒有餘力去找出解決的辦法。
除了瑞吉斯之外。
事件發生得很突然。一隻被崔斯特切下來的扭曲手臂爬進了他們防禦圈的中心。覺得非常噁心的瑞吉斯瘋狂地用釘頭錘打它。「它不會死!」當這個東西繼續蠕動著,抓住了他的小武器時,他尖叫出聲。「它不會死!誰來打它!!誰來砍它!誰來燒它!」
其他三個人無法分身對半身人絕望的懇求做出回應,但是瑞吉斯在驚慌喪膽中喊出的最後一句話卻讓他自己有了個主意。他跳上了扭曲的肢體,暫時把它釘在地上,然後從他的包裡摸出火種盒以及打火石。
他顫抖的手幾乎無法打火,但是一點點火星就完成了致命的任務。這只巨魔的手臂開始燃燒並發出噼啪聲蜷曲成一個球形。他不錯失這個眼前的機會,撈起了著火的肢體奔向布魯諾。他扳住矮人的斧頭,告訴布魯諾讓他眼前的敵人爬上小丘邊緣。
當巨魔一站直,瑞吉斯就將火引到它的臉上。它的頭爆裂成一片火焰,然後在痛苦中尖叫,從小丘上跌了下去,將致命的火帶到了它的同伴身上。
巨魔不怕刀劍也不怕鐵錘。砍在它們身上的傷會馬上復原,甚至是砍斷的頭也會馬上長回去。這些遭遇甚至加速了它們的繁衍,因為巨魔會重新長出一隻被斬斷的手臂,而被斬斷的手臂會重新長出一隻巨魔!不只一隻的獵豹和狼曾經享用過巨魔屍體,然後在腹內長出一隻新巨魔時死亡。
但即使是巨魔也不是全然無懼的。火是它們的弱點,而愛佛荒原的巨魔對火不是普遍地熟悉。被火燒著的部份無法重生,而一隻被火燒死的巨魔就是進入了永遠的死亡。這就像是神蓄意的設計一樣,巨魔乾燥的皮膚就像乾燥的引火柴一樣容易著火。
小丘旁布魯諾那一邊的怪物,不是逃走就是倒在燒成焦炭的屍堆上。當布魯諾看到他期待已久的景象,他希望能消除眼睛的疲累,拍了拍半身人的背。
「木頭,」瑞吉斯想到了。「我們需要木頭。」
布魯諾將他的背包從背上滑了下來。「你會拿到木頭的,饞鬼。」他笑了,指著他面前小丘邊上長著的樹苗。「我的小囊中有油!」他奔向沃夫加。「樹,男孩!去幫半身人!」就是當他經過野蠻人面前時惟一的解釋。
沃夫加一轉身看到瑞吉斯在摸索一瓶油,他就瞭解了他在這計劃中該扮演的角色。沒有巨魔敢再回到小丘的那一邊,血肉燃燒的氣味從底下漫天地傳來。他用力一拔,就將樹苗連根拔起交給了瑞吉斯。然後他反身幫助矮人,讓布魯諾能把木頭劈開。
不久之後,燃燒著的投擲物照亮了整個小丘附近的夜空,然後掉在巨魔群中,砰地一聲火星四濺。瑞吉斯跑到小丘邊,把油灑在最靠近的巨魔身上,讓它們進入恐懼的狂亂中。它們持續潰敗著,在驚慌的怪物群以及迅速蔓延的火焰之間逃竄,幾分鐘之內小丘下面一帶就一掃而空,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中這群朋友們連一點動靜也沒看到,除了大量蠕動著的可憐殘肢,以及燃燒過的軀幹的抽動。崔斯特呆呆地看著,他很想知道這些被火燒過又無法再生的東西還能活多久。
雖然他們已經完全精疲力盡,但是那一天晚上沒有人打算要睡覺。天已破曉,四周沒有巨魔的跡象,然而烏煙瘴氣高懸在空中,崔斯特堅持要上路。
他們離開了堅守的陣地開始走,因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也因為他們在別人可能已經搖搖晃晃走不下去的地方仍拒絕屈服。他們並沒有立刻碰到什麼東西,然而他們能感覺到荒原中的視線仍然落在他們身上,這是預告了災難的平靜。
那天早上稍後,當他們辛苦地走在長草的泥地上,沃夫加突然停了下來,拿艾吉斯之牙錘向一小段焦黑的木頭殘骸。事實上他錘的是個沼澤怪,在還沒被擊中之前雙臂交叉想要抵擋,但是魔法戰錘有足夠的威力將怪物從中劈成兩半。它大驚的同伴們,大約有一打左右,從相似的位置上逃走,消失在荒原中。
「你怎麼知道的?」瑞吉斯問,因為他很確定野蠻人幾乎沒辦法去管到那些樹叢。
沃夫加搖搖頭,坦承他不知道是什麼驅使他這樣做。崔斯特和布魯諾都瞭解並且認同他。他們現在都是靠直覺在運作,他們的精疲力盡老早就讓他們的心智無法理性而前後一貫地思考。沃夫加的反射動作繼續維持在高精確度的水準。他也許能捕捉到一次眼角的閃動,微細到他有意識的知覺並沒有接收到這個信號。但是他生存的直覺發出了反應。矮人和黑暗精靈為了得到印證而互看了一眼,並不太訝異於沃夫加仍舊表現出一個戰士的成熟。
但是崔斯特還是繼續拉著他們前進,尋找另一個可防禦的地點,然而他很懷疑是否還能找到像前一天那個一樣設計得好好的陣地。如果他們能夠點出一條夠長的小火線來維持優勢的話,他們還有足夠的油讓他們再撐一個晚上。任何的小石岡,甚至是一棵樹的殘骸就已經很能滿足他們的需求了。
他們所找到的是另一個沼澤,朝每一個方向都延伸到他們的視野以外,也許有幾哩長。「我們可以轉向北方,」崔斯特對布魯諾建議。「我們現在向東已經走得夠遠,可以擺脫奈斯姆的影響了。」
「那些騎士會在河邊逮到我們。」布魯諾沉鬱地說。
「我們可以過河。」沃夫加建議。
「巨魔喜歡水嗎?」布魯諾問崔斯特,他對這個可能性起了興趣。黑暗精靈聳聳肩。
「那麼值得一試!」布魯諾宣告說。
「收集一些原木,」崔斯特指示說。「不要花時間把它們綁在一起,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在水裡這麼做。」
他們讓原木像浮標一樣漂在他們身邊,然後他們滑進了巨大沼澤冰冷而平靜的水中。
然而他們並沒有因為每走一步都拉住他們的下陷和泥濘的感覺而興奮。崔斯特和沃夫加發現有很多地方他們可以用走的,穩定地推動這個暫時替代用的小舟。瑞吉斯和布魯諾由於腿太短構不到水下的地面,躺在各自的原木上頭。最後他們終於對沼澤陰森的寂靜感到適應,並且將走水路視為寧靜的休憩。
然而回到現實真的是很殘酷的。
他們四周的水噴了起來,三個長得像巨魔的身形突然襲擊了他們。瑞吉斯躺在他的原木上幾乎睡著,被摔了下去掉到水裡。沃夫加在拿出艾吉斯之牙以前胸部受了一擊,但他並不是半身人,而即使是怪物可觀的力量也無法把他向後推。在永遠機警的黑暗精靈面前浮出水面的怪物,連頭都還沒來得及完全出水就發現兩把彎刀砍在它的臉上。
這場戰鬥一開始就快速而猛烈。由於被冷酷荒原無止盡的需索激怒,這群朋友們對這次的受襲用無與倫比的狂暴來反擊。黑暗精靈面前的巨魔在還沒站直之前就被削成片片,布魯諾也有時間準備好去對付摔下瑞吉斯的那一隻。
沃夫加面前的巨魔雖然出手了兩次,卻意外地受到一陣狂野的攻擊。由於它不是有智力的生物,它有限的推理能力和戰鬥經驗讓它相信在它兩次直接重擊之後應該不會有人還能站著準備反擊。
然而後來它雖然體認到了事實,卻不能讓它感覺到安慰,因為艾吉斯之牙已經連續攻擊把它打到了水面之下。
瑞吉斯浮回水面上,將一隻手掛在原木上。他一邊的臉頰因為傷痕以及看起來很痛的刮痕而輝煌。
「它們是什麼?」沃夫加問黑暗精靈。
「巨魔的一種。」崔斯特推論說,他繼續戳著躺在他面前水底已不會動的形體。
沃夫加和布魯諾都看懂了他為什麼要持續不斷地攻擊。在突來的驚懼中,他們開始重重擊打躺在他們身邊的形體,希望能夠把這些殘骸打得足夠殘缺,這樣他們才能在這些東西再次復活起來之前遠離此地好幾哩。
在沼澤的水面底下,在缺少漩渦靜止的陰暗水中,這些重擊的斧頭和錘子騷擾到了另外一些熟睡中的棲息者。特別是一隻已經沉睡多年的,它不會被附近隱藏的潛在危險所干擾,它知道自己所向無敵,所以是安全的。
由於剛才那一擊使他暈眩並且虛脫,好像這次突襲把他的靈魂送上了瀕臨崩潰的點,瑞吉斯無助地倒在原木之上,想知道自己的內心是否還有任何鬥志。他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原木在荒原熱風的吹襲下何時開始偏斜了。它被一小排突出的樹根勾到,然後不受羈絆地漂向覆滿了蓮葉的靜靜礁湖中。
瑞吉斯懶懶地伸展身體,對周圍環境的改變半知半覺。他還能模糊地聽到後方朋友們的對話。
他詛咒了自己的不小心,開始掙扎著要擺脫昏睡的頑強控制,然而他前方的水流已經開始旋轉了。一個略帶紫色、長著毛皮的形體破水面而出,然後他看到了它巨大的環形口上面附著一排排如匕首的殘酷齒牙。
瑞吉斯現在清醒了,他無法叫出聲或是做出任何反應,在他自己死亡迫近的景象前驚得呆了。
一隻巨蟲。
「我原來還以為水至少會提供我們一些保護,免於受那些噁心東西的侵擾。」沃夫加歎氣說,然後給躺在他身邊水中的巨魔殘骸最後的一擊。
「至少移動比較容易。」布魯諾插嘴說。「我們把原木聚集在一起,然後出發。別再數算這一區還有幾個跟這三個同類的傢伙跟著我們。」
「我可不想留在這裡數,」沃夫加回答。他四周張望了一下,開始困惑,然後問道:「瑞吉斯在哪裡?」
這是在戰鬥的混亂中他們之中第一次有人注意到半身人漂走了。布魯諾開始大叫,但是崔斯特用一隻手遮住了他的嘴。
「聽。」他說。
矮人和沃夫加靜止不動,朝著黑暗精靈專心察看的方向傾聽。在一陣子的適應之後,他們聽到了半身人顫抖的聲音。
「……真是個漂亮的石頭。」他們聽到了,然後馬上知道了瑞吉斯正在用魔墜解決自己的麻煩。
之後事情的嚴重性馬上很清楚了,因為崔斯特從樹叢的縫隙間看到了模糊的影像,也許在西方一百尺處。「蟲!」他對夥伴們低語。「比我所看過的任何東西都還大!」他對沃夫加指出了一棵高樹,然後開始轉而向南,在走的過程中從背包裡掏出了瑪瑙像,呼喚關海法。他們將會需要這頭野獸所能提供的任何幫助。
沃夫加將腳伸進水中,輕鬆地走到了樹叢前,爬上了一棵樹,現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畫面了。布魯諾跟著他,但是滑到了樹與樹之間,甚至掉進沼澤更深處,然後在另一邊找到了位置。
「這裡還有更多,」瑞吉斯用更大的聲音討價還價,希望他的朋友能聽到來解救他。他讓催眠寶石一直在鏈子上旋轉。他片刻也沒想過這只原始的怪物會瞭解他在做什麼,但是寶石的光芒已經足以讓它困惑,而抑止了瑞吉斯被一口吞掉的危險,至少是現在。事實上,這紅寶石的魔力對這種生物並沒有什麼效果。巨蟲算起來並沒有心智,因而魅惑力對它們完全無效。但是這只巨蟲由於不是真的餓,又被光芒的舞動耍得團團轉,所以讓瑞吉斯能玩完整套的把戲。
崔斯特前進到樹叢下的位置,弓拿在手裡,而關海法則更是深入,悄悄地繞到了怪物的後面。崔斯特能看到沃夫加擺好姿勢,高高地站在瑞吉斯上方的樹上,並且準備好要跳下去行動了。黑暗精靈看不到布魯諾,但是他知道這個詭計多端的矮人會找到最有效的方式行動。
最後巨蟲對於半身人以及他旋轉寶石的遊戲厭倦了。空氣由於它突然地一吸而發出嘶嘶聲,它還滴下酸性的唾液。
體認到了危險,崔斯特第一個行動,投出了一個黑暗結界附在半身人的原木上。瑞吉斯一開始以為這個突來的黑暗代表著他生命的結束,但是當他從原木上滾下,冰水打在他臉上併吞沒了他時,他瞭解了怎麼一回事。
這個黑色球體困惑了怪物一陣子,但是它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吐出了一道致命的強酸,這邪惡的傢伙在它擊向水面並且把原木弄得燒起來之時發出了嘶嘶聲。
沃夫加從他居高臨下的位子上一躍,無懼地穿過了空中並且高喊:「坦帕斯!」他的腿猛然張開,但是他的手臂卻舉起了戰錘,完全在控制下準備好要攻擊。
巨蟲將頭低低伸向一邊,以躲避野蠻人,但是它反應得不夠快。艾吉斯之牙擊碎了它的側臉,撕裂了它略帶紫色的皮膚,並且扭曲了它嘴的外環,穿過了它的骨骼與牙齒。沃夫加在這充滿威力的一擊中使出了渾身解數,他把這個怪物打得肚子朝上地沉入水中,落到黑暗精靈造出的黑暗之下,他自己都沒想到會獲得這麼大的成功。
由於被疼痛以及突如其來超過以往的傷害所激怒,巨大的蟲發出了吼叫,使得四周的樹木都斷裂四散,並將沼澤中的生物都嚇得逃到幾哩之外。它五十尺長的身子彎成弧形,上下蠕動,不斷把水濺得噴入空中。
崔斯特出手了,他的第四枝箭在第一枝箭還沒到達目標身上時就已經搭在弦上了。巨蟲在痛苦中再一次大吼,轉向黑暗精靈,發出了它第二道的酸液。
但身手敏捷的精靈早在酸液落在他原來所站之處的水面前,就已經閃身避開了。
此時布魯諾已經完全潛到水裡,盲目地向這怪獸跌跌撞撞地前進。他幾乎因為巨蟲狂怒造成的漩渦而栽進爛泥裡,但他終於在這怪物蜷曲的身後站了起來。這巨大身軀的寬度是他身高的足足兩倍,但是矮人並不遲疑,將他的斧頭砍進了堅硬的皮膚裡。
此刻關海法跳上了怪物的背,然後從它的尾部直跑到頭部,降落在它的頭上。在它還沒來得及對這個新的攻擊者作出反應之前,豹的利爪就插進了巨蟲的眼睛。
崔斯特猛然一拉,他的箭袋幾乎已空,一打附著羽毛的箭軸分在巨蟲的頭和嘴上。怪獸決定下一個專心對付布魯諾,他惡毒的斧頭造成了最嚴重的傷害。但是在它翻身壓向矮人之前,沃夫加從那一團黑暗中出現,用力舉起了戰錘。艾吉斯之牙再次重擊了它的嘴,已被削弱的骨骼裂成了兩半。酸性的血滴和骨頭落入了沼澤,巨蟲第三次在痛苦與反抗中大聲吼叫。
這群朋友們毫不鬆手。黑暗精靈的箭一連串地射向目標。豹的爪子耙入血肉之中越來越深。矮人的斧頭狂砍亂劈,使得一片片的蟲皮隨水漂走。沃夫加也連續猛攻。
巨蟲捲成一圈。它已經無法反擊了。在快速降臨到它身上暈眩的黑暗中,它只能勉強保持平衡而已。它的嘴已經被破壞得坦露出內部,一隻眼睛掉了下來。矮人及野蠻人無情地攻擊它具保護性的皮膚,當布魯諾的斧頭最後一次深深陷於它露出的血肉中時,他在狂野的興奮中吶喊了出來。
怪物突來的痙攣使得關海法飛進了沼澤,也把布魯諾和沃夫加彈開了。這群朋友並沒有試著走回去,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巨蟲在生命的最後一次掙扎中顫抖而抽懵。
然後它墜入了一場比它所知的任何睡眠還要久的安眠之中死亡,那永無止境的安眠。
第十三章 最後的狂奔
從消散中的黑暗結界再度出現的瑞吉斯現在緊緊抱著他的原木,看來跟黑炭沒兩樣。他搖搖頭。「這超過我們的能力,」他歎氣說。「我們出不去的。」「你要有信心,饞鬼,」布魯諾安慰說,他踏著泥水走到半身人旁邊。「我們現在正在創造傳說,讓我們能說給我們孩子的孩子聽,我們不在世之後也讓別人去說!」
「你是指今天嗎?」瑞吉斯急躁地說。「或者我們可能今天還活著,到明天才會不在世。」
布魯諾笑了笑,抓住了原木使其停止。「還不是現在,我的朋友,」他用一個大膽的微笑對瑞吉斯保證。「至少到我的事情辦完之前絕不會發生!」
前去拔回箭的崔斯特注意到了沃夫加似乎沉重地靠在巨蟲的屍體上。在一段距離之外,他認為這個年輕野蠻人只是精疲力盡了,但是當黑暗精靈走近之時,他開始懷疑發生了更嚴重的事。沃夫加很明顯地將重心放在其中一條腿上,似乎他的另一條腿或是腰部受了傷。
當沃夫加看到黑暗精靈關注的眼神,他忍痛站直。「我們繼續走吧。」他提議,走向布魯諾和瑞吉斯,並且盡力隱藏他的跛腳。
崔斯特並沒有問他這件事。這個年輕人像是用隆冬凍原般的頑強做成的一樣,而且在說出來也於事無補的時候,他太為別人著想並且太驕傲,以至於不會去承認受傷。他的朋友們沒辦法停下來等他痊癒,他們當然也背不動他,所以他只能苦笑讓疼痛過去,並且踏著艱難的步履前進。
但是沃夫加是真的受傷了。當他從樹上躍入水中時,他嚴重地扭到了背。在戰鬥激烈的階段當中,他的腎上腺素激發,他並沒有感到扭傷的痛楚。但是現在他的每一步都越來越困難。
崔斯特看見瑞吉斯平時充滿歡笑的臉龐上滿著絕望,而矮人雖然樂觀地誇口,仍因疲累不堪而低蕩著斧頭,同時他也一樣清楚地看到了沃夫加的情況。他環視了四周的荒原,似乎朝每個方向永無止境地延伸,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和夥伴們是否真的在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
關海法在戰鬥中並沒有受傷,只是有一點過度興奮,但是崔斯特看出了豹在沼澤中移動範圍的極限,所以將它送回了自己的界中。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真的很希望讓這頭機警的豹陪著他們。但是這裡的水對這頭大貓來說太深了,關海法惟一能前進的方式就是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崔斯特知道這樣做不會有幫助;他跟朋友們必須自己走。
在內心深處努力加強了自己的決心,這群朋友們繼續他們手頭上的工作。黑暗精靈仔細觀察巨蟲的頭部,以找回他射出的每一枝箭,他太清楚在到達荒原的盡頭之前,非常有可能再次用到它們。而其他三個人正在回收剩下的原木以及糧食。
不久之後,這群朋友們用他們所剩不多的體力漂流過了沼澤,每一分鐘都對危險的環境保持著警戒。然而在白晝的炎熱之中(這是到目前為止最熱的一天),以及原木在靜靜的水中溫柔地搖蕩之下,除了崔斯特以外的人,都一個接一個沉沉地睡去。
黑暗精靈讓這個暫時代用的小舟繼續前進,並且保持警醒;他們付不起耽延或是任何失誤的代價。幸運地,水流在出了礁湖之後大大地展開,沒有什麼障礙需要崔斯特來處理。一陣子之後,沼澤對他而言變成了一大片的模糊,他疲憊的眼睛沒有記錄到什麼細節,只有大致的輪廓以及蘆葦叢中突然發生的動作。
然而他是個戰士,擁有著迅如閃電般的反射能力,以及特別的自我控制力。水中的巨魔再度展開了攻擊,而崔斯特·杜堊登一直努力保持著的微弱的意識火焰適時將他喚回到現實當中,阻止了這些怪物佔到奇襲的優勢。
沃夫加和布魯諾一聽到他的呼喊,也從他們的熟睡中一躍而起,武器在手。這一次只有兩隻巨魔站起來找上他們,而三個人在幾秒之內就解決了他們。
瑞吉斯在這事件中從頭到尾都在睡覺。
涼爽的夜晚來臨,仁慈地驅散了熱浪。布魯諾決定要繼續前進,輪流由兩個人推進,另外兩個人休息。
「瑞吉斯沒辦法推進,」崔斯特推論說。「他的腿太短,構不到沼澤底。」
「那在我推進的時候讓他坐著注意四周,」沃夫加自我犧牲地說。「我不需要幫忙。」
「那你們兩個先上,」布魯諾說。「饞鬼睡掉了一整天。他至少應該好好幹一兩小時!」
崔斯特這一天當中第一次爬上了原木,將頭枕在背包上。然而他並沒有閉上眼睛。布魯諾輪流推進的計劃聽來公平,但是卻無法實行。在黑夜中只有他能夠指引方向並且警覺到任何形式的危險逼近。在沃夫加和瑞吉斯推進的時候,黑暗精靈不只幾次地抬起頭告訴半身人附近有哪些動靜,並且對他們前進的最好方向作出建議。
今夜崔斯特大概又沒得睡了。他矢言要在早上才睡覺,但是當黎明的曙光終於從天際射出,他又再次發現樹木和蘆葦彎下來擋在他們四周。荒原本身的關注再次攔阻了他們,好像它真的是一個有知覺的存在體,監視著並且計劃要妨礙他們的前進。
廣闊的水域事實上是對他們有利的。在它長滿雜草的表面上移動比徒步要輕鬆,而且如果不算潛藏在底下的危險,在水中巨魔的第二次潰敗之後,他們再也沒遇到帶有敵意的東西了。在滑行了幾天幾夜之後,當他們的路線終於回到黑色的土地上時,他們猜想自己已經走完到愛佛荒原另一端大部份的距離了。他們把瑞吉斯送上了他們所能找到最高的樹木,因為他是惟一輕到能夠站在最高枝椏上的人(特別是在他圓滾的肚子因為這次旅行而消了下去之後),此時他們的希望得到了證實。遠在東方的地平線上,但是用走的只需花一兩天的地方,瑞吉斯看到了樹林,不是低矮的樺樹叢或沼澤中長滿苔蘚的樹木,而是橡樹與榆樹組成的茂密森林。
他們重新用輕快的步伐前進,不管他們已經精疲力盡。他們再次站在堅實的土地上,知道他們可能必須在潛伏的大群巨魔附近再紮營一次,但是他們現在也知道愛佛荒原的磨難已經將到盡頭了。他們並不希望這些邪惡的居民在旅程的最後一刻擊敗他們。
「我們今天別再走了,」崔斯特建議,雖然太陽到達西邊地平線只剩下一個多小時。黑暗精靈已經感受到附近有東西聚集,此時巨魔從他們白天的休息中醒來,並且聞到了荒原中陌生人的氣味。「我們要小心選擇營地。荒原還沒有將我們放出它的掌握。」
「我們會少趕一小時多的路。」布魯諾宣稱說,他是想要指出這個計劃的缺點,而不是要爭辯。矮人還太清楚地記得小丘上的恐怖惡戰,他沒有意願要重複上次的巨大辛苦。
「我們明天會把這時間賺回來,」崔斯特推理說。「我們現在的需要是先活下去。」
沃夫加完全贊成。「每走一步,那些怪獸的氣味就更強烈一些,」他說,「從每一個方向傳來。我們不可能逃得掉。讓我們好好打一仗吧!」
「但是要在有利於我們的條件下。」崔斯特補充說。
「在那裡,」瑞吉斯建議,指著左方一段距離之外一條高高隆起的長形小高地。
「太開闊了,」布魯諾說。「巨魔能跟我們一樣輕鬆地爬上去,我們同時會有太多敵人要阻擋!」
「是的,如果那裡沒有著火的話。」瑞吉斯早已經計算得好好的,他鬼鬼祟祟地笑了。他的朋友們馬上就同意了這個簡單的邏輯。
他們將白晝剩下的時間用來構築防禦工事。沃夫加和布魯諾盡可能帶回夠多的木頭,將它們策略性地放著以延長避難區的直徑,而瑞吉斯則在高地的頂上做出一條防火帶,崔斯特則是在機警地 望。他們的防禦計劃很簡單,讓巨魔靠近他們,然後讓他們營地外的整個高地開始燃燒。
只有崔斯特注意到了這計劃的弱點,然而他也沒有更好的計劃可建議的了。他在來到這荒原之前就曾經和巨魔作戰過,他知道這些可惡的怪物非常頑固。當他們所埋伏下的火焰最終熄滅之時,遠在第二天黎明的晨光出現之前,他和朋友們將要面對四周蜂擁而至的巨魔。他們能寄望的只有火焰造成的大屠殺能夠嚇阻住其他敵人的來臨。
沃夫加和布魯諾希望能更多做一點,小丘上的回憶太過於鮮明,以致他們對這荒原做再多的防禦工事也不嫌夠。但是當黃昏來臨,它帶來了落在他們身上飢渴的眼神。他們加入了高地頂上營地裡的瑞吉斯和崔斯特,在緊張的等候中低低蹲伏著。
一個小時過去了,對他們來說卻好像過了十個小時一樣,夜越來越深了。
「它們在哪裡?」布魯諾問,他緊張地將斧頭拍在自己手上,這顯示出不像他這個百戰老手會有的不耐煩。
「為什麼它們不過來?」瑞吉斯也同意,他焦慮到已經瀕臨恐慌的邊緣了。
「保持耐心和高興,」崔斯特建議。「越晚發生戰鬥,我們越有機會看到明天的黎明。也許它們還沒找到我們。」
「更有可能的是它們正在全部集合,準備一次大舉衝過來。」布魯諾抑鬱地說。
「那也好,」沃夫加說,他很舒適地蹲著並且望向黑暗中。「讓我們的火焰一次嘗夠那噁心的血液!」
崔斯特注意到這個巨人的力量與決心讓瑞吉斯和布魯諾安下了心。矮人的斧頭停止緊張地擺動,在布魯諾的身邊安靜地休息,為即將到來的戰事做預備。即使是瑞吉斯,最不甘願的戰士,也在咆哮中舉起了他的小釘頭錘,他的指節由於緊握而發白。
又過了漫長的一個小時。
這延遲並沒有讓他們的警戒放鬆。他們知道此刻危險已經非常逼近了,他們能夠聞到霧中以及他們視野外的黑暗中聚集的嚷心氣味。
「點火。」崔斯特告訴瑞吉斯。
「我們會讓方圓幾哩之內的怪物全發現我們!」布魯諾爭辯說。
「它們早就發現我們了。」崔斯特回答,指向高地的下方,雖然他知道他的朋友們還看不見那些巨魔。「火把的光芒會讓它們遠離這裡,並給予我們更多時間。」
然而就在他說話的時候,第一隻巨魔緩緩走上了高地。布魯諾和沃夫加一直蹲伏到怪物幾乎已經到了他們身邊,才在狂暴中跳出來,斧頭和戰錘一陣殘忍地攻擊在適當的位置上。怪物馬上倒下了。瑞吉斯拿著其中一支火把。他將它拋向沃夫加,野蠻人點著了倒下的巨魔扭曲的身體。另外兩隻巨魔已經來到高地之下,看到了它們所痛恨的火焰,又急急忙忙衝回霧氣之中。
「啊,你點得太快了!」布魯諾抱怨道。「我看不到有任何一隻被火燒著!」
「只要火能讓它們退後不靠過來,就已經算是發揮功效了。」崔斯特堅持,雖然他知道如果有那樣的機會是更好的。
突然,就像是荒原將所有的一切傾倒在他們身上,一群數目巨大到無法想像的巨魔圍住了整個高地的底下。它們試著靠近,並沒有被火光的出現嚇到。它們繼續毫不放鬆地逼近,緩步上了小丘。
「忍耐,」崔斯特告訴他的夥伴們,他感覺到了它們的飢渴。「不要讓它們超過防火帶的界線,可是讓它們進入燃燒圈,越多越好。」沃夫加衝到了圈子的邊緣,揮動火把來嚇阻它們。
布魯諾直挺挺地站了起來,他最後的兩瓶油拿在手中,吸飽了油的布條懸在瓶嘴上,他臉上泛起了狂野的微笑。「燃燒的時機還沒有完全成熟,」他眨眼對崔斯特說。「也許需要一點幫助讓它蔓延!」
巨魔擠滿了小高地的四周,這些垂涎的怪物群毫不遲疑地靠近,每走一步,它們的隊伍都越來越壯盛。
崔斯特是第一個行動的。手上拿著火把,他奔向了木柴圈並將其點燃。沃夫加和瑞吉斯則在正後方,盡可能在他們和行進中的巨魔之間放火。布魯諾將他的火把拋過第一隊怪物的頭上,希望能夠在兩端的火焰中間燒到它們,然後他將油瓶擲向敵人最密集的地方。
火焰在夜空中向上噴出,瞬間照亮了整個區域,但是使得在影響範圍之外的黑夜顯得更黑了。由於它們來得太擁擠,沒有辦法一下子就轉身跑掉,而火也像是瞭解這件事,一個接一個地降臨在他們身上。
當宜一中一隻巨魔著了火,它就在狂暴中亂跳,使得火光一直延伸到遠離小高地以外的地方。
在廣大荒原的許多地方,生物們都停下它們晚間的活動,注意觀察不斷增加的火柱,以及風所帶來的巨魔死亡前的哀嚎。
他們幾個夥伴擠在小高地的頂上,發現他們自己也幾乎因為高熱而受不了了。但是火焰在享用易燃的巨魔肉時迅速地達到了高峰,然後就開始轉小,留下了空氣中令人作嘔的氣味以及愛佛荒原另一次大屠殺的焦黑傷痕。
這群夥伴們為了逃走準備了更多的火把。即使在大火之後,許多巨魔仍然站著要戰鬥,這群朋友沒有辦法在燃料用掉之後還期望守著他們的陣地。由於崔斯特的堅持,他們等待第一條向東的逃脫路線清出來,在這條路真的出現時,他們就衝進了黑夜中,用驅散巨魔甚至燒著其中幾隻的猛攻,穿越了第一群完全沒料想到的敵人。
他們跑進夜幕中,盲目地穿越爛泥和荊棘,只能希望幸運幫助他們不要跌進無底的沼澤中。他們完全訝異於有好幾分鐘都沒有發現追兵的跡象。
但是荒原並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才能作出回答。呻吟和嚎叫很快地就開始在他們四周迴盪。
崔斯特帶頭。同時靠著他的直覺和視力,他指揮朋友們往左往右,穿越了最少有明顯阻力的區域,同時將他們的路線大致維持往東走。他們希望利用怪物單純的恐懼,在經過的時候用火把點著任何能夠燃燒的東西。
當夜漸漸過去,他們並沒有直接遇上什麼東西,但是就在他們後方幾碼的呻吟和唧唧的腳步聲並沒有放鬆過。他們很快開始懷疑有某種集體智慧在對付他們,因為他們雖然已經遠離原來在他們後面或身邊的巨魔很遠了,但是卻總是有更多的在等著要追捕他們。有種邪惡瀰漫在這片土地上,就好像愛佛荒原本身才是真正的敵人一樣。到處都是巨魔,這是立即的危險,但是即使所有的巨魔跟其他居民都被殺或是被趕走,這群夥伴們猜想這裡一定還是個糟透了的地方。
黎明到來,但是這並沒有帶來放鬆。「我們已經惹毛了荒原本身了!」當布魯諾體認到這場追獵不會在此刻輕易結束時,他喊了出來。「在我們出了這該死的境界之前,是不可能休息的!」
他們繼續向前跑,在前進的過程中看到了瘦長的身形蹣跚地走向他們,那些跟他們平行或是在正後方一起跑的怪物隱隱約約能夠看見,它們正在等待有人被絆倒。濃霧降在他們身上,害他們無法維持方向,更進一步地證實了他們對荒原自己起來對付他們的恐懼。
他們讓這些想法過去,讓所有的希望過去,將自己逼到身體和情緒的極限上,因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瑞吉斯幾乎對自己的行動失去了意識,跌倒在地上。他的火把滾到了一邊,然而他並沒有注意到,他甚至無法去想到如何再站起來,或是他已經跌倒了,許許多多飢餓的嘴擁了上來,他幾乎肯定要成為大餐了。
然而貪婪的怪物被阻止了,因為沃夫加來到他身邊,用他的大手臂一撈,抓住了瑞吉斯。巨大的野蠻人對巨魔猛然一擊,將它撞開,但是他的腳上並不放鬆,繼續向前跑。
崔斯特此刻放棄了所有的計策,他知道身後迅速發生的狀況。他不只一次地必須為布魯諾的跌倒而慢下腳步,他也懷疑沃夫加在背著一個半身人時還能不能繼續跑下去。沒有辦法期望精疲力盡的野蠻人能舉起艾吉斯之牙來保護自己。他們惟一的機會是直接逃出境界之外。一個寬闊的沼澤就有可能擊敗他們二個箱型的峽谷就有可能使他們陷入困境,即使沒有自然的障礙擋住他們的路,他們也對能繼續脫離巨魔的掌握幾乎不抱任何希望了。崔斯特很害怕他即將面對的困難抉擇:自己逃走,因為他似乎很有機會逃出去,或是站在劫數難逃的朋友身邊打一場不可能贏的仗。
他們繼續逃,結結實實地跑了又一個小時,但是時間本身也開始影響他們。崔斯特聽到了布魯諾在後面喃喃自語,陷在一些關於他在秘銀廳的幼年時期的幻想中。沃夫加帶著昏迷的半身人,獨自在後面緩步行走,背誦著對他們其中一個神祇的祈禱文,用他念誦的節奏來保持腳步穩定地踏出。
然後布魯諾倒下了,他被一個直接走向他們的巨魔擊倒的。
命運的抉擇輕易地來到了崔斯特的身上。他轉身,彎刀已然出鞘。他也許無法背負肥壯的矮人,也不能打敗現在正接近的大群巨魔。「我們的傳說到此結束,布魯諾·戰錘!」他高喊。「結束在戰鬥中,這是最適合戰士的死法!」
暈眩而喘氣的沃夫加並沒有有意識地選擇他的下一個行動。這只是他對眼前景象的單純反應,一個拒絕屈服之人頑強的本能所作出的動作。他跌向倒下後已掙扎著爬起來的矮人身上,然後用空的那條手臂將矮人抓了起來。兩隻巨魔已經在那裡等候了。
崔斯特·杜堊登就在旁邊,他被這年輕野蠻人的英雄行徑激勵了。激昂的火焰再次在他淡紫色的眼中舞動著,他的刀刃也在它們自己的死亡之舞中呼呼躍動著。
兩隻巨魔伸手去抓他們無助的獵物,但是在崔斯特單純地一閃而過後,怪物們已經沒有手臂可抓了。
「繼續跑!」崔斯特大叫,他殿後並用連續不斷的話語激勵沃夫加。所有的疲倦在黑暗精靈終極的戰鬥欲爆發裡消逝無蹤。他東奔西躍,狂嘯著挑戰所有的巨魔。所有靠得太近的都逃不過他的刀。
沃夫加每踏出痛苦的一步,嘴上就發出咕嚕聲,眼睛因汗水而刺痛,他盲目地向前跑。他而沒有去想他還能維持這個速度多久。他並沒有去想從四面八方籠罩他的、可能已經切斷他道路的那些確實而可怕的死亡陰影。他並沒有去想他受傷的背部扭曲的疼痛,或是他膝蓋後方新的強烈剌痛感。他只是專心地將沉重的靴子一次又一次踏在另一隻靴子前面。
他們踏過了一些荊棘,屈身通過生長在上面的一些,再繞過另一些。他們的心都正在忐忑,因為在他們的前方忽隱忽現的,就是瑞吉斯雷望到的清靜森林,愛佛荒原的盡頭。但是在他們和森林之間一大群密實的巨魔正等著,排成三排。
愛佛荒原的掌握不是輕易可擺脫的。
「繼續走,」崔斯特用低聲的耳語告訴了沃夫加,好像他害怕荒原正在傾聽一樣。「我還剩下一招可玩。」
沃夫加看到了面前的行列,但是即使在他現在的狀況下,他對崔斯特的信任還是壓倒了他根據常識所提出的任何異議。他用力抬起布魯諾和瑞吉斯,讓他們更舒適,將頭放低,在狂暴的怒氣中對怪物們大吼。
當他幾乎要碰到它們的時候,崔斯特正在後頭幾步的地方,巨魔流出口水擠成一團要攔阻住他們,這時黑暗精靈打出了他最後的一張牌。
魔法的火焰從野蠻人身上發出。它並沒有燃燒沃夫加或巨魔的能力,但是對這些怪物而言,一個巨大而被火焰所環繞之狂野男人衝向它們的景象,將恐懼射入了它們平常無懼的心中。
