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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風之谷-碎魔晶》第0章
序章

惡魔坐回它自己在石蘑菇莖上雕刻出來的寶座。爛泥不斷的在這個小島旁咕嚕咕嚕地滾動著,其永不停止的流動和變換,成為了這一層深淵魔域特有的景觀。

叫做厄圖的惡魔彈了彈它那長著利爪的手指,懶懶地將它那像猴子一般、卻長了一對山羊角的頭靠在肩膀上,眼神投射在黑暗之中。「你在哪裡,泰爾沙茲?」惡魔發出嘶嘶的聲音,期待能有那件古代法器的消息。克林辛尼朋,佔據了它全部的思考。只要它擁有了這塊碎魔晶,厄圖就可以提升到高一層的深淵魔域,不,甚至可以一口氣提升好幾層。

而且它幾乎差一點就可以得到了,只差一點。

惡魔知道這件法器的力量;當年七個巫妖合力用他們邪惡的魔法製造出碎魔晶的時候,它是這些巫妖的手下。這些巫妖,是強力魔法師肉體死亡後拒絕安息的不死靈魂,他們聚集起來合力製造出史上最邪惡的法器,一個藉由吞食太陽之光--那些義人之輩所最珍惜的--而茁壯的邪惡之物。

但是他們所達到的成果遠遠超過他們的預期,即使以他們的驚人魔力也無法控制。事實上,他們所鑄造之物把這七個巫妖吞吃了。克林辛尼朋偷走了這些巫妖用以維持不死狀態的魔力,當作它自身最初的生命能量。在雙方魔力對抗下引發的大爆炸,將厄圖打回了深淵魔域之中,而它那時以為碎魔晶已經毀於爆炸之中了。

但克林辛尼朋可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摧毀了。就是現在,數百年後的此時,厄圖無意間再次發現了碎魔晶的影蹤,魔晶塔,一座內中藏著碎魔晶,按著碎魔晶外型呈現的水晶之塔。想起碎魔晶,它不由得心跳加速。

厄圖知道這法器就在身邊了,這個惡魔可以感覺到這件古代法器的強大存在。如果它能夠早一點發現,如果它能夠掌握……

然而,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天使,艾爾·戴門尼拉出現了。艾爾·戴門尼拉只不過隨口一句法咒,就把厄圖打回深淵魔域。

傳來一陣細小的腳步聲,厄圖的視線穿過了四處迴旋的煙霧望向那幽暗之處。

「泰爾沙茲?」惡魔吼叫著。

「是的,主人。」小惡魔回答,畏懼地慢慢走近石蘑菇寶座。

「他拿到了嗎?」厄圖吼叫著。「艾爾·戴門尼拉有沒有得到碎魔晶?」

泰爾沙茲顫抖著,用微弱的聲音哀鳴著,「是的,主人,呃,不,沒有,主人!」

厄圖瞇起它那邪惡的紅色雙眼。

「他不能毀滅它!」小惡魔快速地解釋著,「克林辛尼朋燒傷了的手!」

「哈!」厄圖輕蔑地哼了一聲。「即使連艾爾·戴門尼拉的力量也辦不到嗎!那現在那東西在哪裡?你帶來了嗎?還是還留在第二座魔晶塔中嗎?」

泰爾沙茲再次發出了哀鳴。它並不想告訴它殘酷的主人實話,但是它不敢抗命。「不!主人。不在塔裡面。」

「不在裡面!」厄圖咆哮著。「那在哪裡?」

「艾爾·戴門尼拉把它丟出去了!」

「丟出去?」

「穿越了時空!慈悲的主人!」泰爾沙茲哭叫著,「用他全部的力量!」

「穿越了該死的存在空間!」厄圖怒吼著。

「我有試著阻止,但是……」

惡魔長角的頭暴射而出。泰爾沙茲未講完的話化作一陣咯咯聲,厄圖長滿尖齒的大嘴撕裂了它的喉嚨。

滿離幽暗的深淵魔域,克林辛尼朋降入了世界。在被遺忘的國度的極北山中,碎魔晶,極惡之物,落腳於一個碗狀小山谷的雪堆之中。

等待甦醒時機來臨。

第一篇 十鎮

引言

如果我能自由選擇我要過怎樣的生活,我將會選擇現在的生活,至少目前是這樣的。我在這裡很安詳,但即使如此,我四周的生活仍常騷動不安。這裡充滿著蠻族的侵略以及討伐地精的戰火,還有危險的苔原雪猿跟極地巨蟲。冰風谷是個現實的、殘酷的世界,是一個無情的環境,在這裡犯上任何一個小錯誤很可能就會要了你的命。

這些正是此地的樂趣,一個危險地帶,但卻不像我的故鄉魔索布萊城,那裡的危險是架構在互相背叛上的。我可以接受冰風谷的各種危險;我可以在其中遨遊,利用這些危險使得我戰士的本能不至於生銹。我可以逶過這些危險,每天提醒自己生命中的喜樂與光芒。在這個充滿危險的地方,人將會學會不自滿。隨便一陣風都有可能讓你頭上的積雪崩塌;只要在船上不小心踏錯一步,你就會跌落到瞬間可以凍僵你的肌肉讓你淹死其中的惡水之中,而在凍原上稍一個猶豫,你就會成為兇猛雪猿腹內的美食。

當你居住在與死亡如此接近的地方,你將會更加珍惜生命。

而當你有著像我這些年交到的朋友一般的人來分享你的生活時,你將會瞭解什麼叫天堂。在當年底索布萊城以及幽冥地域的日子裡,或者甚至是我剛來到地表的時候,我從來不敢妄想我會有像這樣的朋友們。他們分屬於三個種族,三個跟我都不一樣的種族。然而,他們在內心中卻比任何人都更與我相像,除了我的父親札克納梵,或者是教導我梅莉凱女神之道的遊俠,蒙特裡。

在這蠻荒的冰風谷十鎮中,我遇到過很多知道我的血統卻還能夠接受我的人。但是其中的三個,對我來說卻幾乎跟家人一樣親。

為什麼是他們?為什麼我對布魯諾、瑞吉斯跟凱蒂布莉兒會如此珍視,如同對我多年來的忠實戰友關海法一般呢?

每個人都認為布魯諾很粗魯,雖然矮人族本來就以莽撞出名,但布魯諾似乎更加嚴重。或者其實他正要大家這樣相信。但我很清楚他。我知道布魯諾個性的另一面,一個被隱藏起來的地方,一個溫和且溫暖的地方。是的,他有一顆熱情的心,只是他很努力地想埋起來。他很粗魯,沒錯,特別是口無遮攔。當別人犯錯時,他從來不會考慮情況是怎樣或者是先為他的意見道歉,就會開口批評。他通常只負責說出事實真相,而不管犯錯者改不改正。布魯諾在告訴世界如何變得更好的時候,是毫不圓融沒有同情心的。

但這只是布魯諾的一面而已。在另一面上,他一點都不莽撞。當要讚美他人的時候,他並不是不誠實,只是變得比較安靜而已。

或許這就是我喜歡他的原因。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冰風谷的影子,冷硬嚴厲無情,但卻無比誠實。他總是讓我隨時都必須保持最佳狀態,因此他也幫助我更能在這裡生存。世上只有一個冰風谷,也只有一個布魯諾·戰錘,我還能夠找到一個地方跟一個人是如此相配的嗎?

相對的,瑞吉斯一站起(更正確地說,是靠在著某個東西上),就讓我想起完成一件工作可以得到的報酬,雖然瑞吉斯從來不會是那個真正把事情做好的人。瑞吉斯讓我和布魯諾(我猜)知道生活中除了責任之外,還有其他的東西。生活中還有休閒和享受工作的成果。他在凍原中顯得有點過於軟弱,肚子太大,動作也太慢。他毫無戰鬥技巧,也沒有能力追蹤一群在積雪中行走的馴鹿。但靠著他的智慧跟方法,他不只生存了下來,甚至在這邊過得非常好。他遠比布魯諾和我更瞭解如何取悅身旁的人,瞭解如何操縱他人,而不只是回應他人的動作而已。瑞吉斯不只瞭解其他人做了什麼,更瞭解背後的原因。而就是這種瞭解的能力,使得瑞吉斯能夠不被我的皮膚顏色跟族人的惡名所影響,看到真正的我。如果布魯諾是在表達他的觀察方面很誠實的話,那瑞吉斯則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上誠實。

最後是凱蒂布莉兒,如此美好、充滿著生命力的女孩。凱蒂布莉兒與我正像是硬幣上不同的兩面,一個推向相同結論的不同原因。我們是透過經歷世上無數事而到達同一地點的靈魂伴侶。或許我們互相證實了彼此的存在。或許看到凱蒂布莉兒從另一條不同的道路走到與我相同的地方,能告訴我自己有按照著內心誠實而行。是如此嗎?我比相信自己更能相信她嗎?

這並不是懷疑我自己的感覺或是控訴自己。我們之間有著對世界的共通信念。她與我的心是如此相近,如同梅莉凱女神一般。如果說我透過誠實查看自己的內心而尋找到我的女神,我也透過同樣的方式找到我最親密的朋友與夥伴。

他們與我同在,他們三個以及我最親愛的關海法。我生活在一個如此美麗又如此現實的地方,一個你隨時都得保持在最佳狀態,小心謹慎的地方。

我把它稱作——天堂。

——崔斯特·杜堊登

第一章 傀儡

當這支由巫士塔①出發的巫師商隊看見凱恩巨錐②緩緩地由地平線升起時,他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趟由路斯坎③前往位於遙遠邊境,被人稱作十鎮④的地方的艱苦旅程,已經超過了三個星期之久。

其實,剛開始第一個星期的旅程還蠻輕鬆的。隊伍挨著寶劍海岸前進,即使他們是在被遺忘國度最北邊的區域旅行,由無痕之海吹來的夏日微風仍然是相當舒服的。

但是當他們繞過了世界之脊⑤——「被許多人認為是人類文明的北方邊境的廣闊山脈」——最西邊的支脈,並且進入冰風之谷的時候,這些巫師很快地便瞭解了為什麼當初大家都建議他們最好不要來的原因。冰風之谷,一片廣達千里、荒涼貧瘠、凹凸不平的凍原,在人們的口中,是整個被遺忘國度中最不友善的地區。而雖然只在世界之脊北邊行進了一天,艾爾德路克、斑衣巫師丹帝巴,以及其他一起從路斯坎出發的巫師們,卻都已經認為這個惡名是實至名歸。跟南方相隔著無法穿越的高大山脈,與東方則為不斷擴張的冰河所阻隔,一個遍佈冰山難以航行的海域則坐落在東方和北方,要到達冰風之谷,只能由世界之脊與寶劍海岸交接處的小路進入,通常只有最不怕死的商人才敢走這條小徑。

對這些巫師以後的日子來說,只要當他們回想起這段旅程,有兩個回憶會深刻地在心中迴盪著,兩個旅行者將永不忘懷,但在冰風谷卻是司空見慣的現象。第一個是永無止息的寒風所發出的鳴聲,如同大地不停遭受苦難所發出的哀嚎一般。其次是谷內的空曠,一片蔓延千里只有灰褐色的地平線。

這支商隊的目的地是整個谷地中唯一還稍有生氣的地方,坐落在凱恩巨錐,這一帶唯一的山峰的陰影下,環繞著此地區三個湖泊的十個小鎮。如同其他踏入這個嚴寒之地的人一般,這些巫師是來收集十鎮著名的骨飾,由此地湖中特產的硬頭鱒頭骨所製成的上等雕刻。

然而,有幾個巫師,心中有著更加邪惡的意圖。

細長的匕首如此輕易地刺穿重重摺疊的長袍而刺入那老邁的軀體,就連下手者也感到驚異。

「紅衣巫師」莫凱轉身面對他的弟子,他雙眼睜的老大,帶著不願相信的眼神,他這十五年來扶養長大,待之如子的人居然背叛了他。

阿卡爾·凱梭放開了匕首,從他的恩師身旁退開。對這個已經受了致命重傷的人還能站著,他感到十分恐懼。他跌跌撞撞地往後逃了一段距離,直到撞上小屋的後牆。凱梭明顯地顫抖著,想像著如果老巫師的魔法克服了死亡,他將會面臨的灰暗命運。

當他魔力強大無比的老師處罰他的背叛時,他將面臨怎樣的可怕命運呢?一個像紅衣巫師莫凱這樣一個真正充滿力量的巫師,會用哪一種遠超過大陸上最殘酷的苦刑的魔法來折磨他呢?

老人雙眼緊緊地盯著阿卡爾·凱梭,即使最後的一點生氣已經開始從他垂死的眼神中渙散。他並沒有問為什麼,他甚至也沒有質問凱梭的動機。他瞭解,背叛的真正原因,脫離不了權力的鬥爭。真正讓他困惑的不是下手的動機,而是下手的人。凱梭?這個即使連念起最簡單的咒語都會結巴的年輕學徒,居然以為殺死唯一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可以獲得什麼好處?

紅衣巫師莫凱,就這樣倒下,揮別了人世。這是少數幾個他永遠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

凱梭貼著牆不動,靠著牆的支撐才勉強能站著,不斷著顫抖著。最後,那股置他於如此危險境地的自信再次充滿了他的心中。他現在可是大人物了,艾爾德路克、斑衣巫師丹帝巴、以及其他一起前來的巫師是這樣跟他說的。當他的師傅死亡之時,他,阿卡爾·凱梭,將可以獲得他的獎賞,一間冥想室與一間鏈金室,在路斯坎的巫士塔。

艾爾德路克、班巫師丹帝巴,以及其他巫師們是這樣說的。

「事情辦成了吧?」在約定的地點,一條暗巷中,一個壯漢向剛趕到的凱梭問著。

凱梭充滿渴望地點著頭。「路斯坎的紅衣巫師以後再也不能施法了!」他大聲地宣告著,希望能取悅他的同謀者。

「小聲點!白癡!」躲在巷道的黑暗之中,斑衣巫師丹帝巴,一個看起來很虛弱的人,用他一貫單調、毫無生氣的語氣說著。丹帝巴是個很少講話的人,即使在激動時,他的臉上也從來不會流露出一絲感情。他向來都把自己的面容隱藏藏在拉低的帽緣下。絕大多數遇到丹帝巴的人,都會被他的冷血弄得神經緊張。雖然在這個經過四百多哩旅程到達邊境十鎮的商旅隊中,班巫師丹帝巴是最瘦小、最不起眼的,但是他卻是所有巫師中最令凱梭感到害怕的。

「紅衣巫師莫凱,我的前任老師,已經死了。」凱梭溫聲的重複著。「我,阿卡爾·凱梭,今天起稱為紅衣巫師凱梭,從現在開始,我將是路斯坎巫師公會的一員。」

「放輕鬆點,我的朋友。」艾爾德路克將手輕輕放在凱梭因緊張而緊繃的肩膀上,這樣說著。「等我們回到老家,那時就是你正式成為公會一份子的最好時候了。」他在凱梭背後說著,並對丹帝巴使了個眼色。

著迷於未來身份所將帶來的各種利益,凱梭不由得覺得天旋地轉。他再也不會被那些比他年輕,卻在公會階級比他高的法師學徒們嘲笑了。這下他們可得尊敬他了,因為他可是一口氣超越了那些在學徒階段成績比他好的那些傢伙,先得到了崇高的巫師身份。

然而,正當他沉浸於未來美好日子的一點一滴時,他臉上原本的興奮光芒卻突然黯淡了下來。他快速的轉身面對他身旁的人,他的神情變得緊張,因為他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艾爾德路克以及其他在巷子裡的人,也變得不安起來。他們都瞭解一旦巫士塔的大法師知道他們的謀殺罪行,他們將面對的後果。

「那件袍子!」凱梭問著,「我應該帶回那件紅袍嗎?」

艾爾德路克放下了心,再也忍不住他嘴角的笑容,但凱梭只認為那是新朋友為了讓他放心的微笑。

我早該知道這種人只會擔心這種有的沒的的瑣事,艾爾德路克心中這麼說著,但是對凱梭,他卻只這樣說。「不必擔心。巫士塔裡面有各式各樣的長袍。如果你穿著莫凱被殺死時穿的長袍去見大法師,向他要求繼承莫凱留下來的空缺,這樣不是很可疑嗎?」

思考了一會,凱梭點了點頭。

「或許,」艾爾德路克繼續說著,「你不應該穿紅袍。」

凱梭的雙眼因著害怕而緊緊瞇了起來。從他小時候就揮之不去的自卑感又開始作祟。艾爾德路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改變主意,打算奪走這個他該得的位置?

艾爾德路克用著模稜兩可的句子取笑著凱梭,但是他不想把凱梭逼入危險的焦慮狀態中。他向一旁私下竊笑的丹帝巴再次使了個眼色,然後回答這可憐傢伙不敢問的問題。「我只是認為或許別的顏色會更適合你。藍色跟你的眼睛很配。」

凱梭放下了心,咯咯笑著。「有可能喔!」他神經質地玩弄著手指,表示了他的同意。

丹帝巴突然間對這場鬧劇感到厭煩。他示意他那強壯的夥伴該是擺脫這個窩囊廢的時候了。

艾爾德路克照丹帝巴的意思,帶著凱梭走出巷子。「現在,回到馬廄去。」他指示凱梭,「告訴馬廄主人巫師們今晚就要回路斯坎了。」

「但那屍體怎麼辦?」凱梭問著。

艾爾德路克邪惡地微笑著。「放著就好了。那間房間是專為南方來的富商所保留的。到明年春天前,我看大概都不會有人住的。在這裡,謀殺是司空見慣的。而且我向你保證,即使東流亡地的傢伙們知道了真相,他們也不會愚蠢到來干涉巫師間的私事的。」

來自路斯坎的旅人們走進逐漸變弱的日光照映下的街道。「就是現在,去吧!」艾爾德路克命令著凱梭。「日落之時來見我們。」他看著凱梭如同個興奮的小孩子一樣的跑開。

「有個這麼好用的工具還真是幸運!」丹帝巴說著。「紅衣巫師愚蠢的弟子可省了我們不少麻煩。我還一度以為我們動不了那個老傢伙呢。儘管只有老天才會知道原因,紅衣莫凱的最大弱點,就是養大這個廢物。」

「一把匕首就可以刺穿的弱點。」第二個人大笑著。

「而且這裡真是個方便的下手地點。」另一個人滔滔不絕講著。「在這蠻荒邊境,無名屍不過是負責清理房間的女侍的小麻煩而已。」

壯碩的艾爾德路克大笑著。這件骯髒的任務終於結束了,他們終於可以離開這廣闊寒漠,回到家鄉。

在凱梭穿梭東流亡地,前往寄養巫師們坐騎的馬廄路上,他的腳步是輕快的。他覺得他的生活將因為成為一個巫師而煥然一新,而他那不怎麼樣的魔法天賦也將有神奇力量進入。

他為了將得的力量而興奮不已。

一隻街貓跳過他身旁,用戒備的眼神盯著他。

凱梭瞇著眼,注意四周有沒有人在觀看。「有何不可呢?」用著致命的手指指著那隻貓,他念出召喚爆裂波的咒語。緊張的貓看到這奇景,如同閃電般快速跳開,但是並沒有任何魔法攻擊打中它,甚至是接近它。

凱梭看著他那發出嘶嘶聲的指尖,思考自己到底哪裡搞錯了。

但他並沒有太失望。他那燒焦的指甲,是他施展這個法術,所得到過最強的效果了。

第二章 都爾登湖的湖岸

瑞吉斯,方圓百里內唯一的一個半身人①,用雙手作枕,靠在一棵長滿青苔的樹幹上。即使用半身人的標準來看,瑞吉斯仍然算是很矮的,他那棕色卷髮的發稍,站起來也只是剛好到達三尺而已。不過貪吃的瑞吉斯,對任何一頓美食(只要有機會的話)從不放過,所以他的腰圍也是越來越粗了。

他用毛茸茸的腳指鉗住那他的釣竿,一支彎木棒。釣竿伸出在安靜的湖面上,在都爾登湖那明亮的湖面上反射出完美的倒影。上了紅漆的木頭浮標微微的晃動著,細碎的漣漪使得倒影上上下下起伏著。因為那鬆弛釣線太靠近岸邊了,瑞吉斯根本沒有感覺到魚兒們正吃著他的餌。不到幾秒的時間,魚餌就無聲無息的消失無蹤了,不過這個半身人卻一點也不知道,等到他想起要檢查時,恐怕已經是幾個小時後的事了。不過,他也不太在乎就是了。

他是出來休息的,可不是來工作的。隨著冬天的到來,瑞吉斯覺得這大概是他今年最後一次來了,他可不會在冬天來這裡釣魚,像那些十鎮裡面貪錢的人類一樣。此外,瑞吉斯早已經儲備了足夠的魚骨,足以讓他在長達七個月的雪季都忙不過來。對半身人這個好逸惡勞的種族來說,他可是個了不起的異類,他的雕刻工夫為這一帶的蠻荒大地帶來了些許的文明氣息。其他的半身人即使在夏天,也不會到這麼北的地方來,因為他們比較喜歡南方溫和的氣候。要不是招惹到了一個著名盜賊工會的首領,瑞吉斯也會很樂意收拾行李回到溫暖的南方。

在橫臥著的半身人身旁是一塊四尺長的「白金」,還有幾個精巧的雕刻工具。在這塊魚骨的邊緣已經雕出了一點點馬口套的形狀。瑞吉斯本來是想在釣魚的時候,順便把這個作品完成。

瑞吉斯本來該做的事,還多著呢!