崔斯特在完美的時間施法,讓巨魔只有一秒的時間對它們雄壯的敵人作出反應。就像高速行進船頭前面的水一樣,它們分開了,沃夫加由於沒有預料到就衝了進去,因而差點失去平衡,他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崔斯特接踵而至。
在巨魔再度聚集要追趕的時候,它們的獵物已經爬過了愛佛荒原的最後一個山坡,進入了森林,這是在艾拉斯車以及英勇的銀月騎士保護之下的森林。
崔斯特在第一棵樹的枝椏底下轉身觀望追捕的跡象?濃霧繞回了荒原中,好像這塊險惡的土地在他們身後重重地關上了大門一樣。沒有巨魔能夠過來。
黑暗精靈背貼著樹幹滑了下去,他疲倦到連笑容都無法浮現在臉上了。
第十四章 星星光,星星亮
沃夫加將瑞吉斯和布魯諾放到森林深處一塊被砍伐過之處的車床上,然後在痛苦中倒下。崔斯特幾分鐘之後趕上了他。
「我們必須在這兒紮營,」黑暗精靈說,「雖然我希望我們能夠離得更遠一點……」當他看到他的年輕朋友蜷曲在地上並且握著受傷的腿,幾乎要被疼痛擊敗時,他住口了。崔斯特衝過去檢查了他的膝蓋,眼睛在震驚和憎惡中張得大大的。
一隻巨魔的手,也許是在沃夫加拯救布魯諾時崔斯特砍下的一隻手,當野蠻人在跑時在膝芸·的後面找到了適當的地方,緊緊地扣在他的身上。其中一隻爪形的手指已經深深地鉗入了腿中,即使在此刻,另外的兩隻也正在往內裡鑽。
「不要看。」崔斯特建議沃夫加說。他伸手到囊中,拿出了火種盒,將一小段樹枝點了起來,然後用它去燙那只卑劣骯髒的手。這東西立刻冒煙,蠕動了起來,崔斯特將它從腿上拔了下來,然後丟到地上。它慌亂地試著逃走,但是崔斯特趕上去,用一把彎刀將它釘在地下,然後用燃燒的樹枝將它完全燒掉。
他回頭看了看沃夫加,對於野蠻人的堅定決心感到訝異,他帶著這麼嚴重的傷居然還能夠堅持下去。但是現在他們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沃夫加已經屈服於疼痛和疲累了。他伸開手腳失去意識地躺在布魯諾和瑞吉斯身邊。
「好好睡,」崔斯特輕輕地對他們三個說。「你們贏得了這個權利。」他走向每個人去確定他們沒有受傷太重。然後,滿足於他們都會痊癒,他開始警醒地守望。
即使是英勇的黑暗精靈,也在愛佛荒原的奔跑中超越了他持久力的極限,不久之後他也開始點起頭,加入了熟睡中的朋友們。
第二天早上接近中午的時刻,布魯諾的抱怨吵醒了他們。「你忘了拿我的斧頭!」矮人生氣地咆哮。「沒有斧頭,我沒辦法砍那些發臭的巨魔!」
崔斯特舒服地伸伸懶腰,精神有一些恢復了,但是離完全恢復還差得遠。「我告訴過你要拿斧頭的。」他對沃夫加說,沃夫加也一樣正在把安詳的睡意甩掉。
「我說得很清楚,」崔斯特挖苦地責備說。「你應該帶著斧頭,把忘恩負義的矮人丟在那裡。」
「是鼻子把我搞混了,」沃夫加回答。「它比任何我看過的鼻子都更像斧子的頭!」
布魯諾無意識地往下看了看自己的長鼻子。「去!」他咆哮說。「我會找到根木棍的!」然後他沉重地走入了森林。
「安靜點,拜託!」當瑞吉斯的最後一絲美夢逝去,他急促地說。由於痛恨被這麼早叫醒,他翻了個身,用斗篷帽子蒙住了頭。
他們本來可以在那一天就到達銀月城的,但是一晚的休息並不能解消他們連日來在愛佛荒原以及之前難走的路上所累積的疲累。沃夫加是其中一個還沒恢復的,他背上和腿上負了傷,必須用枴杖走路,而那一天崔斯特所睡的覺,也是他將近一周以來第一次有機會睡的。不像荒原,這森林似乎對身心很好。即使他們知道自己還在野地裡面,他們仍感到充分的安全,能夠慢慢上路,並且從十鎮到這裡為止第一次能享受悠閒的步伐。
他們第二天中午啟程離開森林,走完了到銀月城的最後幾哩路。在日落之前,他們越過了最後一座山崗,向下望見了洛芬河以及迷人城市數不盡的尖塔。
當他們俯瞰到這雄偉華麗的景象,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希望,並且鬆了一口氣,但是沒有人的感覺像崔斯特·杜堊登一樣強烈。黑暗精靈從一開始計劃這次冒險的時候就希望能取道銀月城,雖然他沒有作任何行動去影響布魯諾所決定的路線。崔斯特在抵達十鎮之後就曾經聽過銀月城,如果不是他在邊疆地帶粗野的社會中尋找到了某種程度的寬容,他將會立刻動身前往銀月城。銀月城的人們因接受任何尋求知識的人而聞名,不論那些人是何種族,這些居民提供了這黑暗精靈叛徒一個真正找到家的機會。
有許多次他都想要旅行到這裡來,但是在他內心中有些東西,也許是害怕失望或是期望過高,使得他待在冰風谷的安全之中。在這種情況下,當他們在長鞍鎮決定了銀月城是他們下一個目的地時,崔斯特發現他自己直接在幻想一個他從不敢幻想的夢。他現在俯瞰著他在地表上真正被接受的希望,勇敢地強迫將自己的憂慮除去。
「這是月橋,」當底下一輛馬車越過洛芬河,好像浮在半空中時,布魯諾評論說。布魯諾在小時候就聽說過這座看不見的結構物,但是還沒有直接看過。沃夫加和瑞吉斯看到馬車在空中飛的景象,驚得呆了。野蠻人在待在長鞍鎮的過程中克服了許多對魔法的恐懼,而他也是真心期盼去這個傳說中的都市探險。瑞吉斯之前曾經來過這裡一次,但是他對這裡的熟悉並沒有減少他的訝異。
他們渴望地來到了洛芬河上的崗哨,不顧他們的疲倦,四天之前恩崔立一行人也曾通過相同的崗哨,同樣的一群守衛曾經允許這個邪惡的團體進城。
「你們好,」布魯諾用對這個冷峻矮人來說可以算是熱情的語調說。「希望你們知道,你們城市的景象將新的生命注入了我疲憊的心!」
守衛們不太理他,注意的焦點集中在已將帽子拉下來的黑暗精靈身上。他們似乎很好奇,因為他們還沒有實際看過黑色的精靈,但是他們對於崔斯特的來到並沒有顯得很訝異。
「你們現在可以護送我們過月橋了嗎?」在讓不安持續增加的一段沉默之後,瑞吉斯問。「你們猜不到我們有多急著想要看到銀月城。我們聽到了太多事情!」
崔斯特料想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一團憤怒從他的喉間湧出。
「走開,」守衛平靜地說。「你們不准過去。」
布魯諾的臉在憤怒中漲得通紅,但是瑞吉斯阻止了他的爆發。「我們真的沒有做過什麼事情,應該得到這樣嚴厲的裁決。」半身人平靜地說。「我們只是普通的旅客,不是來找麻煩的。」他的手伸到外套裡,要拿出催眠寶石,但是崔斯特的怒目而視使得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們好像名過其實了。」沃夫加對守衛們評論說。
「很對不起,」其中一個回答說,「但是我有我的責任,而且我會貫徹它。」
「原因是我們,還是黑暗精靈?」布魯諾問。
「黑暗精靈。」這個守衛回答。「其他人可以進去!但是黑暗精靈不行。」
崔斯特感覺到希望之牆在他四周崩塌。他的手在兩旁顫抖。他從未經驗過這樣的痛苦,因為他從未在前往一個地方之前不預想會遭到拒絕的。但是他還是試著去轉化自己的怒氣,並且提醒自己這是屬於布魯諾的冒險之旅,而不是自己的。
「可惡的賤狗!」布魯諾大喊。「你們這些人,一打架起來也比不上這一個精靈!我欠了他我的性命一百次,而你們居然說他沒資格進你們的臭城!你們的劍下砍倒過幾隻巨魔呢?」
「冷靜下來,我的朋友。」崔斯特打斷了他的話,完全地控制了自己。「我已經預料到了。他們不可能認識崔斯特·杜堊登。這是因為我們種族的關係。他們不該被譴責。你們進去吧。我等你們回來。」
「不!」布魯諾用一種毫無爭辯餘地的聲調說。「如果你不進去,我們都不進去!」
「想想看我們的目的,頑固的矮人,」崔斯特責備道。「城中的智者藏書庫。這也許是我們惟一的希望。」
「去!」布魯諾用鼻子哼著說。「願這座城跟裡面所有的人都下深淵魔域去!桑達巴在一個星期的路程以內。矮人之友海姆那裡肯定比這裡好得多,要不然我就是只長鬍子的侏儒!」
「你應該要進去,」沃夫加說。「不要讓怒氣壞了我們的事。但是我留在這陪崔斯特。他不能去的地方,我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也拒絕去!」
但是布魯諾粗短的雙腿已經下定決心將他帶回出城的路了。瑞吉斯對另外兩人聳聳肩,也跟在後面走了,像他們中的所有人一樣對黑暗精靈忠實。
「選擇你們自己喜歡的營地,別害怕,」守衛幾乎是道歉性地說。「銀月騎士不會騷擾到你們,他們也不會讓任何怪物進入銀月城的邊境。」
崔斯特點了點頭,因為即使被拒絕的痛還沒消除,他也瞭解這個守衛並沒有辦法改變這不幸的狀況。他開始緩緩地離開,而他幾年間迴避的擾人問題已經開始壓迫著他了。
沃夫加沒有那麼容易原諒。「你們看錯他了,」當崔斯特走開時,他對守衛說。「他的劍從來沒有砍過一個不該砍的人,而這個屬於你們跟我們的世界,因為有了崔斯特·杜堊登而更變得更好!」
守衛望向別的地方,對於這公正的責罵無法反駁。
「而且我對下了不公命令之人的正直存疑。」沃夫加宣告說。
守衛怒視著野蠻人厲聲說:「我們從不問她理由!」他回答,手握上了劍柄。他同情這些旅行者的憤怒,但是他絕不接受對他所愛的領袖艾拉斯卓的批評。「她發出的命令都經過公正的程序,而且超出我的智慧之上,還有你的!」他咆哮說。
沃夫加並沒有對這威脅表現出任何關心。他轉身離開,跟在朋友們後面上了路。
布魯諾故意把他們的營地設在沿著洛芬河往下走一百碼的地方,從崗哨那裡可以清楚地看見。他感受到了那些守衛趕他們走的不安,希望盡可能增加守衛的罪惡感。
「桑達巴會指引我們道路的。」在他們吃過晚餐之後,他不斷地說,試著同時去說服自己跟別人,他們在銀月城遭遇的挫折不會對這次的旅程造成不好的影響。「再過去就是阿德巴堡。如果在這世界上還有人知道秘銀之廳的話,那就是哈布侖王跟阿德巴的矮人了!」
「那條路很長,」瑞吉斯評論說。「在我們到達哈布侖王的要塞之前,夏天可能已經過去了。」
「桑達巴,」布魯諾頑固地重複說著。「還有阿德巴,如果我們必須去的話!」
兩個人在這個話題上你來我往好一陣子。沃夫加並沒有加入論戰,因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吃過飯之後就馬上離開營地一小段距離的黑暗精靈身上(其實崔斯特並沒吃什麼),精靈靜靜地站著眺望洛芬河上游的城市。
不久之後,布魯諾跟瑞吉斯都準備好要睡覺,他們仍在生氣,但是他們已經安全到能夠屈服於他們的疲累了。沃夫加前去黑暗精靈的身邊。
「我們會找到秘銀之廳的!」他安慰說,雖然他知道崔斯特的傷痛他們眼前的目標沒什麼關係。
崔斯特點了點頭,但是沒有回答。
「他們的拒絕傷到了你,」沃夫加觀察說。「我以為你已經自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這次有什麼不一樣呢?」
黑暗精靈還是沒有回答。
沃夫加尊重他的隱私。「振作吧,崔斯特·杜堊登,尊貴的遊俠和值得信賴的朋友。請相信那些真正瞭解你的人都會願意為你而死,或是死在你身邊。」當他轉身離去前,他將手放在崔斯特的肩上。
崔斯特沒說什麼,雖然他很感激沃夫加的關心。他們的友誼早就超過了需要說謝謝的程度,沃夫加在回帳棚時只希望他給了朋友一點安慰,就把崔斯特單獨留在那裡自己思考了。
星星們出來,發現到黑暗精靈還獨自地站在洛芬河邊。崔斯特上了地表之後,第一次把自己弄得脆弱不堪,這次的沮喪又引發他多年前,在他還沒有離開黑色精靈的城市魔索布萊城之前,就自認為已經解決的疑問。他如何能期望於在陽光下的世界裡得到跟淺色精靈一樣的待遇呢?在十鎮這個殺人者和盜賊佔據了受尊敬之領導地位的地方,他僅只是被容忍而已。在長鞍鎮這個偏見比不過永不衰弱的哈貝爾家族狂熱好奇心的地方,他被當作某種家畜的變種一樣展示著,在心理上被刺傷了。即使這些巫師並不是故意要傷害他,但是他們對他卻缺少同情或尊敬,只是把他當作某種怪東西來觀察。
而現在銀月城,一座建築在自由和公平信念基礎上的城市,在這裡所有帶著善意而來的人不分種族都受到歡迎,居然拒絕了他。歡迎似乎不分種族,除了黑暗精靈之外。
崔斯特的一生都將會無可避免地成為無家可歸者,這件事從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清楚地橫在他眼前。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座城,甚至一座偏遠的村莊,能給他一個家,或是一塊非文明邊緣的立足之地。他過去抉擇造成的嚴苛界限,以及更嚴重的,他對於情況改變的未來希望,都讓他覺得膽顫心驚。
他現在站在星光下,用與他地表上親戚也曾經感受的同樣深的愛與敬畏仰望著它們,但是他真的發自內心重新思考離開地底世界的決定。
他是否違背了某種神的計劃,逾越了某種自然的界線?也許他早應該接受自己人生的命運,留在黑暗的城市中,跟他的同類在一起。
夜空中的閃光將他帶出了自我省思的狀態。一顆星星閃動著變大,已經超過了原應有的比例。它的光芒柔柔地籠罩了崔斯特所在的地方,然後閃動靜止了下來。
接著迷人的光芒消失了,一個女子站在崔斯特的眼前,她的頭髮閃著銀光,她閃耀的眼睛在永駐青春的光彩中蘊含了多年的經驗和智慧。她很高,比崔斯特還高,亭亭玉立,穿著一件最好的絲綢做成的長袍,戴著一頂鑲滿寶石的金冠。
她帶著誠摯的同情望著他,好像能讀出他的每一份心思,並且完全瞭解他自己也還在理清的雜亂情緒。
「平安,崔斯特·杜堊登,」她用一種如同甜美音樂的聲音訴說著。「我是艾拉斯卓,銀月城的領主。」
崔斯特更近地仔細看了看她,雖然她的優雅和美麗讓他並不懷疑她所宣稱的事。「你認識我?」他問。
「現在有許多人都聽過『秘銀四俠』,這是哈寇·哈貝爾加在你們身上的名稱。在這世界上,一個尋找故鄉的矮人並不罕見,但是一個黑暗精靈走在他身旁,卻會吸引所有經過他身邊之人的注意。」
她欲言又止,深深地看穿了他淡紫色的眼睛。「是我不讓你進城的。」她承認說。
「那你現在為什麼來找我?」崔斯特問,好奇多於生氣,他沒辦法把拒絕的行動和眼前這個人聯想在一起。艾拉斯卓的公義和寬容在整個北地是眾所周知的,雖然崔斯特在經歷了崗哨的漕遇之後開始懷疑這些故事有多誇大,但是現在他親眼看到了她,帶著坦白而誠摯的同情,他無沖不相信那些傳說了。
「我覺得我有必要解釋。」她回答。
「你不需要為你的決定辯護。」
「但是我非做不可。」艾拉斯卓說。「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和我的家園。這次的拒絕傷害了你,比你所承認的更多。」她走得更靠近他了。
「這個決定也讓我心痛。」她輕柔地說。
「那你為什麼這麼做?」崔斯特問,他的怒氣在平靜的外表下減弱。「如果你瞭解我,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子民並不構成威脅。」
她將她冰冷的手放在他的面頰上。「因為你是個很受世人注目的人。」她解釋說。「現在北地有一些因素,使得本城的一舉一動極端的重要。在這些因素運作的過程當中,有時甚至壓制了對的東西,你是被迫成了犧牲者。」
「我對於成為犧牲者已經太習慣了。」
「我知道。」艾拉斯卓輕聲說。「我們從奈斯姆那裡知道你們被趕走,這是你通常面對的一幕場景。」
「我早就預料到了。」崔斯特冷冷地說。
「但不該是在這裡。」艾拉斯卓反駁說。「你並沒有預料到這會在銀月城發生,而的確你也不應該這麼預料。」
她的操心觸動了崔斯特。在他等待她解釋的時候,他的怒氣完全消失無蹤,他確信這個女子的行動一定有好的理由。
「在這裡有很多跟你沒關係的勢力角逐,事實上也不應該跟你有關係。」她開始說明。「有關戰爭的威脅和秘密同盟;沒有事實基礎的謠言和臆測,對理性的人來說也不具任何意義。我並不是商人們的好朋友,雖然他們能夠毫無阻礙地通過銀月城。他們害怕我們的理念和理想,認為這是對他們權力結構的威脅,他們也理應如此。他們非常有勢力,而且希望看到銀月城變得更符合他們的觀念。」
她接著又說:「但是這件事談到這裡就夠了。就像我說過的,這並不關你什麼事。我要求你瞭解的只是,身為一個城市的領導者,我有時必須為整體的利益而行動,不管對某個個人而言代價是如何高昂。」
「你害怕如果一個黑暗精靈自由地走在銀月城中,謊言跟懷疑會落到你身上?」崔斯特無法相信而歎息著。「只不過是允許一個黑暗精靈在你的子民中間行走,就暗示著你跟地底世界有某種間接的同盟?」
「你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卓爾精靈,」艾拉斯卓解釋說。「你是崔斯特·杜堊登,一個注定要被全世界所知的名字。即使是現在,你也是一個迅速吸引了北地統治者們注意的黑暗精靈,而至少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不會瞭解到你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種族。」
「這個故事似乎越講越複雜了,」艾拉斯卓繼續說。「你知道我有兩個姊妹嗎?」
崔斯特搖了搖頭。
「風暴,」個知名的吟遊詩人,以及多芙·鷹手,一個遊俠。她們兩個都對崔斯特·杜堊登這個名字有興趣。風暴是認為一個成長中的傳說需要樂曲,而鷹手,我還無法看出她的動機。你對她而言已經變成了一個英雄,我想,同樣身為遊俠,你是一個典範,擁有她掙扎著要達到的各種人格特質。她在今天早上來到了這個城中,知道你們就要抵達這裡了。」
「她年紀比我小很多,」艾拉斯卓繼續說。「對於這個世界的政治運作不太有見識。」
「她有可能已經找到我了。」崔斯特推論說,他看出了艾拉斯卓害怕的癥結。
「她最後一定會的,」領主回答。「但是我現在不會允許它發生的。不能在銀月城中。」艾拉斯卓專心地凝視著他,她的凝望暗示了更深更多的個人情感。「而且更重要的,我自己也在尋找跟你見面的機會,就像現在我所做的一樣。」
城中的會面似乎很明顯地會將崔斯特牽扯到艾拉斯卓所暗指的政治鬥爭之中。「下一次吧,也許在其他的地方。」他提出疑問。「這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她微笑著回答。「不,一點都不會。」
滿足與惶恐都突然一下子降臨在崔斯特的身上。他回頭看了看星星,想知道他是否有朝一日能夠完全發現他來到地表世界的決定是對的,抑或是他的人生將永遠在擺盪的希望和破滅的預想中,維持著一團混亂。
在艾拉斯卓再度開口之前,他們站在緘默中好一陣子。
「你們是來找智者藏書庫的,」她說,「來看看是否有任何東西提到秘銀之廳。」
「我勸過矮人進去,」崔斯特回答。「但是他很頑固。」
「我也是這麼假設的,」艾拉斯卓笑了。「但是我並不希望我的行動影響到你們最可貴的尋找秘銀廳之旅。我曾經詳讀了其中所有的文獻。你絕對無法想像它的儲量!你們面對汗牛充楝的書籍時會無從著手。但是我是在活著的人中最清楚其中內容的人了。我知道你們可能要花好幾個禮拜才能找到的東西。事實上,在這裡並沒有什麼東西寫到秘銀之廳,就算有也只是短短地暗示出它所在的大致區域而已。」
「那也許我們離開是對的。」
艾拉斯卓慚愧地臉紅了,雖然崔斯特的話裡並沒有故意要諷刺。「我的守衛告訴我你們計劃要到桑達巴去。」領主說。
「沒錯,」崔斯特說。「而且如果必須的話,還得到阿德巴堡去。」
「我建議你們別走這條路,」艾拉斯卓說。「從我在館中所能找到的一切線索,以及寶藏仍從秘銀之廳流出的時代我所知的傳說看來,我猜它是位於西方而不是東方。」
「我們是從西方來的,而且我們詢問了那些知道關於秘銀廳事情的人之後才選擇了一直往東走的路線。」崔斯特反駁說。「過了銀月城之後,我們惟一的希望就是海姆跟哈布侖,兩者都在東邊。」
「海姆會告訴你一些事情,」艾拉斯卓同意。「但是你們從哈布侖王跟阿德巴的矮人那裡打聽不到什麼東西的。他們自己幾年前就曾經出發去尋找布魯諾一族的古老故鄉,他們也經過了銀月城往西走。但是他們並沒有找到那個地方,他們回家時相信它如果不是被摧毀後深深埋在某座不明顯的山裡,就是它根本不曾存在,只是南方商人在北地行銷貨品時的伎倆罷了。」
「你不太給我們希望。」崔斯特評論說。
「不是的,」艾拉斯卓反駁。「在這裡的西邊,用不著一天路程的地方,在一條從洛芬河延伸出去的不受人注意的小徑上,有一個地方叫做隱士堡。它是累積知識的古老要塞。那裡的隱士,老夜,會指引你們,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能夠指引你們的話。我已經告訴他你們來了,他也答應要見你們,雖然他已經好幾十年不接見訪客了,除了我以及幾個經過挑選的學者以外。」
「我們欠你一份情。」崔斯特說,深深鞠了一躬。
「不要期望太高,」艾拉斯卓警告說,「秘銀之廳出現,並且為世人所知只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的事情。它僅僅被矮人們挖掘了三個世代,雖然我承認矮人的一個世代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而且他們的交易並不是很公開。他們很少讓人進去他們的礦場,如果傳說屬實的話。他們在夜晚的黑暗中將成品帶出來,然後透過一條秘密而複雜的矮人代理商供應鏈將這些物同叩運到市場上出售。」
「他們將自己保護得很好,免於受外面世界貪婪的侵害。」崔斯特觀察說。
「但是造成他們死亡的災禍是從礦坑裡出來的。」艾拉斯卓說。「不知名的危險也許現在還潛藏在那裡,你也知道。」
崔斯特點了點頭。
「你還是選擇要去嗎?」
「我不在乎那些寶藏,雖然它們也許真的跟布魯諾描述的一樣燦爛,那我也許會想要看看它們。但是這是矮人的探索之旅,他的偉大冒險,我如果不能幫助他完成這件事,身為朋友我將會很遺憾。」
「真的很難把你們族類的標籤貼在你的頸上,崔斯特·杜堊登。」艾拉斯卓說。她從長袍的折痕裡面拿出一個小瓶子來。「拿去。」她指示說。
「這是什麼?」
「回憶的藥水,」艾拉斯卓解釋說。「當你們的答案似乎已經近在手邊的時候,把它拿給矮人。要小心,它的力量很強!布魯諾在一段時問中,將會同時行走在遙遠過去的回憶以及現在的經驗之中。」
「還有這個,」她說,她從同一個折痕裡面拿出了一個小包,遞給了崔斯特。「這是給你們所有人的。治療傷處的藥膏,以及快速解除疲倦的餅乾。」
「我還有我的朋友們都感謝你。」崔斯特說。
「跟我強加在你身上的不公平比起來,這些算不上什麼賠償。」
「但是施予者的關心不是件小禮物,」崔斯特回答。他直接地看著她的眼睛,緊緊地抱住了她。「你重新給了我希望,銀月城的頜主。你提醒了我,遵循著良心做事會有報答的,它是比那些示公義之人可以輕易得到的物質更為寶貴的。」
「是的,的確是,」她同意。「而你的未來還會讓你看到更多,自負的遊俠。但是現在夜已經深了,你該休息了。別害怕,今夜有人照看著你。再會了,崔斯特·杜堊登,祝你一路順風。」
她揮了揮手,消失在星光中,留下了崔斯特自己去懷疑自己是否在做白日夢。但是她最後的言語藉著柔和的微風飄進了他的耳中。「再會了,加油一崔斯特·杜堊登。你的榮譽感和勇氣不會不被人注意的!」
崔斯特靜靜地站著很長一段時間。他彎腰從河邊採了一朵野花,將它在手指間輕輕揉著,想知道自己跟銀月城的領主是否真的會在更適宜的條件下再次見面。還有這樣的會面將在那裡發生。
然後他將花拋進了洛芬河。
「讓該發生的事情自己發生吧,」他斷然地說,然後回頭看了看帳棚,跟他最親的朋友們。「我不需要幻想來貶低我已經擁有的巨大寶藏。」他深吸一口氣,將他自憐的殘餘全部吹走。
帶著他重建起的信心,這個堅忍的遊俠前去休息了。
第十五章 魔像的雙眼
崔斯特並沒有遇到太大困難就勸服了布魯諾轉回頭往西走。當矮人急著要到桑達巴去得到海姆所知的情報之時,在一天的路程之內就可能入手的有價值情報,更是使得他馬上動身跑著前進。
崔斯特對於如何得知這個消息沒有多作解釋,只說他在晚上遇到了一個孤身前往銀月城的旅行者。雖然這個故事聽起來就是編的,但是他的朋友們仍然尊重他的個人隱私,並且完全信任他,並不逼問他這件事。然而當他們吃午餐的時候,瑞吉斯希望能得知更多訊息,因為這個旅行者給崔斯特的餅乾真的很好吃,而且不可思議地恢復了他們的精神。在咬了幾口之後,半身人就覺得自己像是休息了一個禮拜一樣。魔法的藥膏立即地治好了沃夫加的背與腿,在他們離開愛佛荒原之後他第一次可以不拿枴杖走路。
早在黑暗精靈拿出那些神奇禮物之前,沃夫加就猜想崔斯特遇見了一位重要的人物。因為黑暗精靈的內在發出了一種樂觀的光輝,一種確信的光芒在他眼中閃耀,反映出他不屈不撓的靈魂已經完完全全地,而且戲劇性地回來了,就是這靈魂讓他通過了大部份人如果遇上早就已經崩潰的試煉。野蠻人並不需要知道那人的身份;他只是對於朋友超越了沮喪而感到高興。
當他們在那天早上稍晚動身之時,他們看來更像一支剛出發的冒險隊伍,而不是疲倦的一隊人馬。他們吹著口哨並交談,沿著洛芬河的水流往西行。因為他們度過了這麼多千鈞一髮的危機,卻並沒有受到相應的傷害,這顯示他們已經向目標更邁進了一大段距離了。夏天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而秘銀廳拼圖的每一片似乎也已經落入他們的掌握了。
他們並沒有猜到一對兇惡的眼睛正注視著他們。在洛芬河北方山脈旁的山丘上,這些旅行者頭上的高處,魔像感受到了黑暗精靈正在經過。跟隨著丹帝巴所施魔法的牽引,當這夥人走過下面的道路時,波克馬上往下注視著他們。這怪物毫不遲疑地遵從了指令,出發去尋找西妮。
波克將一塊擋路的巨大鵝卵石拋開,然後翻越了另一塊大到無法搬開的石頭,它並不瞭解繞過去的好處。波克的路線是很清楚的,它拒絕從這條路上偏移一寸。
「來了一個大塊頭!」當洛芬河上崗哨的衛兵看到波克越過了空地,他低聲輕笑著說。然而就在他話剛出口的時候,他就瞭解了危險正在逼近,來的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旅行者!
他勇敢地正面衝出去迎戰魔像。他抽出了劍,其他夥伴們緊跟在後。
波克一心一意地往目標前進,並不理會他們的警告。
「不准再前進!」當波克走完與他們之間相隔的最後幾尺時,士兵命令了最後一次。
魔像沒有所謂情緒,所以當這些衛兵攻擊時,它並不生氣。他們站在那裡擋住了路,波克並沒有停下來思考一秒鐘,就把他們都捶走,它強壯的魔法手臂穿過了他們擋格的防禦,讓他們飛進了空中。魔像並沒有暫停片刻,就繼續走到河裡,它並沒有慢下來,就消失在湍急的河水中。
城中的警鈴響起,因為河對面城門那裡的士兵看到了在崗哨發生的景象。在銀月騎士們監視著怪物從河中再度出現的同時,巨大的城門被拉起來關緊,並且嚴密地防守。
波克繼續走著直線,越過了河底,輕鬆地挖過了淤泥,並且抵擋住了水流的沖激。當怪物再度出現在河的這一端,銀月騎士雖然無法置信,但是仍然拿著武器,臉色陰鬱地在城門前排成一列嚴陣以待。
從波克所選擇路線的角度看來,到城門還要向洛芬河上遊走好一段距離。魔像繼續走到城牆邊,但是並沒有轉變方向往城門走去。
它直接在城門上打了個洞,走了進去。
恩崔立焦急地在城中心附近「任性賢者」旅店房間中踱步。「他們應該已經來了,」他對坐在床邊,正在拉緊綁著凱蒂布莉兒之繩子的西妮怒喝說。
在西妮還沒能回答之前,房間的中心出現了一團火球,那並不是真的火,但卻是火的影像,幻影似地,就像在另一界中某個特定地點燃燒的某種東西。火開始扭曲,變成了一個穿著長袍的幽靈。
「莫凱!」西妮喘息著說。
「你們好,」這個靈體回答說。「斑衣巫師丹帝巴也向你們問好。」
恩崔立退回了房間的角落,對這個東西保持警戒。凱蒂布莉兒由於被綁縛,而動彈不得地坐著。
西妮由於精通法術,知道這個另一世界的存在體是處於丹帝巴的控制之下,所以她並不害怕。「我主人叫你來做什麼?」她率直地問。
「我帶消息來,」這個幽靈回答說。「你們找的那一夥人,已經在一星期前轉向進入了愛佛荒原,在奈斯姆的南邊。」
西妮因為預想到幽靈接下來要講的事而咬住了嘴唇,但是莫凱也靜下來等待。
「他們現在在哪裡?」西妮不耐煩地逼問道。
莫凱笑了。「我已經被問過兩次,但是還沒被人強迫逼問過!」火焰再度噴起,然後幽靈就消失了。
「愛佛荒原,」恩崔立說。「這就能解釋他們為何遲到了。」
西妮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同意,因為她腦中還有另一件事情。「沒被強迫逼問過,」她對自己輕聲地說,重複了幽靈臨別的話。令她困擾的問題纏住了她。為什麼丹帝巴等了一個星期才叫莫凱帶消息來?那個巫師為什麼不能強迫幽靈說出黑暗精靈一行人的最新行動?西妮知道召喚幽靈的危險與界限,也清楚這樣的行動將會耗盡一個巫師的力量。丹帝巴最近至少已經召喚了莫凱三次,一次是當黑暗精靈一行人初次進入路斯坎之時,而在她自己這一票人出發追趕之後,至少又召喚了兩次。難道丹帝巴在對碎魔晶的執迷中放棄了一切的小心謹慎了嗎?西妮感受到斑衣巫師對莫凱的控制大大地減弱了,她希望丹帝巴能夠對未來的召喚有所節制,至少在他完全休息以後再說。
「到他們抵達這裡可能還要好幾星期!」恩崔立想著這個消息,輕蔑地說道。「如果他們到得了的話。」
「你可能是對的,」西妮同意。「他們很可能已經倒在荒原中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呢?」
「那我們就跟著進去。」西妮毫不遲疑地說。
恩崔立仔細地看了她一陣子。「你們在找的東西一定具有很高的價值。」
「我有我的責任,我不會將主人的事搞砸,」她尖銳地回答。「就算他們躺在最深的沼澤底,波克也會把他們找著!」
「我們必須趕快決定行程,」恩崔立堅持。他將邪惡的眼光轉向凱蒂布莉兒。「我對盯著這傢伙感到厭倦了。」
「我也不信任她。」西妮附和說。「雖然在我們碰到矮人時,她應該會有用。我們再等三天,然後我們去奈斯姆,如果必須的話,我們進荒原。」
恩崔立點頭,勉強地同意了這個計劃。「你聽到了嗎?」他對凱蒂布莉兒用噓聲說。「你還有三天可活,除非你的朋友們到達這裡。如果他們死在荒原裡,那我們也用不著你了。」
凱蒂布莉兒在這段對話中,從頭到尾都沒有顯露出她的情緒,她決定不要讓恩崔立借由得知她的脆弱或堅強而佔到優勢。她相信朋友們還沒死。像布魯諾·戰錘或是崔斯特·杜堊登這樣的人,注定不會葬身在某個荒蕪沼澤的不知名墓地裡。而在無可辯駁的證明出現之前,她也不會接受沃夫加的死亡。她持守著信心,現在她對朋友們應盡的責任就是保持茫然的外表。她知道她正在贏得她個人的戰爭,恩崔立加在她身上、麻痺了她的恐懼正在與日俱減。時機到的時候,她可能已經準備好要起來行動了。她現在所要做的只是確保恩崔立與西妮沒有發現到這一點。
她注意到道路上的辛苦,以及殺手的新夥伴們都在影響著他。恩崔立對於能否完成這件任務顯現出了越來越多的情緒,越來越多的失望。他有可能犯下任何一次錯誤嗎?