「天氣太好了嘛!」他總是用這個他永遠不會覺得老套的理由替自己脫罪。不過這一次卻跟往常有點不一樣,這日的天氣異常的好。就好像平常肆虐此地的氣候之魔突然放了天假,又像是他們是躲了起來預備下一個嚴酷的冬天一般。而結果就是一個如同南方文明之地般舒適的秋日。這對一向吹拂著從雷格冰河而來的寒風,贏得「冰風谷」之名的此地而言,實在是個難得一見的日子。即使在少數沒有寒風吹襲的日子裡,這裡也並沒有好過多少,因為環繞在十鎮周圍的,是一片廣漠的凍原,以及更多的冰,浮冰之海。只有南方的風可以帶來些許溫暖,但大多數都被世界之脊的高峰所阻隔。

瑞吉斯試著把眼睛再睜久一點,從毛茸茸的樹枝縫隙中看著天邊的白雲隨著微風緩緩地飄動。日頭灑下它的溫暖光線,半身人不由得脫下他的背心。不過每當雲朵擋住陽光之時,瑞吉斯又可以馬上感受到這九月間凍原的冷。再一個月就會下雪了。而兩個月後,十鎮西南邊通往最近的城市路斯坎的道路,將再也無法通行,除了對那些夠勇敢或夠愚蠢的人之外。

瑞吉斯看著從他的小小魚竿延伸出去的湖岸。十鎮的其他地方也受益於這樣的天氣,漁船成群結隊地出動,互相競逐著捕魚的好地點。不管看過了幾次,瑞吉斯仍然對人類的貪婪感到驚訝。在南方的卡林杉之地,瑞吉斯曾經在著名的卡林港盜賊公會迅速崛起。但是,人類的貪婪終止了他的竄升之路。公會首領,巴夏普克,收集了至少一打以上的美麗紅寶石,每一個都是切割的如此完美,使得看過的人都會為之迷亂。每次當公會首領把寶石拿出來展示,瑞吉斯總為被這些閃閃發光的寶石著迷,而且,拜託,他也不過順手拿了一個罷了。即使到了現在,瑞吉斯還是不能瞭解,為什麼公會老大會如此憤怒,他明明至少還有十一個的。

「人類的貪婪!萬歲!」每次當瑞吉斯被公會派出的人追上,逼迫他逃到更遙遠的地方時,他總會對那些追兵這樣吼著。不過這句話他已經一年半沒有講過了,自從來到十鎮之後。公會的勢力範圍雖然廣大,但是卻也到達不了這個蠻荒之地。瑞吉斯對他的這個新家提供的安全相當滿意。而且這邊還有個生財之道,對於那些手藝夠靈巧,可以把那些看起來很像象牙的硬頭鱒魚骨雕刻成骨飾②的人來說,不用多努力工作就可以過著舒適的生活。

由於十鎮的骨飾在南方流行了起來,瑞吉斯打算努力擴張他的新生易,不再偷懶。

從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開始。

崔斯特·杜堊登安靜無聲地移動著,他那柔軟的短靴在地上只揚起了微塵。他拉低了斗篷的帽緣,遮蓋住他那與眾不同的白髮,毫不費力,優雅地移動著,不知情者或許還會以為這是凍原的幻象呢!

黑暗精靈③拉緊身上的斗篷。在陽光下,他的不安全感就可比擬人類在黑暗中一樣。在地底深處超過半個世紀的日子是無法被這幾年地上的生活所取代的。直到今日,日光仍然令他感覺虛弱、暈眩。

但是趕了整夜路的崔斯特卻還是得繼續趕著路。跟布魯諾約好在山谷的會面,他已經遲到了,而且他看到了件不尋常的事。

馴鹿群已經開始了它們秋季往南的遷徙,但是直到現在都還沒發現有人群隨著移動的痕跡。遊牧蠻族用來作為中繼站那些十鎮北方的洞穴中,長途旅行的補給品也沒有像往常那樣被儲存起來。崔斯特瞭解這代表些什麼。野蠻人部族通常是靠著跟隨著馴鹿群維生。離棄他們的傳統是令人很困擾的。

此外,崔斯特還聽到了戰鼓之聲。

只有蠻族部族才能瞭解的精細鼓聲如雷聲般傳遍了這個空曠的平原。但崔斯特知道這些鼓聲代表的意義。他是個能夠分辨敵友的觀察者,而且他過去時常使用他那精良的潛行技巧觀察這些冰風谷的驕傲住民的日常生活與傳統。

崔斯特加快了他的腳步,強迫自己到達能承受的極限。在短短的五年間,他變得關心十鎮以及其居民。就如同其他許多最後定居此地的流亡之徒一般,崔斯特在世界的其他地方都得不到歡迎。即使大部分十鎮的居民也只是「忍受」著他,但在這些流亡之徒的默契下,沒有人會特別來騷擾他。而且他比大多數的流亡之徒幸運,因為在此他有一些朋友可以真正不受他的背景影響而看到真正的他。

黑暗精靈有點焦慮地看著凱恩巨錐,這座標示著在迪尼夏湖與都爾登湖之間,矮人的岩石峽谷的唯一山峰。但他那在夜間擁有如梟般視力的淡紫色眼眸,在陽光下卻模糊地連距離都無法估計。

他再次將頭縮回帽緣之下,在陽光的持續照射下,他寧可把自己當作在趕路的瞎子,沉浸在暗無天日,他祖先的地底城市魔索布萊城的夢靨中。黑暗精靈曾經也如同他們白皮膚的表親一樣住在地表,在太陽與星光下跳舞嬉鬧。但是即使是他們那些不喜歡論斷的表親也無法忍受這些無情殘忍的殺手。在無可避免的精靈族內戰後,暗精靈一族被趕到地底之下。而他們卻在那發現了各式的黑暗秘密以及魔法,甘願的留下。幾世紀以來,他們再次的繁盛,並且調整自己適應神秘的魔法。他們變得比他們那些習於陽光下施展魔法的表親更加強壯。

整個黑暗精靈一族,都不再想看到太陽與星辰。他們的肉體與心靈都習慣於地底,不過對那些住在藍天之下的居民來說,幸運的是黑暗精靈們對於地底世界很滿意,所以只會偶爾回地面燒殺擄掠。就崔斯特所知道的,居住在地表的黑暗精靈,只有他自己一人。他已經能忍受相當的陽光,但他仍然因為暗精靈一族的傳統弱處受苦。

然而即使考慮到自己在陽光下所處的劣勢,當兩隻長著褐色長毛如熊般的苔原雪猿④突然在他面前冒出來時,他仍對自己的粗心感到憤怒。

一艘補漁船緩緩升起一面紅色的旗子,這代表他們抓到硬頭鱒了。瑞吉斯看著旗子越升越高。「至少有四尺長,不然就更大。」瑞吉斯看著旗子一直升到桅桿橫木的下方,讚許似地喃喃自語著。「今天晚上大概有一家人會高歌慶祝了。」

另一艘船突然加速,靠上之前升起旗子象徵捕獲的那艘船。兩艘船的船員們立刻拔出了武器互相對峙著,雖然還各自停留在自己的船上。瑞吉斯跟那兩艘船之間只有著湖水,所以他可以很清楚聽見兩艘船船長的聲音。「喂!你偷走我的魚!」第二艘船的船長吼叫著。

「我看你是暈船了!」第一艘船的船長回敬著。「那只魚可從來不是你的。這可是我們親手抓到的。現在就帶著你的臭船給我閃一邊去,不然……」

不出瑞吉斯的預料,這句話還沒講完,另一艘船的船員已經大聲怒吼,揮著武器衝了上去。

瑞吉斯將視線移到天上的雲彩,他對於兩船上的爭鬥並沒有興趣,雖然兵器相交的噪音讓他覺得很煩。小型爭鬥在這湖上是司空見慣的,通常都是為了魚獲而戰,特別是補到大魚的時候。一般來說,這些打鬥都不會太激烈,多半只是叫罵以及點到為止的打鬥,而不會真正的拚命,所以很少會有人真正受傷或死亡。不過偶爾還是會有意外。在一場總共有十七艘船的戰鬥中,總共有三艘半船的船員被屠殺,屍體浮滿了水面。從那天起,三個湖中最靠近南方的迪侖魯恩湖,換了一個新名字,「紅水湖」。

「啊!小魚兒們,你們可真會製造麻煩啊!」瑞吉斯喃喃自語著,想著這些銀色的魚對十鎮貪婪的人類的無情報復。要不是有這些長著拳般大頭的魚如同象牙一般的頭骨,十鎮是無法生存下去的。這裡的三座湖是全世界唯一擁有這些魚的地方,即使這一帶是如此的荒涼野蠻,各式可以毀掉最堅固的建築的類人怪物及蠻族在此橫行無阻,但一夕致富的貪念仍然將人們帶到這國度的邊境。

就像一直有人遷移到十鎮一樣,也一直有人「離開」這地方。冰風谷是個荒涼單調的荒原,有著數不清的的各式危險以及嚴酷的天氣。死神經常造訪此地,帶走那些無法承受冰風谷殘酷真面目的人的靈魂。

然而自從發現硬頭鱒後的百年過去了,十鎮仍然發展的相當可觀。一開始建立在湖邊的九個鎮其實只是邊境人們各自為了宣示佔領了漁獲點所建立的簡陋聚落而已。第十個城鎮,布林·山德,雖然現在是個居住著好幾千人,有著高牆的繁華城鎮,但當年也只不過是其他九個城鎮一年固定一次與路斯坎商旅交換情報以及貨品的小丘而已。

在當年整個十鎮只有一艘船而已,而且還只是艘單人槳船。偶爾會有人落入全年寒冷如冰的湖水之中,不幸掉下去的人通常撐不了一分鐘。但是現今十鎮都各自擁有掛著旗幟的艦隊。最大的捕魚鎮塔爾歌斯,就可以獨立派出一百艘以上的船艦到都爾登湖上,有些還是超過十個船員的雙桅帆船。