「它來了!」從門廊中響起了一聲大叫,三個人反射地開始動作,然後認出了那是吉爾丹的聲音,他負責監視智者藏書庫二秒鐘之後,門猛然打開,這個軍士爬進了房間,發出刺耳的呼吸聲。
「矮人嗎?」西妮問,她抓住吉爾丹,讓他穩定下來。
「不!」吉爾丹大叫。「是魔像!波克進了銀月城!他們在西門用陷阱抓住了它,並且叫了巫師來!」
「該死!」西妮罵了一句,從房間走了出去。恩崔立跟著她走,他抓住吉爾丹的手臂猛拉了一把,互相面對面。
「你跟這女的待在這裡。」殺手命令說。
吉爾丹瞪著他。「她是你的問題!」
凱蒂布莉兒注意到恩崔立在這裡可以輕鬆地將這個軍士殺掉。他希望吉爾丹像她一樣清楚地讀出了殺手恨到想殺人的眼神。
「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西妮對吉爾丹尖叫,結束了進一步的對抗。他跟恩崔立離開,殺手砰地一聲重重把門關上。
「他可能已經殺了你,」當恩崔立跟西妮走了之後,凱蒂布莉兒對吉爾丹說。「你也知道。」
「閉嘴!」吉爾丹咆哮說。「我已經聽夠了你這些卑鄙的話!」他威脅地靠近她,緊握著雙拳。
「那打我啊,」凱蒂布莉兒向他挑戰。她知道就算他真的下手打自己,他身為軍人的紀律也不會允許他持續地對一個無助的敵人施暴。「雖然我是你在這條該死路上的惟一朋友!」
吉爾丹停止前進。「朋友?」他猶豫了。
「你在這裡所能找到最親的朋友了。」凱蒂布莉兒回答。「你在這裡就像我一樣是個犯人。」她已經認出了這個曾經被西妮和恩崔立的傲慢所奴役的驕傲男人的弱點,並且盡可能把話題集中在這上頭。「他們打算殺你,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即使你逃脫了他們的刀劍,你也沒有地方可去。你已經拋棄了路斯坎的夥伴,如果你回到塔中,那個巫師也會給你一個悲慘的結局,不管情況怎樣演變!」
吉爾丹在沮喪的憤怒中全身緊繃,但是並沒有打下去。
「我的朋友們就在附近,」凱蒂布莉兒不管那些警告的表現,仍繼續說。「我知道他們還活著,而且總有一天我們會遇上他們。軍士,那就是我們死亡或生存關鍵的時刻了。就我而言,我看到了一個機會。如果我的朋友贏了,或是協議之後放人,我的命都還是我的。但是你呢,你的前途真是一片黯淡啊!如果我的朋友們贏了,他們會把你砍倒,要是你的夥伴們贏了……」她故意停下來,一陣子不說出這個淒慘的可能性,好讓吉爾丹自己好好衡量。
「當他們找到了他們需要的東西,他們就不再需要你了。」她暗沉地說。她注意到他在顫抖,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將他推向了自制力的極限。「他們會讓你活下來,」她故意虛張聲勢地說,「如果他們需要一條狗腿子。」
他真的打了她,然後退了回去。
凱蒂布莉兒沒有怨言地接受了這次打擊,甚至在疼痛中還笑著,雖然她很小心地隱藏自己的滿足。吉爾丹喪失了自我控制,向她證明了西妮,尤其是恩崔立對他的輕蔑已經將他的不滿火上加油,增加到瀕臨爆發的邊緣了。
她也知道,當恩崔立回來看到吉爾丹所加諸她身上的淤傷時,這火焰將會燃燒得更加猛烈。
西妮和恩崔立匆忙穿過銀月城的許多街道,依照明顯騷動聲的指引前進。當他們到達了城牆,他們發現波克被一個發出綠光的球體包著。沒有騎者的馬匹在一打受傷呻吟的士兵身邊走來走去,而一個老人,也就是巫師,站在光球前面,捻著鬍鬚,正在研究這頭被捉的魔像。一個高階的銀月騎士不耐煩地站在他身邊緊張地抽動著,並且緊握住他插在鞘中的劍。
「趕快毀掉它然後完事。」西妮聽到騎士對巫師說。
「喔,不!」巫師宣告說。「它太神奇了!」
「你是打算要、永遠把它定在這裡嗎?」騎士厲聲喝斥。「你看看四周——」
「請原諒,長官,」西妮插嘴說。「我是路斯坎巫士塔的西妮。也許我能幫上一些忙。」
「很高興見到你,」那個巫師說。「我是第二知識學校的米增。你知道這個巨大生物的主人嗎?」
「波克是我的。」她承認。
騎士瞪著她,驚訝於一個女人,或是類似的人物,居然能操縱這個將他最好的戰士打到一邊,並且破壞了一段城牆的怪物。「這個代價將會很高昂,路斯坎的西妮!」他咆哮說。
「巫士塔會賠償的,」她承諾。「現在你們可以放開魔像,讓它接受我的操縱了嗎?」她問巫師。「波克會聽我的。」
「不可以!」騎士厲聲道。「我不會把它放開的!」
「安靜,戈文,」米增對他說。他轉向西妮。「我想要好好研究這個魔像,如果你允許的話。事實上它的架構是我所看過最好的,比創造之書所預測的力量還要更大。」
「對不起,」西妮回答。「但是我沒有時間。我還有許多路要走。請你們寫下魔像所造成的損失清單,我會將它轉送給我的主人,用我巫士塔成員的身份保證。」
「你要現在付清!」衛兵反駁說。
米增再次使他安靜了下來。「請你原諒戈文的生氣,」他對西妮說。他觀察了一下這個區域。「也許我們可以商量一下。沒有人受傷慘重。」
「有三個人是被抬著走的!」戈文反駁說。「而且至少有一匹馬已經跛了,必須要殺掉!」
米增搖了搖手,好像這些宣稱都不算。「他們會好的,」他說,「他們會好的。不管怎樣,城牆也該修理了。」他看著西妮,再次捻了捻鬍子。「我現在提議,你們不會再聽到比這更好的條件了!將魔像借我一個晚上,只要一晚上,然後我會賠償它所造成的損害。只要一晚上。」
「你不可以把波克解體。」西妮聲明說。
「連頭也不行嗎?」米增央求她。
「連頭也不行,」西妮堅持說。「而且我在清晨第一道曙光時就會來要回魔像。」
米增再次搶了捻鬍子。「真是神奇的作品,」他喃喃自語著,仔細地觀察了魔法球裡的東西。「成交!」
「如果這怪物——」戈文開始生氣地說。
「喔,你的冒險心到哪裡去了,戈文?」米增在騎士還沒來得及說完他的警告之前,就反駁了回去。「請記得我們城市創立的宗旨。我們是為了學習而待在這裡的。如果你能夠瞭解這個東西的潛力!」
他們開始走離西妮,不再將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巫師還是在戈文耳邊東扯西扯。恩崔立從附近一楝建築物的陰影下溜到了西妮的身邊。
「這東西為什麼會來?」他問她。
她搖搖頭。「只有一個可能的答案。」
「黑暗精靈?」
「是的。」她說。「波克應該是跟著他們進城的。」
「不太像,」恩崔立推論說,「然而魔像有可能已經看到他們了。如果波克跟著黑暗精靈和他英勇的朋友們進來,那他們應該已經在這裡打了起來,他們會幫忙將它阻擋在城外。」
「那他們應該還在那裡。」
「也許當波克看到他們時,他們是在離城,」恩崔立說。「我會去問問城門的守衛。別怕,我們的獵物已經近在手邊了!」
兩小時後,他們回到房中。他們從城門的守衛那裡探聽到黑暗精靈一行人已經被趕走,他們現在急著要收回波克上路了。
西妮對於他們早上出發的準備工作向吉爾丹下了一大串的指示,但是吸引了恩崔立立即注意的則是凱蒂布莉兒淤青的眼睛。他走過去檢查了她的繩子,滿足於它們沒被動過,然後抽出匕首轉身架在吉爾丹身上。
西妮很快地猜出了整個情況,阻止了他。「不是現在!」她要求。「我們的報酬已經近在眼前了。我們付不起這樣做的代價!」
恩崔立邪惡地冷笑,然後將刀子移開。「我們還沒討論過這件事,」他用咆哮跟吉爾丹約定。「別再碰這個女孩!」
太完美了,凱蒂布莉兒想。站在吉爾丹的角度看來,殺手就如同已經說出他想要殺掉自己了。
火上加了更多的油。
當他們第二天早上從米增那裡要回了魔像,西妮對於波克已經看到了黑暗精靈一行人這件事獲得了確定。他們立刻從銀月城出發,波克帶著他們,沿著布魯諾和朋友們在前一天早上也曾經走過的那條路向前走。
就像前一批人一樣,他們也正被監視著。
當她用漸增的好奇心看著下面這一夥人的時候,艾拉斯卓將她飄動的長髮從臉上挪開,將早晨的陽光捕捉到她碧綠的眼睛之中。領主已經從守門人那裡得知有人曾經詢問關於黑暗精靈的事情。
她還無法想像這個剛離開銀月城的隊伍在這趟冒險之旅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但是她猜想這些人來者不善。艾拉斯卓多年前就已經滿足了她對冒險的飢渴,甚至到達了厭倦的地步,但是她現在卻希望自己能用某種方法幫助黑暗精靈以及他朋友們偉大的任務。然而城市的事務壓著她,她並沒有時間分心做這些事。有一刻她曾經考慮派遣巡邏隊去抓住這些人,以便瞭解他們的意圖。
然後她轉身走回她的城市,提醒她自己:她在尋找秘銀廳這件事裡面只是個配角。她只能相信崔斯特·杜堊登以及他朋友們的能力。
第三篇 全新的路線
引言
當我在地表上旅行的時候,有一次我遇到了一個人,他炫耀自己的宗教信仰,就像是別在他大衣袖子上的榮譽勳章一樣。「我是信仰高德的人!」當我們並肩坐在一個酒館的吧台前,他驕傲地告訴我說。我在啜飲著我的酒,而我擔心他喝了許多更烈的酒。他不斷解釋他們宗教描述的遠景,以及他存在的理由,他說所有事物的根本都是基於科學,都是基於機械性的運作,都是基於一些可發現的規則。他甚至說如果他能拿到我的一塊肉,他就可以研究出為什麼黑暗精靈的皮膚是黑的。「到底是哪些元素的問題,」他懷疑說,「讓你們種族跟你們地表上的遠親有所不同?」
我想這個高德教徒一定是其心相信他所說的:如果他能發現組成黑暗精靈皮膚的元素,他就可以透過色素的改變讓黑暗精靈們跟地表上的親戚更相像。他如此虔誠,甚至到了瘋狂相信的地步,對我而言他似乎自認為能夠改變我們的不只外表而已。
因為按照他的世界觀,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如此解釋並且更改的。
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他領悟這個世界是很複雜的?我要怎樣才能讓他知道,由於黑暗精靈跟地表精靈世界觀的不同,讓他們走上了完全相反的歧路?
對一個狂熱信仰高德的人,每一樣東西都可以拆開分解,再重新組合。即使一個巫師的魔法,對他們來說也只不過是宇宙間能量的轉換而已。而總有一天,他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辦到同樣的事情。我的這個高德信徒友人向我保證,他跟他那群發明家祭司夥伴有一天一定可以透過將自然界元素適當地組合,來施展出巫師的所有魔法。
但是他沒有提到在巫師精益求精的過程中要學習的自律。他沒提到威力強大的魔法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斷累積學得的。這個過程是漸進式地對這種強大力量進行終生的追求,一方面很神秘,另一方面卻又很現實。
對於戰士而言也是如此。高德信徒提到一種叫做火繩槍的武器,那是一個可以射出東西的管子,威力比最強的十字弓還要大上許多倍。
這樣的武器會讓真正的戰士感到害怕,並不是害怕自己成為槍下亡魂,也不是害怕這種東西有一天會取代他。而是由於一個真正的戰士在學習如何用槍的同時,他也在學習何時要用劍,為什麼要用劍。直接將一個武器高手才能擁有的力量交付給某人,卻沒有加以鍛煉並且證明出這些課並沒有白教,就等於否認掉隨著這種力量而來的責任。
當然,還是有巫師跟戰士在練習技能以臻完美的同時,並沒有學習該有的人格上的自制,當中也有人在武藝上以及對世界的損害上都達到了很高的境界,阿提密斯·恩崔立似乎就是個完美的例子,但是幸好這些人為數不多,大部份是因為他們的人格缺陷在生涯的早期就會顯露出來,並迅速造成他們的毀滅。但如果有一天高德教徒得勢了,他們錯誤的理相心世界觀被付諸實現,那麼對一個人多年的訓練也就失去了意義。隨便一個蠢蛋都能拿起火繩槍或是其他威力強大的武器,馬上殺掉一個飽經訓練的戰士。隨便一個小孩都能使用古同德教徒的魔法機械射出一個火球,也許燒燬掉半座城市。
當我對這個高德教徒指出我的恐懼,他似乎很震驚,不是因為毀滅世界的可能性,而是因為他眼中我的自傲。「高德的祭司所發明的東西會讓人人都平等的。」他宣稱說。「我們會抬高最低賤的農奴的地位。」
我想不太可能。這個高德教徒跟他的夥伴們會帶來的惟一事物,就是被遺忘的國度迄今未曾經歷過的大規模死亡與毀滅。
那時我不想再說什麼,因為我知道這個人永遠不會聽我的話。他認為我或是任何在戰門或法術技能上達到某種水準以上的人都很自傲,因為他無法看出要達到這種水準所必須付出的犧牲與獻身精神是很有價值的。
自傲嗎?如果這個高德教徒口中的低賤農奴很想要學習戰鬥的技能而來找我,我會欣然樂意地教他。看到他的成功,我會跟自己成功一樣高興,但是我還是會要求,我一定會要求,他必須謙遜、有獻身的精神、對我所教導的力量有全面性的瞭解,並且能認識這種力量帶來毀滅的可能性。我絕對不會教導沒有持續地顯露出同情心以及合群性格的人。要學習如何用一把劍,就必須先學習何時用這把劍。
在全然屬於情感的層面上,我相信這個高德教徒的思路中有另外一樣錯誤。如果機械代替了個人在術業上的成就,那麼人們的心中會懷抱著怎樣的志向呢?如果帶著那樣的目標,我們在事實上又是什麼人呢?
我認為要小心社會上那些想要弄得人人平等的機械設計者。人們的機會應該平等,必須平等,但是個人在所努力的事上得到的成就依然是不會相同的。
——崔斯特·杜堊登
第十六章 古老的日子
一座矮胖的塔佇立在陡峭山坡旁的小山谷中。因為它被過度生長佈滿爬籐覆蓋著,所以一個臨時經過的路人甚至不會注意到有這棟建築物的存在。
但是秘銀四夫卻不是不小心經過了這裡。這裡是隱士堡,也許是惟一的一個地方,能夠完整地告訴他們目的地的位置。
「你確定是這裡嗎?」當他們細察了一面小而陡的山壁時,瑞吉斯問道。這座古老的塔看起來更像是一座廢墟。附近沒有任何一樣能讓人看了振奮的東西,甚至沒有動物,好像有某種怪異而肅穆的沉默籠罩在那裡。
「我確定,」崔斯特回答說。「去感受這座塔的古老。它已經聳立了許許多多個世紀。」
「它已經空了多久呢?」布魯諾問,他對於這個被描述成他最光明希望的地方感到失望。
「它不是空的,」崔斯特回答。「除非我收到的情報有問題。」
布魯諾跳了起來,衝上了山壁。「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他喃喃自語說。「我打賭有一些巨魔或是食屍雪猿正在門後面看著我們,流著口水等我們進去!讓我們上吧!當我們離開時,到桑達巴也只不過要多走一天罷了。」
矮人的三個朋友也加入了他,走上了這條曾是通向塔門道路的遺跡。他們將武器拿在手裡,小心地靠近古老的石門。
它由於時光的流逝而被磨得光滑,並長滿苔蘚,很明顯已經有許多年沒開過了。
「用你的手臂,男孩,」布魯諾對沃夫加說。「如果世上還有人能把這東西弄開的話,那就是你了!」
沃夫加把艾吉斯之牙倚著牆放下,走到了巨門之前。他把腳盡可能站穩,雙手在石頭上游移,要尋找一個最適當的地方來推。
但是他在石門上只用了一點點力量,門馬上就往裡頭開了,並沒有發出聲音。
一陣冷風從黑暗的內部飄出,帶來了一種不熟悉的混和氣味,以及一種古老的氣氛。這群朋友們感覺這裡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也許屬於另一個時代,當崔斯特領著他們進去時,他們並不是沒有帶著某種程度的惶恐。
他們輕輕地放下腳步,然而他們的腳步聲還是在寂靜的黑暗中迴盪著。從門外射入的陽光讓他們輕鬆了一點,好像有某種障礙物橫亙在塔內和外面的世界中間一般。
「我們應該點根火把——」瑞吉斯開始說,但是他突然停了下來,他沒料到自己的輕聲低語居然引來這麼大的回聲,嚇了一跳。
「門!」沃夫加突然喊了出來,他注意到沒出聲的石門已經開始在他們後面要關起來了。他跳過去,在門完全關上使他們陷入黑暗之前之前抓住了它,但即使是他強大的力量也沒辦法抵抗移動門的魔法力。它沒有發出響聲就關上了,只有空氣低沉地發出了「颼」的聲音,共嗚出像是巨人歎息般的回聲。
他們預料在巨門擋住了最後一絲陽光之後,這個地方將變成如同無光的墓穴一般,然而這件事並沒有發生,因為門一關上,一種藍色的光芒就開始照亮了這個房間,這裡是走向隱士堡的門廊。
他們由於籠罩在自己身上的畏懼感而說不出話來。他們處身於沒有所謂時間、否定了他們對於年代之觀點,也否定了他們自我歸屬的泡沫之中,看著人類的歷史。在一眨眼的時間中,他們就被驅使站在已逝之觀察者的地位上,他們自身的經驗被懸在另一個時空當中,以如同神般的大能看著人類種族的遞嬪。許多錯綜複雜的織錦畫,顏色曾一度鮮明但現在卻黯淡了下來,明確的輪廓也漸漸模糊,將這群朋友們帶入一種幻想似的景象,上演著人類這種族的故事,每個故事都被重複地訴說著,乍看之下似乎是重複的故事,然而每一次都些微地改變,顯現出了各自不同的本質以及相異的結果。
各個時代的武器和盔甲在牆上排成一列,上方掛著一千個被遺忘王國的旗幟以及家徽。在地下安息的英雄以及聖哲的肖像,有些是最博學的學者們所熟悉,但大部份是連他們也不知道的,從椽上往下瞪著他們,它們所捕捉的容貌生動到能夠表現出所描繪的每一個人的感情。
第二道門,這次是木頭做的,直接安在從第一個房間穿過圓筒形走廊後的盡頭,很明顯地通到塔後的山丘裡面。當它打開的一瞬間,這群夥伴們打算打破這裡的魔法逃脫出去。
然而他們沒有人拿起武器,他們知道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東西)住在這座塔中,他的力量都是超越在這種塵世力量之上的。
一個老人走進了房間,比他們所看過的任何人都還要老。他的臉還保持著完整,沒有因年齡而凹陷下去,然而他的皮膚在質地上甚至像木頭,上面有一些更像是裂縫的線條以及粗糙的邊緣,像是一棵老樹一樣對時間作頑抗。他行走像是靜靜移動的連續,飄過來的移動方式已經不能用「走路」這個詞來形容了。他靠近了這些朋友們並等待著,他的雙臂(即使在他長而光滑如緞的袍子折痕下,仍能很明顯地看出來很細瘦)靜靜地在他兩旁垂下。
「你就是這塔的隱士嗎?」崔斯特間。
「老夜,就是我,」他用一種安詳的聲音回答。「歡迎,秘銀四俠。艾拉斯卓已經告訴我你們會來,也告訴了我關於你們的冒險之旅。」
即使心中充滿了對四周肅穆環境的尊重,沃夫加還是沒有漏掉這句提到艾拉斯卓的話。他望向崔斯特,用會心的微笑和黑暗精靈的雙眼遇個正著。
崔斯特將頭別開,也微笑了。
「這是人類之室,」老夜宣稱說,「這是隱士堡中最大的房間。當然,是除了圖書館之外。」
他注意到了布魯諾不悅的表情。「你們種族的傳統也淵遠流長,好矮人,而精靈的甚至更長。」他解釋說。「但是歷史上的危機通常是用代而不是用世紀來計算的。短命的人類們在幾世紀當中可能已經傾覆了一千個王國,又建立了另外一千個,而在相同的時期中,一個矮人國王卻仍在平靜地統治著他的子民。」
「真是沒耐心。」布魯諾生氣地說,他很明顯已被安撫下來。
「我同意,」老夜說,「但是現在請你們過來,讓我們一起吃飯。我們今晚還有許多事要做。」
他帶著他們穿越門口,到了一個相似、有照明的門廊中。當他們走過時,兩邊的許多門上都標示出各個不同的房間,大部份是屬於善良的種族,甚至有一些是在記錄半獸人、地精以及巨人。
這群朋友們和老夜圍著一張巨大的圓桌用餐,它陳舊的木頭和山石一樣堅硬。它的邊上刻著神秘文字,有許多都是這世界上失傳已久的語言,即使是老夜也不記得。食物如同這裡其它的東西,給人一種遙遠古昔的印象。然而,跟傳說中的不同,它非常好吃,有一種這群朋友們從來沒吃過的風味。飲料是結晶狀的酒,富有一種連精靈們的靈藥都比不上的芬芳。
當他們吃飯時,老夜說起古代偉大英雄們的傳說,以及使被遺忘的國度變成現狀的大事件給他們助興。這群夥伴是很專心的聽眾,雖然秘銀廳的實際線索很可能就在一兩扇門之外。
當用餐結束,老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一種特意而好奇的強度環視了他們。「那一天將會到來的,也許是現在的一千年後,到時候我會再度說故事。我確信那時我所說的其中一個故事一定是關於秘銀四俠,以及他們光榮的冒險之旅。」
這群朋友們對這老人加諸他們身上的榮耀都無法答話。即使是很難被感動的崔斯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也都沒有眨眼。
「來,」老夜指示說,「讓你們重新走上全新的路途。」他帶著他們穿過了另一扇門,到達了整個北地最大的圖書館。
在這個巨大的房間中,厚薄不同的書卷遮蓋了所有牆壁,或是高高地疊在滿佈室內的桌上。老夜特別指出其中一張牆邊上的小桌子,已經有惟一的一本書攤開在上面了。
「我已經為你們做了許多研究,」老夜解釋說。「而在所有跟矮人有關的書籍中,這是我所能找到惟一有秘銀廳線索的書。」
布魯諾走向那本書,用顫抖的手抓住了它的邊緣。它是用高等矮人語,山底守密者杜馬松的語言所寫成,那是一種在被遺忘的國度中幾乎消失的字體。但是布魯諾能夠讀懂它。他快速地翻找,然後大聲地讀出了相關的段落。
「艾默王和他的人民從格倫跟戰錘一族的勞動力那裡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但是秘密礦場中的矮人們並沒有發言反對艾默所賺的利潤。在格倫開始銷售秘銀工藝品的秘密通路之處,堅石鎮被證明是有價值並且可信賴的同盟。」布魯諾抬頭看他的朋友們,眼中流露出得到了啟示的光芒。
「堅石鎮,」他輕聲說。「我知道這個名字。」他再度埋頭書中。
「除此之外,你也很難找到什麼別的了。」老夜說。「因為有關秘銀廳的記錄都因為年久湮滅了。這本書只提到因為堅石銀的徹底滅亡,秘銀的流出很快就停止了。」
布魯諾並沒在聽。他是為了自己而去讀,將寫在這裡他們失落的傳承狼吞虎嚥地讀進去,不管它是否重要。
「堅石鎮怎麼了?」沃夫加問老夜,「那是一個線索嗎?」
「也許是,」這個年老的隱士回答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找到除了這本書以外的任何線索,但是我傾向於相信堅石並不只是個普通的矮人小鎮。」
「它在地面上!」布魯諾突然打斷他的話說。
「是的,」老夜同意。「它是個居住在地面上建築裡的矮人社區。在秘銀廳的時代不為外界所知。就我所知,只有兩個可能。」
瑞吉斯因勝利而喊了出來。
「你們高興得太早了,」老夜評論說。「就算我們找出了堅石鎮的位置,它也只是前往秘銀廳的起點而已。」
布魯諾翻了幾頁書,然後將它放回桌上。「它們離得很近!」他咆哮說,用拳頭往下敲堅硬的木頭。「我應該可以想起來!」
崔斯特走向他,從斗篷底下拿出了一個瓶子。「這是藥水,」他向著布魯諾疑惑的眼神解釋說,「它會讓你再度回到秘銀廳的日子當中。」
「這是很強的魔法,」老夜警告說。「而且你無法控制它。小心考慮是否用它,好矮人。」
布魯諾已經往前走,由於接近了發現秘銀廳的邊緣而忐忑不安。他一口吞下這瓶液體,然後靠在桌子邊上站穩,抵抗它強大的效力。當藥水將他送回幾世紀之前,汗珠從他皺起的眉毛上滾下,他不自主地抽搐起來。
瑞吉斯和沃夫加走向他,巨大的男人握住了他的兩肩,讓他放鬆坐下。
布魯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是他看不見任何眼前房間中的東西。他汗流浹背,抽搐變成了顫動。
「布魯諾,」崔斯特輕聲地說,想知道他將這麼誘人的機會給予矮人是否是正確的。
「不,爸爸!」布魯諾尖聲高喊。「不要待在這裡的黑暗中!跟我來。沒有你,我能做什麼呢?」
「布魯諾,」崔斯特更用力地叫道。
「他現在不在這裡,」老夜解釋說,他對於這種藥水很熟悉,因為長壽的種族需要尋回遙遠過去的回憶時,經常會使用它。然而通常喝的人會回到一個比較快樂的時期。老夜嚴肅地關注著布魯諾,因為藥水讓布魯諾回到了過去灰暗的日子中,這是他的心已經摒棄,或者說至少已經模糊掉的記憶,以免他陷入強烈的情緒之中。這些情緒現在赤裸裸地坦露出來,將它們所有的狂暴顯現在矮人的心中。
「帶他到矮人之室去,」老夜指示說。「讓他面對他們種族英雄們的畫像。他們會幫助他記起以往的事,並且在苦難中給予他力量。」
沃夫加抬起了布魯諾,然後溫柔地背著他走進了通向矮人之室的通道,將他放在圓形地板的中央。然後這群朋友們退開,讓矮人自己留在幻影之中。
布魯諾現在還不能看見他週遭景物的一半,他被陷於過去和現在的世界中間。莫拉丁、杜馬松,以及他們種族所有的神明和英雄都從椽上往下看著他,加添了他對抗悲劇的一點點力量。矮人大小的盔甲以及製作巧妙的斧頭、戰錘圍繞著他,他沐浴在他自己驕傲種族最高光榮的體現之中。
然而這些畫像並沒有辦法驅除他再度經歷的恐懼,也就是他們種族的敗亡、秘銀之廳的敗亡、以及他父親的敗亡。
「日光!」他喊著說,他被悲哀和釋放拉扯著。「嗚呼!我的父親!還有我父親的父親!但是真的,我們就要逃出去了!堅石……」他自我的意識消失了一陣子,整個精神都被壓倒了,「會遮蔽保護我們。滅亡了,滅亡了!遮蔽保護我們!」
「這代價很高。」沃夫加說,他對矮人所受的折磨非常心痛。
「他是自願要付的。」崔斯特回答說。
「如果到頭來我們什麼情報都沒得到,那就白痛苦一場了。」瑞吉斯說。「他的精神毫無方向到處亂跑。我們要坐在他身邊,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等待嗎?」
「他的記憶已經將他帶回了堅石鎮,他沒提起從秘銀廳出發之後所走的路。」沃夫加觀察說。
「幹什麼?」瑞吉斯開始要問,但是黑暗精靈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了。他衝向布魯諾的身邊,將他的臉靠向矮人流滿汗水的面頰。
「我是你的朋友,」他對布魯諾輕聲地說。「我因為聽到秘銀之廳敗亡的消息而趕來!我的盟友們正在等待!我們會報仇的,戰錘族的強壯矮人!請你告訴我們道路,我們才能夠恢復秘銀廳的光榮。」
「這是秘密。」布魯諾在意識的邊緣喘息著。
崔斯特更進一步地逼問。「沒時間了!黑暗降臨了!」他大叫。「道路,矮人,我們必須知道路!」
布魯諾喃喃吐出幾個聽不懂的聲音,所有朋友們都驚歎於黑暗精靈已經突破了妨礙布魯諾找到秘銀廳的最後一道心防了。
「大聲點!」崔斯特堅持說。
「第四峰!」布魯諾尖叫著回答。「從那條很高的路上去,進到看守者之谷中!」崔斯特回頭看老夜,老夜因為已經知道他所說的地方而點了點頭,然後轉回去向著布魯諾。「休息吧,強壯的矮人,」他安慰說。「我們會報你們一族之仇的!」
「照提到堅石鎮的這本書的描述,第四峰只有可能是一個地方。」當他們回到圖書室,老夜對崔斯特和沃夫加解釋說。瑞吉斯留在矮人之室去照顧布魯諾煩躁不安的睡眠。
隱士從高高的架子上拿下來一個卷軸,然後攤開了它古老的羊皮卷:它是北地中心部銀月城和米拉巴之間的地圖。
「在秘銀廳的時代,既是矮人聚居在地面上的地方,又離山脈近到能數得出山峰的地方只有在這裡,」他說,他標出世界之脊最西方支脈的最西方山峰,就在奈斯姆和愛佛荒原的北方。「這個被拋棄的石城現在就叫做『廢墟城』,當長鬍鬚的種族還住在那裡的時候,它通常是以矮人戴羅之名為人所知。但是你們夥伴的精神漫遊卻讓我堅信,這裡就是書上所說的堅石鎮。」
「那為什麼書上不直接把它叫做矮人戴羅呢?」沃夫加問道。
「矮人是一個很守秘密的種族,」老夜用理解的微笑解釋說,「特別是在跟寶物有關的時候。秘銀廳的格倫決心不要讓貪婪的外面世界知道有這麼一個埋藏寶物的地方。他和堅石城的艾默無疑地安排好了複雜的暗號,又編了一套名字,在提到他們周圍事物的時候使用。他們會做出任何行動,以探查出那些為了金錢而來之人,並將他們驅離這條道路。在矮人的史冊中出現了許許多多現在看來不相連貫的地名。有許多學者也許已經讀到了關於秘銀廳的事,但是由於是用另外一個名字,使得他們假設所看到的是指另一個矮人失落的故鄉。」
隱士停下來一陣子,來整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重點。「你們應該馬上啟程,」他建議。「如果必要的話,背著矮人,但是在藥效消失之前要到達堅石鎮。布魯諾走在自己的回憶中,應該可以回溯他兩百年前走在守護者之谷中的路線,然後到達秘銀之廳的大門。」
崔斯特研究了一下地圖,以及老夜標出來的堅石鎮地點。「我們走回西方,」他低聲說,重複了艾拉斯卓的想法。「兩天勉強可以到。」
沃夫加靠近看了看羊皮卷,然後用一種同時帶有預期和某種程度悲傷的聲音補充說:「我們的旅程已經接近盡頭了。」
第十七章 挑戰
他們在星光下動身,並且在星星再次出現於天空中之前都沒有休息。布魯諾不需要人扶持。相反地。矮人從錯亂的精神中恢復過來,他的眼睛終於集中在他長久以來不斷尋找的確實目標上,他驅趕著大家用離開冰風谷之後最急迫的速度前進。他眼光無神,同時走在過去和現在之中,兩邊分心讓他心神耗盡。他夢想著這次的歸來已經有兩百年了,而在路上最後的這幾天,似乎比之前的幾個世紀還要漫長。
這群夥伴很明顯地擊敗了他們最大的敵人:時間。如果他們在隱士堡的計算沒錯的話,秘銀之廳就在幾天路程外的地方,而短促的夏天也才只過了一半。當時間不再是個壓力的來源,崔斯特、沃夫加以及瑞吉斯在離開隱士堡的時候,都預想要用中等的速度前進。但是布魯諾醒來並得知他們的發現以後,他大概完全不會聽別人的意見,只想一個勁往前衝。然而,沒有人敢真的提議走慢一點,因為在興奮中,布魯諾原已不好的脾氣又變得更糟了。
「腳繼續動,不要慢下來!」他不斷對瑞吉斯喊,半身人短短的腿沒辦法趕上矮人狂亂的腳步。「你應該跟你凸在腰帶上的大肚子一起留在十鎮!」矮人小聲地喃喃自語,並且不斷逼自己往前進,他的耳朵聽不進任何瑞吉斯的反駁,或是沃夫加與崔斯特對他行為的任何批評。
他們折回了洛芬河,以它的水作為嚮導。崔斯特說服了布魯諾,當山脈一映入眼簾就轉向西北方。黑暗精靈不想再遇到任何從奈斯姆出來的巡邏隊,他堅信是這個城市的警告,才使得艾拉斯卓不讓他進銀月城。
當晚布魯諾在營中也沒有獲得放鬆,即使他們很明顯地已經走了遠超過到堅石城廢墟之路的一半了。他像是落在陷阱中的動物一樣,在帳棚四周走來走去,多瘤的拳頭一下緊握一下放鬆,對自己喃喃自語,說著關於他的民族被趕出秘銀之廳的毀滅之日的事情,以及總有一天他會回來報仇的。
「是藥水造成的嗎?」當天晚上稍晚,當他們站在營旁看著矮人時,沃夫加問崔斯特說。
「也許一部份是,」崔斯特回答,他也同樣正在思考關於他朋友的事。「藥水迫使布魯諾將他漫長生命中最痛苦的經驗再活一遍。現在,當過去的記憶進入他的情緒中,這些記憶激化了多年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報仇欲。」
「他在害怕。」沃夫加注意到了。
崔斯特點頭。「他正在經歷人生的試煉。他把返回秘銀之廳的誓言他看得比自身的存在還重要。」
「他逼人逼得太緊了。」沃夫加評論說,他看著已經因精疲力盡而倒下的瑞吉斯。「半身人跟不上的。」
「我們只要再走不到一天就到了,」崔斯特回答。「瑞吉斯會在路上活下去的,與我們一樣。」他拍了拍野蠻人的肩膀,沃夫加雖不是完全滿意,但是退一步接受了他沒有辦法改變矮人的事實,走開去休息了。崔斯特回頭看了看踱步的矮人,深色的臉龐用比他顯露在年輕野蠻人面前更多的關心看著矮人。
崔斯特真的不擔心瑞吉斯。半身人總是能找到一個方法度過他實力以上的難關。然而布魯諾卻讓黑暗精靈煩惱著。他依然還記得矮人何時製造了威力強大的戰錘艾吉斯之牙。這個武器在布魯諾豐富的工匠生涯中是最傑出的作日叩,可以說是傳說中的武器。布魯諾無法期盼自己做出比這還要好的東西,甚至無法做到相等的水準。他從此不再把打鐵用的錘子放到鈷上了。
現在他們正在前往秘銀之廳的路上,這是布魯諾一生的目標。就像艾吉斯之牙是他最好的作品一樣,這趟旅行也是他人生的顛峰。崔斯特關注的焦點在於比這趟冒險的成敗更細微瑣碎,或者可以說更危險的事;路上的危險公平地影響著他們每一個人,他們在出發之前也都欣然地接受了。不管這些古老的廳室是否能收復,布魯諾都會達到一生的頂顛。那麼他榮耀的時刻就會過去。
「靜下來,好朋友。」崔斯特走向矮人說。
「這是我的家,精靈!」布魯諾反駁說,但是他似乎真的鎮靜了一些。
「我瞭解。」崔斯特說。「似乎我們真應該好好看看秘銀之廳,而這引起了一個我們必須馬上回答的問題。」
布魯諾好奇地看著他,雖然他很清楚知道崔斯特在指什麼。
「長久以來我們都一直只在乎要找到秘銀之廳,卻沒有談到我們進去之後的計劃。」
「按照正當的權利算來,我是秘銀廳之王。」布魯諾咆哮說。
「我同意,」黑暗精靈說,「但是裡頭還殘留著什麼樣的黑暗勢力呢?有一種力量將你們全族趕出了礦場。我們四個要去打敗它嗎?」
「也許它已經自己走了,精靈,」布魯諾用一種陰沉的調子說,不願意去面對另外一種可能性。「以我們所有的知識看來,那些廳室應該已經空了。」
「也許吧。但是如果它還在的話,你要怎麼辦?」
布魯諾停下來想了一秒。「我們傳話到冰風谷去,」他回答。「明年的春天,我的族人就會來跟我們會合了。」
「大概勉強能湊一百個壯丁。」崔斯特提醒他。
「如果需要更多人的話,我會去叫阿德巴的人來!」布魯諾厲聲道。「只要答應給一些寶藏,哈布侖王會欣然來幫忙的!」
崔斯特知道布魯諾不會很快作出這樣的約定,但是他決定要終止這些煩人卻又不得不問的問題。「好好睡,」他向矮人道晚安,「到了你必須找出答案的時候,你會找到的。」
第二天早上他們還是用一樣的速度狂奔。不久之後,高山就開始聳立在他們身旁,而矮人身上又發生了另一個變化。他突然停了下來,感到暈眩,並且為保持平衡而掙扎。沃夫加和崔斯特在他身旁撐著他。
「怎麼回事?」崔斯特問。
「矮人戴羅,」布魯諾用一種似乎早就不再的聲音說。他指著最近的山腳下一塊突出地面的岩石。
「你知道這個地方?」
布魯諾沒有回答。他再度開始前進,跌跌撞撞,但是拒絕任何的幫助。他的朋友們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只能跟了上去。
一小時之後,建築物映入了眼簾。就像紙牌堆成的巨大房子一樣,大石板巧妙地堆在一起構成了住屋,雖然已經被棄置超過百年以上,季節和強風也並沒有摧毀它們。只有矮人們能將這樣的力量灌注在岩石上,能夠將石頭堆得如此完美,以至於這些房屋能跟山脈一樣屹立不搖,超越世世代代以及吟遊詩人的傳說,這樣後世的人才能以敬畏和訝異的眼光看待他們的建築,毫不懷疑到底是誰建造了它們。
布魯諾還記得。他在村莊中漫遊著,就如同許許多多歲月之前一樣,淚珠開始浮現在他灰色眼眶的邊緣,他開始由於想起蜂擁而至逐走他們一族的黑暗勢力而顫抖。