從激戰中的船上傳來死亡的哀嚎,兵器交鋒之聲響亮地傳出。不知道是第幾次,瑞吉思想著,或許沒了這些製造麻煩的魚,十鎮會更好。

不過半身人還是得承認十鎮對他來說如同天堂一般。他擁有一雙用來雕刻骨飾的靈巧雙手,而且還被選為其中一個鎮的發言人。雖然獨林鎮在十鎮中是最偏北和最小的,但瑞吉斯仍然覺得這個使命是個榮譽。而且對他來說也很有幫助。身為獨林鎮唯一的骨飾製造者,瑞吉斯是整個鎮裡唯一會想要固定到布林·山德一趟。而這對瑞吉斯在鎮上的地位有相當的幫助。他負責帶著獨林鎮的漁獲到市場上,代價是可以拿到貨品的十分之一。所以他從來不缺用來雕刻的魚骨。

在夏季的每個月,瑞吉斯都會去參加十鎮議會議程,實行他發言人的責任。冬天則是三個月一次,只要天氣許可。這些會議都是在布林·山德舉行。雖然這些會議都會淪入各城鎮捕魚領域的爭執,但通常都是幾個小時內就結束了。瑞吉斯將這件事當成獨佔南方市場所必須付出的小小代價。

船上的戰火很快就停息了,只死了一個人。瑞吉斯悠閒地看著天上浮雲。他轉頭看著獨林鎮繁密樹林裡一座座的小木屋。如果不考慮那些惡名昭彰的居民,瑞吉斯認為獨林鎮是這一帶最棒的城鎮。周圍的樹林提供了一個造房屋的好地點,並且相當程度地擋住了肆虐的寒風。要不是離布林·山德太遠,獨林鎮的名氣其實會更大。

突然間,瑞吉斯從他的腰包拿出了紅寶石墜子。他看著這個使他從南方卡林港逃到千哩外蠻荒之地的炫麗寶石。

「啊!普克,如果你找得到我的話!」他偷笑著。

精靈迅速取出他腰間的兩把彎刀,但雪猿快速地靠近了過來。崔斯特往左一轉,露出右邊的空隙,準備承受靠近的怪物的攻擊。當雪猿怪用巨大的雙臂抓住他時,他的右手無助地被壓在身旁,但崔斯特試著用左手拔出另一把武器。忍受著被雪猿怪緊勒的痛苦,崔斯特把彎刀柄緊靠在髖骨上,對準衝上來的第二隻怪物。

在死亡的劇痛下,第二隻雪猿帶著插在身上的彎刀退開,倒下。

殘存的那只雪猿將崔斯特壓倒在地。暗精靈用他還能動的那隻手抵抗著那對即將咬上他喉嚨的利牙,但他知道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因為對手比他強壯的多。

突然間崔斯特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雪猿劇烈的顫抖著,頭部嚴重變形,鮮血與腦漿從前額湧出。

「精靈!你遲到了!」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傳來。布魯諾·戰錘從雪猿的屍體上踩過,完全不顧壓在怪物屍體下的精靈朋友。雖然他的痛苦只是有增無減,但崔斯特還是很樂意見到矮人那時常斷掉的尖鼻子和帶著幾許銀絲的滿嘴紅鬍子。「為什麼每次來找你的時候,你都惹了一堆麻煩啊?」

看著布魯諾努力的想把斧頭從雪猿頭骨中拔出來的樣子,崔斯特不禁為了這個令人訝異的矮人微笑著,即使他自己還被壓在雪猿的屍體之下。

「這個頭跟結凍的橡樹一樣硬!」矮人抱怨著。他跨站在怪物屍體的頭上,猛力一拔,將他的戰斧扯了出來。「你的小貓呢?」

崔斯特在背包裡找了半天,拿出了一個豹型瑪瑙雕像。「我可不會叫關海法⑤小貓喔!」他半愛半敬地說著。他雙手撫弄雕像,檢查有沒有因為剛剛雪猿的攻擊受到任何損傷。

「哈!貓就是貓啦!」矮人堅持著。「為什麼剛剛那麼危險還不把它叫出來?」

「即使是魔法生物也是需要休息的。」崔斯特解釋著。

「罷!」布魯諾再次嘲弄著。「一個暗精靈遊俠居然在空曠的平原上遭到兩隻苔原雪猿的突襲,真是個悲慘的日子啊!」布魯諾舔了舔染血的斧頭,不屑的吐了口口水。

「該死的怪物!」他抱怨著。「他們的肉連吃都不能吃!」他用力地用戰斧敲擊地面想把污血去掉,快速的朝著凱恩巨錐移動。

崔斯特把關海法放回背包,朝著另一隻雪猿的屍體走去。他的彎刀還插在那。

「精靈,快點!」矮人責難著。「我們還有五哩多的路要走呢!」

崔斯特搖著頭,將刀上的鮮血擦拭在雪猿屍身的毛皮上。「前進吧!戰錘布魯諾!」他微笑地說著。「你一定會高興的!這路上的怪物如果知道你要來,一定會把它的頭好好地藏起來。」

①半身人(Halfling):被遺忘國度的特殊種族,身高大概是人類的一半。一般來說生性開朗,不過由於喜歡偷東西的惡名,使得在其他種族中的評價不高。

②骨飾(scrimshaw):以冰風谷三湖中盛產的硬頭轉頭骨雕刻出來的工藝品,是十鎮外銷的主力商品。

③黑暗精靈(DarkElf、Drow):被地上的精靈所放逐,在地底下建立了龐大王國的黑色精靈。黑色的皮膚與銀白色的頭髮是黑暗精靈最為人所知的外表。黑暗精靈向來以冷酷無情聞名。在斯特是少數的例外。

④苔原雪猿(TundraYeti):生活在凍原地區,巨大的白色雪猿。

⑤關海法(Guenhwyvar):崔斯特的魔法黑豹,居住在星界(AstralPlane),是崔斯特的忠實戰友。

第三章 密酒之廳

穿越了無痕的凍原到達了被遺忘國度中最北方的邊界,在十鎮北方數十哩之處,地面早已因著冬季的寒霜而結了一層白色的冰。無情的風從東方吹來,帶來雷格冰河的寒氣,卻沒有任何的山脈或樹林可以稍微阻擋這寒風的噬咬。浮冰之海的巨大冰山從旁緩慢漂流而過,寒風從那高聳的冰峰粗暴地呼嘯而下,提醒著即將來臨的季節。然而此時,夏季時隨著馴鹿群遷徙北上的遊牧部落,卻尚未隨著鹿群的遷徙前往半島西南方較適合居住的地方。

一座孤單的營地在這平坦的地平線上突了出來,這是一百多年來北方蠻族的最大型的集會。為了接待各族的族長,幾座鹿皮帳棚依著環狀樹立著,而每座帳棚外又被一圈的營火環繞著。在圓圈的正中央,樹立著一座巨大的帳棚,一座為了容納所有的蠻族戰士而建立的鹿皮帳。野蠻人們通常稱之為「亨格洛」,意指「蜜酒之廳」①。對於北方的野蠻人來說,這裡是一個尊榮之地,他們在此一起分享食物與酒,作為對戰神坦帕斯②的獻禮。

今晚,蜜酒之廳外面的營火低燃著,因為麋鹿部族的希夫斯塔王將在夜晚結束前到達。其他先到蜜酒之廳的各族已經開始集會前的各種歡宴。每張桌子上都百擺滿了一杯杯的蜜酒,而娛樂性質的較技也隨地可見。雖然野蠻人各部落之間也常有爭戰,但在蜜酒之廳這聖地,沒有人會計較那些恩怨。

畢歐格王莊嚴地站在主桌之前。滿頭凌亂的金髮,逐漸轉白的鬍子,褐色的臉龐上滿佈著皺紋,他是個強壯的戰士。身為他部族之民的代表,他抬頭挺胸地站著。冰風谷的野蠻人的平均身高比十鎮居民高了一個頭不止。這些野蠻人如野火般的席捲整個荒野凍原。

野蠻人似乎天生就跟這荒野凍原是一對的。就像他們奔馳的這片土地一樣,在烈日的照射與強風的吹拂下,他們褐色的臉上滿是皺紋。那毫無感情、堅韌強悍的表情就像穿戴著一個不歡迎外來者的面具一般。他們鄙視南方十鎮的居民。對他們來說,那些人不過是一些只懂得追逐財富的弱者罷了。

但在蠻族最神聖的廳堂中,此時卻有一個「貪財者」也混身其中。唯一一個非野蠻人,一個黑髮的南方人站在畢歐格王的身邊。迪柏那曾警戒地看著廳內的其他人。他很清楚這些野蠻人一點都不喜歡外來者,而即使是這廳內最年輕的野蠻人,也可以輕易地用雙手將他折成兩半。

「鎮靜點!」畢歐格王指導著南方人。「今天你可是跟狼之部族對飲,如果他們發現你的畏懼……」雖然話沒說完,但迪柏那曾知道這些野蠻人是如何處置弱者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挺直他的雙肩。

即使是畢歐格王也相當的緊張。希夫斯塔王是他在這片荒原中最強的敵手,他手下的蠻族,無論是在勇氣、紀律、或是數量上,都足以與畢歐格王的部族比美。畢歐格王這次的計劃並不是普通的劫掠,他打算一口氣征服十鎮,奴役那些漁夫們,並靠著湖中的特產來壯盛野蠻人部族。畢歐格王看到了一個足以讓他族人脫離危險的遊牧生活卻能過得更好的機會。現在一切的關鍵就在於希夫斯塔王的同意。希夫斯塔王是個野蠻的傢伙,只對個人的榮耀跟蠻橫的劫掠有興趣而已。畢歐格王知道,就算真的成功的攻佔了十鎮,他還是得處理他的這個宿敵。希夫斯塔王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讓他達到目前地位的血腥生活方式。不過對於狼之部族的首領來說,這是以後的問題了。現在的第一要務是讓希夫斯塔王同意這個計劃。如果他不同意,其他的小族將會被逼選擇一方投靠。而說不定今天一過就得兵戎相見了。這對整個蠻族是很大的傷害,就算獲勝的一方也得馬上面臨將來的寒冬。馴鹿群早就遷徙到南方了,一路上的洞穴內也沒有準備足夠的糧食。希夫斯塔王可是很狡猾的,他也知道這麼晚到的部族只有遵行決議的份。畢歐格王很想知道這個他最強的敵人會用怎樣的說辭。

畢歐格對這次的聚會是相當滿意的。聚集的諸族並沒有什麼大型的爭鬥,而且今晚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氣氛,充滿了友誼與歡愉。每個人的鬍子上,都沾滿了蜜酒的泡沫。畢歐格認為在共同的利害下野蠻人諸族是可以一致對外的。目前一切看起來都進行的很順利。

但那個殘暴的希夫斯塔,仍然是整件事的關鍵。

大地在希夫斯塔一族部眾的鐵蹄下震動。身材雄偉的獨眼之王親自領軍,大步大步地向前跨出。一方面是對畢歐格王提出的計劃感到興趣,另一方面則是注意到今年似乎將會提前來臨的冬季,即使在這寒冷的夜晚,希夫斯塔王仍然決定繼續行軍。只有在必要的情況下才短暫的停下來休息與用餐。雖然蠻族之間傳頌的都是他的驍勇善戰之名,但希夫斯塔王其實是很工於心計的。其他部族的戰士看到了這雄壯的軍容,將會更將尊敬麋鹿部族。只要有機會,希夫斯塔王不會放過任何對他有好處的事。

他也並不希望蜜酒之廳內會出什麼亂子。希夫斯塔王相當尊敬畢歐格王。過去他曾跟狼之部族之王交手過兩次,都是不分勝負。如果畢歐格的計劃真的向他所講的那麼好,希夫斯塔王也會同意的,只要雙方的權力相同就可以了。他並不在意在勝利之後族人是否將會放棄遊牧生活而像那些漁夫一樣靠著硬頭鱒來發財。只要能給他戰爭與勝利的快感,他願意暫時放任畢歐格王做他的白日夢。就暫時好好地劫掠一番,溫暖度過寒冬。在那之後他將會撕毀一切協定,重新改寫蠻族間的勢力分配。

當營火的光點在黑夜中出現時,部隊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我驕傲的戰士們,大聲的唱吧!」希夫斯塔命令著。「用心用力地唱!讓那些傢伙知道麋鹿部族來了!」

當畢歐格王聽到遠處傳來坦帕斯之歌時,他並不特別感到驚訝。他很瞭解他敵手的策略。金髮之王馬上做出了反應,他跳上了一張桌子,示意眾人肅靜。「聽吧!北方之民!」他吼叫著,「仔細聽著這歌聲的挑戰。」

蜜酒廳瞬間陷入騷動之中。各族的戰士各自快速的聚集了起來。所有的人高聲唱著戰爭之神的頌歌,歌頌著在神聖的戰場上的英勇行為與壯烈犧牲。每個野蠻人男孩在開始學講話的時候就被教唱這首歌,在野蠻人部族中,坦帕斯之歌是一族族力的象徵。各族之間的不同就在於唱歌的人數不同。戰士們的歌聲逐漸地變強,因為在歌之戰獲勝的就可以得到坦帕斯的聆聽。

希夫斯塔王帶領著他的族人走到蜜酒廳的入口。在蜜酒廳中,狼之部族的歌聲壓倒一切。但希夫斯塔王的戰士們卻足以與畢歐格王一族抗衡。

在狼與麋鹿兩族壓倒性的歌聲下,其他較小的部族一個個的停止歌唱。剩下的兩族互相對抗著,試著要在他們的神面前取得優勢。在蜜酒廳中,其他各族的戰士緊張的握住自己的兵器。因著無法在歌之戰分出勝負而導致的戰爭不是只有一兩次。

終於,帳棚的門被掀起,希夫斯塔王的使者走了進來。那是一個高大而充滿傲氣的年輕人,用那不合他年齡的眼神仔細觀察著一切。他拿出鯨骨號角,放在唇邊吹出一個音符。根據傳統,兩個部族同時停止了歌唱。

使者穿越了房間,走到了畢歐格王的面前,眼神一直盯在畢歐格王身上,眨也不眨。希夫斯塔選了個好使者,畢歐格王想著。

「偉大的畢歐格王,」當所有騷動都平息下來時,使者說著。「以及其他諸王。麋鹿部族希望能在蜜酒廳理跟你們一起喝酒,讓我們一起向吾神坦帕斯獻上酒宴。」

畢歐格王仔細看著這個使者,故意停頓了一下,看這個使者會不會被嚇到。

但使者眼睛眨也不眨,眼神絲毫沒離開畢歐格王,仍然充滿鎮靜與自信。

「當然可以。」畢歐格留下深刻的印象。「真是歡迎。」他小聲地抱怨著,「可惜希夫斯塔沒有你這種耐心。」

「讓我引見麋鹿部族之王,希夫斯塔!」使者嘹的宣佈著。「強壯之王霍索夫之子,勇敢之王安卡之孫。勇猛的屠熊勇者,兩次征服塔馬蘭的征服者。在一場戰鬥中一刀就殺死了熊部族之王,拉格·多寧。」(引起熊之部族的騷動,特別是拉格之子,現任熊部族之王,哈夫丹)使者繼續把希夫斯塔的每一件知名事跡跟每一個封號一一念了出來,花了一大段時間。

如同歌之戰是族與族之間的競爭,這一長列的封號與事跡則是個人間的競爭,特別是王與王之間。各族戰士們的力量會直接影響各王所能獲得的榮耀。畢歐格王在瞬間甚至感到敬畏,因為他的敵手的榮譽似乎比他還多。他知道希夫斯塔就是為了讓各族之王都能夠聽到才故意這麼晚到。因為各族之王在來此之時都私下接見了畢歐格的使者,這是主辦之族的優勢。在最後各族之王聚集之時才珊珊來遲,希夫斯塔把這個劣勢扳平了過來。

使者終於念完了希夫斯塔王那一長串的頭銜,走回帳棚門口替他的王將桅幕掀開。希夫斯塔王緩緩的穿過蜜酒廳,走到畢歐格王的面前。

如果人們對希夫斯塔王的功績頭銜感到印象深刻,那他的外表也不會讓他們失望。這個長滿紅鬍子的麋鹿部族之王幾乎有七尺高,有著甚至讓畢歐格王遜色的壯碩身軀,身上滿佈著令他驕傲的傷痕。他的一隻眼睛被馴鹿的犄角弄瞎,而他的左手在與極地熊的戰鬥中殘廢。麋鹿部族的王比凍原上的任何人都經歷過更多的戰事,而且看起來他以後還會再經歷更多。

兩王莊嚴的互相對視著,別說眨眼,身體的任何部分都沒有動作。

「狼或麋鹿?」希夫斯塔王簡短地問著,在歌之戰不分勝負後,這是很適當的問題。

畢歐格王小心地給予適當的回應。「來的好也唱的好。」他說著。「讓坦帕斯大神銳利的雙耳去決定吧,雖然可能難以決定。」

在適當的禮儀實行之後,希夫斯塔終於放下嚴峻的臉色。他向他的對手露出笑容,「好久不見,狼之部族的畢歐格王。真高興看到你的時候我的血沒有染在你的矛尖之上。」

希夫斯塔友善的話讓畢歐格吃了一驚,他可沒想到作戰會議會有個這麼好的開始。他回敬善意的恭維。「那我也不必閃避你那威猛無比的戰斧了。」

當希夫斯塔王看到畢歐格身旁的黑髮人,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無蹤。「搞什麼?這個南方的懦夫憑什麼踏進坦帕斯的蜜酒廳?」紅胡之王質問著,「他該待在他該待的地方,了不起就跟女人們在一起。」

「相信我一次吧,希夫斯塔。」畢歐格王解釋著。「這個傢伙是迪柏那曾,一個可以使我們獲勝的關鍵人物。他的價值是他兩年多來在十鎮所收集的情報。」

「那他扮演怎樣的角色?」希夫斯塔王進一步質問著。

「他有情報。」畢歐格王重複著。

「那你也已經得到情報了!」希夫斯塔說著。「他現在對我們有什麼用?他可沒辦法跟我們的戰士並肩作戰。」

畢歐格看了迪柏那曾一眼,強忍住自己對這個為錢出賣家園的狗的不肖。「南方的傢伙,你自己說吧。希望坦帕斯在戰場上替你找個可以埋骨之處。」

迪柏那曾試著跟希夫斯塔王那鋼鐵班的眼神對視,卻終究徒勞無功。他盡他所能大聲自信的說著,「當十鎮被征服的時候,你們需要一個懂得南方市場的人。我就是那個人。」

「喔!那你得到什麼?」希夫斯塔王咆嘯著。

「舒服的生活,」迪柏那曾回答。「和一個受尊重的職位,就這樣而已。」

「哼!」希夫斯塔王哼了一聲。「他會背叛他的人民,有一天他也會背叛我們!」希夫斯塔王從腰間解下戰斧,對準著迪柏那曾。畢歐格王臉色大變,知道一個不對就會毀了他的整個計劃。

用他受過傷的左手,希夫斯塔抓住迪柏那曾那頭黑髮,把他的頭壓到一邊,露出他的脖子。他盯著南方人的雙眼,對著目標揮下著他的戰斧。但畢歐格王已經替南方人預習過很多次,雖然這是違背傳統的。迪柏那曾被警告如果有任何反抗,他將死無葬身之地。但如果他願意接受斧擊而且如果希夫斯塔王只是試探他,或許他可以保住一命。用著他最大的意志力,迪柏那曾堅定地看著希夫斯塔王,即使死亡迫在眉睫,卻絲毫沒有一點反抗。

在最後一瞬間,希夫斯塔王讓他的戰斧偏移了一寸,斧刃在南方人喉嚨一發之隔之處掠過。希夫斯塔放開他的手,但他那眼神仍然讓迪柏那曾動彈不得。

「一個誠實的人會接受他所選的王們的判決。」迪柏那曾試著使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蜜酒廳的眾人同聲發出了歡呼,當歡呼聲停止的時候,希夫斯塔王轉身面對畢歐格王。「誰來領導?」這個身軀巨大的戰士率直的問著。

「歌之戰獲勝的是誰呢?」畢歐格王回答著。

「很好,偉大的王。」希夫斯塔向他的對手致敬。「你我將共同領導,沒有人可以違背我們的命令!」

畢歐格王點頭同意,「敢違抗的就得死!」

迪柏那曾深深的吐了口氣,放下了心,防禦性的移動著雙腿。如果希夫斯塔或畢歐格注意到他雙腿間的那灘水漬,他的小命將會馬上消失無蹤。他再次緊張的移動著雙腿,望著四周。當他看到那年輕使者的眼神時,他恐懼的臉色變成慘白,準備迎接他的死亡。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對蠻族來說是不可思議的慈悲,那使者移開了他的眼神,什麼都沒說。

希夫斯塔王伸出他的雙臂,舉起他的戰斧,眼神望著屋頂。畢歐格王也很快的取下腰間的戰斧做出一樣的動作。「坦帕斯!」他們同聲呼喊著。互相再對望了一眼,他們用戰斧在沒持斧的手臂上劃出一道傷口,讓戰斧上染著自己的鮮血。幾乎是同步,兩人轉身投擲出手上的戰斧,兩把戰斧同時釘在同一個蜜酒的酒桶。就在一瞬間,離那酒桶最近的人們立刻拿著酒杯搶著去接第一滴受到他們之王鮮血祝福的蜜酒。