他的朋友們讓他在四周轉了一下,不希望打斷突破了他遲鈍感覺,而讓他們找到路的莊嚴情緒。最後,當下午漸漸過去,崔斯特走向了他。
「你知道路嗎?」他問。
布魯諾往上看著一條沿著最近的山向上走的小徑。「半天就可以到了。」他回答。
「在這裡紮營嗎?」崔斯特問。
「這樣對我有好處。」布魯諾說。「我有很多事要去想,精靈。我不會忘記路,別害怕。」他的眼睛瞇起來注視著當他逃亡的那黑暗的一天所走的小徑,然後低聲說:「我再也不會忘記這條路了。」
布魯諾急著前進的速度對他們這群朋友來說是種幸運,因為波克一出銀月城就很輕鬆地開始沿著黑暗精靈的足跡走,並且以相同的速度帶領著他們那一群夥伴。他們經過了隱士堡,雖然這座塔的魔法防護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讓他們接近,魔像一行人著實走了不少路。
在不遠距離外的帳棚裡,恩崔立露出了奸惡的笑容,望著黑暗的地平線,以及他獵物的營火所發出的微光。
凱蒂布莉兒也看到了,她知道第二天將會帶來對她而言最大的挑戰。她一生的大部份都跟慣戰的矮人一起度過,在布魯諾本人的保護和教育下成長。他教導了她自律和信心。那不是隱藏內心不安的外表上的自負,而是真正的自信,以及衡量自己做得到什麼、做不到什麼的能力。那天晚上擾得她睡不著的並不是害怕失敗,而是面對挑戰的飢渴。
他們第二天很早拔營,在剛過黃昏時就到了廢墟。雖然他們並不比布魯諾一行人更焦急,但是他們只找到這群朋友們留下的營火遺跡。
「一小時,也許兩小時。」恩崔立觀察道,他彎下腰去感受餘燼的熱力。
「波克已經找到了新的足跡。」西妮說,她指著腳步移向離此最近的山脈之下,某一座小丘的魔像說。
當追捕的興奮掃過恩崔立,笑容填滿了他的臉。然而凱蒂布莉兒仍然沒有將多大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她比較關心的是吉爾丹的臉上所流露出的訊息。
這軍士對他自己不太確定。當西妮與恩崔立開始跟在波克後面走的時候,他也馬上跟著前進,但是他用力地踏著步伐。很明顯他並不像西妮或恩崔立那麼希望這場必須發生的會面到來。
凱蒂布莉兒開始覺得有趣了。
他們一直疾走到早上,避開山澗和大鵝卵石,開始走上山。然後,在恩崔立開始尋找的兩年之後,他第一次看見了他的獵物。
殺手越過了一座滿佈著鵝卵石的小丘,然後在往下傾斜的凹處放慢步伐,走入了一個長滿茂密樹木的小山谷,當時布魯諾以及他的朋友們正在遙遠的前方清除障礙,走上一個陡峭的山坡。恩崔立蹲了下來,然後示意要其他人在後面慢慢跟著他。
「叫魔像停下來,」他對西妮喊,因為波克已經消失在矮樹叢中,而且會馬上翻過另一面,到達下一個不毛的石丘,然後清楚地被那群夥伴看到。
西妮奔了上去。「波克,回到我這裡!」她用她所敢發出的最大呼聲叫喊,因為雖然前面那一群人還離得很遠,然而山谷裡的回聲似乎會永遠不斷地傳播下去。
恩崔立指著前頭的山向著他們那一面上在移動著的斑點。「我們可以在他們到達山的另一面之前逮到他們。」他告訴西妮。他向後跳躍到吉爾丹和凱蒂布莉兒身邊,粗野地將凱蒂布莉兒的手扭到背後。「如果你喊出聲,你會親眼見到你的朋友們死去。」他對她保證。「然後你自己將會用最難受的死法結束一生。」
凱蒂布莉兒將她的臉飾以最驚懼的眼神,從頭到尾都很高興殺手最後的威脅已經對她無效了。她已經超越了當初在十鎮第一次碰到恩崔立時,殺手加諸在她身上的恐懼。她已經克服了自己對這無情殺手天生的恐懼感,說服自己這個殺手畢竟也不過是個人。
恩崔立指著在那群夥伴底下的溪谷。「我要渡過這條山澗,」他對西妮解釋說:「然後跟他們作第一次的接觸。你和魔像繼續沿著這條路走,從後面靠過去。」
「那我呢?」吉爾丹抗議說。
「你跟女孩子待在這!」恩崔立就像在命令自己僕人一樣心不在焉地說。他轉身離開,拒絕聽任何反論。
西妮在等待波克回來的同時,甚至沒有轉身看過吉爾丹一眼。她沒有時間去花在這種口角上,她想如果吉爾丹不能為自己說話,那他就是不值得她煩心的。
「現在行動,」凱蒂布莉兒對吉爾丹輕聲說,「為了你,也是為了我!」他看著她,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好奇,而且對於任何能改變他不安處境的建議都無法招架。
「法師將所有對你的尊敬都拋掉了,」凱蒂布莉兒繼續說。「殺手已經代替了你的位責,她寧願站在他的那一邊。這是你行動的機會,如果我的眼睛告訴我的是對的,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這是讓法師看見你價值的時機了,路斯坎的軍士!」
吉爾丹緊張地看著她。儘管他已經預料到這個女人要要什麼把戲,但是她的話還是真實到能夠說服他:她對眼前形勢的評估都是正確的。
他的驕傲勝利了。他轉向凱蒂布莉兒並且把她一巴掌打到地上,然後跑著越過了西妮,去追恩崔立。
「你去哪?」西妮在她後面叫著,但是吉爾丹對毫無重點的對話不再有興趣。
西妮既驚訝又困惑,轉身回來檢視俘虜的情形。凱蒂布莉兒早就料想到會這樣,她滾在堅硬的石頭上呻吟,好像自己被打得已經沒有感覺了一樣,然而其實她剛才身體轉動得夠多,吉爾丹只是擦到她一下而已。她仍完全保持清醒與理智,她的動作都是經過計算,移動到適當的位置,能夠讓她被綁著的手繞過腳下而來到身體的前面。
凱蒂布莉兒的行動讓西妮感到滿意,所以法師將全副的精神放在即將來臨的正面對抗上。聽到吉爾丹靠近,恩崔立轉身面向他,匕首與軍刀已經拔了出來。
「我叫你跟女孩待在一起!」他不滿意地說。
「我不是來這裡幫你看守俘虜的!」吉爾丹反駁,他的劍也出鞘了。
恩崔立的臉上再次浮現他特有的微笑。「滾回去,」他最後一次對吉爾丹說,然而他知道,他也很高興於這個驕傲的軍士將不會轉身回去。
吉爾丹又更靠近了一步。
恩崔立出手了。
吉爾丹是經驗老到的戰士,身經百戰,如果恩崔立預期能一擊把他解決掉,那他是搞錯了。吉爾丹的劍格開了這一招,然後反擊了一劍。
由於西妮很清楚恩崔立對吉爾丹的明顯侮蔑,而且她也知道軍士驕傲到什麼程度,她從離開巫士塔開始就在害怕這樣的衝突會發生。她並不在乎他們其中的一人死掉(她猜想應該是吉爾丹)但是她無法忍受有任何事,使她的任務陷入危險當中。在黑暗精靈穩穩地掌握在她手中之後,鳳崔立與吉爾丹要怎麼打都沒關係。
「過去他們那邊!」她對前進中的魔像說。「阻止他們的戰鬥!」波克立刻轉身,衝向正在打鬥的雙方,而西妮在厭惡中搖了搖頭,相信狀況很快可以控制下來,然後他們又可以繼續獵殺了。
她沒看見的是,凱蒂布莉兒在她身後站了起來。
凱蒂布莉兒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她靜靜地爬了起來,用她還被緊緊綁住的雙手往法師後頸上狠狠敲了下去。西妮倒在硬石子地上,凱蒂布莉兒從她身旁跑了過去,下到矮樹叢中,血液在她血管中急速流動。她必須在擄她的人追上之前,近到能夠對朋友們喊出清楚的警告聲。
當凱蒂布莉兒一下到茂密的樹叢中,她就聽到西妮喘著說:「波克!」
魔像立刻回頭,離凱蒂布莉兒還有一段距離,然而每走一步他們的距離就更近一些一。
即使吉爾丹與恩崔立已經看見她逃走,然而他們現在都是把全副心思放在自己的戰鬥上,沒精神理她。
「你不准再侮辱我!」吉爾丹在刀劍相碰的叮噹聲之上大喊。
「我偏要!」恩崔立嘲弄道。「有很多方法可以弄髒一具屍體,笨蛋,你要知道我會將每一種方法都用在你腐爛的屍骨上!」他更緊迫地逼近,他的心神直接灌注在敵手身上,他的刀刃在舞動中漸漸得到了致命的力量。
吉爾丹勇敢地與他相抗,但是致命的殺手輕鬆地用精微的擋格和巧妙的閃躲接下了他的每一招。沒過多久,軍士的假動作和各種招數的戲碼就唱完了,他甚至無法靠近去攻擊他的目標。他會在恩崔立之前精疲力盡,早在戰鬥中的初始他就清楚地看出來了。
他們又交了幾招,恩崔立的砍劈越來越快,而吉爾丹的雙劍夾擊卻慢了下來。軍士希望西妮這時來打斷他們。他持久力的弱點清楚地暴露在恩崔立面前,他不了解法師為何沒有對這場戰鬥說半句話。他向四周瞥了一眼,絕望越來越深。然後他發現西妮面朝下倒在石頭地上。
這是光榮抽身的好機會,他想,他其實還是對自己比較關心。「法師!」他對恩崔立喊。「我們得去幫她!」然而他的話好像是喊給聾子聽一樣。
「還有女孩子!」吉爾丹大喊,希望能引起殺手的興趣。他試著從戰鬥中脫身,向後跳開並且把劍放低。「我們以後再打。」他用威脅性的語氣宣稱說,雖然他沒有意願要再跟殺手公公平平地打一場。
恩崔立並沒有回答,但是相應地放低了武器。永遠驕傲的軍士吉爾丹轉身去看西妮。
一把鎮著寶石的匕首插上了他的背。
凱蒂布莉兒一路跌跌撞撞,在雙手被綁著的情況下無法保持平衡。路上鬆動的石頭讓她滑跌,她不只一次倒在地上。她和貓一樣地靈敏,馬上就又站了起來。
但是波克動作更快。
凱蒂布莉兒再次跌倒,滾到尖銳的岩石頂上。她開始沿著光滑岩石的險坡往下溜,聽到魔像在她身後踏著地面的聲音,她知道自己也許沒辦法逃得比這怪物更快。她已經沒有選擇了。汗水刺痛了她多處的擦傷以及雙眼,而她所有的希望都已經遠去。她繼續跑,她的勇氣拒絕那明顯的結局。
她對抗著絕望與恐懼,找到了力量去做另一種選擇。在她右邊下坡往下延伸二十尺之處,是一棵細瘦並死亡已久的枯樹殘骸。此刻她心生一計,這是拚命,但是已經給了她足夠的希望去試試看。她暫時停下來去測量枯樹殘存的部份,然後估計連根拔起這東西對石頭會產生的效果。
她向上坡退了幾尺,然後等待,她蹲下準備那不可能做到的跳躍。波克已經越過坡頂,往下面她這裡沖,它的腳每次重重地一踏都使得石頭四處飛濺。它在她的正後方伸出了可怕的雙臂。
這時凱蒂布莉兒一躍。
她將綁著她雙手的繩子勾在樹的殘樁上,然後將她全身的重量壓在與樹根支撐相反的方向上。
波克笨拙地跟著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意圖。枯樹倒下了,它網狀的死亡根部從地面被拔起,魔像卻不知道這種情況的危險。鬆動的石頭開始移位,並且往下滾,波克卻還是將它的焦點放在獵物身上。
凱蒂布莉兒往前面的下方跳,在滑動石頭群的旁邊著地。她並沒有試著站起來,只是繼續不顧疼痛連爬帶滾,盡可能多離開崩落的石頭一寸也好。她的決心讓她滾到一棵粗大橡樹的後面,然後她回頭望向山坡。
她正好來得及看到魔像被埋在一噸彈跳的石頭底下。
第十八章 守護者之谷的秘密
「守護者之谷。」布魯諾嚴肅地宣告說。這群夥伴站在一個高高突出起的地方上,看著下面幾百尺處破碎的地面,以及一個深深的岩石峽谷。
「我們要怎麼樣下去?」瑞吉斯歎道,因為兩邊都是絕對垂直的,就像峽谷是被故意切開的一樣。
當然那裡有一條路下去,而仍然走在自己青年時代回憶中的布魯諾很清楚地知道這條路。他帶著朋友繞過去到了峽谷東面的邊上,然後回頭向西方看,看到最靠近的三座山的山峰。「你們現在站在第四峰上頭,」他解釋說,「因為在其他三座山峰旁而得名。」
「三座山峰看起來要像一座。」矮人背誦說,這是秘銀廳的所有矮人在長大到能出礦場去冒險之前,都會被教導的一首古歌中的一句。三座山峰看起來要像一座,讓朝陽對著你身後。
布魯諾四處移動去找尋西邊三座山排成一直線的地點,然後緩緩地移向峽谷的邊緣往下看。「我們已經來到通向谷中的入口了。」他平靜地宣告說,雖然他的心正因這次發現而直跳著。
其他三個人走過去跟他會合。就在峽谷邊緣的下面,他們看見了一條彎曲的步道,沿著峭壁的表面不斷往下延伸,石頭保護色般的紋路完美地保證了從其他的角度看不到這個工事。
瑞吉斯往下看的時候差點昏倒,他一想到要走下幾百尺沒扶手的狹窄階梯,就幾乎要嚇死了。「我們一定會摔下去死掉!」他唧唧叫著說,然後開始後退。
但是布魯諾又一次沒有問他意見或跟他爭辯。他開始往下走,崔斯特與布魯諾也跟著,剩下瑞吉斯沒有別的選擇,只好硬著頭皮跟上。崔斯特與沃夫加對他的憂慮感到同情,他們也盡可能地幫助他,當開始刮強風的時候,沃夫加甚至把他護在雙臂裡。
即使有布魯諾帶頭,往下走的過程也是躊躇而緩慢的,在他們到達峽谷底之前好像過了好幾小時。
「左邊五百,然後再一百。」當他們到達谷底時,布魯諾這麼唱。矮人沿著山壁往南走,計算他一定大小的腳步,帶領其他人經過了一堆高聳的石堆,那是屬於其他年代的一些巨石,看來似乎是從崖邊落下的一樣。即使是自己一族曾住在這裡好幾世紀的布魯諾,也不知道任何有關這堆巨石創造過程或是目的的傳說。但是不管原因是什麼,它們已經靜靜地站在這裡守護著谷底無數個世紀了。它們在矮人們到來之前就已經在這兒了,投下了預視未來的陰影,並且使所有曾經過這裡、難免一死的各種族之人自覺渺小。
這些石柱讓風轉向,變成了怪異而悲傷的哭嚎,使得整個谷底有一種異於自然的感覺,像隱士堡一樣沒有時間感,並讓旁觀者對自身的必然消逝有所覺悟,好像這些石堆正用自己永恆的存在來嘲笑他們一般。
布魯諾並沒有受到這些石塔困擾,結束了他的計算。
左邊五百,然後再一百,
就到了密門隱藏的地方。
他仔細察看身旁的山壁,要找出進入秘銀廳入口的標示。
崔斯特敏感的雙手也在光滑的壁面上游移。「你確定是這裡嗎?」在許多分鐘的尋找後,他問矮人說,因為他根本感覺不到裂縫。
「我確定!」布魯諾宣告說。「我們族人的工藝技術十分精巧,而我也害怕這個門藏得十好,簡直找不到。」
瑞吉斯前來幫忙,而沃夫加在巨石的影子下感到不太舒服,於是站在後面守護他們。
幾秒之後,野蠻人注意到了他們來路的石階上有東西在動。他蹲下作防禦的姿勢,以前所未有的力道緊握著艾吉斯之牙。「有人來了。」他對朋友們說,他低聲輕語的回音卻響遍了四方,好像這些石堆在嘲笑他打算不給人聽到的意圖。
崔斯特跳到最近的一根石柱旁,準備要繞過去,他以沃夫加斜視的角度當作嚮導。布魯諾生氣於尋找的過程被打斷,從他腰帶上拿起了一把小手斧,站在野蠻人身旁準備作戰,瑞吉斯則站在他們後面。
然後他們聽到崔斯特喊:「凱蒂布莉兒!」他們大鬆了一口氣,興高采烈地終止他們的防禦姿勢,並且開始猜想是什麼把他們的朋友大老遠一路從十鎮帶到這裡,或是她怎麼能找到他們。
當他們看見她時,他們的笑容頓時消失,她全身是淤傷和血跡地倒向他們。他們衝過去扶她,但是黑暗精靈猜想到了有人在後面追趕,所以繞出了石堆去了望一下。
「你怎麼會來?」布魯諾大叫說,他抓著凱蒂布莉兒,緊緊抱住了她。「誰傷了你?我一定要掐住他的脖子!」
「還有我的錘子!」沃夫加加上一句,他一想到有人傷害了凱蒂布莉兒就很生氣。
瑞吉斯躊躇不前,他開始猜想發生了什麼事。
「芬德·馬洛特跟葛若羅都死了。」凱蒂布莉兒告訴布魯諾。
「跟你在路上的時候嗎?那又為什麼呢?」矮人問。
「不,是在十銀,」凱蒂布莉兒回答。「一個男人,殺手,到了那裡,要找瑞吉斯。我跟著他,想要到你們身邊做個警告,但是被他抓住了,而且一路把我拖到這裡來。」
布魯諾轉身瞪了半身人一眼,他縮到更後面去了,並且垂著頭。
「我就知道你會跑出十鎮來找我們,一定有問題!」他咆哮說。「到底怎麼回事?別再編故事唬我們!」
「他的名字叫恩崔立,」瑞吉斯承認道。「阿提密斯·恩崔立。他是從卡林港來的,是巴夏·普克盜賊公會派來的。」瑞吉斯從懷中拿出紅寶石魔墜。「他來找這個。」
「但他不是一個人,」凱蒂布莉兒補充說。「有從路斯坎來的巫師在找崔斯特。」
「什麼原因呢?」崔斯特從影子中喊了出來。
凱蒂布莉兒聳聳肩。「他們很小心不說出來,但是我猜他們是在找關於阿卡爾·凱梭的東西的下落。」
崔斯特馬上明白了。他們在找碎魔晶,被埋在凱恩巨錐崩落處底下,法力強大的殘片。
「有多少人?」沃夫加問。「離我們多遠?」
「有三個,」凱蒂布莉兒回答。「一個殺手,一個法師,還有路斯坎的軍士。他們還帶著一頭怪物。他們叫它魔像,但是之前我從來沒看過這一類的東西。」「魔像,」崔斯特輕輕地重複說了一遍。他在黑暗精靈的地底城市看過許許多多這一類的人造生物。它們是具有怪力的怪物,並且對主人誓死忠誠。他們帶著一隻魔像,肯定是很強的對手。
「但是魔像已經沒了,」凱蒂布莉兒繼續說。「我逃走的時候,它追著我,已經幾乎鐵定可以抓到我了,最後卻被我用了計策,壓死在堆積如山的石頭下!」布魯諾再次擁抱了她。「幹得好,我的女孩。」他輕聲說。
「而且我讓留在那裡的軍士和殺手打得難分難解,」凱蒂布莉兒繼續說。「我猜其中一個已經死了,八成是那個軍士。有點可惜,因為他這個人還不差。」「他幫那些狗做事,可能老早就被我砍了!」布魯諾反駁說。「但是故事說夠了;以後還有時間說。你已經到了秘銀廳,女孩,你知道嗎?你將會親眼看見我多年來告訴你的一切光輝燦爛!所以出發吧,好好恢復一下精神。」他轉身要沃夫加照顧她,但是他反而注意到了瑞吉斯。半身人有他自己的問題,他低著頭在想,這次是不是把自己的朋友們捲進麻煩裡太深了。
「別怕,朋友,」沃夫加說,他也看到了瑞吉斯的憂慮。「你是為了活下去才如此行動的。這沒有什麼好羞恥的。雖然你應該事先告訴我們有什麼危險!」「抬起頭來,饞鬼!」布魯諾厲聲道。「我們早就料到了,你這個爛騙子!不要以為我們很驚訝!」布魯諾的怒氣自動地在他責備半身人之時突然達到了高峰。
「你怎麼敢這樣對我們?」他對瑞吉斯大吼,將凱蒂布莉兒推到一邊,向前跨了一步。「而且在我家就在面前的時候!」
沃夫加很快擋住了布魯諾走向瑞吉斯的路,然而他對於矮人突來的轉變感到很訝異。他從沒看過布魯諾如此激動。凱蒂布莉兒也是,她在旁邊看呆了。
「這不是半身人的錯,」他說。「不管怎麼樣,那些巫師也會來的!」
然後崔斯特轉向他們。「還沒有人從階梯那裡下來呢!」他說,但是當他更進一步注意現場的情況時,他發現沒有人在聽他說話。
一段既長又令人難受的沉默哽在他們中間,然後沃夫加取得了發言權。「我們還要自相爭鬥到什麼時候?」他責備布魯諾。
布魯諾兩眼空洞地望著他,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句不太像沃夫加這個人會作出的反對。「去!」矮人終於說,在挫敗中攤開了雙手。「愚蠢的半身人會害死我們……但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他諷刺地說,然後回到牆邊去找門。
崔斯特好奇地看著大發睥氣的矮人,但是他現在更擔心的是瑞吉斯。半身人徹底陷入愁雲慘霧之中,跌坐在地上,並且好像失去了再前進的意欲。「沒關係的,」崔斯特對他說。「布魯諾的怒氣會過去的。他最大的夢想現在就在他的眼前。」
「而且說起在尋索你項上人頭的殺手,」沃夫加一邊走過來加入他們兩人一面說:「當他到達這裡,他會被我們的刀劍好好歡迎,如果他到達得了!」沃夫加拍了拍他戰錘的頭。「也許我們能改變他對這次追獵的心意!」
「如果我們進了礦場,他們就找不到我們了。」崔斯特對布魯諾說,他試著進一步緩和布魯諾的怒氣。
「他們下不來的,」凱蒂布莉兒說,「我是親眼看著你們下來,還是差一點找不到路!」
「我寧願站著跟他們拼了!」沃夫加宣告說。「他們還有許多該解釋的事。他們竟敢如此對待凱蒂布莉兒,絕對逃不過我的懲罰!」
「小心那個殺手,」凱蒂布莉兒警告他。「他的刀刃就代表了死亡,並且從不失手!」
「巫師也是個麻煩的敵人。」崔斯特補充說。「我們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不需要捲進能避免的戰端之中。」
「絕不延遲!」布魯諾說,他終結了任何來自高大野蠻人的辯駁。「秘銀之廳就佇立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要進去!如果他們敢跟來的話,就讓他們跟吧。」他轉向牆壁繼續找門,叫了崔斯特來幫他。「好好盯著後面,男孩,」他命令沃夫加。「幫我照顧女孩。」
「也許要說某句話它才會開?」當崔斯特再次站在沒什麼奇怪之處的山壁前,他問布魯諾說。
「對啊!」布魯諾說。「應該是有一句話。但是附在上面的魔法一陣子之後就會消失,那時候要有人在場取新的暗號。可是當時沒有人在這裡!」
「那試試看舊的。」
「我一來的時候就試過十幾次了,精靈。」他一拳打在石頭上。「應該有其他辦法,我知道的!」他在挫敗中咆哮說。
「你會想起來的。」崔斯特讓他安心。然後他們暫停檢查牆壁。
即使是一個矮人帶著頑固的決心,也得不到結果。夜幕開始低垂,他們就這樣站在入口之外的黑暗中,不敢點火讓追逐者發現。近在他們目標眼前等待的試煉,是一路上最艱辛的試煉了。布魯諾開始懷疑自己,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搞錯地方了。他再次背誦了小時候在秘銀廳一邊又一遍學習的歌,想要找出有沒有自己漏掉的線索。
其他人不安地睡了,特別是凱蒂布莉兒,她知道殺手默不出聲的死亡之刃正跟在後面。如果不是黑暗精靈銳利而警覺的雙眼在守望著的話,他們根本不可能睡著。
同一條路後面幾哩之處,一個相似的營帳搭了起來。恩崔立靜靜地站著,細察東方山上,要尋找營火的跡象,但是他很懷疑,如果凱蒂布莉兒已經找到那些人,並予以警告了的話,他們還會如此不小心嗎?在他身邊,西妮躺在鋪在冰冷石頭上的毛毯裡,一面休息一面養凱蒂布莉兒加諸她身上的傷。
殺手曾經考慮過要丟下她,正常來說,他不會有第二種想法,但是恩崔立需要一些時間整理思緒並且想出新的行動流程。
黎明到來,他仍然站在那兒,動也不動地沉思著。他身旁的法師醒了。
「吉爾丹呢?」她大叫,頭還有些昏。恩崔立退了幾步,蹲在她旁邊。
「吉爾丹在哪?」她問。
「死了。」恩崔立回答,聲音中沒有一絲悔恨。「魔像也是。」
「波克?」西妮歎道。
「一座山壓在它上頭。」恩崔立回答。
「女孩子呢?」
「逃掉了。」恩崔立回頭望著東方。「我交代清楚你的事,就要走了。」他說。「我們共同的追捕已經結束了。」
「他們就在附近,」西妮反駁說。「你要放棄了嗎?」
恩崔立露齒笑了。「半身人會落在我手裡,」他平靜地說,西妮並不懷疑他說的是真的。「但是我們要在此解散。我追我的,你追你的,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動我的東西,那你就是我下一個獵物!」
西妮小心地想了他的話。「波克被壓在那裡?」她問出心中突如其來的念頭。
恩崔立沿著往東走的小徑注視著。「在矮樹叢過去的谷中。」
「帶我過去,」西妮堅持。「有件事一定要做。」
恩崔立扶她站了起來,帶她走上那條路,他想只要這件事一辦完,就可以分道揚鑣了。他開始尊敬起這個年輕法師,以及她對責任的致力,他也相信她不會干擾到自己。西妮對他而言並不是巫師,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們兩人都知道如果她礙到他,他的刀不會因為尊敬而慢下來分毫。
西妮打量了那石頭坡一會兒,然後轉向恩崔立,臉上浮現了瞭解的笑容。「你說我們共同的旅程已結束,但是你錯了。我們會再度向你證明我們的價值,殺手。」
「我們?」
西妮轉向山坡。「波克!」她注視著山坡大聲喊著說。
懷疑的眼神橫過恩崔立的臉上。他也盯著那些石頭瞧,但瞧不出什麼動靜。
「波克!」西妮再次喊叫,這一次真的有東西在動了。石堆的底下發出了隆隆聲,然後有石頭飛進空中,魔像在它下方站了起來,向天空伸展軀體。雖然經過重擊全身扭曲,但是波克並沒有感到痛苦,它將前面的一塊巨石拋開,走向了它的主人。
「一頭魔像才沒那麼輕易被打敗!」西妮解釋說,她從恩崔立平常毫無情緒的臉上看到了驚訝的表情,而感到十分滿足。「波克還有路要走,它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條路會帶我們到黑暗精靈那裡,」恩崔立笑著說。「來吧,夥伴,」她對西妮說:「讓我們繼續追下去。」
當黎明來臨,這群朋友們還是沒找到任何線索。布魯諾站在山壁前,激烈地喊出許多神秘的長篇頌歌,但是沒有一種有用。
沃夫加採取了不同的行動。他想如果敲出了石頭中空的響聲,他們就能確定是這個地點,所以他將耳朵貼在牆上拿艾吉斯之牙一路敲下去。錘子敲在堅硬石頭上發出的諧音證明了這山壁建造的完美。
但是有一擊沒有打中目標。沃夫加一錘下去,就在錘子碰到石頭的時候,它被一大片藍光擋住了。沃夫加往後一躍,嚇了一跳。石頭上產生了一條縫,是門的輪廓。石頭繼續往裡頭滑,然後向兩邊分開,顯現出通到矮人故鄉的入口。被封在裡頭幾世紀的空氣帶著古老歲月的氣味衝出來,撲在他們身上。
「魔法武器!」布魯諾大喊。「我們族人在礦場裡所作的惟一交易!」
「當訪客來臨時,他們用魔法武器敲開門進來?」崔斯特問。
矮人點了點頭,然而現在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牆裡的陰暗上。他們前面的房間沒有照明,除了射進大門的陽光,但是在穿過了入口廳後面的通道時,他們看到了火炬的光芒。
「有人在這裡。」瑞吉斯說。
「不是的,」布魯諾回答,他許多早已忘記的對秘銀廳的印象像洪水一般,一下子就全部湧了回來。「那裡的火把在矮人的一生或更久的時間中都是亮的。」他穿過了一座大門,踢了踢地上兩百年沒動過的塵土。
他的朋友們給了他一段獨處的時間,然後恭敬地加入了他。房間的四周都是許多矮人留下的遺骸。這裡曾經打過一仗,布魯諾一族從家鄉流亡前的最後一仗。
「今天我親眼證實那些傳說都是真的,」矮人喃喃自語說。他轉向朋友們並開始解釋。「當我跟年輕的矮人們到達堅石鎮的時候,有傳言說在入口廳發生了慘烈的戰役。有些人回來看傳言是否屬實,但是他們也沒有回去找我們了。」
布魯諾突然中止他的話,然後帶著夥伴們四周檢視了這個地方。矮人大小的骨骸用原來的姿勢躺在他們被殺的地方。秘銀的銷甲因為蒙塵而黯淡下來,但是並沒有生銹,用手一抹就發出光來,清楚地標出哪些是戰錘族的死者。跟他們糾纏在一起的是穿著不同盔甲的相似骨骼,好像戰爭是發生在矮人與矮人之間。這是超出地表住民經驗的一個謎,但是崔斯特·杜堊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黑暗精靈的城市中,由於同盟,他得知了有灰矮人這種惡毒的種族。灰矮人之於矮人就像黑暗精靈之於精靈,而由於他們在地表的親戚有時會深深挖進地底,到了灰矮人所宣稱的領土,所以兩個矮人種族間的仇恨越結越深,深到超過了黑暗精靈與精靈間的衝突。灰矮人的骨骼向崔斯特以及認出陌生錢甲的布魯諾說明了一切,布魯諾第一次知道了是什麼把他的族人逐出了秘銀廳。崔斯特知道如果那些灰色的傢伙還在礦坑裡,那布魯諾要奪回這個地方也就非常困難了。
魔法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使得房間中更加地昏暗了。凱蒂布莉兒和沃夫加為了安全而靠得更近了,他們的眼睛因為幽暗而看不清,但是瑞吉斯的眼光卻到處投射,尋找矮人骨骸上可能有的寶石或其他值錢物品。
布魯諾也看到了一些引起他興趣的東西。他走向兩具背對背躺著的骸骨。他們的四周倒著一大堆灰矮人的骨骸,光是這件事就在布魯諾看到他們盾牌上滿出泡沫的酒杯之前,告訴了他這兩個人是誰。
崔斯特在他後面跟著,並且保持著一段距離以示敬意。
「這是邦格,我父親,」布魯諾解釋說,「以及格倫,我父親的父親,秘銀廳之王。他們在倒下之前,真的是好好地大開了一回殺戒!」
「就跟他們的直系子孫一樣!」崔斯特評論道。
布魯諾靜靜地接受了這份恭維,然後彎下腰去,將格倫頭盔上的灰塵拍去。「格倫所穿所拿的是布魯諾之甲以及布魯諾的武器,跟我同名,這是以我們族中偉大英雄的名字命名的。我猜他們死亡之時曾經詛咒了這個地方,」他說,「因為那些灰色傢伙居然沒有回來掠奪。」
崔斯特同意這個解釋,他深知當一個國王的家園陷落時,他所發出之咒詛的力量。
布魯諾恭敬地搬起了格倫的遺骸,將它背到隔壁的房間中。崔斯特並沒有跟著,他讓矮人在這段時間中擁有自己的隱私。崔斯特回去幫凱蒂布莉兒以及沃夫加瞭解現在發生在他們四周這一幕的重要性。
他們耐心地等了許多分鐘,想像當年發生在這裡史詩般大戰的過程,他們的內心都清楚地聽到了斧頭砍在盾牌上的聲音,以及戰錘族在戰鬥中勇敢的號叫聲。
然後當布魯諾回來的時候,這群朋友們發現自己在心裡虛構的景象還不如眼前實際所看到的。瑞吉斯由於完全大吃一驚,而把他搜刮的許多小東西都掉在地下,害怕從過去來到此處的鬼魂要來抓他了。
布魯諾屢次被重擊而接近破損的後被拋在一邊。刀痕纍纍而且失去一角的的頭盔被綁在他的背包上。他穿著跟他同名的甲冑,材料是閃爍著的秘銀,純金製的盾上畫著溢出泡沫的酒杯,頭盔鑲著一圈一千個以上閃閃發光的寶石。「以我親眼所見,證實傳說屬實,」他粗野地大喊,在他頭上高高舉起了秘銀斧。「格倫以及我父親都已逝世。現在我宣佈自己的名銜:秘銀之廳的第八代國王!」
第十九章 陰影
「這是格倫峽谷,」布魯諾說,他在地上臨時的粗略地圖上畫了一條線。即使艾拉斯卓的藥水效力好像已經過去,光是踏進年輕時的家園就已經燃起他許許多多的回憶。他並不清楚每一個廳室確實的位置,但是他對整體配實已經有了大略的概念。其他人都擠在他身邊,努力地在沃夫加從走廊拿來的火把光線中看著這簡圖。
「我們可以從另一頭出去,」布魯諾繼續說。「那裡也有門,只能從裡面打開出去,在橋的另一邊。」
「出去?」沃夫加問。
「我們的目標是找到秘銀之廳,」崔斯特回答,他堅持在這次會議之前對布魯諾爭辯的同一論點。「如果擊敗戰錘族的力量還在裡面,我們幾個要收復它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們要小心不讓秘銀廳所在的知識隨我們的死亡而湮滅。」
「我一定要找出我們即將面對的東西,」布魯諾補充說。「我們也可以從我們進來的門出去;它從裡面可以輕易打開。我的想法是穿越最上面一層去看看那裡有些什麼。我需要在呼召冰風谷的族人之前先看看還有多少敵人留在這裡。如果必要的話,再找其他人來。」他諷刺地瞄了崔斯特一眼。
崔斯特猜布魯諾心裡想的不只是「看看有些什麼」,但他還是保持緘默,他對於自己的提議被接納感到滿足,而凱蒂布莉兒意想不到的出現使得布魯諾做決定時更為審慎。
「到時候你會再回來。」沃夫加猜測說。
「會有一隻軍隊跟著我的腳步!」布魯諾大聲說。他看了看凱蒂布莉兒,某種程度的渴望還留在他深色的眼睛裡。
她馬上就看出來了。「不要顧慮我!」她責備說。「我早就跟你並肩作戰過,我也獨自奮戰過。我並不想走上這條路,但現在是它找上了我,我會在這裡陪你到最後一刻!」
在對她多年的訓練後,布魯諾無法不同意她跟隨他們所選道路的決定。他環視了一下房間內的骸骨。「那穿上盔甲,拿好武器,我們出發,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話。」
「這是你要選擇的路,」崔斯特說。「因為這是你的追尋之旅。我們會跟你走,但不會告訴你要走那一條路。」
布魯諾對於這句話的矛盾笑了笑。他注意到了黑暗精靈眼中的微光,按往例這是他興奮的證明。也許崔斯特的冒險心並沒有完全消失。
「我去,」沃夫加說,「我不會在走了這麼多哩路之後,已經進了門又掉頭回去!」
瑞吉斯什麼也沒說。他知道他已經被捲進其他人興奮的漩渦之中,不管他自己的感覺是什麼。他拍了拍腰帶上裝著新得到珠寶的小囊,然後想到那些廳室如果真的跟布魯諾說的一樣輝煌的話,他馬上又可以找到更多東西。他打從心底感覺到他寧願跟這群不好對付的朋友們一起走過十八層地獄,也不要獨自回去面對阿提密斯·恩崔立。
凱蒂布莉兒一穿好裝備,布魯諾就開始帶著他們繼續走。他驕傲地穿著祖父閃亮的甲冑大踏步前進,秘銀的斧頭在身旁晃蕩,王冠穩穩地戴在頭上。「我們去格倫峽谷!」當他們從入口廳出發時,他大喊著說。「在那裡我們可以決定要出去,還是往下走。啊,輝煌燦爛正等在我們的面前,我的朋友們。我祈求我這次能帶你們看到那些東西!」
沃夫加在他身旁走著,一手拿著艾吉斯之牙一手拿著火把。他臉上也是相同冷酷而渴望的表情。凱蒂布莉兒與瑞吉斯跟著,他們雖然沒有那麼渴望,並且有些躊躇,但是他們認為這條路是無可避免的,因而接受了,也決定要盡他們最大的努力。
崔斯特走在旁邊,有時在前有時在後,雖然很少被看見,甚至完全沒被聽見,然而知道他在身邊使得其他人走下通道的腳步更加安心。
這些走道就像其他矮人的建築物一樣,並不是平坦無障礙的。每走幾尺旁邊就有牆壁凹進去,有些只有幾寸就到底了,有些則是一直延伸到黑暗中,跟另外的通道網連在一起。牆邊上有時突起一塊板子,有時凹進去,這些是被設計用來增加不滅的火把下的陰影。這是一個隱密的所在,矮人們在這裡營造了一種隔離保護的氣氛。
這水平坑道事實上也是個迷宮。沒有一個外來的人可以在無數個分叉、交叉路以及複式坑道中永遠選對路。即使是靠著零星的童年記憶和對建造此處之矮人礦工邏輯的瞭解,布魯諾還是經常走錯路,選錯路比選對路還要多次,花在退回的時間與前進的時間一樣多。
然而還是有一件布魯諾記得的事。「小心腳下,」他對朋友們警告說。「現在你們走的坑道是用來防守秘銀廳的,石頭做的機關會一下子就把你們弄到下頭去!」
在他們那天一開始所走的距離中,他們經過了許多很大的房間,幾乎都沒有裝潼而且是正方形的,也看不出有人住過的跡象。「這些是防衛室以及會客室,」布魯諾解釋說。「大部份是給從堅石鎮來的艾默以及他的族人來把工藝品集中帶到市場去用的。」
他們走得更深了。一種壓迫人的寂靜吞沒了他們,他們只聽得到自己的腳步聲,以及火把偶爾爆出的噼啪聲,即使只是這些聲音,在停滯的空氣中也好像被壓住了一樣。對崔斯特和布魯諾而言,這裡的環境只讓他們想起他們在地表之下度過的年輕歲月,但是對其他三個人來說,這裡的封閉以及頭頂上有幾百噸石頭的感覺是全新的經驗,並且讓他們非常不舒服。
崔斯特從牆的一個凹處移向另一個凹處,特別小心地在走進去之前先用腳試試地板。在一個很淺的下陷處,他的腿上感受到了某種感覺,然後他發現牆底的縫中流出了些微的空氣。他把朋友們叫了來。
布魯諾蹲低,搔了搔鬍子,馬上知道了這點微風所代表的意義,因為這空氣是熱的,不像通道外面的縫隙,流出的是冷空氣。「熔爐。」他喃喃說著,不但是說給自己也是說給朋友聽。
「那就代表有人在下面。」崔斯特推論說。
布魯諾沒有回答。地板上其實有些微的震動,但是對一個整天在石頭堆中打滾的矮人來說,好像地板清楚地對他訴說著訊息;這是底下的挖礦裝置——滑車造成的震動。
布魯諾別過頭去,試著要重新整理思緒,因為他已經幾乎說服了自己(也一直希望著)礦坑是空的,並沒有被有組織的集團佔據,並且可以輕易地奪回。但是如果熔爐在燒著的話,那他的希望就落空了。
???
「去找他們。告訴他們階梯的位置。」丹帝巴命令說。
莫凱仔細端詳了這巫師一陣子。他知道自己已經可以打破丹帝巴漸漸減弱的控制,並且違背他的命令。事實上,莫凱很驚訝於丹帝巴居然膽敢這麼快再度召喚他回來,因為這巫師的力量很明顯還沒恢復。斑衣巫師還沒到達精疲力盡以至於莫凱可以攻擊他的地步,但是丹帝巴的確喪失了他大部份操縱這幽靈的力量。
莫凱決定遵命。他希望盡可能繼續跟丹帝巴玩這場遊戲。丹帝巴執著於要找到黑暗精靈,無疑地他很快會再召喚莫凱一次。也許那時候斑衣巫師會變得更弱。
「我們要怎樣下去?」恩崔立問西妮。波克已經帶他們到了守護者之谷的邊上,然而現在他們面對的卻是無底深淵。
西妮看著波克要答案,魔像迅速地跑向懸崖邊。如果不是她阻止了它,它應該已經跌下山崖了。年輕的法師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看著恩崔立。
然後他們看到了一團模糊的火光,幽靈莫凱再次地站在他們的面前。「來吧,」他告訴他們,「我被命令要告訴你們道路。」
莫凱沒有再說什麼,他帶著他們直奔秘密的階梯,然後在漸弱的火焰中消失。
「你的主人真的幫上很多忙。」恩崔立走下第一步時評論說。
西妮用微笑來掩飾她的懼怕。「至少四次了,」她輕聲對自己說,一面猜想丹帝巴召喚幽靈時的情況。每一次莫凱來執行任務時都顯得越來越輕鬆。西妮跟在恩崔立後面下了台階。她希望丹帝巴不要再召喚幽靈了,為了他們所有的人。
當他們走到了谷底,波克直接帶著他們到山壁和密門的旁邊。它似乎瞭解自己正面臨的障礙,耐心地站在一邊等候西妮進一步的指示。
恩崔立將他的手滑過光滑的岩石表面,他的臉貼了上去,試著要找出裂縫。
「你在浪費時間,」西妮評論說。「這門是矮人所造的,不會因為這樣看看就看出什麼苗頭來。」
「如果這裡有門的話。」殺手回答說。
「有的,」西妮向他保證。「波克跟著黑暗精靈的足跡到了這裡,它也知道這條路是通到川壁中。他們不可能有辦法擺脫魔像的追蹤。」
「那把門弄開,」恩崔立輕蔑地說。「他們每一秒鐘都離我們越來越遠!」
西妮深呼吸了一口,然後緊張地揉著手。這是她離開巫士塔之後第一次有機會使用她的法力,已經儲備了多餘的能量在她身體中激盪著,想要發洩出來。
她接連變換了許多不同而精確的姿勢,口中喃喃念著神秘的咒文,然後命令說:「包森繰?u !」然後將手往前一撒,指向了門。
恩崔立的腰帶立刻解開了,軍刀和匕首掉在地上。
「幹得好,」他諷刺地說,撿回了他的武器。
西妮看了看門,有些不知所措。「它抗拒我的魔法,」她說,她指出了這件很明顯的事。「對於矮人所做的門來說,這不算是出乎意料。矮人自己不太用魔法,但是他們抵抗其他人魔法的能力是很可觀的。」
「那我們要轉去哪裡呢?」恩崔立輕蔑地說。「也許有一個其他的門?」
「這就是我們要進的門。」西妮堅持說。她轉向波克然後咆哮說:「把它破壞掉!」當魔像走向石壁時,恩崔立跳得遠遠的。
它的大手像撞城錘一樣敲打著山壁,一次又一次猛擊,並不在意自己肉體的受損傷。過了許多秒,沒有任何事發生,只能聽見拳頭打在石頭上的聲音。西妮很有耐心。她制止了恩崔立想爭辯路線的意圖,看著不懈的魔像繼續工作。石頭上漸漸有了一條裂縫,然後又是另一條。波克不覺得累;它的速度沒有慢下來。
越來越多裂縫出現了,然後是門的清楚輪廓。恩崔立在期待中斜眼看著。
波克揮出了最後一拳,它的手穿過了門,將它打成碎片四處飛散,變成一堆瓦礫。
在這一天當中,塵封近兩百年的秘銀廳之入口室第二次沐浴在陽光之下。
「那是什麼?」當巨響的回聲終於結束之後,瑞吉斯輕聲地問道。
崔斯特很快地就猜到了,但是由於聲音從四面八方的牆上反射過來,他無法分辨出來源的方向。
凱蒂布莉兒也懷疑,她還清楚地記得銀月城被打破的城牆。
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開口提起這件事。在他們處身於立即的危險之中時,遠處潛在危險造成的回聲不會激得他們馬上採取行動。他們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似地繼續前進,除了他們走得更小心,以及黑暗精靈更常在後面殿後以外。
在記憶深處的某個地方,布魯諾感到了危險正充滿在他們四周,看著他們,隨時準備要攻擊。他無法確定自己的恐懼是不是對的,或者只是他想起自己本族被趕出去的恐怖日子以及知道礦坑仍被佔據之後的反應。
他繼續緩緩前進,因為這是他的故鄉,他不想再次放棄它。
在走道某段曲折之處,影子越變越長,並且開始動了起來。
其中一個伸出手來抓住了沃夫加。
死亡般的寒意進入身體使得野蠻人顫抖。在他背後,瑞吉斯尖叫了一聲,突然移動的黑影開始在他們四個人身邊舞動著。
沃夫加由於大吃一驚來不及反應,又再一次被打了。凱蒂布莉兒衝到他身邊,用她在入口廳撿起的短劍劈進黑影裡。當刀刃穿過黑暗中時,她感覺到輕微的一緊,好像她砍到的東西並不完全是在這個地方。她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特異敵人的本質,只能繼續亂砍。
在走道的另一邊,布魯諾的攻擊更是絕望。有幾條黑色的手臂突然伸出來打他一下,但是他憤怒的檔格卻沒有辦法結結實實地把它們推開。一次又一次,當那些黑暗抓住他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刺骨的冰涼。
當沃夫加恢復精神之後,第一個本能的動作就是揮出了艾吉斯之牙。但是凱蒂布莉兒看出了他要做什麼,用喊聲阻止了他。「火把!」她喊著說。「把火放到黑暗裡,」
沃夫加將火焰插進影子的中央。黑影立刻退縮了,由於光明的出現而閃到一邊。沃夫加要追上去,把它們趕到更遠之處,但是被在恐懼中縮成一團的半身人絆倒,跌在石頭上。
凱蒂布莉兒撈起了火把,瘋狂地揮動著,以確定這些怪物不敢過來。
崔斯特知道這些怪物。這些東西在黑暗精靈的疆域中是常見的東西,有時甚至和他們種族結盟。他再度使出天生的力量,用魔法火焰照亮了這些黑影,然後衝過去加入戰局。
這些怪物呈人形,就好像世人的影子一樣;但是他們的邊緣常常變換,並且會跟週遭的影子融在一起。它們的數目遠遠超過這群夥伴,但是它們的好同志,讓它們躲藏的黑暗,已經被黑暗精靈的火焰所奪去了。失去了掩護,這些活生生的影子對這群人的攻擊也就毫無防禦之力,於是一下子就通通溜到附近的石縫中了。
這群夥伴們也不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沃夫加從地上抬起了瑞吉斯,然後跟著快速下走道的布魯諾和凱蒂布莉兒,崔斯特則在後面掩護他們撤退。
在布魯諾敢慢下速度之前,他們已經越過了許多轉彎和廳室。令人困擾的問題再次糾纏著矮人的想法,那是關於收復秘銀廳的幻想,以及帶他最好的朋友們來到這裡明智與否的問題。他現在用害怕的心情看著每個影子,在每個轉彎處都預期會碰到一頭怪物。
而矮人經歷了更細微的情緒轉變。在他感覺到地板的震動之後,這件事就一直縈繞在他的潛意識當中,而跟怪物的一戰使得它完全地浮現了。他不管先前的誇耀,已經接受了他不再覺得這裡是家的事實了。他對於這裡的記憶,那些早年他的族人在此繁盛的好記憶,都因為這裡瀰漫著的恐怖氣氛而被挪開了。有太多東西被剝奪了,不只是不滅火把下的黑影。這裡曾經是他的神,秘密守護者杜馬松神像之所在,現在則只隱藏了黑暗的居民。
布魯諾的所有夥伴都感覺到了他所受的沮喪和挫折。沃夫加和崔斯特在進來之前就已經料到了,他們比其他人都更瞭解情況,並且也更關心。如果就像製作艾吉斯之牙一樣,回到秘銀之廳代表了布魯諾一生的高峰的話,那之後就是他人生的下坡了。而且這還是在假設冒險成功的情況下,這趟旅程若是到頭來失敗的話,那對他該是多麼大的打擊呢?
布魯諾強行推進,他的視野集中在通向格倫峽谷的小徑以及出口處。在路上的這幾個漫長的星期中,以及剛進來之時,布魯諾全心想著要待在這裡,直到他拿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東西,但是現在他所有的感覺都向他高喊:逃走吧,別再回來了!
由於對自己死亡已久族人的尊重,以及為了冒險陪了他那麼久的朋友們,他感覺至少應該要穿越第一層。他希望自己對老家突生的反感會過去,或是至少他能夠在一片漆黑的秘銀廳中找到一點亮光。他感覺到跟他同名的斧頭與盾牌在他的手中暖了起來,他硬起了長滿鬍鬚的下巴繼續前進。
走道開始往下傾斜,旁邊越來越少廳室以及小通道。在這個路段熱風從下頭上來,對矮人而言是種揮之不去的折磨,不斷提醒他在下面有些什麼東西。然而這裡的影子比較不能藏東西,因為牆彎曲的弧線更流暢或是更方正了。繞過了一個角度尖銳的轉彎,他們來到一座大石門前,惟一的一塊石板擋住了整個走道。
「這是個房間嗎?」沃夫加問,他握住了沉重的門環。布魯諾搖了搖頭,不太確定裡面是什麼。沃夫加把門拉開,裡頭是另一條走道的延伸,對面的盡頭是另一扇沒記號的門。
「十門,」布魯諾說,他再度想起了這個地方。「下坡上的十座門。」他解釋說。「每扇門後面都有門閂。」他走進了大門,將一根沉重的金屬桿往下扳,它一頭裝有絞鏈,可以輕鬆地橫過門放下,卡在門鎖上。「過了這十座門之後,還有十座上坡的門,每座門的另一邊都有一根閂。」
「所以如果你們要從敵人面前逃命,你就進來之後把門鎖上。」凱蒂布莉兒推理說,「然後在中間跟你們從另一邊逃走的族人碰面。」
「在中間的兩扇門之間,有往下層走的通道。」崔斯特補充說,他看出了在這防禦性建築背後簡單但有效的邏輯。
「地板上有活門。」布魯諾證實說。
「也許是個可以休息的地方。」黑暗精靈說。
布魯諾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他回想起的東西是正確的,幾分鐘之後,他們就越過了第十道門,走進了一個小的橢圓型房間中,面對了門閂在他們這邊的另一座門。在房間的正中央是地板門,似乎已經封了許多年,也有一根閂閂住它。整個房間的周圍的牆裡,都有許多相似的陰暗凹室。
在迅速地檢查證明此處安全之後,他們將出口封住,並卸下身上沉重的裝備,因為身上的熱氣悶在裡面,讓他們感受到壓迫。
「我們已經到了第一層的中央了,」布魯諾心不在焉地說。「明天我們就會找到峽谷了。」
「然後要去哪?」沃夫加問,他內心的冒險靈魂仍然希望能突進到礦坑深處。
「出去,或下去。」崔斯特回答,他回答第一個答案時特別強調,使得野蠻人瞭解到第二個答案幾乎是不可能的。「到了那邊我們就知道了。」
沃夫加仔細地看了他深色皮膚的朋友,想要找出一絲他原有的冒險心,但是崔斯特似乎跟布魯諾一樣急於要離開。在這裡的某種東西使得黑暗精靈平常源源不絕的熱忱渙散掉了。沃夫加只能猜想,崔斯特也正跟自己過去在相似黑暗環境中的不愉快回憶作戰當中。
敏銳的年輕野蠻人猜對了。黑暗精靈在地底世界的回憶地助長了他離開秘銀廳的希望,但並不是由於任何回到小時的環境中所造成的情緒激動。崔斯特現在關於魔索布萊城的深刻記憶是黑暗的東西住在地底黑暗的洞中。他感覺現在他們處身於矮人的古老廳室中,這恐怖到超出地表居民的想像。他並不擔心自己。他有黑暗精靈的本能,能夠在任何情況下面對這些怪物。但是他的朋友們,除了有經驗的矮人之外,在戰鬥中都會大幅不利,如果他們還待在礦坑裡,他們必然要以劣勢面對這些怪物。
而崔斯特知道有許多眼睛正盯著他們。
恩崔立爬了起來,將耳朵貼到門上,他之前也這麼做了九次。這一次,盾牌掉到地上發出的誰當聲讓他臉上浮現出了微笑。他轉身對西妮和波克點了點頭。
他終於抓到他的獵物了。
他們進來的門由於令人無法置信的一擊而震動。這群剛剛結束長行進、停下來休息的夥伴們驚訝地回頭望,並且在第二擊將石門打成碎片時都感到了恐懼。魔像衝進了橢圓形的房間,在瑞吉斯和凱蒂布莉兒還沒來得及拔武器之前將他們踢到一旁。
怪物可以直接把他們踩扁,但是吸引了他所有感覺的目標卻是崔斯特·杜堊登。它跑過這兩人身邊,要找出黑暗精靈的所在。
崔斯特並沒有很驚訝,他閃身到房間邊上的影子中,然後衝向已破的門,以免有別人進來。然而他沒辦法躲過丹帝巴加在魔像身上的魔法偵測,波克幾乎是立刻就轉身向他前進。
沃夫加與布魯諾正面迎上怪物。
恩崔立在波克之後馬上就進了房間,他利用魔像所造成的騷亂在不被人注意的情況下溜進了門,然後用與黑暗精靈相似的模式閃身到陰影裡。當他們兩人到了牆的中點,兩人都碰到一個跟自己很相像的身影,以致不得不在出手之前停下來打量對方。
「我終於碰上了崔斯特·杜堊登。」恩崔立輕蔑地說。
「那你佔優勢,」崔斯特回答,「因為我不知道你的任何事。」
「你會知道的,黑暗精靈!」殺手說。他笑了。他們在一片模糊中對上了,恩崔立殘酷的軍刀以及鑲著寶石的匕首迎上了崔斯特舞動的彎刀。
沃夫加用全力將他的錘子錘到魔像身上,它由於專心要去追崔斯特,所以連假裝防禦都不做。艾吉斯之牙砸在它的背上,但是它根本沒去注意,又再度開始走向獵物。布魯諾和沃夫加不能置信而對看了一眼,再次追上去,錘子和斧頭如雨般落在它身上。
瑞吉斯貼著牆躺著一動也不動,他被波克的腳踢昏了過去。然而凱蒂布莉兒再次站了起來,拔劍在手。牆邊戰鬥者的優雅姿勢以及技巧讓她呆呆地觀戰好一陣子。
西妮就在門外,同樣地也被吸引住了,因為黑暗精靈和恩崔立的戰鬥跟她以往曾看過的都大不相同,兩個用刀劍的高手在絕對的和諧中揮舞著他們的武器。
兩個人都精確地預想到了對方的動作,反擊對方的反擊,在不分勝負的戰役中腳步前進後退著。兩人都立刻對對方的動作作出反應,惟一讓旁觀者感到戰鬥現實的只有彎刀與軍刀撞在一起時,鋼鐵與鋼鐵迸出的叮噹聲。他們移進移出陰影,在平分秋色的戰鬥中尋求一絲一毫的優勢。然後他們滑進了壁上某個凹室的黑暗中。
他們一消失,西妮就記起了她在戰鬥中所擔負的角色。她毫不遲疑地從腰帶上取出一根魔杖,指向了野蠻人與矮人。如同她非常希望看到恩崔立與黑暗精靈間的戰鬥告一段落一樣,她的責任心告訴她,要讓魔像盡快脫身去抓住黑暗精靈。
沃夫加和布魯諾把波克打得倒在石頭地上,布魯諾彎身鑽到魔像的兩腿間,沃夫加猛力一錘,波克倒下了。
然而他們的優勢保持得並不長久。西妮的能量箭射到了他們身上,它的力量使得沃夫加向後飛到半空中。他在對面的門附近翻了個身站穩了,皮背心燒焦了正在冒煙,他整個身體因為震動的餘波而刺痛。
布魯諾被直接打到地上,他在那裡躺了好一會兒。他並沒有傷得很重,矮人是跟山石一樣頑強的,特別是對於魔法有抵抗力,然而當他的耳朵貼著地板時,他聽到的一種特殊隆隆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模糊地記起了小時曾聽過這個聲音,但是他沒辦法正確指出它的來源。
剛才黑暗精靈與殺手所在的地方現在只剩灰塵在飄。時間對布魯諾來說似乎凍結了。他被固定在那恐懼的一刻裡。壁裡凹室的天花板上掉下來一塊重重的石塊,奪走了矮人無用的最後一絲希望。
石造陷阱的動作只增加了房間中的激烈震動。牆壁裂開,天花板上的石塊都鬆動了。在其中一邊的大門,西妮呼叫著波克,而同時沃夫加在另一邊拔開了門閂,對他的朋友們大喊。
凱蒂布莉兒跳起來,衝到倒下的半身人身邊。她一面拖著他的腳踝往遠處的門走,一面對布魯諾呼求協助。
但是矮人在那一刻裡茫然了,他雙眼無神地望著凹室的廢墟。
房間的地板裂開了一條寬縫,威脅著要把他們的退路切斷。凱蒂布莉兒一咬牙,下定決心往前衝,到了安全的地方。沃夫加對矮人大叫,甚至回頭找他。
然後布魯諾站了起來,慢慢地垂著頭走向他們,在絕望中幾乎希望他腳下裂開一條縫,讓他掉進黑洞之中。
這樣才能讓他從無法忍受的悲傷中解脫。
第二十章 夢想的結束
當崩陷的震動終於漸漸消失,四個倖存的朋友們走過了碎石堆以及揚起的煙塵,回到了橢圓形房間中。布魯諾對破裂的石塊堆以及剛才威脅著要吞沒他們的地板上的巨大裂縫毫不在意,爬向了房間的凹室,其他人也緊跟著他。
兩個用劍高手並沒有留下任何血跡或是其他的痕跡,只有一堆碎石蓋住了石頭陷阱的洞。布魯諾在石堆下可以看到黑暗的邊緣,他呼叫著崔斯特的名字。他的理性與他的心和希望唱反調,告訴他黑暗精靈已經聽不到了,陷阱已經將崔斯特從他身邊帶走了。
當他發現惟一剩下的一把彎刀,他眼眶中的淚水開始流下了面頰,這是崔斯特從龍的巢穴中掠得的魔法武器,倚在凹室的廢墟上。他莊重地把它拿了起來,放進自己的腰帶裡。
「我為你悲痛,精靈!」他對著廢墟哭嚎:「你不應該死得這麼慘!」如果其他人沒有陷入自己的悲傷中,他們應該會注意到在布魯諾的悲悼聲中夾雜著憤怒。他失去了最親也是最信任的朋友,而且在悲劇發生前,他就曾懷疑過該不該繼續穿越秘銀廳,布魯諾發現他自己的悲傷中混雜著罪惡感。他無法從扮演了一部份害黑暗精靈掉下去的角色中自我脫身。他痛苦地記得他怎樣欺騙崔斯特加入這次旅程,他假裝快死了,約定好他們當中任一人都不曾經歷過的冒險。
他靜靜地站了起來,接受了自我內在的折磨。沃夫加的悲傷也是同樣地深,而且沒有伴隨著其他的情緒。野蠻人失去了他的其中一個導師,這個戰士曾將他從野蠻殘忍轉變為精於計算和老練。
他失去了一個最信任的朋友。他願意跟著崔斯特到深淵魔域底去探求冒險。他堅定地相信黑暗精靈也許有一天會將他們帶入無可遁逃的苦境,但是只要能跟崔斯特並肩作戰,或是跟自己的高手老師競爭時,他就感到自己活著,存在於自己界限的危險邊緣。沃夫加多次想像自己死在黑暗精靈身邊,這是當殺了他們兩人的敵人在無名的墳墓中灰飛煙滅之後很久很久,吟遊詩人還會不斷記錄吟唱的光榮結局。
這是年輕的野蠻人並不害怕的結局。
「你終於安息了,我的朋友。」凱蒂布莉兒輕柔地說,她比任何人都瞭解黑暗精靈的生之苦惱。凱蒂布莉兒對世界的感受跟崔斯特敏感的一面相一致,此種個人性格的層面埋藏在任勞任怨的外表下,是他其他的朋友們看不出來的。是崔斯特·杜堊登的這一部份要求他離開了魔索布萊城以及他邪惡的族人,也強迫他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凱蒂布莉兒知道黑暗精靈心靈的喜悅,以及當人們因為他的膚色而無法看見他的靈魂,將他斥退時,他內心無可避免的創痛。
她也知道今天善和惡都失去了一個冠軍,因為在恩崔立身上凱蒂布莉兒看到了崔斯特的鏡像。沒有了這個殺手,世界會變得更好。
但是這代價太高昂了。
瑞吉斯由於恩崔立的死亡而感受到的釋放感,都因為捲入悲憤的泥沼而消失殆盡了。半身人自己的一部份也死在這個凹室裡了。他沒有必要繼續逃了,巴夏·普克組織將不會再追殺他,但是在他的整個生命中,他第一次必須接受自己行動的後果。他明知道恩崔立就緊跟在後面,還加入布魯諾一行人,他知道這對朋友是怎樣的潛在危險。
他是個自信的賭徒,會輸掉這場挑戰的想法從沒有進過他的腦裡。人生是場他努力去玩在危險邊緣的賭局,而他從沒想過要為風險付出代價。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事物能減緩半身人對投機的執著,那就是因為他選擇要冒風險,導致他失去了少數幾個真正的朋友之一。
「再會了,我的朋友。」他對碎石堆輕聲地說。他轉向布魯諾,然後說:「我們要去哪裡?我們怎樣才能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呢?」
瑞吉斯不是刻意要非難布魯諾,但是由於陷在罪惡感中迫使矮人採取防禦的姿態,布魯諾真的把它聽成是非難然後反擊了。「是你幹的!」他對瑞吉斯咆哮。「你害殺手眼著我們!」布魯諾往前踏出了威脅性的一步,他的臉由於上衝的怒氣而扭曲,他的手由於緊握而發白。
沃夫加被這突來的狂怒搞混了,向瑞吉斯走近了一步。半身人並沒有後退,但是也沒有做出防禦的動作,他還不相信布魯諾心中會完全充滿憤怒。
「你這個賊!」布魯諾狂吼。「你居然上了路,卻不看看自己讓什麼東西跟在後面,而要你的朋友去付出代價!」他每說一個字,怒氣都越來越膨脹,幾乎像是不同於矮人的另一個實體得到了動能與力量。
他的第二步本來應該可以把他帶到瑞吉斯的身邊,他的動作清楚地顯現出他要攻擊了,但是沃夫加跨到了兩人中間,用明顯的瞪視制止了布魯諾。
野蠻人堅決的姿態讓布魯諾從憤怒的失神中醒悟,他體認到自己本來要做些什麼。他很尷尬,把注意力轉向眼前存活下去的課題來掩飾。他轉身去打量這房間中剩下的東西。他們的補給品在大難之後所剩不多。「把那些東西留在這吧;我們沒有時間好浪費了!」布魯諾告訴其他人,從他喉嚨中發出了被哽住的咆哮。「我們馬上就會把這個糟透了的地方拋在後面遠遠的!」
沃夫加和凱蒂布莉兒掃視了一下石堆,尋找還能收回的東西,他們並不打算照布魯諾的要求,連一點補給品都不帶就逃走。然而他們很快就達到了跟矮人相同的結論,他們對凹室的廢墟致了意,然後跟著布魯諾走回了通道。
「我計劃在下一次休息前走到格倫的峽谷,」布魯諾宣告說,「所以請準備好長途跋涉。」
「然後去哪裡?」沃夫加問,他猜測,但是他並不喜歡這個答案。
「出去!」布魯諾吼著說。「越快越好。」他瞪著野蠻人,挑戰他的反論。
「帶著你的族人跟我們一起回來嗎?」沃夫加進一步逼問。
「不回來了,」布魯諾說。「永遠不回來!」
「那崔斯特就是白死了!」沃夫加直說。「他為了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理想犧牲了!」
布魯諾在沃夫加尖銳的感覺面前停下來讓自己平靜。他不是用玩世不恭的眼光在看這個悲劇,他也並不喜歡這個暗示。「什麼白死!」他對野蠻人咆哮說。「這是叫我們出去的一個警告!這裡有惡魔,跟羊肉附近出現的半獸人一樣多!你沒聞到嗎,男孩?你的眼睛和鼻子沒有告訴你趕快離開這裡嗎?」
「我的眼睛告訴我這裡有危險,」沃夫加平靜地回答,「就像它們以往所做的一樣。但是和是個戰士,對這些警告毫不在意!」
「那你就會變成一個死的戰士。」凱蒂布莉兒插嘴說。
沃夫加瞪著她。「崔斯特是來這裡收復秘銀之廳的,我要看著這件事完成!」
「那你會死得很慘。」布魯諾喃喃地說。他聲音中的怒氣漸漸消散了。「我們是來尋找我的家鄉,男孩,但這已經不是那個地方了。我的族人曾經住在這裡,這是事實。但是蔓延到秘銀之廳中的黑暗,已結束了我聲稱擁有此地的主張了。我一旦脫離了這個地方的腥臭就不想再回來了,希望你頑固的腦袋知道這一點。現在這裡是屬於影子還有灰色傢伙的,但願這整個發臭的地方垮在他們發臭的頭上!」
布魯諾說夠了。他突然轉身走下通道,沉重的靴子帶著不讓步的決心踏在石頭上。
瑞吉斯和凱蒂布莉兒緊緊跟著。沃夫加思考了矮人的決定一陣子,然後小跑步追上他們。
當西妮一確定這群夥伴們已經離開之後,她就帶著波克回到了橢圓形室中。就像之前的那群朋友們,她走向了凹室的廢墟,站在那裡一陣子,考慮這突發的事件對她任務的影響。她很驚訝於自己失去恩崔立之悲傷的深度,因為即使她並不完全相信這個殺手,也猜想他其實要找的東西跟丹帝巴是同一個,她仍開始尊敬他。當戰鬥開始時,還有比他更好的盟友嗎?