「我有擬定一套作戰計劃,只等待你的同意。」畢歐格王告訴希夫斯塔王。

「稍等一下,我高貴的朋友!」獨眼之王回答著。「今晚我們就盡情慶祝即將到來的勝利吧!」他拍著畢歐格王的肩膀並眨了他那獨眼。「你該高興我的到來,你這次的聚會的準備實在是不夠啊!」畢歐格王疑惑著看著他,但希夫斯塔王再次對他古怪地眨了眨眼,化解了他的疑慮。

突然地,這個精力旺盛的巨人向他的一個將領做了個手勢,用手肘輕推著他對手,似乎催促著他來一同享樂。

「把侍女們叫上來!」他命令著。

①亨格洛,蜜酒廳(Hengorot,theMeadHall):是野蠻人各部族間定期聚會的最神聖場地,被視為是向坦帕斯獻上美酒的歡慶之地。

②坦帕斯(Tempso):被遺忘國度裡的戰神,一般被稱為Tempus,野蠻人則稱之為Tenos。

第四章 碎魔晶

四週一片黑暗。

算是上天的憐憫吧!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記得他在哪裡。四周只有黑暗,讓人感到舒服的黑暗。

臉頰上傳來的寒意使他從無意識中逐漸清醒過來。很自然地,他睜開他的眼睛,但他看到的景像是如此殘酷。

他發現他是面朝下地趴在雪地之中。四周都是高聳的山脈,如同鋸齒般的山峰與那厚厚的積雪讓他想起他在哪裡。他們把他丟在世界之脊。他們把他丟在這裡,要讓他死在這雪地中。

阿卡爾·凱梭試著把他那劇痛的頭從雪堆中抬起。太陽在天空閃耀著,但殘酷的冷風把所有陽光的暖意都給驅除了開。更何況現在還是冬天,他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袍能夠抵擋這致命寒風的侵襲。

他們把他丟在這裡,要讓他死在這雪地中。

他勉強移動他的身體,雙膝深埋在雪中,四周望了望。他的下方是個很深的峽谷,在峽谷的北方就是凍原,有著一條環繞著山脈的小路。凱梭看到了他那要回到路斯坎的巫師商隊所行成的小黑點。他們欺騙了他。他只不過是他們用來除去紅衣巫師莫凱的傀儡罷了。

艾爾德路克,斑衣巫師丹帝巴,和其他的傢伙。瞭望

他們從來沒有真的想要給他巫師的頭銜。

「我居然如此愚蠢!」凱梭呻吟著。在他內心因著罪惡感,不斷地浮現紅衣巫師莫凱的影像,這個惟一真正尊重他的人。他記得這個巫師所給予他的許多快樂經驗。莫凱曾經把他變成小鳥讓他能夠體驗自由自地飛行的感覺,也曾把他變成魚,讓他能夠探索深海的奇妙。

而他卻給了這個好人一刀。

在下方的小徑上,離開的巫師們聽到山谷傳來凱梭痛苦的哀嚎。

艾爾德路克微笑著,催促他的馬繼續往前走。他們的計劃能夠如此完美地執行,令他相當滿意。

凱梭吃力地在雪地中移動。他不知為什麼他要動,因為他根本沒地方可去。艾爾德路克把他丟在一個充滿積雪的碗狀坑洞,他的雙手早被凍得毫無知覺,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他試著呼喚魔法火焰。他將雙手朝天伸出,從顫抖的嘴中念出咒語。

什麼都沒發生,連一點煙都沒有。

他只好繼續移動。他的雙腿劇痛,他覺得他左腳的幾個腳指已經斷掉脫落了。但他不敢把他的靴子脫掉來證實是真是假。

他開始再度環繞坑洞,隨著他之前留下的腳印走著。突然間,他發現他走到坑洞的中央。他不知道為什麼,在精神幾近錯亂的狀況下,他也沒有停下來搞清楚的念頭。他眼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一片冰凍的雪色。凱梭感覺到自己倒了下來。他再次感受到寒冰在他臉頰上噬咬,感受到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然後他突然感覺到溫暖。一開始幾乎感受不到,但那溫暖穩定地逐漸升高,某個東西在招換他。就在他身體的下方,埋藏在雪裡。但即使被層層冰雪所阻隔,凱梭還是能感受到那個東西所散發的溫暖。

他開始挖掘。即使看不出挖了多深,他還是為了他的生命而挖。突然間,他挖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並感覺到它的溫暖。瘋狂地清除其上的積雪,他最後試著把那東西拔了出來。他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麼東西,或許是神智不清的錯吧。在他凍僵的雙手之中,是個切割得很整齊如冰塊般的東西。它散發出的溫暖穿透了凱梭全身,讓他感受到重生的感覺。

凱梭一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一點都不在意。至少現在,他有了可以活下去的希望,這就夠了。他在胸前緊抱著這個水晶塊,並朝著坑洞一邊的石牆靠了過去,找尋他所能發現可以安身的地點。

在一塊因著那塊水晶的熱力而把積雪融化的石塊上,凱梭過了他在世界之脊的第一晚。他的枕頭是那塊水晶,碎魔晶——克林辛尼朋,一個在此等待不知多少歲月,希望被發現的古老神器。再次甦醒的碎魔晶,它開始計劃要怎麼控制意志薄弱的凱梭。這件上古創造出來的魔物,數百年來消失在世界上,使得所有邪惡之輩因尋找不著而沮喪不已。

克林辛尼朋非常神秘,是個靠著吸收白日之光來增強其魔力的邪惡力量。它是演奏毀滅樂章的樂器,一個可以占卜的工具,一個可以保護持有者的法器。但碎魔晶最可怕的力量在於它可以把它的力量傳送給它的使用者。

阿卡爾·凱梭安穩地睡著,沒察覺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只知道,也只在意他還活著這件事。但他很快就會開始接受碎魔晶給的暗示了。他很快就會瞭解他不必再做艾爾德路克和丹帝巴等人手下的走狗了。

他很快將成為因自己的事跡而聞名的阿凱爾·凱梭,所有的人都要在他面前下跪。

「尊敬。」他喃喃地說著夢話,在一個碎魔晶他編織的夢境中。

阿凱爾·凱梭,冰風谷的狂暴君王。

凱梭在次日的清晨醒來,一個他以為再也看不到的清晨。碎魔晶在長夜中保護著他,不僅只是讓他不被凍死而已。這天早上,凱梭覺得自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那晚之前,他只單純地想讓自己能夠活得更久。但他現在開始思考他要怎樣才能過得更好。生存下去已經不再是個問題,他感覺他的體內充滿力量。

一隻白鹿在坑洞的邊緣站著。

「鹿肉,」凱梭自言自語。他朝著他的獵物伸出了食指,口中念著魔法咒語,感覺到一股力量從他的血液中湧出。一道白光從他手中勁射而出,準確地擊中了他的目標。

「鹿肉,」他宣告著,毫不思索地用心靈力量把那頭鹿從遠端舉起,飛到了他面前。即使連他的導師,紅衣巫師莫凱,都沒有能力施展如此的傳送法術。貪婪的凱梭並沒有停下來想為何他擁有遠超乎他所能的力量,而碎魔晶也不會讓他想到。

現在他有了食物,和碎魔晶的溫暖。但巫師應該要有一座自己的城堡,他推論著。一個他可以盡情研究他的黑暗秘密而不被打擾的地方。他看著碎魔晶,希望它能解決他的問題,卻在碎魔晶旁發現了一塊一模一樣的水晶。直覺地,凱梭瞭解了他在實現願望中扮演的角色(雖然這只是另一個碎魔晶給他的暗示)。他從碎魔晶中流出的溫暖和力量知道這是原來那塊,但第二塊水晶同樣引起他的興趣,其外籠罩著一股強力的魔法。他拿起了第二塊水晶到坑洞的中央,將其在雪中立了起來。

「伊波參·達·阿布達!」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但他緩緩地念出了幾個字。

凱梭不由自主地後退,因為他感受在那塊水晶中的力量急速地擴張。它把陽光吸收到它的深處。坑洞四周突然暗了下來,因為陽光都被那塊水晶吸收了。逐漸地,那塊水晶從內部開始發出一閃一閃的閃光。

接下來那塊水晶的居然開始變大。

它的底部不斷變寬,幾乎佔據了整個坑洞。有一陣子凱梭甚至害怕他自己會被壓扁在石牆上。底部變化的同時,水晶的頂部逐漸往天空伸展,似乎與其內所蘊藏的力量相呼應。在這過程結束後,它仍然維持著跟碎魔晶一樣的形狀,但卻大了數千萬倍。

一座水晶的塔。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凱梭就是知道它的名字,就跟他知道碎魔晶的一切事一樣。

克利沙——提利斯①。

如果只是凱梭本人的話,他或許會很滿意了。他住在魔晶塔中,享用一切經過附近的不幸食物們。他只是個沒有野心的農夫之子,即使他很努力追求著不符他身份的虛榮,他也只是權力鬥爭下的被利用者而已。他並不瞭解那些出身貧賤的人是怎麼成功的,他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命運。

現在他充滿了力量,但卻不知道要做什麼。

但克林辛尼朋等待了這麼久才重回世間,是不甘心作為一個小人物的打獵工具而已。凱梭的平庸懦弱其實更合碎魔晶的心意。只要給它一段時間,碎魔晶可以用夢中的暗示來指揮凱梭作它想做的事。

而且碎魔晶有的是時間。這件古法器非常想要重嘗征服的快感,但對這個從上古被創造至今的魔石來說,一兩年並不太久。它將會把無能的凱梭改造成足以代表它的使者,將這個弱者變成傳達它毀滅旨意的鐵拳。它從上古以來已經做了這樣的事好幾百次了。

它會再做一次。

就在這夜,在魔晶塔二樓安眠的凱梭,做了一個征服的夢。並不是個像攻佔路斯坎這樣的大戰,甚至也不到跟邊境的十鎮發生戰爭的規模。他做的夢沒有那麼野心勃勃,對他自己的王國卻更加實際。他夢到他強迫一群地精成為他的僕人,強迫它們服侍他,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當他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這個夢記得很清楚,並且相當欣賞這個點子。

這天早上稍晚,凱梭進入魔晶塔三樓中探索。一個由堅硬的水晶形成,看起來跟其他房間一樣的房間,但是其中卻放滿各式各樣的魔法物品。突然間,凱梭一股衝動湧上,做了一個動作和念出一句古老的咒語,他猜想或許聽過莫凱念過。他在驚訝中看到室中的一片鏡子的鏡面突然充滿了迴旋的灰霧。當霧消去時,鏡中出現了一個影像。