西妮沒有時間去哀悼恩崔立,因為失去了崔斯特·杜堊登對她自己的安全造成了立即的危險。丹帝巴聽到這個消息不會輕易地放過她,而斑衣巫師處罰人的天才在整個巫士塔中也是廣為人知的。
波克等待了一陣子,它預期法師將會下一些命令,但是到頭來還是沒等到,於是魔像就走進了凹室開始移除碎石的小丘。
「停下來!」西妮命令道。
波克還是繼續做著這困難的工作,它是被種在身上的追尋黑暗精靈的指令所驅使。
「給我停下來!」西妮又說了一次,這一次更堅定了。「黑暗精靈已經死了,你這個蠢貨!」這率直的宣告迫使她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讓她的腦子再度動了起來。波克真的停了下來轉向她,她停在那裡想了一會兒,要找出眼下最佳的行動方式。
「我們去追其他人,」她脫口而出,一方面是要教育自己,另一方面也是要指示魔像。「是的,如果我們把矮人和其他人送到丹帝巴那裡,他就會原諒我們居然愚蠢到讓黑暗精靈死亡卻束手無策。」
她看了看魔像,但是當然它並沒有改變表情,對她作任何的鼓勵。
「應該是你掉下去的,」西妮喃喃自語道,但她諷刺也只是對牛彈琴而已。「恩崔立在這的話,至少能提些意見。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已經決定了。我們要跟著其他人,然後找機會抓住他們。他們會告訴我們關於碎魔晶的事!」
波克繼續動也不動,等候她的指示。即使是用它最簡單的思考模式,波克也知道西妮最清楚要如何完成他們的任務。
這群夥伴們穿越了巨大的洞穴,跟矮人加工過的石頭比起來自然多了。高高在上的洞頂以及許多巖壁延伸到黑暗裡火把照不到的地方,讓這群朋友們在害怕中體認到自己的脆弱。他們前進時都緊緊地擠在一起,想像在洞穴的暗處有一大群灰矮人正看著他們,或是預期會有可怕的生物從上頭的黑暗中撲下來。
他們腳步的節奏一直跟著沒停過的滴水聲走,它「滴、答」的響聲迴盪在整個洞中,襯托出了此地的空無一物。
布魯諾還記得這一區複雜的地方,他發現自己心中再度大量湧現遺忘已久的景象。這些房間是「聚會廳」,戰錘全族的人都會來到這裡聽格倫王的話語,或是會見重要訪客。作戰計劃是在這裡訂定,與外界交易的策略也是在此規劃。即使是最幼小的矮人都出席了會議,布魯諾回想起他曾經多次天真地坐在父親邦格的身邊、祖父格倫王的後面,邦格對他指出國王吸引聽眾的技巧,並且指示年幼的布魯諾有一天他會用到的領導力。
當他成為秘銀廳之王的那一天。
這些洞穴的空蕩寂靜沉重地壓在矮人的身上,他曾經在這裡聽過一萬個矮人載歌載舞的聲音。假使他真的帶領剩下的族人回來,那也只能填滿其中一個房間的小角落而已。
「太多人不見了,」布魯諾對空蕩蕩的空間說,他輕聲說的話卻比他預期還大聲地迴盪著。關心矮人並且留意他每個動作的凱蒂布莉兒和沃夫加都注意到了他的評論,並且猜到了驅使他說出這句話的回憶和情緒。他們互看了一眼,凱蒂布莉兒看到了沃夫加對矮人的怒氣因為大量的同情而消散了。
大廳室和後面的廳室之間只有很短的走道相連接。每走幾尺就會出現轉角和岔路,但是布魯諾對於自己知道去峽谷的路這件事很有把握。他也知道在下面的所有人應該都已經聽到陷阱崩落的聲音,並上來調查。這一段上層的路不像他們走過的其他地方,有很多通往下層的通道。沃夫加把火把弄熄,布魯諾則在黑暗的掩護下帶領他們繼續前進。
不久,他們的謹慎小心都被證明是正確的,因為當他們一進入另一個寬大的洞穴,瑞吉斯就抓住了布魯諾的肩膀,阻止他前進,並且要他們都別出聲。布魯諾幾乎在怒氣中爆發,但是他馬上就看到瑞吉斯臉上誠摯而懼怕的眼神。
半身人的聽覺由於多年來都在聽鎖頭的喀啦聲而變得靈敏,他聽出了遠方除了水滴聲以外有一種聲音。片刻之後其他人也聽到了,不久他們就聽出那是許多靴子踏在地上的聲音。布魯諾帶他們到了黑暗的掩蔽處,他們在那裡靜靜觀望等待。
他們看那批走過的人,並沒有清楚到能算出數目或看見其中成員的面孔,但是他們靠著穿越洞穴另一端火把的數目就知道雙方的人數是十比一,他們也能猜出這些人的來歷。
「一定是灰色傢伙,不然我媽就是半獸人的朋友!」布魯諾抱怨說。他看著沃夫加,要知道野蠻人對他離開秘銀廳的決定是否有進一步的抱怨。
沃夫加用承認的點頭接受了這一瞪。「走到格倫峽谷還要多久?」他問,他很快地就跟其他人一樣決定要撤退離開了。他還是感覺好像是自己拋棄了崔斯特,但是他已經瞭解布魯諾所作的是明智的抉擇。很明顯,如果他們留下來,那崔斯特·杜堊登將不會是惟一死在秘銀廳的人。
「走到最後一條通道要一小時。」布魯諾回答說。「從那裡出去還要一小時多。」
灰矮人很快地就走出了洞穴,這群夥伴們又開始動身了,更小心腳步不要踩得太用力。
每走一步,布魯諾的回憶就更清晰一些,他確實地知道自己處身何地,並且選擇了走向峽谷最短的道路,希望能盡快出去。然而在許多分鐘的行走之後,他走上了一條自己不能就這樣忽略掉的岔路。他知道每一秒的延遲都代表一分的風險,但是這一條短短通道盡頭房間中散發出的誘惑大到他無法拒絕。他必須去知道秘銀廳的寶藏被掠奪了多少;他必須去瞭解最上層裝著最多寶藏的房間是否還保存完好。
這群朋友們毫無疑問地跟著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高大而裝飾華麗的金屬門前,上面刻著矮人的最高主神莫拉丁的錘子,下面是一些神秘文字。布魯諾沉重的呼吸證明他表面上的平靜是假的。
「這裡放的是本族的友人送的禮物,」布魯諾恭敬地讀道,「以及本族的作品。你們要知道,你們進入了這個淺廳,就會看到戰錘族的遺產。友人們歡迎,盜賊們小心!」布魯諾轉向夥伴們,緊張的汗珠從額頭上流下。「杜馬松之廳,」他解釋說。
「你們的敵人已經在秘銀廳裡面兩百年了,」沃夫加推論說。「這個地方肯定已經被洗劫一空了。」
「不見得,」布魯諾說。「這門是用魔法封住的,不會為本族的敵人而開。裡面有」百個機關,會剝了想要穿越過去的灰傢伙的皮!」他瞪著瑞吉斯,灰色的眼睛瞇成一條線,表示出堅決的警告。「看好你的手,饞鬼。機關不會知道你是個友善的賊!」
這忠告十分嚴苛,瑞吉斯無法忽略矮人刺人的譏諷。半身人無意識地接受了布魯諾的話,他把手插進了口袋裡。
「從牆上拿個火把,」布魯諾對沃夫加說。「我的腦袋告訴我裡頭沒有光。」
在沃夫加還沒回來之前,布魯諾就開始開這扇巨門了。它輕鬆地就被友人的手推開,他們看見裡面是一條短通道,盡頭是黑色的帷幕。鐘擺似的刀刃懷著敵意懸在走道的中間,底下是一堆白骨。
「這些狗賊。」布魯諾在冷酷的滿意中低聲輕笑。他經過刀刃旁,走到黑色帷幕前,在進房間之前等他的朋友來會合。
布魯諾暫停了一下,鼓起勇氣打開了通向房間中的最後一道障礙。矮人的焦慮傳到了朋友們的身上,使得他們的臉上都掛著晶瑩的汗珠。
布魯諾發出了下定決心的咕嚕聲,將帷幕向兩旁掀開。「請看杜馬松。」他開始說,但是當他一看到裡面的景象時,他的喉嚨就哽住了。他在秘銀廳中所看過的破壞還沒有比這裡更徹底的。骨如山積,散在地面上。許多曾經放著他們一族最好作品的基座都被打成兩半,其他的則被粉碎掉了。
布魯諾盲目地跌了進去,他的手在顫抖,喊出了超越常情的難過尖叫。他還沒看完整個房間,就知道這裡完全被破壞的慘況了。
「怎麼可能?」布魯諾歎道。然而就在他如此自問的同時,他也看到了牆上的巨洞。那並不是繞過大門的一條細長隧道,而是一個大洞,好像是某種神奇的工具把石頭整個炸開了一樣。
「什麼樣的能力可以做到這種事?」沃夫加問,他跟著矮人的視線望向這個大洞。
布魯諾靠過去要尋找一些線索,凱蒂布莉兒和沃夫加也跟著。瑞吉斯走另一條路,要看看有沒有其他有價值的東西還留下的。
凱蒂布莉兒瞥見了地板上弧形閃著光的東西,她認為那是一灘深色的液體。然而當她屈身近看的時候,她發現那完全不是液體,而是一片鱗片,顏色比最深的黑夜還要深,並且幾乎是一個人的大小。沃夫加和布魯諾聽到了她的驚歎聲,連忙跑到她的身邊。
「龍!」沃夫加脫口而出,他認出了那特有的形狀。他握住了鱗片的邊緣,掀起來更仔細地觀察。然後他和凱蒂布莉兒轉身,看看布魯諾是否知道任何關於這個怪物的事。
矮人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大受驚嚇的眼神在他們提出問題之前就已經先回答了。
「比黑更黑,」布魯諾輕聲說,他再次說出了兩百年前那個命運的日子中最常被提起的一個名字。「我父親告訴過我這個東西,」他對沃夫加和凱蒂布莉兒解釋說。「他叫它作惡魔產下的龍,它的黑暗比黑更黑。其實不是灰色傢伙逐出了我們,我們會跟他們戰到最後一刻。黑暗的龍殺了我們許多人,並且把我們趕出了秘銀廳。在另一頭的小廳中剩下來站著對抗他可惡部下們的不到十分之一。」
從洞中吹來的熱風提醒了他們這裡很可能通到下面的廳室,以及龍的巢穴。
「趕快走吧,」凱蒂布莉兒建議說,「在怪獸注意到我們在這裡之前。」
然後瑞吉斯在房間的另一邊裡大叫。這群朋友們衝了過去,不知道他是因為寶物還是因為危險而喊出聲來。
他們發現他蹲在一堆石頭旁邊,仔細觀察石塊間的縫隙裡面。
他拿起了一枝銀桿的箭。「我在那裡面找到這個,」他解釋說,「我想還有其他東西在裡面,也許是張弓,我想。」
沃夫加將火把移近縫隙,然後清楚地看到了一段弧形的東西,只有可能是長弓的木頭,以及銀色閃亮的弓弦。沃夫加握住了木頭的部份輕輕一拉,猜想它將會因為石頭巨大的重量而在自己手中折成兩段。
但是他即使用了全力,弓還是不斷折。他環視了一下那些石頭,想找出能夠把武器拿出來的最佳方法。
正當此時,瑞吉斯又找到了其他的東西,一個金色的板子卡在石堆的另一個縫中。他想把它抽了出來,然後拿火把來照,讀出了上面的神秘文字。
「陶瑪裡穿心弓,」他讀了出來。「敬獻者——」
「雅那瑞兒,費倫的姊妹。」布魯諾連看也沒看就全說了出來。他點了點頭來回答凱蒂布莉兒疑問的眼神。
「把這張弓拿出來,男孩。」他對沃夫加說。「這樣它才會得到較好的利用。」
沃夫加已經搞清楚了石堆的結構,馬上就開始把重點部位的石塊搬起來。很快地,凱蒂布莉兒其實就能夠把長弓左右搖晃抽出來,但是她看到了在更深處還有其他的東西,於是要求沃夫加繼續挖掘。
當健壯的野蠻人把更多石頭移開,其他人都驚訝於這張弓的美。它的木頭並沒有被石頭刮出刮痕,手輕輕一擦又恢復了原有的光澤。凱蒂布莉兒輕鬆地就裝上了弦,感受到了它的堅固與拉力。
「試試這個。」瑞吉斯提議,他把銀箭遞給了她。
凱蒂布莉兒並沒有抗拒。她將箭扣在弦上往後拉,只是要試試合不合用,並沒有真打算要射出去。
「箭袋!」沃夫加大叫,抬起了最後的一些石頭。「還有更多的銀箭!」
布魯諾指向黑暗中並且點頭。凱蒂布莉兒並沒有猶豫。
當箭呼嘯著射進黑暗中,它帶著一長條銀色的尾巴,飛了一陣突然啪地一聲停了下來。他們都跟著跑了過去,感覺到有些不尋常的事情。他們很容易地就找到了箭,因為它已經大半截插木石牆裡!
在它射進去的地方,石頭已經被燒焦了,而且即使用上全力,沃夫加也拔不出它一分一毫。
「不要急,」瑞吉斯說,他算著沃夫加拿的箭袋裡的箭枝。「還有十九……二十枝!」他向後退開,呆住了。其他人困惑地看著他。
「本來只有十九枝,」瑞吉斯解釋說。「我算的是正確的。」
沃夫加搞不太清楚狀況,很快地數了一下。「二十枝,」他說。
「現在是二十枝了。」瑞吉斯回答說。「但是我第一次數的時候是十九枝。」
「那就是箭袋上也有魔法。」凱蒂布莉兒猜測說。「雅娜瑞兒女神送給你們族人的真是個威力強大的禮物!」
「我們在這個廢墟裡是不是還找得到什麼東西?」瑞吉斯揉搓著雙手問。
「不會再有了。」布魯諾粗暴地回答。「我們現在出發,不要跟我辯任何一個字!」
瑞吉斯看了看其他兩人,發現自己孤立無援,只好無奈地聳聳肩,跟著他們走出帷幕,到了通道那裡。
「往峽谷出發!」布魯諾宣告說,再度帶領著他們開始前進。
「別動,波克。」當這一群夥伴的火把再度回到走道來,就在他們前頭一小段距離外時,西妮輕聲對波克說。
「還不是時候,」她說。她想到未來,滿灰塵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我們會找到更好的機會的!」
第二十一章 陰影中的白銀
突然地,他在一大片灰暗中找到了焦點,在無物的漩渦中好像有些確實的東西。它在他面前漂移並且緩慢地旋轉。
它有兩個輪廓,分開了之後又合在一起。他跟自己頭部鈍重的疼痛作戰,內在的黑暗已經使他精疲力盡,而且還掙扎著不讓他逃出掌握。漸漸地,他又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手腳,省悟到自己是誰,以及如何來到這裡。
在他驚愕的甦醒中,一個水晶狀東西的影像變強,成了焦點。那是一把鑲著寶石匕首的柄。
恩崔立漸漸逼近,幾碼外,牆上僅有的一根火把照出的背景上是一個黑色的人影。他的武器準備在一有反抗跡象的時候就發動攻擊。崔斯特能夠看出這個殺手也在墜落中受了傷,然而他很明顯先恢復了過來。
「你還能走嗎?」恩崔立問。崔斯特很精明,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能走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他點了點頭,準備要站起來,但是匕首靠近了過來。
「還不是現在!」恩崔立咆哮道。「我們得先確定自己在哪裡,並且要去哪裡!」
崔斯特將注意力從殺手身上轉開,然後研究了一下他們的環境,他確信如果恩崔立想動手,早就已經殺了他。他們現在身處礦坑中,這是很顯而易見的,因為這裡的牆壁是被大致挖過的石頭,每隔二十尺左右就用一些木頭柱子撐著。
「我們下跌了多少距離?」他問殺手,他的感覺告訴他:他們在先前戰鬥的房間底下很深之處。
恩崔立聳聳肩。「我記得跌了一小段距離之後摔在一塊硬石頭上,滑下了斜坡以及曲折的滑槽。在我們最後落在這裡之前似乎過了很久。」他指著天花板角落上的一個開口,他們是從那裡掉出來的。「但是對一個認為自己即將死亡的人而言,時間的感覺是不太一樣的,這整件事可能比我所記得的要快得多。」
「相信你的第一個反應,」崔斯特建議說,「因慕我的感覺也告訴我,我們的確向下墜落了很長一段路。」
「我們要怎樣出去?」
崔斯特仔細觀察了地面些微的坡度,然後指向右方。「那個方向是往上的。」他說。
「那起來吧。」恩崔立說,他伸出了手來幫黑暗精靈。
崔斯特接受了這個幫助,小心地站了起來,並沒有做出任何威脅性的動作。他知道恩崔立的匕首會遠在他出手之前就把他剖開。
恩崔立也知道這個事實,但是他預期崔斯特在目前的苦境中不會惹出任何麻煩。他們在上面的凹室中已經交過手,互相都用不願承認的尊敬來看對方。
「我需要你的眼睛,」恩崔立解釋說,但是崔斯特其實早就想到了。「我只找到一根火把!它沒有辦法持續到我出去為止。你黑暗精靈的眼睛能夠在一片黑暗中找到路。我會靠近你來感覺你的每個動作,近到能夠一刀就殺了你!」他再度翻動手上的匕首來強調他的重點,但是崔斯特不用看就很清楚知道他在想什麼。
當崔斯特站了起來,他發現自己傷得並不像先前害怕的那樣嚴重。他扭傷了一邊的膝蓋和腳踝,當他把身體任何的重量一放上去,他就知道每走一步都會十分疼痛。然而他不能讓恩崔立知道。如果他撐不下去,他對恩崔立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恩崔立轉身去拿火把,此時崔斯特迅速地瞄了一眼他的裝備。他看到自己的一把彎刀被塞在恩崔立的腰帶裡,但是另一把魔法刀刃卻不在附近。他感覺到自己的其中一把匕首藏在靴子的隱藏刀鞘裡,但是他無法確定這把小刀在他對抗武術精湛又拿著軍刀和匕首的敵手時能幫得上多少忙。在不利的情勢下卯上恩崔立,是在最絕望的境地中才不得以出之的下策。
然後,在突來的震驚中,崔斯特抓住了他的腰包,當他看到封口的繩子已經解開,他的恐懼大幅增強了。在他還沒把手伸進去之前,他就知道關海法不見了。他狂亂地四處張望,但是只看到一片碎石瓦礫。
注意到了他的焦急,恩崔立在斗篷帽子底下邪惡而得意地笑了。「我們走吧!」他對黑暗精靈說。
崔斯特沒有別的選擇。他必定不能冒著讓關海法再度落入邪惡主人之手的風險,把魔法雕像的事告訴恩崔立。崔斯特曾經讓這頭大豹免於如此的命運,但現在他寧願讓它永遠埋在幾百噸石頭下,也不要它回到不值得的主人手中。他最後悲傷地望了石堆一眼,然後忍痛接受了這次的損失,他從這頭豹還活著,並且在自己那一存在界中不受傷害這件事上感到安慰。
坑道的支柱隨著一種擾人的規律被拋在身後,就好像他們一直走在同一地點一樣。崔斯特感覺到坑道在緩步上升的同時是有弧度的,繞了一個極大的圓圈。這讓他感覺更加緊張。他知道矮人挖掘坑道的技術,特別是在有珍貴寶石或金屬的地方,他開始懷疑還要走幾哩才能到達地下第二高的樓層。
即使恩崔立在地底的感覺沒有這麼敏銳,也不熟悉關於矮人的事情,但是他也分享了相同的不安。走了一小時、兩小時,所看到的還是木頭柱子向前延伸到黑暗裡。
「火把暗下來了!」恩崔立說,他打破了從出發以後一直圍繞在他們之間的沉默。即使是他們的腳步聲,兩個保持隱密的戰士特別練習過的腳步,也在地底走道的封閉空間中漸漸減弱消失了。「也許情況會變得對你有利,黑暗精靈。」
崔斯特知道得很清楚。恩崔立像他一樣都是屬於夜晚的生物,他有高度提升過的反射動作以及豐富的經驗,足以彌補他黑暗中視力上的缺陷。殺手是不會在光天化日下動手的。
崔斯特沒有回答,轉身回到前頭的路上,但是當他向四週一看,他眼角突然瞥到火把映照出的影像。他移向走道的牆邊,不理會恩崔立在後面緊張地閃避,開始去感覺牆面的質地,然後預期會看到另一次閃光而盯著瞧。當恩崔立移到他背後時,這東西只閃了一秒,那是沿著牆移動的銀的閃光。
「白銀的溪水飛逝。」他無法相信地喃喃自語道。
「什麼?」恩崔立逼問說。
「把火把拿過來。」這是崔斯特僅有的答案。他將自己的手渴望地在牆上游移,想要找出推翻自己頑固想法的證據,證實布魯諾講的秘銀廳傳說是真實的,而不像他想的只是吹牛罷了。
恩崔立很快地就來到他身邊,感到很好奇。火把明顯地照出了:一條銀色的溪流沿著牆在流,跟崔斯特的前臂一樣粗,並且因為高純度而閃閃生光。
「秘銀,」恩崔立說,他呆呆地看著。「君王的寶藏!」
「但是對我們沒什麼用。」崔斯特減低他們的興奮。他再度繼續前進,好像這秘銀的泉源引不起他的興趣一樣。不知怎麼地,他感覺到不應該讓恩崔立看到這個地方,光是殺手出現在這裡這件事就玷污了戰錘族的財寶。崔斯特不希望給這殺手任何重新造訪秘銀廳的理由。恩崔立聳聳肩,跟了上來。
當他們繼續前進,坑道的坡度變得越來越明顯,而秘銀的礦脈不斷重複出現,使得崔斯特懷疑布魯諾也許把他們一族的繁榮說得太輕描淡寫了。
恩崔立總是在黑暗精靈後面一步之遙,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看守他的俘虜上,而沒辦法對這些珍貴金屬太過注意,但是他也清楚瞭解這地方圍繞著他的潛力。他自己對這些珍寶並不太在乎,但是他知道這個情報是很有價值的,對他未來的籌碼將會大有助益。
在火把熄滅之前很久,他們兩人就發現自己眼可視物了,因為前方過了轉角的某處發出了微弱的光線。即使如此,殺手還是更靠近了崔斯特,將匕首抵在他背上,他絕不放過如果光線完全暗掉時,能讓他逃出去的惟一希望。
但是光還是越來越亮,因為光源實在很大。他們身邊的空氣越來越暖,很快地他們聽到近處有機器研磨東西的聲音,在坑道中迴盪著。恩崔立將他的控制抓得更緊了,他抓住了崔斯特的斗篷,把他拉向自己。「在這裡,你跟我一樣都是入侵者,」他輕聲地說。「能逃出去的方法就是我倆合作。」
「那些礦工所做的,還能比你加在我身上的命運更壞嗎?」崔斯特諷刺地歎氣說。
恩崔立放鬆了他的斗篷,向後退了一步。「似乎我必須提供你某些東西,來確保你的同意。」他說。
崔斯特仔細地觀察了他,不知道應該要怎麼想。「所有優勢都在你那邊。」他說。
「不是這樣,」殺手回答。當恩崔立將匕首滑入鞘中,崔斯特搞糊塗了。「我承認我可以殺了你,但是這對我有什麼好處?我並不會從殺人上面得到樂趣。」「但是殺人也不會讓你不舒服。」崔斯特反駁。
「如果我必須做,我會做。」恩崔立說,他用笑來掩蓋了這刺人的評論。
崔斯特越來越瞭解這個人了。他無情而現實,並且在處理死亡上無可否認地擁有高度的比術。看著恩崔立,崔斯特好像看到了如果他自己還留在魔索布萊城跟邪惡的同族在一起的話,將會變成什麼樣子。恩崔立是黑暗精靈社會教條的縮影,自私與冷酷逼使崔斯特逃出了地底的世界。他毫不閃避地看著殺手,他憎惡這個人身上的每一寸,但是不知怎麼地,他在心理上就是無法讓自己跟他完全分離開來。
他決定現在必須堅持自己的原則,就像他當年在黑暗的城市中所做的一樣。「當你必須的時候,你會做。」他不管後果如何,在厭惡中輕蔑地說,「不管代價多高。」
「不管代價多高。」恩崔立平靜地重複說,他自我滿足的笑容將這個侮辱扭曲成了恭維。「你要高興我是如此實際,崔斯特·杜堊登,不然剛才你在墜落之後將永遠不會醒來了。」
「但是這些無謂的辯論已經夠了。我有一個主意,對我們兩個都有利。」
崔斯特還是保持沉默,沒有顯露出感興趣的跡象。
「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嗎?」恩崔立問。
「你是來找半身人的。」
「你錯了,」恩崔立回答。「不是找半身人,是來找半身人的魔墜。他從我的主人那裡偷了,但是我懷疑他會跟你承認這件事。」
「他沒說我也知道,」崔斯特說,他諷刺地將話題引導到他心中的另一個疑點上。「你們的主人也想報復,不是嗎?」
「也許吧。」恩崔立毫不遲疑地說。「但是拿回魔墜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提議:我們一起找路回你朋友那裡。我提供路途上的幫助跟你的性命來換魔墜。如果我們到了那裡,你勸半身人交出東西,我立刻就走,不會再回來。我的主人拿回寶物,你的朋友安度餘生,用不著一直回頭疑神疑鬼。」
「你只是用口頭說說嗎?」崔斯特駁斥他。
「我用行動來保證。」恩崔立回嘴說。他將腰帶上的彎刀拔了出來,丟給崔斯特。「我可不想死在這淒涼的礦坑裡,黑暗精靈,我希望你也是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回到夥伴身邊後會履行承諾?」他拿起了刀細細檢查,很難相信事情的急轉直下。
恩崔立再次笑了。「你太令人尊敬了,所以無法把這些疑問丟到我心裡,黑暗精靈。你會一諾千金的,這我很確定。成交嗎?」
崔斯特必須去承認恩崔立話中的智慧。他們現在有了能逃出下層礦坑的好機會。崔斯特不會因為一個老是讓瑞吉斯陷入超過它價值的麻煩中的墜子,而放棄回到朋友們身邊的機會。「我同意。」他說。
每轉一個彎,走道都變得越來越明亮,那不是像火把一樣會閃動的光芒,而是持續地照耀著。機器發出的噪音也成比例地增加,現在兩人要大喊才能讓對方聽見了。
最後一轉彎,他們突然來到了礦坑的盡頭,過了最後的一些柱子是一個大洞穴。他們試著穿過這些柱子,來到了巨大的峽谷,戰錘族巨大的地下都市邊上一小塊突出的石頭之上。
幸運地,他們是在這個大坑洞的上層,因為兩邊的牆都被削成走到穴底的巨大階梯,每一邊上都有一大排出入口,標示出了布魯諾族人住居的門。這些階梯現在已經是空的了,但是崔斯特聽過布魯諾告訴他的數不清的故事,能夠想像出這裡當年的繁榮。一萬個矮人孜孜不倦地做著他們所喜愛的工作,一面將鐵錘錘在秘銀上,一面對他們的神哼著讚頌歌。
那將是怎樣的一幅景象!矮人從一層爬到另一層來炫耀他們最新的作品,那是一件秘銀所做,美得不可思議的東西。還有,若依崔斯特對於冰風谷矮人的認知,即使是最小的瑕疵也會讓這些工匠慌忙地奔回鐵鈷前,祈求他們的神明原諒,並且給予他技術去做出更好的物品。整個世界上,沒有其他的種族能夠像矮人一樣在工作上能驕傲地誇口,而戰錘族即使在這些長鬍子同種的標準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現在只有洞穴底因著人的活動在喧嚷著,因為他們底下幾百雙腳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正在走近秘銀廳中央的鍛冶工廠,熔爐已經熱到可以融化礦石中的金屬了。即使身處如此高處的崔斯特和恩崔立都能夠感覺到炙人的灼熱。數以十計的矮胖工人們正東奔西竄,推動裝著礦石或燃料的手推車。崔斯特假設他們是灰矮人,雖然從這個高度不能清楚地看見他們。
就在隧道出口的右邊幾尺處,一條寬大、緩緩彎曲的坡道呈螺旋形下到另一層階梯。在左邊,這個突出部沿著牆延伸,它很狹窄,而且不是為人的臨時通行而設計的,但是從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崔斯特能看到一座橫跨深坑的橋。
恩崔立要他回到隧道中。「那座橋似乎是我們的最佳路線。」殺手說。「但是我對走過一座旁邊有那麼多人的橋感到很不放心。」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崔斯特推論說。「我們可以退回去尋找我們曾經經過的走道分支,但是我相信那些都只是礦坑的延伸,我懷疑它們能夠把我們帶回這麼遠的地方。」
「我們非走不可,」恩崔立同意說。「也許噪音和強光就足夠掩護我們了。」他沒有任何遲疑就閃身上了突出部,開始走向橋的黑暗輪廓,崔斯特緊跟在後。
即使這突出部在最寬的地方也不過兩尺,在最窄的地方還要窄得多,但是這兩個身手輕靈的戰士沒碰到什麼困難就走過去了。他們一下子就來到了橋的前面,那是一座下頭喧喧嚷嚷的狹窄石拱橋。
他們匍匐著,輕鬆地開始前進了。當他們來到橋的中點,開始在弧形的背面往下走,他們丟到了沿著坑洞另一面的牆上,有一條較寬的突出部。在橋的盡頭隱隱約約是一條隧道,發出了少把的光,就像他們剛剛在上一層離開的那幾條一樣。在它入口的左邊,有幾個小影子!那是灰矮人站著擠在一起講話,對這個區域並不注意。恩崔立回頭面帶笑容看著崔斯特,指著那條隧道。
他們像貓一樣安靜,並且躲藏在影子中,閃身進入了隧道,那一群灰矮人並沒有看到他們。
他們現在又踩著敏捷的腳步,木頭柱子輕易地越過他們身邊,他們很快就將地下城遠遠拋在腦後。大略挖掘過的牆壁使得他們有很多陰影可以躲藏,不至被火炬照到,而他們背後工人發出的噪音也在身後漸漸減弱成遠方的低語聲,此時他們終於能放鬆一點,並且開始為遇到其他人做準備。
他們繞過坑道中的一個彎,幾乎要撞到一個孤身的灰矮人哨兵了。
「你們是幹什麼的?」哨兵大叫,秘銀製的寬劍在火把的照射下閃閃生光。他的甲冑、鎖子甲、頭盔以及閃亮的盾牌,都是用這種貴重的金屬做的,一個士兵的身上居然就裝備了普通一個國王才能擁有的寶藏!