凱梭認出那是在他被丟棄的坑洞附近的一個小峽谷。

在影像中有一群地精正在建築一個營地。這些只是一些在外流浪的地精,因為一般的地精劫掠隊並不會帶著女性跟小孩。這些山脈中有數以百計的洞穴,但卻還不夠供地精、半獸人、食人魔甚至更強的怪物居住。洞穴的爭奪戰是相當激烈的,比較弱小的地精部落通常都會被趕到地表上,不然就是被當作奴隸,最慘的是被屠殺殆盡。

「多麼方便啊!」凱梭輕笑著,思考著夢中的景像是否是個預兆。在另一個衝動下,它把他的意志透過那面鏡子送出。這效果連他都感到驚訝。

所有的地精同時轉過身來,很明顯地困惑著,面對著那股看不見的力量。地精戰士們不安地拿出了他們的木棍跟石斧,而女性跟小孩躲到了隊伍的後面。

一隻特別大的地精,似乎是領導者的樣子,手拿著木棍保護性地在身前揮動,走到了其他戰士的前面一點。

凱梭抓抓他的下巴,思索著這股他新發現的力量的本質。「過來我這裡,」他向那地精酋長講著,「你無法抵抗我的。」

這個地精部落在一段時間後到了這個坑洞,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猜想著這座塔是什麼跟從哪來的。凱梭讓他們驚訝於他新家的華麗,然後再次召喚那酋長,召喚那些地精進入魔晶塔。

違反它自己的意志,那只較大的地精從隊伍中走出。抵抗著不由自主的腳步,它走到塔的底部。它看不見任何的門,因為魔晶塔的入口只有異界的居民或是碎魔晶或其持有人所准許的人,才能夠進入。

凱梭導引著那害怕的地精走進魔晶的塔的第一層。當它踏進魔晶塔內部,地精酋長動也不動,雙眼尋找著在這水晶建築召喚它的超強力量的痕跡。

巫師(一個持有碎魔晶者該有的封號,雖然凱梭自己永遠不可能達到這地位)讓這個可憐的小傢伙在那空等著,為了加強它的恐懼。然後他從一個秘密的鏡門穿出,從階梯的上方出現。他朝下看著這個可憐的東西,愉悅地笑著。

當地精看見凱梭時,很明顯地顫抖著。它感受到巫師的意志再次強加在它身上,強迫它跪下。

「我是誰?」凱梭問著這個跪在地上哀鳴著的地精。

地精酋長感受到一股它無法抵抗的力量正操縱著它,撕裂它的意志強迫它說出。

「主人!」

①克利沙——提利斯(Cryshal-Tirith):魔晶塔的名字。

第五章 未來的某一天

布魯諾用計算精密的步伐走上了巖坡,他的靴子踩著他每次走上矮人谷南端的高點時所踏的立足點。對常看到布魯諾站在那裡的十鎮人們而言,這些沿著谷頂山脊排列的高聳石柱叫做布魯諾巖。在矮人底下的西方是塔馬蘭鎮發出的燈光,再過去則是都爾登湖的幽暗水面,偶爾被漁船的光照亮,那些不屈不撓的船員在捕到硬頭鱒之前是拒絕上岸的。

矮人在遼闊的凍原和夜空中閃爍著的無數低矮星星上方。穹蒼似乎被入夜後吹起的寒風打磨得晶亮,布魯諾感覺自己就像脫離了地球的束縛一樣。

他在這裡尋夢,這些夢總是把他帶回故鄉。秘銀之廳,他列祖列宗的家鄉,在那裡閃耀著的豐富金屬溪流流向深處,矮人鐵匠們用錘子敲打著來頌讚莫拉丁與杜馬松莫拉丁、杜馬松:鍛魂者莫拉丁與守密者杜馬松是矮人族的神 。在矮人一族的傳說中,莫拉丁是鑄造冶煉之神,而杜馬松則守護著各樣的秘密。。當族人們挖到世界的太深之處,並且被黑暗洞穴中的黑暗之物趕走時,布魯諾只是個嘴上無毛的小孩。現在他是人數不多的族人倖存者中最年長,也是他們當中惟一看過秘銀之廳寶藏的。

遠在除了野蠻人之外的人類們來到冰風谷之前,他們就已經在兩個比較靠北的湖之間的山谷建造家園。他們是曾經繁盛一時的矮人社群惟一僅存的,是一群失去家鄉和祖先遺產的受挫難民。他們人數繼續不斷減少,年長者死於憂傷跟死於年老的一樣多。雖然這一區域的礦藏非常良好,然而他們似乎依然注定要漸漸衰敗滅亡。

但是當十鎮興起之後,他們的運氣似乎大幅改善了。他們的山谷就在布林·山德的北邊,離這個十鎮的主城跟其他捕魚為生的村鎮一樣近,而這些常常互相爭戰與抵抗侵略的人類也很樂於透過交易取得矮人鍛造的神奇鎧甲和武器。

但即使生活獲得改善,布魯諾還是期盼恢復往昔祖先的光榮。他認為只是因為發生了問題才來到十鎮作短暫的居留,這個問題只要重新發現並奪回秘銀之廳就可以解決了。

「這樣的夜晚來到這麼高的地方是很冷的,我的好朋友。」後方傳來了喊聲。

矮人轉身去面對崔斯特·杜堊登,然而他知道背景是黑暗的凱恩巨錐,所以他不可能看得見黑暗精靈。在這個地方,整座山看來是平直的北方地平線上隆起的惟一黑影。這個地方叫做凱恩巨錐,因為看起來像是有人故意去把鵝卵石堆成錐形;野蠻人的傳說中說這是一座墳墓。現在矮人們建造家園的所在的確看來不像是自然的地標。凍原往四面八方延伸,整個都是一片平坦的凍土。但是在這個山谷,只有巖壁與石縫中才偶然有一點泥土。谷地和它北緣的山是整個冰風谷中惟一有高品質岩石的地方,就好像他們在創造天地的初期被神放錯了地方一樣。

崔斯特注意到了朋友的眼神。「你又在尋找只有你的記憶才能看見的影像了。」他很清楚那古老的故鄉一直縈繞在矮人心中。

「那是我會再看到的景象!」布魯諾堅持說。「我們會到達那裡的,精靈。」

「我們連路都不知道。」

「路可以找到。」布魯諾說。「只要你去找。」

「在未來的某一天吧,我的朋友。」崔斯特迎合他說。在這幾年他跟布魯諾成為朋友的日子中,矮人老是煩著要崔斯特陪他去找秘銀之廳。崔斯特認為這個想法很愚蠢,因為他交談過的人中沒有一個人知道關於這個矮人家鄉位置的任何線索,布魯諾對這些充滿秘銀的廳室也只能憶起破碎的片段。然而黑暗精靈對於朋友最深的願望還是很敏感,他每次都用「未來的某一天」來回答布魯諾的懇求。

「我們現在有更緊急的事要做,」崔斯特提醒布魯諾。那一天稍早,在矮人廳室舉行的會議中,黑暗精靈已經把他發現的細節告訴了矮人們。

「你確定他們會來嗎?」布魯諾現在問。

「他們衝過來,會震動到凱恩巨錐的所有石頭。」崔斯特離開了以山背景的黑暗中,來到朋友身邊。「如果十鎮不聯合起來抵抗,那他們就死定了。」

布魯諾蹲下,將眼神轉向南方布林·山德的發出的那些光芒。「他們不會聯合的,那些頑固的蠢蛋,」他喃喃地說。

「他們會的,如果你們的人去找他們。」

「不,」矮人咆哮說。「如果他們選擇要一起抵抗,那我們會跟他們並肩作戰,那野蠻人就可憐了!如果你想去找他們,你去好了,祝你好運,但是這不關我們矮人的事。讓我們看看那些漁夫能鼓起什麼樣的勇氣?」

崔斯特對布魯諾拒絕的諷刺做出了微笑。他們兩人都知道沒人相信黑暗精靈,甚至受到公開的不歡迎,除了在獨林鎮之外,那裡的發言人是他們的朋友瑞吉斯。布魯諾注意到了崔斯特的眼神,然而精靈強忍地掩飾了下來。

「他們欠你比他們所知的還多,」布魯諾宣稱說,他把帶著憐憫的目光移向他的朋友。

「他們什麼都不欠我。」

布魯諾搖了搖頭。「你管他們干麻?」他吼了出來。「你居然幫這群對你不抱好意的傢伙們。你欠他們什麼?」

崔斯特聳聳肩,他被逼著要找到答案。布魯諾是對的。當黑暗精靈剛來到這塊土地上,惟一對他表現出友誼的人就是瑞吉斯。當瑞吉斯到布林·山德做生意或是開會的時候,他常常會護送半身人從獨林鎮出發,穿越都爾登湖北面危險的凍原到那邊去。他們事實上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的:瑞吉斯試著要逃離崔斯特,因為他聽到了很多關於崔斯特的恐怖謠言。對他們兩人都很幸運地,瑞吉斯是一個能夠對人保持心胸開闊的半身人,而且會自己對別人的性格下判斷。他們兩人成為朋友並沒有花多少時間。

但是到這一天為止,瑞吉斯與矮人們是這個地區惟一把黑暗精靈看作朋友的人。「我不知道我為何關心他們,」崔斯特坦承地回答。他的眼睛轉回自己的故鄉,在那裡忠誠只是一種為了占敵人上風而做出的策略。「也許我關心他們,只是因為我掙扎著要變得跟我的族人不同。」他說,不只是對布魯諾,也是對他自己說。「也許我關心,只是因為跟我的族人真的不同。我也許跟其他地表種族比較相像…至少這是我的希望。我關心他們,因為我必須要關心一些東西。你跟我也沒有很大的不同,布魯諾·戰錘。除非我們的生命是一片空虛,要不然我們都會關心的。」

布魯諾好奇的目光上揚。

「你可以否認你對十鎮居民的感情,但不是對你自己。」

「去他的!」布魯諾厲聲說。「我當然很關心他們!我還要跟他們貿易呢!」

「頑固,」崔斯特喃喃地說,他會心地微笑了。「那凱蒂布莉兒呢?」他繼續逼問。「這個多年前在塔馬蘭的襲擊中成為孤兒的人類女孩又如何呢?你把無家可歸的人帶回家,視為己出來撫養。」布魯諾很高興夜色遮蔽住了他的臉紅。「她現在還跟你住在一起,但是你也必須承認她已經能夠回到自己族人那裡。也許你很關心她吧,粗暴的矮人?」

「閉上你的嘴,」布魯諾咆哮道。「她只不過是個女僕,讓我生活可以過得輕鬆一點,你不要這麼娘娘腔好不好?」

「頑固,」崔斯特這一次更大聲地重複說。他在這場討論中有一張最後的牌要打。「那對於我呢?矮人們平常不喜歡普通精靈,更別說黑暗精靈了。你怎麼樣解釋你對我的友誼?我除了我的友誼以外。沒有東西可以回報你。你為什麼關心我呢?」