崔斯特越過了夥伴身邊,要恩崔立待在後面。他並不希望留下一大堆屍體的線索來告訴別人他們的逃亡路線。殺手瞭解黑暗精靈在面對其他地底世界的居民時會有一些特殊的優勢,他不希望洩漏出自己是人類,也希望能增加崔斯特所編故事的可信度,所以他將斗篷的帽子拉起來蓋住了臉。
哨兵往後跳了一步,他的眼睛在驚訝中睜得大大的,因為他認出了崔斯特是黑暗精靈。崔斯特對他皺眉,並沒有回答。
「嗯……請問你在這礦坑中幹什麼?」灰矮人問,他這次的問題和語調都很客氣。
「我在走路。」崔斯特冷冷地回答,他假裝還因為一開始受到的粗魯待遇而生氣。
「那……請問你是誰?」守衛結結巴巴地說。
恩崔立看出了這灰矮人很明顯地在害怕崔斯特。這顯示出黑暗精靈在地底種族間比起在地上的居民間得到更多的敬畏。殺手心中注意到了這件事,他決定以後在應對崔斯特上要更加地小心。
「我是德蒙·納夏斯巴農家族的崔斯特·杜堊登,魔索布萊城的第九家族。」崔斯特說,他覺得沒有必要說謊。
「歡迎!」哨兵大叫說。「我是布布肯家族的馬克那格。」他深深鞠了一躬,灰色的鬍子掃過地面。「我們在礦坑裡很少有訪客。你在找誰嗎?或是我能幫助你什麼呢?」
崔斯特想了片刻。如果他的朋友們度過了那次崩陷還存活,而他還必須堅持著這個希望的話,他們將會前往格倫峽谷。「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他對灰矮人說。「我很滿意。」
馬克那格好奇地看著他。「你很滿意?」
「你們族人向下挖得很深,」崔斯特解釋說。「你們挖的時候侵犯到了我們其中一個坑道。所以我們來這裡的礦坑調查,確定這個地方並沒有黑暗精靈的敵人居住。我看了你們的鍛冶工廠,灰矮人,你們應該驕傲。」
哨兵拉緊腰帶縮小腹。布布肯族的確對這裡的構造驕傲,雖然這整個系統是他們從戰錘族那裡奪來的。「你說你很滿意。那你現在要去哪裡,崔斯特·杜堊登?要去見我們的主子嗎?」
「如果是的話,我要去找誰呢?」
「你沒聽過爍影嗎?」馬克那格用瞭解的微笑來回答。「他是黑暗的龍,黑得不能再黑,並且比長滿剌的惡魔更兇猛!不知道他會有多麼喜歡來到我們礦坑中的黑暗精靈,但我們會看著的!」
「我不這麼想。」崔斯特回答。「我已經知道了所有我想知道的事,現在我要啟程回家了。我不打擾爍影了,或是你們這些好客的族人。」
「我想你會去見他的。」馬克那格說,他從崔斯特的客氣以及他主人的名號上面得到了更多的勇氣。他將多瘤的手臂環抱在胸前,秘銀劍幾乎是倚在閃亮的盾牌上。
崔斯特又開始皺眉頭,並且在斗篷裡面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灰矮人的方向。馬克那格注意到了這個動作,恩崔立也是,殺手看到灰矮人的反應時幾乎困惑得要向後跌。一陣令人注意的灰色籠罩在他原來已經夠灰的臉上,他直挺挺地站著,連大氣也不敢抽一口。
「我要回家。」崔斯特又說了一次。
「回家,是的!」馬克那格說。「我是不是要幫你指路?往那邊走的坑道變得很複雜。」
為什麼不呢?崔斯特想,他認為至少如果他們知道了最近的道路,會有比較好的機會逃出去。「我要去一個峽谷。」他告訴馬克那格。「在布布肯族來以前,我們聽說那個地方叫格倫峽谷。」
「現在它叫做爍影通道。」馬克那格更正說。「在下一個岔路左轉。」他指著走道說。「然後一直直走。」
崔斯特不喜歡峽谷的新名字。他很想知道當他的朋友們到達峽谷時,會發現什麼怪物。他不希望再浪費任何時間,於是對馬克那格點了點頭,走了過去。灰矮人非常希望他們趕快過去而不要再進一步地對話,盡量站得遠遠的。
恩崔立走過去之後回頭看了看馬克那格,看見他正在擦額頭上的冷汗。「我們應該殺了他,」當他們走到安全距離外,他對崔斯特說。「他會把其他族人帶來追我們。」
「沒有比一個屍體或是不見的哨兵更快的全體動員警報了,」崔斯特回答。「也許在他說完故事之後會有一些人來確認,但是至少我們也知道了出去的路。他不敢對我撒謊的,他會害怕我對他的詢問只是個試驗。眾所周知,我們種族會殺掉說這種謊的人。」
「你剛才對他做了什麼?」恩崔立問。
崔斯特由於他們種族的邪惡名聲而獲得了令他矛盾的好處,他不得不笑了出來。他再次在斗篷底下伸出一根手指。「我假裝底下有一張小到可以放進口袋的十字弓。」他解釋說。「當它指著目標時,不會給你這種印象嗎?黑暗精靈是因為這種十字弓而出名的。」
「但是這麼小的箭對上秘銀甲,怎麼可能致命呢?」恩崔立問,他還是不太懂這個威脅為何如此有效。
「啊,因為毒的關係。」崔斯特得意地笑了,然後繼續在通道中前進。
恩崔立停了下來,因著這簡單的邏輯露齒而笑。到底黑暗精靈有多麼殘忍無情,能夠讓這麼簡單的威脅生出這麼大的效果,似乎他們嗜殺的名聲並沒有誇張。
恩崔立發現他開始欽佩這些黑色的精靈了。
雖然他們移動得很快,但是追兵比他們想的還早就出現了。靴子踏地的聲音一會兒很大聲,一會兒不見,在下一個轉角處再度出現時卻又比先前都更近了。那些人抄小道,崔斯特與恩崔立都懂了,他們在曲曲折折的坑道中每遇到一次轉彎就口出咒罵。終於,當追兵就要到他們身邊時,崔斯特要殺手停了下來。
「人不多。」他說,他聽出了每個人個別的腳步聲。
「是坑道口的那一批人,」恩崔立猜測說。「我們抵抗吧。但是要快,因為無疑地,後面還有更多人馬!」殺手眼中現出的興奮光芒對崔斯特來說是令他不快地熟悉。
他沒有時間去深思這令人不舒服的暗示。他將這些想法從頭腦中甩去,完全專心於眼前要做的事,然後從靴子中抽出了所藏的匕首,現在沒時間去藏著不讓恩崔立知道了,接著他在坑道牆邊發現了一個可以隱蔽的陰影。恩崔立也做了相同的事,他自己藏在走道更深的另一邊,離黑暗精靈幾尺處。
這幾秒鐘過得特別緩慢,只聽到模糊的腳步聲。兩人都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知道還沒有人經過他們身邊。
突然這些聲音增加了好幾倍,因為灰矮人衝出了密門,到了主坑道中。
「應該就在附近了。」崔斯特和恩崔立聽到其中一個人說。
「如果抓到他們,龍會好好地獎賞我們的,」另一個人輕蔑地叫囂說。
每一個人都穿著閃亮的盔甲,揮著秘銀的武器。他們繞過了最後一個轉角,來到躲著的兩人可視的範圍內。
崔斯特看了看他鈍鋼做的彎刀,思考要如何精確地出手,才能對付得了秘銀的鍰甲。他發出了一聲歎息,心想要是拿的是他那一把魔法武器就好了。
恩崔立也看出了這個問題,他知道他們必須用某種方法扭轉劣勢。他很快從腰帶上拿起了一小包硬幣,用力投擲到走道遠處。它飛過了暗處,撞到坑道再次開始彎折處的牆上。
灰矮人立刻站直如同一人。「就在前面了!」其中一個人喊著說,然後他們彎下腰,衝向下一個轉角處。就在等待的黑暗精靈和殺手之間。
陰影突然動了起來,落在呆住的灰矮人身上。崔斯特與恩崔立聯手出擊,抓住了最有利的時點,那一群灰矮人的前頭剛到達殺手身邊,後頭則是剛走過崔斯特旁邊。
灰矮人在驚恐中發出尖叫。匕首、軍刀以及彎刀在他們四周舞成一陣死亡的閃光,指著他們銷甲的縫隙,在堅強的金屬間尋找敞開處。當它們終於找到時,它們用無情的效率砍了進去。
當灰矮人們從受襲擊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已經有兩個屍體躺在黑暗精靈腳下,恩崔立腳下也有一個,還有一個人用滿是血液的手抱著肚子倒向一邊。
「背對背!」恩崔立大喊,崔斯特也想到了相同的策略,已經開始用迅捷的腳步穿越那些毫無組織的矮人了。恩崔立在與他會合時又解決掉了一個,不幸的灰矮人轉過頭去看逼近的黑暗精靈,這段時間剛好夠讓鑲著寶石的匕首插進他頭盔底下的縫隙中。
然後他們會合了,背靠著背,互相跟著對方的斗篷開始回轉,他們的武器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兩人的動作是如此相像,以至於剩下的三個灰矮人在動手找出哪裡是其中一個敵人的起點、哪裡是終點之前遲疑了一會兒。
灰矮人們對自己奉若神明的主宰爍影高呼了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了過來。
崔斯特立刻就出了一連串的招式,本來應該可以擊倒對手,但是對方的盔甲比他的鋼刀堅硬多了,他的砍劈都被擋到一旁。恩崔立也很難穿過秘銀甲冑和盾牌,找到一個縫隙來刺中他們。
崔斯特將一邊肩膀向內側轉,另一邊向下離開了他的夥伴。恩崔立立刻瞭解了,他跟隨著黑暗精靈的引導,在他後方也開始側過身體。
漸漸地,他們旋轉的力道越來越強,兩人就像努力練習過的舞者一樣完全配合得剛剛好,灰矮人連試著堅持抵抗下去都不敢了。他們的敵手不斷變換,黑暗精靈和恩崔立輪流將另一人剛擋住的劍或斧頭盪開。他們的節奏維持了好幾回合,讓灰矮人陷入他們舞動的模式,然後還是由崔斯特領導,步法開始凌亂起來,甚至改變了旋轉方向。
三個灰矮人均勻地散在這兩人的身邊,他們不知道下一次的攻擊會從哪個方向而來。
恩崔立在這個時點上可以說是完全讀出了黑暗精靈的每個想法,他看出了可能發生的事。當他移離一個困惑的矮人,他假裝要回身攻擊,使得這個灰矮人停止不動,讓從另一邊過來的崔斯特有足夠的時間尋找空隙。
「幹掉他!」殺手在勝利中高呼。
彎刀做到了它應盡的責任。
現在是二對二了。他們停止了舞動,各找一個人對上了。
崔斯特突然一躍,撲向他身材矮小的敵人身邊,然後沿著牆走。灰矮人將全副精神放在黑暗精靈的致命武器上,沒有注意到崔斯特的第三個武器也加入了戰端。
灰矮人的訝異只有在他已經料想到的致命攻擊到來時才得以解除,這時崔斯特身後的斗篷飄起罩在他身上,黑暗包住了它,這黑暗只會加深成為死亡的虛空。
相對於崔斯特優雅的技巧,恩崔立是用突來的狂暴攻擊,他用下盤攻擊和迅雷般的反擊將矮人制得動彈不得。他總是以握武器的手為目標。灰矮人開始瞭解殺手的戰術,因為他的手指在幾波較小的攻擊之後開始因割痕而失去知覺了。
灰矮人反應過度,將盾牌轉過去護著脆弱的手。
就跟恩崔立想的完全一樣。他往和對手相反的方向一翻身,看到了盾牌的背面,以及秘銀鎖甲肩膀底下的縫隙。殺手的匕首狂暴地插了進去,穿過了對方的肺並且將他用力地拋在石頭地上。灰色的矮人躺在那裡,屈著一邊的手肘,呼出了他的最後一口氣。
崔斯特靠近了最後一個矮人,這個人是在最初的戰鬥中受傷的,在幾碼外背靠著牆,火把的光芒映照出了他底下一攤紅色的血泊。這矮人的內心還有戰意。他舉起了寬劍,迎向黑暗精靈。
那是馬克那格,崔斯特看見了,黑暗精靈心中的悲個靜靜地為對方懇求,將他眼中烈火般燃燒的光芒除去了。
一個閃耀著的物體,上面因為十幾種不同寶石的顏色而發光,快速越過了崔斯特,也結束了他內心的爭辯。
恩崔立的匕首深深插進了馬克那格的眼睛。矮人甚至沒有倒下,這一招真是乾淨利落。他繼續維持原有的姿勢,靠著石牆。但是現在血泊中的血又從另兩個傷口中得到了補充。
崔斯特在憤怒中要求自己冷靜下來,甚至在殺手冷酷地走過身邊去拔武器時連側身讓路都不讓。
恩崔立粗暴地拔下了武器,然後轉向崔斯特,馬克那格倒下去,血花四濺。
「四比四,」殺手咆哮說。「你真的以為我會讓你在數字上佔上風嗎?」
崔斯特沒有回答,沒有眨眼。
當他們緊握武器,兩人都感到手掌上的汗水,這事件讓他們準備要打完在上頭沒完成的對決。
他們是如此相像,又是如此戲劇性地不同。
在這一刻,對馬克那格之死的憤怒並不是影響崔斯特最大的,這只不過是讓他更確定自己對這卑鄙夥伴的感覺。他想要殺掉恩崔立的慾望,比他對殺手邪惡行為的憤怒還要深刻得多。殺掉恩崔立代表著殺掉自己的黑暗面,崔斯特如此相信,因為他自己本來很有可能變得跟這個人一樣。這是對他自我價償的試驗,是跟自己可能變成的樣子正面衝突。如果他還繼續跟同族一起生活,而且時常將他脫離他們的生活方式、離開黑暗城市的決定視為是扭曲自然命令的脆弱意圖的話,那現在刺進馬克那格眼睛的就應該是他的匕首了。
恩崔立用相同的鄙視看著崔斯特。他在黑暗精靈身上看到了多麼大的潛力!但是崔斯特卻因為讓人無法忍受的軟弱而開始憐憫了起來。也許其實殺手的內心是對他在崔斯特身上發現的愛心與同情心感到嫉妒吧。崔斯特與他是如此相像,但是黑暗精靈只是更顯出了他在情感上的空虛而已。
就算這些感覺真的存在於恩崔立的內心,但是它們也不可能站在高位影響到阿提密斯·恩崔立。他將一生花在訓練自己成為殺人機器上面,沒有一絲一毫的光明能夠穿過他硬起心腸造成的黑暗障礙。他要向自己和黑暗精靈證明,一個真正的戰士是沒有任何一絲軟弱的餘地的。
他們現在越靠越近,然而他們兩個都不知道是誰先前進的,就好像一種看不見的力量作用在他們身上。手中的武器在期望中抽動著,兩個人都在等待對方先攤牌。
兩個人都希望是對方先屈服於他們共有的慾望,那就是他們人生信念的終極決戰。
靴子踏在地上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僵持的氣氛。
第二十二章 黑暗之龍
在底層的中心部,一個四壁凹凹凸凸又扭曲、滿陰影的巨大洞穴中,它的洞頂高到連最強的火光都照不到。在這裡棲息著秘銀廳的現任主宰,坐在純秘銀製的堅硬寶座上,寶座下頭是堆積如山的金幣與珠寶、高腳杯與各式武器、以及其他無數由矮人工匠技術純熟的手,用粗秘銀塊為原料敲打出來的無數物件。
黑暗的形影圍繞著這怪獸,那些是從它的世界來的巨狗,忠心、長壽,渴望能吃到人或精靈的肉,或是能給予他們殺戮前血腥運動快感的的任何東西。
爍影現在並不高興。上頭的響聲告訴了他有入侵者,一群灰矮人報告了在坑道中有一些族人被殺,並且小聲傳著黑暗精靈現身的耳語。
這頭龍並不屬於這世界。它是從陰影界來的,那是光明世界的黑暗影像,不為這世界的居民所知曉,除了在比較脫離現實的他們最黑的夢魘之中。爍影在那裡屬於很高的位階,比較年長,並且在統治那一界的龍當中也受到極高的尊重。但是當曾經居住在這礦坑裡的愚蠢而貪婪的矮人們向下面的黑暗挖掘得太深,以至於打開了通到他那一界的大門時,龍就很輕易地過來了。現在它坐擁比它自己那一界最大的寶藏還多十倍的財富,爍影已經沒有意願要回去了。
它會料理掉那些入侵者。
自從擊潰了戰錘族之後,影之獵犬的吠叫聲第一次充斥在坑道間,將恐懼打入了灰矮人的內心。龍把他們派到西方去執行任務,到守護者之谷附近的坑道中,那裡是那群夥伴們一開始進到坑道的地方。靠著它們強有力的嘴以及令人不可置信的隱密,這些獵人們的確是一股致命的力量,但是它們的任務並不是去抓人和殺戮,他們只是負責去趕矮人。
在秘銀廳的第一次戰役中,爍影獨自擊潰了洞穴底層以及上層最東頭巨大房間中的礦工。但是最後的勝利不是它親自得到的,因為決戰是在西邊的走道中,這對它長滿鱗片的巨大身軀而言是太狹窄了。
這怪獸不會再次放棄它的榮耀。它讓自己的部下展開行動,要把來到秘銀廳中的任何人或任何東西都趕到惟一通向上層的入口:格倫峽谷。
爍影伸展到它高度的極限,在兩百年中第一次張開了它覆著皮革的雙翼,當它們向兩邊伸展,黑暗就從底下流洩而出。還留在寶座房間的灰矮人看到他們主人立起來,連忙跪下,一部份是因為尊敬,但大部份還是因為恐懼。
然後龍離開了,它滑下了房間後方的密道,到了榮耀它的地方,這裡被部下們命名為爍影通道來讚美它們的主人。
一陣令人分辨不清的模糊黑暗過去了,就像後面跟著的那些黑雲一樣寂靜無聲。
在他們一行人快到達格倫峽谷時,沃夫加擔心他能夠蹲得多低,因為當他們靠近上層東端時,坑道變得跟矮人的身材一般大小。布魯諾知道這是一個好的跡象,因為在整個礦區的坑道網中,只有最深的礦坑以及建造來保護峽谷的才會低於六尺。
比布魯諾所想的還快,他們來到了折向左邊小坑道的密門,這個地方即使布魯諾離開了兩個世紀也沒有忘記。他的手在不引人注意的火把和做記號的紅色火把架底下的牆上游移,要尋找能把他的手領到正確位置的刻紋。他摸到了一個三角形,又摸到另一個,然後跟著它們的線條找到了中心點,那是在它們標出的兩座山峰中間的谷底,這是谷底守密者杜馬松的標誌。布魯諾用一根指頭按了下去,整面牆就往下移開,現出了另一條低矮的坑道。這裡面並沒有光線,但是有一種空洞的聲音,就像是刮過岩石的風聲,迎接著他們。
布魯諾會心地向他們眨了眨眼,走了進去,但是當他看到在牆上刻的神秘文字與浮雕時,他放慢了速度。沿著整條走道的每一面牆上,矮人藝術家留下了他們的作品。當布魯諾看到朋友們欽佩的表情時,他雖然沮喪,還是陶醉在這份驕傲中。
他們轉了幾個彎,來到一扇鐵格子閘門前,是放下的且已經生銹,透過閘門他們看到另一個巨大的洞穴。
「格倫的峽谷,」布魯諾宣告說,他走到那些鐵條前面。「你可以從上頭丟個火把下去,它在落地以前就會熄滅。」
四雙眼睛在好奇中看著門的另一邊。如果穿越秘銀廳的旅程讓他們大失所望,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看到布魯諾以往經常告訴他們的壯麗景象,那麼此刻他們眼前的景象就已經補償了他們。他們現在已經到達了格倫峽谷,然而這裡似乎不是峽谷,而是完整巨大山谷的大小,延伸數百尺直到他們的視界之外。他們身處洞穴底的上方,閘門另一邊有一道階梯往下面的右方走。他們盡量把頭伸出去,希望看見鐵條外的景象,他們看到了階梯底部另一個房間的燈光,也清楚地聽到了幾個灰矮人發出的喧擾聲。
在左邊,牆呈弧形彎到懸崖邊,然而峽谷在過了洞穴牆壁的境界之後還繼續延伸。一座孤獨的橋橫跨在裂縫上,它是古老的石造結構體,因為蓋得太完美了,它些微的弧度到今天還能夠支撐最巨大的山巨人一整支部隊的重量。
布魯諾仔細地觀察了這座橋,發現它的下部結構有些地方不對勁。他的眼睛跟著橫越峽谷的一條鐵纜線,想像它繼續在地板的石材底下延伸,連接到對面新蓋平台上設置的大槓桿上。兩個灰矮人哨兵在槓桿邊轉來轉去,他們鬆懈的態度說明了他們所度過的無數個令人厭煩的日子。
「他們已經裝好設備,要把這東西弄垮!」布魯諾生氣地說。
其他人立刻瞭解了他在講什麼。「那還有別條路可走嗎?」凱蒂布莉兒問。
「有,」矮人回答,「在峽谷南方的盡頭有一塊突出的岩石。但是要走好幾個小時才到得了,而且前往的惟一途徑是穿過這個洞穴!」
沃夫加緊握著閘門的鐵條,要試試它們的強度。就像他想的一樣,這些鐵條紋絲不動。「反正我們也過不去。」他插嘴說。「除非你知道我們在哪裡可以找到穿過去的空隙。」
「要走個半天左右吧。」布魯諾回答說,好像答案應該是很明顯的一樣,這對一個要保護自己寶藏的矮人的心態來說是完全合理的。
「這個種族真是讓人覺得煩。」瑞吉斯輕聲地自言自語說。
布魯諾聽到了,他大聲咆哮,一把抓住了瑞吉斯的領子,將他從地上舉了起來,兩人的臉擠在一起。「我們種族是很小心的,」他大吼說,他自身所受到的挫折以及混亂在遷怒中再次沸騰。「我們會保護屬於我們的東西,特別是不被有小手跟大嘴的小賊所侵犯!」
「那裡一定有別條路可走。」凱蒂布莉兒推論說,她馬上出面來減緩衝突。
布魯諾將半身人放到地板上。「我們可以到那個房間去,」他回答,指著樓梯下的發光區域。
「那就快,」凱蒂布莉兒要求說。「如果剛才上面崩陷的聲音已經讓他們有所警戒,消息可能還不會傳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布魯諾帶著他們迅速地走回原來的坑道,然後回到密門後面的走道。
繞過了主要走道的第二個轉彎處,這裡的牆也刻著矮人工匠的神秘文字和浮雕,布魯諾再次地沉浸在他們民族遺產的奇觀中,忘記了對瑞吉斯的憤怒。他再度在心中聽到了格倫時代鐵槌敲打的聲音,以及平常集會時的歌聲。如果說,這裡糟糕的現狀和失去崔斯特這兩件事使得他收復秘銀廳的火熱慾望減弱了的話,那麼在他沿著這條走道前進時,這些鮮明的回憶又重新燃起了他內心的火焰。
也許他應該帶著自己的軍隊回來,他想。也許會再次在戰錘族的冶金場中聽到錘打秘銀的響聲。
奪回本族榮耀的想法突然再次燃起,布魯諾環顧了一下他的朋友們,他們疲倦、飢餓,正為黑暗精靈而悲痛,他開始提醒自己眼前的任務是逃出坑道並讓朋友們到達安全的所在。
前方更強烈的光表示他們到達了坑道的盡頭。布魯諾放慢了全體的腳步,小心地爬向出口。這群夥伴們再一次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石造的台上,俯視著另一條走道,那是一條巨大的通路,幾乎本身就可以算是一個房間,它有高挑的天花板以及裝潼華麗的牆壁。兩旁每隔幾尺就有火把在燃燒,平行地排列在他們下方。
當布魯諾看到對面牆壁上的雕刻,他喉中不禁哽咽,那是刻著格倫和邦格、以及戰錘族歷代族長的宏偉浮雕。他不是第一次想知道自己的半身像是否能隨側在他的列祖旁。
「有半打到十個人左右,我估計,」凱蒂布莉兒小聲地說,她對於左下方一扇半開的門中傳來的喧鬧聲更加注意。這房間是他們在峽谷那裡的高處所看過的。這群夥伴離大走道的地板整整有二十尺。在他們右方,有一條階梯向下降到地板上,再過去是彎彎曲曲通至那些大廳室的坑道。
「旁邊的房間是不是有可能藏著人?」沃夫加問布魯諾。
矮人搖了搖頭。「那裡是較小的接待室,而且只有一間。」他回答說。「但是在格倫峽谷那裡,有更多的房間在洞穴裡頭。我們沒辦法知道裡面是不是塞滿了那些灰色傢伙。但是別在乎他們;我們將會穿過這個房間,然後通過對面的門到達峽谷。」
沃夫加將錘子用戰鬥握法握住。「那我們走吧!」他咆哮說,開始走向階梯。
「在那邊洞穴中那兩個人是幹什麼的?」瑞吉斯問,他用手制止了急躁的戰士。
「他們會在我們到達峽谷之前把橋弄垮。」凱蒂布莉兒補充說。
布魯諾抓了抓鬍子,然後看著他的養女。「你射箭多准?」他問她。
凱蒂布莉兒將魔法弓拿到面前。「准到足以解決那兩個哨兵之類的傢伙!」她回答。
「那請你回到另一條坑道,」布魯諾說。「一聽到戰鬥的聲音,就對他們出手。要快,女孩;那些懦弱的人渣大概一有麻煩的跡象就會讓橋垮下去!」
她點了點頭,就動身了。沃夫加望著她的背影走下走道,他現在無法下定戰鬥的決心,除非他知道凱蒂布莉兒正在他身後安全的位置。「如果那些灰色傢伙在附近有援軍呢?」他問布魯諾說。「那凱蒂布莉兒怎麼辦?她會在附近被擋住,回不到我們身邊。」
「別抱怨了,男孩!」布魯諾厲聲道,他也對於自己分頭的決定感到不太安心。「我猜這是你對她的心意,雖然你自己不會承認。請你在心裡記得:凱蒂是個戰士,是由我所親自訓練的。另一條坑道是很安全的,而且以所有我觀察到的跡象看來,灰色傢伙到現在還沒發現那裡。那女孩在戰鬥中很機靈,足以保護她自己!所以將你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戰鬥上吧。你最能為她做的事,就是在援軍來臨前把那些灰色長鬚狗幹掉!」
這需要一些努力,但是沃夫加還是將他的視線移離走道,重新注視著底下開著的門,讓自己準備好進行手邊的任務。
現在凱蒂布莉兒是獨自一個人了,她靜靜地小跑步回到走道上,並消失在密門中。
「別動!」西妮命令波克,她自己也在道路上停了下來,感覺到有某人就在前方。她向前爬,魔像緊跟在後,偷偷地看了坑道下一個轉角後面的東西,她猜這就是那一群朋友。但是她眼前只剩下空的走道。
密門已經關上了。
沃夫加深呼吸了一口,然後衡量他的勝算。如果凱蒂布莉兒的估計是正確的,那當他和布魯諾衝進門中,對手人數將是他們的好幾倍。他知道攤在他們眼前的沒有別的選擇。他又深呼吸了一口來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就開始走下了階梯,布魯諾跟著,瑞吉斯姑且尾隨。
野蠻人從來沒有讓他的步伐慢下來,也沒有離開過通向門的直線。但是他們所有人最初聽到的聲音卻不是艾吉斯之牙的重擊聲,或是野蠻人按習俗在戰鬥時向坦帕斯高呼,而是布魯諾·戰錘哼出的戰歌。
這是他的家鄉,他的戰役,矮人一肩挑起了夥伴們的安全之責。當他們到了階梯底時,他跑過了沃夫加身邊,衝進了門中,舉起了以跟他同名之英雄命名的秘銀斧。
「這一斧是為我爸爸報仇!」他大喊,這一擊就把最靠近他的灰矮人閃亮的頭盔劈成了兩半。「這一斧是為我爸爸的爸爸報仇!」他高呼,又砍倒了第二個人。「這是為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報仇!」
布魯諾列祖列宗的譜系真是長得很。灰矮人根本沒有機會逃脫。
沃夫加一發現布魯諾跑過他身邊,他也沖了起來,但是當他進了房間,已經有三個灰矮人屍體躺在地上,而狂暴的布魯諾正要幹掉第四個。另外六個東奔西竄,試著要從在狂野的攻擊下回過神來,而已幾乎都試著要從另一邊的門出到峽谷的洞穴中,在那裡他們可以重整陣勢。沃夫加擲出艾吉斯之牙,又幹掉了一個,布魯諾在灰矮人們穿過大門之前又猛撲向他手下第五個犧牲者。
在峽谷的另一邊,哨兵與凱蒂布莉兒同時聽到了戰鬥的開始,但是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遲疑了。
凱蒂布莉兒卻沒有遲疑。
一道銀光閃耀著劃過峽谷的空中,飛進其中一個哨兵的胸膛裡爆發,它威力強大的魔法炸開了秘銀鎖甲並且讓他猛倒向後方死了。
第二個哨兵奔向槓桿,但是凱蒂布莉兒冷酷地完成了她的任務。第二道銀箭射入了他的眼睛。
底下房間中,潰敗的矮人一個勁兒逃到她下頭的洞穴中,其他房間的人也衝過來加入他們。凱蒂布莉兒知道沃夫加和布魯諾也很快就會出來,剛好衝到一大群預備好的敵人中間,
布魯諾對凱蒂布莉兒的評價可以說是一語中的。她的確是個戰士,而且像任何活著的戰士一樣願意去挑戰優勢。她為了朋友們埋葬了自己可能會有的恐懼,讓自己站上了最能幫助他們的位置。她的雙眼與下顎在決心中堅硬了起來,拿起了陶瑪裡穿心弓,將一陣死亡的箭雨射向群聚的敵人,讓他們陷入混亂並到處尋找掩護。
布魯諾咆哮著衝了出來,他被濺了滿身的血,秘銀的斧頭因殺戮而染紅,他還有一百個偉大祖先的帳還沒算。沃夫加緊跟在後,心中充滿了嗜血的慾望,對他的神高聲歌頌,將這些矮小的敵人打到一邊就像走在森林通道上時撥開蕨類一樣容易。
凱蒂布莉兒的箭雨沒有緩和下來,不斷有一枝箭尾隨著另一枝射中了目標。她內心中的占士完全佔據了她,她的行動已經到達她意識的邊緣了。她將箭一枝接一枝地射出,雅娜瑞兒女神的魔法箭袋幫了大忙。陶瑪裡在奏著自己的歌,跟隨著它的旋律,許多灰矮人的身體因燒焦和爆裂而倒下。
瑞吉斯在整場戰鬥中都躲藏在後面,他知道自己如果加入戰端,不但沒用,還會給朋友們添麻煩,在他們盡全力照顧自己時還增加一個人要保護。他看到布魯諾跟沃夫加即使面對著這麼多來到洞穴中的敵人,仍然得到了足夠的初步優勢能宣告勝利,所以瑞吉斯就開始用武器去確定那些倒下的敵人是真的死了,而不會在背後鬼鬼祟祟地爬起來。
然而,他同時也是在確定那些灰傢伙身上有價值的東西不會浪費在死屍身上。
他聽到了沉重的踏地聲從後方傳來。當波克衝進了門並注意到他的存在時,他趕忙趴下閃開並滾到角落。瑞吉斯一恢復到可以發出聲音,就對朋友們喊出了警告。
但是之後西妮就走進房間了。
在沃夫加的戰錘猛擊下,一次有兩個敵人倒下了。沃夫加聽到矮人作戰時的怒號片段:「……為了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他大受激勵,帶著微笑穿過了灰矮人已經潰散的隊列。箭枝們在他正後方尋找犧牲者時燃起了一道道銀光,但是他夠相信凱蒂布莉兒,並不害怕被誤射到。他的肌肉在另一次粉碎敵人的重擊中蜷曲,即使是灰矮人們閃亮的鍰甲也無法對他狂野的力道構成保護。
但是這時,比他更強壯的手臂從後面抓住了他。
他面前剩下不多的灰矮人並沒有認出波克是盟友。他們在恐懼中逃向峽谷上的橋,希望摧毀掉後面追兵的來路。
凱蒂布莉兒射倒了他們。
瑞吉斯沒有做出任何立即的動作,他從橢圓房間中的會面中知道了西妮的力量。她的魔法飛彈同時擊倒了布魯諾和沃夫加;半身人戰慄著,不敢想像自己如果被射中會怎麼樣。
他惟一的機會就在於紅寶石魔壁上,他想。如果他能將西妮催眠,他就能夠把她定住夠久,直到朋友們回來。他慢慢地把手移到了外套底下,他的雙眼瞄著法師,深怕那致命的魔法箭射了出來。
西妮的魔法杖一直插在腰間。她自己為這個小傢伙計劃了一個小惡作劇。她喃喃念出了一種快速的咒文,然後將手掌向瑞吉斯翻開並且緩緩地噴出煙霧,對他的方向射出了一條絲線。
當瑞吉斯四周的空氣突然滿了漂浮的網狀物,他就瞭解到這種魔法的性質了,有黏性的蜘蛛網。它們黏在他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減慢了他的動作,並且填滿了他四周的空間。他的手已經摸到魔墜,但是蜘蛛網已經讓他動彈不得了。
西妮由於發揮了自己的力量而覺得很高興,她轉向門口以及門外的戰鬥。她比較希望用自己體內的力量來迎敵,但是她知道其他這些敵人的強度,所以抽出了魔法杖。
布魯諾解決了迎戰他的最後一個灰矮人。他被砍到很多次,有些傷很嚴重,他身上沾的血有很多都是他自己的。然而他內心的憤怒已經積聚了好幾世紀,使得他毫不感覺痛。他嗜血的慾望已經饜足,但是這種狀態只持續到他回到接待室、看到波克高高舉起了沃夫加,要壓碎野蠻人的生命時為止。
凱蒂布莉兒也看到了這景象。她大驚失色,試著要利落地射向魔像,但是沃夫加正在絕望地掙扎,魔像和他動來動去,使得她不敢出手。「救他!」既然她所能做的事只有旁觀,她也只好低聲向布魯諾央求。
沃夫加身體的一半在波克用魔法加強力量的手臂不可思議的神力之下失去了知覺。然而,他還是扭動了過去面向他的敵人,將一隻手放到魔像的眼睛上並且用盡全力一推,試著要將怪物的部份力量從攻擊上分散。
波克似乎毫不在意。
沃夫加用他在這種緊繃情況下所能出的全力將艾吉斯之牙錘進了怪物的臉龐,這一擊可以打倒一個巨人。
但波克還是毫不在意。
魔像的雙臂還是無情地縮緊。一陣暈眩掃過了野蠻人。他的手指在麻痺中刺痛著。他的錘子掉到了地上。
布魯諾幾乎已經趕到了,姿勢已經擺好準備要揮出斧頭了。但是當矮人一穿過敞開的門進了接待室,一道炫目的能量閃光射向了他。幸運地,這光射到了他的盾牌,然後反射到了洞穴頂上,但是它巨大的力量還是將布魯諾震飛了出去。他在無法相信中搖了搖頭,掙扎著要坐起來。
凱蒂布莉兒看到了這道能量箭,她記起了在橢圓房間中也曾看到相同的衝擊力將布魯諾和沃夫加往後震。她出於本能向下面的走道跑,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也完全沒顧慮自己的安全,她知道如果她不能及時跑到法師身邊,她的朋友們就沒機會了。
布魯諾對第二發魔法箭有了較多準備。他看到接待室中的西妮對他舉起了魔法杖。他連忙彎腰,將後舉到頭上對著法師。它一次又一次地阻擋了這股法力,將其無害地彈開,但是布魯諾鹹覺到它越來越脆弱,經不起下一次的攻擊了。
野蠻人堅持要活下去的頑強本能將他漂流的昏迷心神帶回了眼前的戰鬥上。他不想要拿回戰錘,他知道這對魔像沒有多大的用處,並已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握緊它。他召出了自己體內的力量,用他粗壯的手臂扭住波克的脖子。他扭住對方的肌肉緊縮到極限,甚至在他掙扎時超越了極限。他無法鬆一口氣;布魯諾不可能及時趕到。他將疼痛和恐懼吼去,在麻木的感覺中臉部整個扭曲。
他用全力扭著。
瑞吉斯的手終於能動了,他將魔墜拿了出來。「法師,等一下!」他對西妮大喊,他沒有期望她會去聽,只希望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久到能夠瞥一眼魔寶石,並且祈禱恩崔立沒告訴過她有關這東西的催眠力。
這些合作的惡人之間的互不信任,以及彼此之間保守秘密再一次對他們產生了不好的效果。西妮並不知道半身人紅寶石魔墜的危險性,她用眼角瞄了瞄他,是要確定自己射出的蜘蛛網還緊緊縛著他,而不是想聽他說什麼話。
紅色的光輝比她所想要的還徹底地攫住了她的注意力,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將眼光移離。
在主要的走道中,凱蒂布莉兒蹲低,用她所能跑出的最快速度奔了過去。然後她聽到了吠叫聲。
豬犬用它們興奮的叫聲填滿了整個走道!也在凱蒂布莉兒的心中填滿了恐懼。那些獵犬還在遠遠的後面,但是當這些不屬於這世界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在牆與牆之間迴響,用一種令人暈眩的混亂包圍住她,她的腿都有些軟了。她面對這襲擊,咬緊了牙根繼續向前衝。布魯諾需要她,沃夫加需要她。她不能拋棄他們。
她走上了高台,用全速衝下階梯,發現到接待室的門已經關上了。她咒罵了一聲,因為她本來希望從遠處一箭射向法師。她將陶瑪裡掛回肩上,抽出了劍,大膽盲目地衝了進去。
沃夫加和波克纏繞成致命的擁抱,在整個洞穴中跌跌撞撞,有時幾乎走到危險的峽谷邊上。野蠻人的肌肉跟丹帝巴的魔法作品勢均力敵;他從來沒遇過這樣的敵人。他瘋狂地將波克多毛的頭前後拉動,破壞了怪物抵抗的能力。然後他開始轉它,用盡了他身體所剩下的每一盎司力量。他沒辦法記起他上一次呼吸是什麼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或是身處那裡了。
他的絕對頑強拒絕屈服。
他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不確定那是自己的脊椎還是魔像的頸骨。波克一點也不退縮,沒有放鬆過它邪惡的緊握。現在它的頭已經鬆了,沃夫加被落在他身上的終極黑暗所驅使,用最後的一陣反抗一拉一轉。
它的皮裂開了。巫師創造物的血材傾注在沃夫加的手臂和胸膛上。沃夫加吃了一驚,他以為他贏了。
波克似乎毫不在意。
紅寶石魔墜的催眠法力在門被衝開的時候被打斷了,但是瑞吉斯已經做到了他該做的部份。這時西妮已經發現到逼近的危險,但是凱蒂布莉兒已經太靠近她,她來不及施法了。
西妮的眼神化作了呆滯、圓睜、困惑、抗議的瞪視。她的夢想和對未來的計劃都在那一刻倒在她面前。她試著要尖叫來否認,她確信命運之神在整個宇宙的計劃中,打算讓她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她確信他們不會讓她閃亮的潛力之星在綻放之前就熄滅。
但是一根細木頭法杖是擋不住金屬刀刃的。
凱蒂布莉兒在那一刻除了她的目標之外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她應盡的責任之外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她的劍劈斷了脆弱的木杖,砍進了要砍的地方。她第一次好好看著西妮的臉。時間本身似乎凍結了。
西妮的表情並沒有變,她的眼睛和嘴巴由於拒絕這種可能性而張大著。
凱蒂布莉兒在無奈的厭惡中,看著最後的希望與野心的火花從西妮臉上消逝。熱血噴到凱蒂布莉兒的手臂上。西妮最後的歎氣似乎不可思議地大聲。然後西妮從劍上滑了下去,是這麼地緩慢,跌入了死亡的國度中。
秘銀斧猛烈的一擊斬斷了波克的一隻手臂,沃夫加落下來自由了。他用一隻膝蓋著地,幾乎已經是在失去意識的邊緣了。他巨大的肺反射地吸進了讓他恢復生機的大量氧氣。
魔像清楚感覺到了矮人就在附近,但是它沒有眼睛可以盯住目標的位置,無頭的魔像亂跑著要抓布魯諾,卻就是抓不到。
布魯諾對於引導這怪物或是讓它活起來的魔法力量並不瞭解,所以他沒有意願要在它身上試驗自己的戰鬥技巧。他想到了另一種方法。「來啊,你這半獸人糞便做的雕像。」他嘲諷道,然後走向峽谷邊。他用一種更嚴肅的語調對沃夫加大喊:「準備好你的錘子,男孩。」
布魯諾重複了這請求一次又一次,當沃夫加真的開始聽見的時候,波克已經迫使矮人退回到崖邊突出的大石頭上了。
沃夫加對自己的行動只有半知半解,撿起了他的戰錘。
布魯諾停了下來,他雙腳的腳跟離開了石頭地板,臉上顯現的微笑代表他接受了死亡。魔像也突然停了下來,他不知怎的知道布魯諾已經無路可逃了。
當波克向前衝的時候,布魯諾跌到地板上,艾吉斯之牙錘進了它的背部,推著它越過了布魯諾上方。怪物靜靜地跌了下去,它已經沒有耳朵去聽下墜時呼呼作響的風聲了。
當沃夫加和布魯諾走進接待室時,凱蒂布莉兒仍然站在法師的屍體上方。西妮的眼睛和嘴仍然在靜默的拒絕接受中張大著,這努力對掩飾她身邊越來越深的血泊是毫無用處的。
兩行清淚沾濕了凱蒂布莉兒的面頰。她曾經擊倒過許多地精和灰矮人,也曾打倒過一隻食人魔和一隻雪猿,但是她還沒殺過人。她從來沒仔細望進一雙如此相似於自己的眼睛,並且看著它們裡頭的光芒消逝。之前她從沒有瞭解到自己劍下亡魂內心的複雜,或是她奪去的生命也曾存在於戰鬥現場以外的地方。
沃夫加走向她,用全心的同情給她一個擁抱,而同時布魯諾則是將還留在半身人身上的蜘蛛網砍開,放他出來。
矮人訓練了凱蒂布莉兒能作戰,並且在她打倒半獸人之類用任何角度來看都該死的怪物時十分地高興。然而他總是希望他所愛的凱蒂布莉兒能夠免掉現在這種經驗。
秘銀廳再次變成他朋友們的痛苦之源。
門後遠方的吵鬧聲迴響著。凱蒂布莉兒將劍滑入鞘中,甚至沒想到要擦去上面的血,或是讓自己平靜下來。「追擊還沒結束,」她冷靜地說。「已經過了我們該走的時間了。」
然後她帶著他們出了房間,卻留下了她自己的一部份,也就是她的天真,永遠留在這裡。
第二十三章 破損的頭盔
當龍掠過走道進入了格倫峽谷,空氣翻滾過它的黑色翅膀,如同遠方的雷聲接連不斷地響起。它走的是崔斯特和恩崔立剛經過不久的同一條路。這兩個人現在在牆上幾十碼高的地方動也不動,甚至不敢呼吸。他們知道秘銀廳的黑暗主人已經來了。
從他們身邊急衝而過的燦影這朵黑雲沒有注意到他們,它向下飛到峽谷中前進。崔斯特帶頭爬上了峽谷的一邊,用手指攀著那些石頭來尋求可能的支撐,並且在絕望中只能完全相信它們。他剛進入峽谷時聽到了上方的遠處有戰鬥聲,他知道即使朋友們到目前為止一路都勝利,他們很快就會遇見一個比所有曾經面對過的都還要強大的敵人。
崔斯特決定要站在他們身邊。
恩崔立配合黑暗精靈的速度,希望能繼續一直跟在他的旁邊,雖然他的行動計劃還沒有確實成形。
沃夫加和凱蒂布莉兒在前進時互相扶持。瑞吉斯一直在布魯諾身旁,他很關心矮人的傷勢,雖然矮人自己並不關心。「擔心你自己的皮吧,饞鬼!」他繼續對半身人大呼小叫,然而瑞吉斯看得出來他的怒火已經消散。矮人似乎對他先前的行為覺得有些尷尬。「我的傷會好;你不要想可以這麼輕易擺脫掉我!到我們逃出去之後,有的是時間去處理這些傷口。」
瑞吉斯停下了腳步,疑惑的表情浮現在臉上。布魯諾回頭看他,他也搞糊塗了,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不知怎的又把半身人弄得不愉快。沃夫加和凱蒂布莉兒也停在瑞吉斯的身後,等著看麻煩的跡象,他們不知道他和矮人之間講了什麼話。
「你在難過什麼?」布魯諾問。
瑞吉斯並不是因布魯諾所說的任何話而心煩,甚至根本與矮人無關。那是因為他感覺到了爍影,突來的一陣寒冷進入了洞穴,它一出現就把這幾個夥伴的互相關懷變成了尷尬的局面。
布魯諾正要再開口說話,但是這時他也感受到了黑暗之龍的逼近。他望向峽谷時,看到了黑雲的尖端衝破了峽谷的邊緣,雖然還在橋另一邊左方的下面遠處,但是正在高速向他們飛來。
沃夫加帶著凱蒂布莉兒到了旁邊,然後他就用全速拉著她跑。瑞吉斯慌忙地衝回接待室。
布魯諾想起來了。
黑暗之龍,最最邪惡的怪物曾經殺滅他的大部份族人,並且逼他們逃到上層的小走道中。他舉起了秘銀斧,他的腳被凍結在下面的石頭上,他在等待。黑暗伸進了石拱橋下方,然後向上升到崖邊。像矛般的利爪抓住了峽谷的邊緣,爍影向上升,以令人厭惡的雄壯姿態出現在布魯諾面前,這篡位的怪物現在面對的是秘銀廳的正統國王。
「布魯諾!」瑞吉斯大喊,他拿出了他的小釘頭錘,回到了洞穴中,他知道自己所能做的就是死在劫數難逃的朋友身邊。
沃夫加將凱蒂布莉兒拋在後面,回身迎向巨龍。
這怪物的眼睛直盯著矮人毫不退讓的瞪視,甚至沒有注意到艾吉斯之牙正錘向它,也絲毫無懼於高大野蠻人的挑戰。
威力強大的戰錘重重打在它烏黑的背鱗上,然而一點傷害也沒造成就彈開了。由於對即將到手的勝利被人妨礙而激怒,它將視線轉向了沃夫加。
並且呼了一口氣。
完全的黑暗籠罩了沃夫加,將他骨中的力量都吸乾了。他感覺到自己向下墜落,永遠地墜落,雖然他似乎不會摔在石頭上。
蒂布莉兒尖叫著衝向他,當她衝進煤影呼出的黑雲時,全然沒想到自己的安危。
布魯諾為了他死去多年的同胞和現在的朋友在狂怒中顫抖。「滾出我家!」他對爍影大吼,然後一頭衝了過去,跳到龍背上,斧頭瘋狂地亂劈,試著要把這怪物逼到懸崖邊緣之上。秘銀製武器的銳利刀鋒對鱗片比戰錘更有效,但是龍開始反擊了。
它重重地一腳把布魯諾踢回了地面,在他還來不及站起之前,爍影的長頸如閃電般衝了下來,嘴巴一張猛然把他咬住,將他舉了起來。
瑞吉斯再次跌倒了,他在恐懼中顫抖著。「布魯諾!」他再度試圖高喊,這一次他喊出的話只剩下耳語般的細微聲音。
凱蒂布莉兒與沃夫加身邊的黑雲散去了,但是野蠻人已經完全被爍影的毒液所影響。他想逃,即使惟一能逃的路就是拚命地衝過峽谷邊緣。影犬雖然還在後方,要跑好幾分鐘才能到達他們身邊,但是它們的叫聲已經逼近到他耳中。他身上所有的傷、被魔像擠出的傷、灰矮人在他身上砍出的傷痕,都鮮明地使他疼痛,害他每走一步都會畏縮,雖然他戰鬥中激發的腎上腺素在以往曾經驅散過比此更嚴重且更疼痛的傷。
龍似乎比沃夫加強壯十倍,他甚至無法拿起武器來對抗它,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相信爍影是不可能被打敗的。
絕望在火與鋼都無法阻止他的地方阻止了他。他跌跌撞撞地跟凱蒂布莉兒退到了另一間房間,因為他已經無法抵抗她的硬拉。
當恐怖的顎要碾碎布魯諾時,他感到自己的呼吸爆發開來。他頑固地握著斧頭,甚至還砍了一兩次。
凱蒂布莉兒將沃夫加推進門裡面,到了一個可以暫時避難的小房間,然後回身到洞穴中的戰鬥現場。「你這蜥蜴怪的私生子!」她一面開始用陶瑪裡,一面輕蔑地說。一道道的銀箭穿破了燦影的黑色甲冑。當凱蒂布莉兒瞭解到自己武器所能發揮的效能,她想出了一個拚命的計劃。她將之後的箭射向怪物的腳,希望能讓它離開崖邊。
當這些箭枝呼嘯著刺進爍影的身體,它在痛苦與困惑中跳躍。巨龍瞇起的眼中沸騰的恨意落在這勇敢的年輕女人身上。它將布魯諾遍體鱗傷的身軀吐在地上,然後咆哮說:「你要知道害怕,愚蠢的女人!試試我呼出的氣,然後你就知道自己死定了!」黑色的肺開始擴張,將吸入的空氣轉變為令人絕望的污濁雲霧。
此刻峽谷邊上的石頭破碎掉了下去。
當龍往下掉時,瑞吉斯一點也不高興。他把布魯諾拉回了接待室,但是之後他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在他身後,殘酷的影犬追得越來越近,他跟沃夫加和凱蒂布莉兒分開了,他如果不是確實知道龍已經離開,他就不敢穿越洞穴。他低頭看著老友受到重創、渾身是血的身軀,一點也想不出要從那裡開始著手幫助他,也不知道布魯諾是死是活。
只有一個驚奇讓瑞吉斯延遲了他的尖叫,布魯諾張開了他的灰色眼睛,並對他眨了眨眼。
當上面崖邊掉下的落石危險地接近時,崔斯特與恩崔立都用背緊貼著牆。它瞬間就過去了,崔斯特立刻繼續前進,拚命要到達朋友的身邊。
然而當黑色的龍的形體降下來經過他面前,他必須停下來,並且緊張地等待。然後他又恢復了速度,向著崖邊走去。
「怎麼樣?」瑞吉斯問,他呆呆地看著矮人。
布魯諾不安地動了動,掙扎著要站起來。秘銀鍰甲抵住了龍的一咬,然而布魯諾還是因此被嚴重地擠壓,身上有一排深深的傷口,也許有許多根肋骨斷了。然而頑強的矮人還是很有活力,他為了更重要的事將自己嚴重的疼痛拋在腦後——他朋友的性命安全。
「那男孩跟凱蒂布莉兒在哪裡?」他立刻逼問說,影犬高聲嚎叫的背景音效更使他的語氣聽來絕望。
「在另一個房間。」他說,手指著右邊門外面洞穴的那個區域。
「凱蒂!」布魯諾大呼。「你們怎麼樣?」
凱蒂布莉兒呆住片刻,因為她沒想過還能再聽到布魯諾的聲音。之後她喊了回來。「恐怕沃夫加已經無法戰鬥了!這大概是一種龍的魔法,儘管我還能應付!但是我自己要離開了!那些狗來得比我所希望的還快!」
「嗯!」布魯諾同意,當他喊出聲的時候,必須伸手緊抓住疼痛的地方。「但是你現在還看得見那頭怪物嗎?」
「沒看見,也沒聽見!」傳來了不太確定的回答。
布魯諾看了看瑞吉斯。
「它掉下去了,然後就不見了。」半身人回答了他疑問的眼神,他也不太相信爍影會如此輕易地被打敗。
「那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布魯諾喊了出來。「我們過橋!你能把男孩帶過來嗎?」
「他失去了作戰意志,沒別的,」凱蒂布莉兒回答,「我們會過去!」
布魯諾抓住了瑞吉斯的肩膀,將支持給予了他緊張的朋友。「那我們走吧!」他用自信的熟悉聲音大吼。
當瑞吉斯再度看到這以往熟悉的布魯諾時,雖然他很害怕,還是笑了笑。他沒有進一步勸說,就跟矮人並肩走出了房間。
就在他們向峽谷踏出第一步時,爍影這朵黑雲又再度升上了崖邊。
「你看到了嗎?」凱蒂布莉兒大叫。
布魯諾跌回房間中,他太清楚地看到整只龍。毀滅的命運從四處逼近他,毫不放鬆、無可遁逃。絕望否定了他的決心,不是為了他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循著命運的合理過程回到秘銀廳的,從他的同胞被屠殺的那一天起就銘刻在他內心的深處,但是他的朋友們不該如此喪命。半身人不該死在這裡,以往他總是能找到逃出每個陷阱的方法。男孩不該死在這裡,在他的路上還有太多榮耀的冒險等著他。
女孩也不該死在這裡。凱蒂布莉兒是他所愛的養女。她是在冰風谷的戰錘族礦坑中惟一真正四射的光芒。
他那自願前來幫忙的夥伴、最親的朋友黑暗精靈的墜落,對他大膽的自私來說就已經是太高的代價了。現在他面臨的損失則是他所不能負擔的。
他銳利的眼神環視了這小房間。一定還有其他的選擇。如果他曾經好好相信過矮人們的神,現在他求它們賜給他一樣東西。給他一個選擇。
這房間中的一面牆被布蓋住了。布魯諾好奇地看著瑞吉斯。
半身人聳聳肩。「這是儲藏東西的地方,」他說,「沒有什麼情錢的東西。連一把武器都沒有。」
布魯諾不會接受這個答案。他衝向布簾,拆開了所有的箱子和袋子。乾燥的食物、一些木頭、一件特別的斗篷、一皮袋水、一小桶油。
爍影沿著峽谷來回猛撲而下,在適合它的廣大洞穴環境中等待那些人侵者,他相信這些人立刻就會被影犬趕出來。
崔斯特已經幾乎要到達龍所在的高度了,他一心一意想著朋友們的安危,努力前進去面對危險。
「別動!」恩崔立在底下不遠處向他大喊。「你真的這麼堅決要去送命嗎?」
「我要殺了那只龍!」崔斯特喊回去。「我不會縮在陰影裡,眼睜睜看著我的朋友們被毀滅!」
「你跟他們死在一起有價值嗎?」傳來的是譏諷的回答。「你是個蠢貨,黑暗精靈。光你一個人就勝過你所有那些可憐的朋友加在一起!」
「可憐?」崔斯特懷疑地回答。「可憐的是你吧,殺手。」
黑暗精靈的否定比他所想的還更刺傷了恩崔立。「那可憐你自己吧!」他生氣地回嘴。「因為你比自己所願意相信的還更像我!」
「如果我不去找他們,你的話就是對的。」崔斯特繼續說,現在他冷靜多了。「因為如果那樣,我的生命就是沒有價疸的,比你的還沒價值!我如果接受了支配了你的世界那些蕪情空虛的規則,我的整個生命就會變成只是一個謊言。」他開始繼續往上走,完全有了死亡的心理準備,但是他發現自己與跟在後面的殺手有這麼大的不同,他終於安心了。
他也因為知道自己脫離了血緣的遺傳而安心。
布魯諾穿過布簾出來,臉上出現狂野而得意的笑,吸飽了油的斗篷掛在他的肩上,小油桶繫在他的背後。瑞吉斯在徹底的困惑中望著他,然而他已經有幾分猜到矮人心中打算作什麼,不禁開始擔心。
「你在看什麼?」布魯諾一面眨了眨眼一面說。
「你瘋了。」瑞吉斯回答,他觀察矮人越久,就越清楚他的計劃。
「咦,我們在出發之前就已經講好的!」布魯諾厲聲說。他突然靜了下來,狂野的光芒軟化成對矮小朋友的關心。「我應該對你好一點的,饞鬼。」他說,在致歉中他感到比以往都更自在了一些。
「我從來沒有過比布魯諾·戰錘更忠心的朋友。」瑞吉斯回答。
布魯諾將鑲著寶石的頭盔從頭上拿了下來丟給半身人,使得他更加困惑。布魯諾在背上亂摸,解開了一條繫在他背包與腰帶之間的帶子,拿出了他的舊頭盔。他的一根手指在那根斷掉的角上游移,想起曾經讓這根角被打斷的瘋狂冒險的回憶,臉上泛起了微笑。還有他與沃夫加多年前以敵人身份第一次見面時所砍的切痕。
布魯諾戴上了頭盔,由於大小合適,這戴起來舒服多了,瑞吉斯又開始用老朋友的眼光看他了。
「請保護好那頂頭盔,」布魯諾告訴瑞吉斯。「那是秘銀廳的王冠!」
「那它就是屬於你的,」瑞吉斯爭辯說,他將王冠拿回去給布魯諾。
「不,那不是我的權利,也不是我的選擇。饞——不,瑞吉斯,秘銀之廳已經不存在了。我是冰風谷的布魯諾,我兩百年來都是。然而我的腦袋太過愚蠢,竟沒發現這件事!」
「原諒我這把老骨頭,」他說,「我相信我的想法將會貫穿我的過去和未來。」
瑞吉斯點了點頭,然後用真誠的關懷問道:「你要做什麼?」
「做好你自己該做的就好了!」布魯諾厲聲說,突然間他的咆哮又再一次出現了。「我衝過去的時候,你們就有機會逃出這該死的鬼地方了!」他威脅性地向半身人大吼,使得他不敢靠近,然後就快速地移動,從牆上拿了個火把,在瑞吉斯還沒來得及走過去阻止他之前就衝出了門口,到達洞穴之中。
龍的背影掠過了峽谷的邊緣,低飛到橋下深處,並且回到它巡遊的高度。布魯諾觀察了它幾秒,去感受它路線重複的規律。
「你是我的了,大蟲!」他低聲咆哮,然後向前衝了過去。「這是你常玩的一種把戲,男孩!」他向沃夫加和凱蒂布莉兒的房間大喊。「但是我只要一決定跳到蟲的背上,我就絕不會失手!」
「布魯諾!」當凱蒂布莉兒看到他奔向峽谷,她尖叫著說。
但是太遲了。布魯諾用火把點燃了吸滿油的斗篷,高高在面前舉起了秘銀斧。龍聽到了他前來的聲音,突然轉向崖邊的附近來觀察,並且在它發現到布魯諾的滿肩滿背都是火跳下懸崖時,跟矮人的朋友一樣嚇了一跳。
他不可思議地強壯,就好像所有戰錘族的鬼魂都將手加在布魯諾的斧柄上,並且將它們的所有力量都借給了他一樣,布魯諾的第一擊就將秘銀斧深深地砍進了爍影的背上。布魯諾從後面往下掉,但是他抓住了插在龍身上的斧柄,縱使油桶已經在撞擊下破裂,並且將火焰噴在怪物的整個背上。
爍影在狂怒中發出尖銳的叫聲,並且方向變來變去地亂飛,甚至還撞上了峽谷的山壁。
布魯諾不會被甩掉的。他瘋狂地抓住了斧柄,等待機會拔起武器再度砍下去。
凱蒂布莉兒與瑞吉斯衝到了峽谷邊,無奈地呼喚著他們即將死去的朋友。沃夫加也拖著腳步到來,他仍然在跟絕望的陰影纏鬥。
當野蠻人看到布魯諾全身躺著浴在火中,他大吼一聲將龍所施的魔法驅散了,然後毫不遲疑地拋出了艾吉斯之牙。戰錘擊中龍頭的側面,爍影再度在訝異之中不穩地左右亂飛,削去了峽谷另一面牆的部份。
「你瘋了嗎?」凱蒂布莉兒對沃夫加大喊。
「拿起你的弓,」沃夫加對她說。「如果你是布魯諾的真正朋友,那就不要讓他白白倒下!艾吉斯之牙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又再度拋了出去,並且再度擊中。
凱蒂布莉兒必須去接受這個現實。她沒有辦法將布魯諾從他自己選擇的命運中救出。沃夫加是對的,她可以幫助矮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結局。她眨了眨眼,將降臨在她身上的恐懼趕走,拿起了陶瑪裡,就開始將銀色的箭射向巨龍。
崔斯特與恩崔立都在驚歎中看到了布魯諾的一躍。崔斯特咒詛著自己的無能為力,一個勁兒向前衝,幾乎到了懸崖邊緣。他對自己還剩下的朋友們大聲呼叫,但是在一片騷亂和龍的吼聲中,沒有人聽得見。
恩崔立馬上來到他下方。殺手知道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在他身上,雖然他冒的是失去他一生中惟一敵手的風險。當崔斯特要爬向他的第二個立足點,恩崔立握住他的腳踝,一把將他抓了下來。
火焰找到縫隙鑽進爍影的鱗片中,燒到了龍的肌肉。龍在自認為絕不會體驗到的疼痛中大聲悲鳴。
戰錘砰然擊中!接連不斷的銀色線條的穿刺!以及矮人!他無情地一斧再一斧,似乎不知道四周有火存在似的。
爍影沿著峽谷急衝,突然作出下降、往後撲、翻身等等的動作。它每次一轉彎都被凱蒂布莉兒的箭射中。沃夫加每次出手都變得更聰明,找到了擲出戰錘的最好時機。他等待龍要飛過突出的大石頭之時,然後用他一擲之力讓怪物撞了上去。
火焰、石頭以及粉塵在每一次雷霆萬鈞的撞擊時紛紛狂亂地掉落。
布魯諾繼續堅持。他向父親或更早的祖先歌頌,矮人赦免了自己的罪孽,滿意於他使得列祖列宗的靈魂滿足,並且給了朋友們逃生的機會。他並沒有感覺到火焰的咬嚙,也沒感到石頭的撞擊。他所感受到的只是龍的血肉在他的斧頭下顫抖,以及爍影痛苦的叫聲在谷間迴盪。
崔斯特從峽谷的壁面跌了下去,他拚命地要站上某個立足點。他落在殺手下方二十尺處突出的岩石上,並且停止了下落。
恩崔立贊同地點了點頭,因為黑暗精靈就是在他所期望的地方著地。「再見了,輕易相信人的傻瓜!」他往下對崔斯特喊著說,並且開始往山壁上爬。
崔斯特從沒有信任過殺手的榮譽感,但是他相信恩崔立的現實。這次的攻擊並沒有實際的效果。「為什麼呢?」他向恩崔立喊回去。「你不把我弄下來,也可以拿到魔墜啊!」
「寶石是我的。」恩崔立回答。
「但是你會付出代價的!」崔斯特宣告說。「你知道我會跟著你的,殺手!」
恩崔立用被取悅的笑容往下看著他。「你瞭解嗎,崔斯特·杜堊登?那就是我的目的!」
殺手很快爬到了斷崖邊,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上頭。在左邊,沃夫加和凱蒂布莉兒仍在繼續攻擊龍。在右邊,瑞吉斯專心在看著戰鬥的景象,對其他東西渾然不覺。
當半身人最害怕的夢魘升起來到他面前,他完全大吃一驚,臉在恐懼中變得蒼白。當恩崔立靜靜地抓住他,並走向石橋時,他將鑲著寶石的頭盔丟在地上,在恐懼中跛著前進。
龍精疲力盡,試著去尋找另一種方法來防禦自己。然而它的怒氣與疼痛已經讓它陷入戰鬥中太深了。它已經受到了太多次的攻擊,並且銀色的光束仍一再又一再地射向它。
仍不疲累的矮人蜷曲著將斧頭砍進它的背。
龍最後一次在戰鬥中還擊,它試著甩動脖子,至少可以對殘酷的矮人施以報復。它只一瞬間沒動,艾吉斯之牙就錘入了它的眼睛。
龍在盲目的暴怒中翻身,迷失在令它暈眩的痛苦漩渦之中,一頭撞上了突出的山壁。
這次的巨震動搖了洞穴的根基,幾乎將凱蒂布莉兒震得跌倒,讓崔斯特從他危險的立足之處跌下。
布魯諾看到了最後的景象:這個景象讓他的心再一次因勝利而鼓動:崔斯特·杜堊登貫穿人心的淡紫色眼神從山壁上的黑暗處向他道別。
黑暗之龍渾身是傷,火焰燃燒著它,它滑翔翻滾著,向下沉入了它所知最深的黑暗,它不可能再離開的黑暗。那是格倫峽谷的深淵。
而在它背上的正是秘銀廳的正統國王。
第二十四章 對秘銀廳的禮讚
燃燒著的龍滑翔得越來越低,火焰的光芒慢慢化作格倫峽谷底的一個小光點。
崔斯特爬上了斷崖邊,來到了凱蒂布莉兒與沃夫加身邊,凱蒂布莉兒正抱著那鑲著寶召的頭盔,他們兩人都無奈地看著峽谷的另一邊。當他們兩人回頭看到黑暗精靈從死亡中回來,差一點跌倒。即使是看見了阿提密斯·恩崔立,沃夫加與凱蒂布莉兒也沒有心理準備會看到崔斯特。
「你怎麼活過來的?」沃夫加歎問道,但是崔斯特要他先別問。解釋的時機會到來的;他們手頭上有更緊急的事要做。
在峽谷的對面的槓桿邊,站著阿提密斯·恩崔立,他雙手向前掐著瑞吉斯的喉嚨,邪惡地笑了。紅寶石魔墜現在掛在殺手的頸上。
「放他走,」崔斯特冷靜地說。「我們講好的。你可以拿走寶石。」
恩崔立笑一笑,拉動了槓桿。石橋開始震動,然後斷成兩半,墜入下面的無底深淵中。
崔斯特本來認為他開始瞭解殺手背信的動機,他推論恩崔立帶走瑞吉斯就是要確保他們會追上去,來繼續他個人對崔斯特的挑戰。但是現在橋沒有了,並且崔斯特與朋友們失去了明顯的退路,影犬在背後無盡的吠叫聲不斷地靠近,黑暗精靈的推論似乎不能成立了。他被自己的困惑激怒了,他立刻開始行動。他自己的弓掉在凹室那裡,崔斯特從凱蒂布莉兒身上抓起了陶瑪裡,並且裝上一枝箭。
恩崔立也動得一樣快。他衝到突出的石頭邊,腿掃過了瑞吉斯的腳踝,然後用一隻手把他吊在深谷上方。沃夫加與凱蒂布莉兒都感覺到了崔斯特與殺手之前奇特的聯繫,也知道崔斯特比較能處理這種情況。他們向後跨了一步,然後緊緊抱在一起。
崔斯特穩穩地張著弓瞄著,當他在尋找恩崔立防禦的漏隙時,眼睛連一眨也不眨。
恩崔立危險地搖了搖瑞吉斯,然後又笑了。「到卡林港的路很長啊,黑暗精靈。你有機會追上我的。」
「你已經毀掉我們的退路了。」崔斯特反駁說。
「這是必要的不便。」恩崔立解釋說。「就算你其他的朋友不行,你一定會找到辦法過來。我會等你的!」
「我會去的。」崔斯特承諾說。「你不需要半身人來讓我追殺你,可惡的殺手。」
「你說的沒錯。」恩崔立說。他的手伸到腰包中,拿出了一個小東西,然後將它拋入空中。他在這東西快要掉出他能撈到的範圍並且掉進谷中之前把它接住。他又丟了一次。那是某種黑色的小東西。
恩崔立又嘲弄地拋了它第三次,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崔斯特放下了弓。
關海法。
「我不需要半身人。」恩崔立冷冷地說,他將瑞吉斯移到更前方的峽谷上。
崔斯特將魔法弓拋到身後,但是繼續盯著殺手瞧。
恩崔立將瑞吉斯拉回崖邊。「但是我的主人要求殺掉這小賊的權利。你趕快定計劃吧,黑暗精靈,因為那些獵犬已經近了。你一個人走比較有機會生還。丟下那兩個傢伙,活下去吧!」
「然後請來找我,黑暗精靈。解決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他又笑了一次,接著轉身走入最後一條坑道的黑暗中。
「那他已經到了外面了,」凱蒂布莉兒說。「布魯諾說那條通道是直接出秘銀廳的。」
崔斯特環顧了四周,試著要找到能過峽谷的方法。
「照布魯諾的說法,還有另一條路。」凱蒂布莉兒提議說。她指著右方,那是洞穴南面的盡頭。「石壁旁有一塊突出的岩石。」她說。「但是要走好幾小時才能到。」
「那用跑的。」崔斯特回答,他的眼睛還是盯在對面的坑道上。
當他們三個到達那塊稍微突出的岩石部份時,嚎叫的回音以及北方遠處的光點告訴他們,灰矮人以及影犬已經進入了這個洞穴。崔斯特帶著他們走過了狹窄的路,當他向另一邊移動每一寸,他的背都用力緊貼在牆上。整個峽谷都攤在他的眼前,底下的火還在燃燒,這東西殘酷地提醒他他那長鬍子朋友的命運。也許布魯諾真的適合死在這裡,在他列祖列宗的家鄉,他想。也許矮人終於因為完成羈絆了他一生的熱望而滿足了。
然而失去他對崔斯特而言還是不能忍受的。布魯諾跟自己在一起的這些年,證明了他是個富同情心而值得尊敬的朋友,是任何時候、在任何環境下都可以倚靠的朋友。崔斯特能夠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布魯諾已經滿足了,矮人已經爬上了他的顛峰,打勝了他的戰役,但是在直接面對他的死亡時,這些想法並無法驅除黑暗精靈的悲傷。
當另外兩人越過已經成為布魯諾長眠之所的峽谷時,凱蒂布莉兒流下了更多的眼淚,而沃夫加的歎息也讓人看穿了他表面的堅強。對凱蒂布莉兒而言,布魯諾是父親也是朋友,他教導她要堅強,並且用溫柔對待她。她生命中所有不該改變的東西、她的家庭與故鄉都正在下方那頭該下地獄的龍背上燃燒著。
一陣麻木侵襲著沃夫加,他感受人必然死亡的寒冷、認知到生命是如何的脆弱。崔斯特回到了他身邊,但是布魯諾卻又走了。超越所有歡喜悲傷的情緒之上的,是一種不穩定的感覺,這悲劇重寫了英雄的想像和吟遊詩人的傳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布魯諾是在英勇與堅強中死亡的,他渾身是火的一躍將會被傳頌千百遍。但是這也無法填滿沃夫加此刻內心的空虛。
他們走到了峽谷另一邊,然後開始往北走向最後的一條坑道,並且脫離秘銀廳的陰影。當他們再次來到洞穴的寬闊處時,他們被盯上了。灰矮人咆哮咒罵著他們;巨大的黑色影犬吼出它們的威脅之意,並用爪子刨著峽谷另一邊的邊緣。但是他們的敵人沒有路能到他們那裡,除非繞道盡頭的突出部,而崔斯特在無人阻止的情況下走進了恩崔立幾小時以前進的坑道。
沃夫加緊跟著,但是凱蒂布莉兒在入口處停下來片刻,回頭看了看峽谷對面一大群聚集的灰矮人。
「來吧,」崔斯特對她說。「我們在這裡什麼也不能做,但瑞吉斯需要我們的幫助。」
當凱蒂布莉兒將一隻箭扣上了弓並且射出時,她的眼睛瞇了起來,下顎的肌肉緊咬著。銀色的光束呼嘯著射進灰矮人堆中,炸掉了一個性命,並使得其他人慌亂地尋求掩護。「現在沒重了,」凱蒂布莉兒幽幽地回答說,「但是我會回來的!讓那些灰狗知道這個事實。」
「我會回來的!」
尾 聲
崔斯特、沃夫加以及凱蒂布莉兒幾天之後進了長鞍鎮,旅途勞頓並且仍然沉浸在悲慼之中。哈寇與他的族人熱烈地歡迎他們,並且邀請他們住在長春籐館,愛住多久住多久。但是雖然他們三人對有機會從試煉中放鬆和恢復體力都很歡迎,但是新的道路正在呼喚著他們。
崔斯特與沃夫加第二天早上就站在長鞍鎮的出口處,身旁是哈貝爾家族所提供的休養充足的馬匹。凱蒂布莉兒緩緩地走下去加入他們,哈寇在她後面幾步的地方。
「你會來嗎?」崔斯特問,但是已經從她的表情上猜出她不會去了。
「如果我能跟你們一起去的話,我會去。」凱蒂布莉兒回答說。「你們會找到半身人,我不擔心。我有另外的誓言要去完成。」
「什麼時候呢?」沃夫加問。
「我猜大概是明年春天,」凱蒂布莉兒說。「哈貝爾家族的魔法已經讓事情開始運作了起來:他們已經向冰風谷的族人和阿德巴堡的哈布侖王求援了。布魯諾的族人在這一周結束前會出發,並從十鎮帶來許多盟友。哈布侖王答應發八千兵馬,哈貝爾家族也有些人約好要幫忙。」
崔斯特想到他在秘銀之廳下層中看到的地底城市,以及喧擾奔忙的數千灰矮人,全都配備了閃亮的秘銀裝備。即使有了整個戰錘族和冰風谷的友人、阿德巴來的八千慣戰的矮人以及哈貝爾家族的魔法力量,要取得勝利還是很艱苦的。
沃夫加也瞭解凱蒂布莉兒將要面對之任務的險惡,並且他心中對和崔斯特一同起程的決定有了疑問。瑞吉斯需要他,但是他不能在凱蒂布莉兒有需要的時候棄她不顧。
凱蒂布莉兒也感覺到了他內心的掙扎。她走向他並突然熱情地吻了他一下,然後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好好完成你們的任務,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她說。「然後回到我身邊!」
「我也是布魯諾的朋友。」沃夫加爭辯說。「我也看到了他在秘銀廳的景況。當你前去榮耀他時,我應該在你身邊。」
「你現在有一個活著需要你的朋友。」凱蒂布莉兒厲聲對他說。「我能夠訂定整個前往的計劃。你去救瑞吉斯吧!讓恩崔立得到一切應受的報應,而且要快。搞不好你可以及時趕到秘銀廳。」
她轉向崔斯特,一個最值得信任的英雄。「請你為我保護他的安全,」她為他請求。「指引他最快速的捷徑,以及回來的路!」
看到崔斯特點了頭,她轉身回到哈寇身邊,並且向長春籐館走。沃夫加沒有跟上去。他信任凱蒂布莉兒。
「為了半身人和那頭豹。」他對崔斯特說,緊握住艾吉斯之牙並且觀察面前的道路。
黑暗精靈的淡紫色眼中突然著起了火焰,沃夫加不由自主地向後踏了一步。「還有其他的理由,」崔斯特嚴厲地說,他放眼望向遼闊的南地,他有可能變成的邪惡怪物現在就在那裡。他知道他注定要再次在戰場上遇見恩崔立,打敗這殺手是對他自我價值的試驗。
「還有其他的理由。」
???
當丹帝巴看到某個景象時,他的呼吸變得很困難,西妮的屍體擠在某個陰暗房間的角落。
幽靈莫凱揮動著雙臂,然後這景象就被格倫峽谷底的畫面取代了。
「不,」當丹帝巴看到魔像的殘骸無頭地躺在瓦礫堆上,他尖叫了出來。斑衣巫師明顯地開始顫抖。「黑暗精靈在哪裡?」他逼問幽靈。
莫凱一揮手,這景象就消失了,它靜靜地站著,對丹帝巴的憂慮覺得很有趣。
「黑暗精靈在哪裡?」丹帝巴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更大聲了。
莫凱開始嘲笑他。「自己找答案吧,愚蠢的法師。我對你的侍奉到此結束!」幽靈噴出了火焰,然後就消失了。
丹帝巴瘋狂地從他的魔法圈中跳了起來,踢翻了燃燒的銅盆。「我要為你的無禮折磨你一千次!」他對房間的的空蕩大喊。他的心轉向了其他的可能性。西妮死了。波剋死了。恩崔立呢?黑暗精靈跟他的朋友們呢?丹帝巴需要知道答案。他沒有辦法放棄尋找碎魔曰田,他無法否認自己所尋求的力量。當他專心開始施法時,深呼吸讓他穩定了下來。他再度看到了峽谷底,他讓影像在他的心中聚焦。他在整個儀式中念誦咒文的過程中,這景象變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具有實質。丹帝巴完全地經驗了它:黑暗、充滿陰影的石壁空洞、空氣幾乎令人無法感覺到地流過了峽谷,以及腳下突出的堅硬破碎岩石。
他走出自己的思考,到了格倫峽谷中。
「波克。」當他往下凝視著他的偉大傑作,現在已經變為一堆扭曲而殘破的肢體,他輕聲地說。
這東西動了。當它掙扎著要在創造自己的人面前站起來時,一塊岩石滾到一邊。丹帝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對於自己灌在魔像身上的法力,居然在如此慘重的墜落和毀損之後還能恢復運作感到驚奇。
波克在它面前站了起來,在等待。
丹帝巴看了這東西好一會兒,沉思要如何修復它。「波克!」他特別對波克說,充滿希望的笑意浮現在臉上。「來吧,我的寵物。我會帶你回家,治好你的傷。」
波克往前走了一步,將丹帝巴擠到牆邊。巫師還搞不太清楚狀況,開始命令魔像走開。
但是波克還剩下的那隻手臂伸了出來,掐住了丹帝巴的喉嚨,將他高舉到空中,讓他窒息著無法再下命令。丹帝巴抓住那條手臂開始亂打,他既無助又困惑。
熟悉的微笑傳進了他的耳中。一團火球出現在魔像斷掉的脖子上方,變成了一張熟悉的臉。
莫凱。
丹市巴的雙眼在恐懼中凸起。他發現自己已經跨越了自己的界限,召喚了幽靈太多次。其實上一次見面後他還沒有真的讓莫凱回去,而且他想就算他真的有去試著把幽靈從物質界逼回去,他的力量可能也不足以做到了。現在他站在魔法圈的保護之外,他的性命已經操縱在敵人的手上了。
「來吧,丹帝巴,」莫凱得意地笑了,他所控制的魔像手臂將會開始扭轉。「一起來到這死亡的國度吧,在這裡我們可以慢慢討論你背叛的事!」
骨頭碎裂的聲音在石塊間迴響著,火球噴出了火焰然後熄滅。巫師與魔像都倒了下去,毫無生命的跡象。在峽谷中的遠處,在半埋的瓦礫堆中,燃燒著龍身的火焰熄滅,變成了冒煙的灰燼。另一塊岩石動了動,滾到了一邊。
白銀溪流(完)
後記
一直覺得所謂小說,就是從說故事發展而來的。不管文學潮流如何演變,到最後會留下不被時代淘汰的,就只有好聽的故事而已。而好聽的故事,常常又是建立在豐富的想像力之上。這就是奇幻文學引人入勝的原因之一。回到人類歷史的黎明,我們可以看到許多神話史詩,成為民族共同的傳承與記憶;回到我們個人的兒時,我們最愛聽的,也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幻想故事。有些務實的人會認為這些東西是小孩子看的玩意,但我們這些被現實逼得喘不過氣的成人,是不是也能找出一段時間,在無限的心靈空間中遨遊?最近《哈利波特》的熱潮,是不是也反映出了這個現象?
雖然《冰風之谷》在中國出版的順序在《黑暗精靈》之後,故事發生的時間也晚於《黑暗精靈》,但事實上它才是作者R·A·Salvatore的首部長篇處女作。尤有甚者,他本來規劃的系列主角是沃夫加,沒想到出版之後人氣卻集中在黑暗精靈崔斯特的身上,大大超乎他意料之外,真可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翻譯過程中要感謝的人非常多,到了族繁不及備載的地步。但如果各位有看過之前的系列作品譯序,這中間大部份的名字都出來過了,(只不過可能化身為大家認不太出來的型態?)感謝TDS的成員:arty、Elwing、Dalune、Gerbil、athos、eggli、tomahawk、Hawkins。畢竟我們是相互協助的一個tearn,共同完成了許多任務。感謝Lucifer兄教導了許多翻譯經驗。感謝剛到美國去留學的teen義務幫忙潤稿,害我又欠了一份人情……最後要感謝的還是跟我合譯這幾本書的小巫師Miula,因為是他帶領我認識了奇幻文學的世界,讓我有機會接觸這個對我來說嶄新的天地。
——譯者 王中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