「因為你會帶給我最新的情報,當我們有難……」布魯諾突然停了下來,他知道崔斯特已經把他逼到角落了。

但是崔斯特在這個話題上沒有再進逼了。

這兩個朋友靜靜地看著布林·山德的燈光一一熄滅。不管布魯諾外表上看起來多鐵石心腸,他知道黑暗精靈的評論是正確的;他其實很關心住在這三座湖岸邊的人們。

「那你要怎麼做?」矮人終於開口問他。

「我要去警告他們,」崔斯特回答說。「你低估了你的鄰居們,布魯諾。他們比你所相信的還要頑強。」

「我同意,」矮人說,「但是我懷疑的是他們的性格。每一天我們都看見湖上有人打起來,而且每次都是為了那些該死的魚。這些人都只關心自己的村鎮,其他村鎮全被地精拿去也毫不在乎!現在他們必須要向我還有我的人證明他們會團結抵抗!」

崔斯特必須承認布魯諾的觀察是事實。這些漁夫在最近的幾年變得更加互相競爭,因為硬頭鱒進入了更深的湖底,變得更難捕捉。當每一個城鎮都希望在自己的湖上得到經濟優勢之時,各鎮間的合作關係就蕩到了低點。

「兩天之內在布林·山德將召開議會,」崔斯特繼續說。「我相信我們在野蠻人來之前還有一些時間。但是我害怕任何的延誤,我不相信我們還能在更短時間內讓這些發言人聚在一起。我需要一段時間教導瑞吉斯怎麼做,因為他必須使議會正視這個消息。」

「你說那饞鬼?」布魯諾輕蔑地說,他用他幫這個貪吃的半身人取的綽號來稱呼瑞吉斯。「他去參加議會最大的理由就是為了把肚子塞得飽飽的!那些人寧願聽你的話,也不會聽他的!」

「你低估了半身人,比你低估十鎮的人更多,」崔斯特回答說。「永遠別忘記他帶著那塊寶石。」

「去他的!不過是塊切割得比較好的寶石罷了,」布魯諾堅持說。「我自己也看過,那對我來說根本沒什麼法力。」

「上面的魔法對矮人的眼睛來說太微弱了,也許穿不過你那麼厚的頭骨。」崔斯特笑著說。「但是它就在那裡,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它,也知道這種寶石的傳說。瑞吉斯也許比你所相信的還能影響議會,而且一定比我的影響力大。讓我們如此希望吧,因為你跟我一樣清楚有些發言人很不願執行各鎮聯合的計劃,不管是因為他們對自己力量的傲慢,或是因為他們相信野蠻人侵襲其他比較弱小的對手能夠滿足他們自私的期望。布林·山德仍然是關鍵,但是這個最大的鎮只有那些比較主要的捕魚城鎮,尤其是塔爾歌斯加入,才會想要採取行動。

「你知道東流亡地會幫忙的,」布魯諾說。「他們總是希望十鎮團結起來。」

「還有獨林鎮,因為瑞吉斯代表他們。塔爾歌斯的坎普絕對相信他們的城牆可以獨自抵禦侵略,而他們的敵人塔馬蘭將會被逼得後退。」

「他不會加入任何包括塔馬蘭的組織。而且之後更麻煩的是,如果爭取不到坎普,你也沒辦法讓凱柯尼鎮和凱迪內瓦鎮閉嘴!」

「但這就是瑞吉斯能發揮作用的地方,」崔斯特解釋說。「他的那個紅寶石能夠做到很神奇的事,我跟你保證。」

「你又在講那塊石頭的法力了,」布魯諾抱怨說。「但是饞鬼說他的老主人有十二個那種東西。」他推論說。「威力強大的魔法不會一出現就是一打!」

「瑞吉斯是說他的主人有十二個類似的寶石,」崔斯特更正說。「事實上,半身人不可能有辦法知道那十二個或是其他的寶石有沒有魔法。」

「那為什麼主人會把惟一有魔法的送給饞鬼呢?」

崔斯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是他的沉默讓布魯諾也無可避免地得到跟他相同的結論。瑞吉斯有種收集不屬於他的東西的手段,即使這個半身人解釋說寶石是別人給的禮物……

第六章 布林·山德

布林·山德不像十鎮中的其他村鎮。它驕傲的旗幟高高飄揚在矮人谷以南、三座湖間凍原中央山丘的頂端。沒有一艘湖上的船掛著它的旗子,它在任何湖上也沒有碼頭,但是無可爭辯地,它是這個區域的地理中心,也是各樣活動的集中地。

這是從路斯坎來的主要商隊暫住、矮人們前來交易,以及大部份工匠、手工藝品製造者和估價買賣者居留之處。布林·山德只有在漁獲量上比不上別的城鎮。在都爾登湖南岸的塔馬蘭、塔爾歌斯,以及迪尼夏湖西岸的凱柯尼與凱迪內瓦才是湖面上的霸主。

高牆圍繞著布林·山德,在阻擋寒風的同時也阻止了地精和野蠻人的入侵。在裡面的建築物和這一帶其他村鎮的都很相似:低矮的木造建築。只不過布林·山德裡面的房子是緊靠在一起,並且通常會有好幾個家庭擠在同一小間屋子。雖然這裡很擁擠,但是城裡還是有某種程度的舒適和安全,這是渺無人煙的四百哩地之內最大的文明之處。

當瑞吉斯穿越北牆那鑲著鐵邊的木門時,他總是很享受歡迎他的聲音與氣味。雖然這座城比南方那些大城市小了許多,但是布林·山德公眾市場上的喧囂聲以及街上群集的小販還是讓他想起了在卡林港度過的那些日子。而且就像在卡林港一樣,被遺忘的國度中每一個種族似乎都派了代表到了布林·山德。有高大深色皮膚的沙漠種族混在從月影群島來的淺色皮膚旅行者當中。喜歡吹牛的黝黑南方人以及強壯的高山居民互相交換著各種關於愛情或戰爭的傳說,在每一個街角的酒館中。

瑞吉斯將這些東西照單全收,因為除了位置不同,這些噪音還是一樣的。如果他踏著輕快步伐走過狹窄街道時閉上眼睛,他似乎就重拾了多年前在卡林港嘗過的生活滋味。

然而現在,他的任務太過嚴肅,讓他高興不起來。他被黑暗精靈的壞消息嚇到了,而且對於身為將這個消息傳遞給議會的使者相當不安。

瑞吉斯離開了吵鬧的市場區域,經過了布林·山德發言人凱西歐斯宮殿般的家門前。這是十鎮中最大最奢華的房子,正面有許多柱子,四面牆上裝飾以浮雕。這本來是建造給議會使用的,但是當發言人們對於開會的興趣漸漸消失,在外交上富於技巧並且手段柔軟的凱西歐斯就佔用了這個地方,當成他的正式居所。議事廳則被移到城內遠處角落的空倉庫內。有幾個發言人曾經抱怨過這場改變,可是這些捕魚的村鎮雖然能夠常常在公共事務上對這座主城發揮影響力,可是在這一類對大多數人而言不重要的議題卻不會得到多少支持。凱西歐斯很瞭解他那座城的地位,也知道如何把大部份的其他城鎮操縱於股掌之間。布林·山德的民兵團足夠擊敗其他九鎮中任五鎮的聯軍,而凱西歐斯手下的那些官員壟斷著和南方那些必要市場間的聯繫。其他的發言人也許會對改變會議地點有意見,可是他們對主城的依賴使得他們不敢對凱西歐斯採取任何行動。

瑞吉斯是最後一個進到小小會議廳裡的人。他看了其他九個已經坐在桌前的人,就發現到自己事實上是多麼地不適合擔任這個職位。他被選為發言人只是因為獨林鎮的其他人都沒有意願要出席會議,但是其他發言人都是靠自己英勇的英雄事跡掙到這個位子的。他們是自己村鎮的領袖,籌辦各自的建設與防務。每一個發言人都至少打過二十場仗,因為地精和野蠻人襲擊十鎮的日子比這裡的晴天還要多。在冰風谷有一個很簡單的生存規則,就是如果你不戰鬥,你就活不下去。而出席議會的發言人又都是整個十鎮裡其中一些最老練的戰士。

但瑞吉斯從來沒有因為這些發言人而感到壓迫感,因為他平常在開會時都不說話。獨林鎮被隔絕在小而濃密的冷杉樹林裡,對別人毫無所求。由於他們的漁船隊規模非常小,所以在都爾登湖上的其他三個城鎮也對它沒什麼要求。瑞吉斯除非被逼急了,不然他絕對不發言,每次投票的時候,他也很小心地跟隨大多數人的腳步走。如果會議在一個問題上分裂,他就會聽凱西歐斯的。在十鎮裡頭,跟著布林·山德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然而這一天瑞吉斯發現自己在議會有點麻煩了。他帶來的壞消息會讓他暴露在那些人欺凌弱小的策略與憤怒的報復當中。他把自己注意的焦點集中在兩個最有力的發言人凱西歐斯與坎普身上,這兩個人正坐在長方形會議桌的前頭喋喋不休。坎普看起來像是健壯的拓荒者;雖然不是很高,但是胸膛很結實,手臂上肌肉糾結,同時帶著一種無論是朋友敵人都會害怕的殺氣。

而凱西歐斯看起來則不太像個戰士。他的骨架很小,有著修剪整齊的灰髮以及沒有一點鬍渣的臉頰。他大而明亮的藍色眼睛總是讓人感覺他內心的滿足。但是如果有人看過這個布林·山德的發言人在戰鬥中舉起劍或是帶領部隊衝鋒的樣子,就不會懷疑他的武藝或勇氣。瑞吉斯真的很喜歡這個人,但是他也很小心不讓自己被有機可趁。凱西歐斯可是以犧牲他人成全自己而聞名的。

「會議開始,」凱西歐斯宣,拿著議事棰往桌上敲。這個會議主席一向都是很儀式化地來開始會議,他會念出原本就計劃好的提案來增加會議重要性的光環,這使得有些偶爾代表遠處城鎮來開會的惡棍印象深刻。但是現在,由於議會功能的退化,使得程序儀式只不過是用來延遲會議的結束,使十個發言人都感到遺憾。結果是每一次集會都削減了更多的程序儀式,有些人也提過要全部刪掉。

當整張單子上的東西念完了,凱西歐斯就轉而開始討論重要的議題。「在議事日程上排的第一件事,」他說,他好不容易瞄了一眼攤在他面前的記錄,「是關於迪尼夏湖上的姊妹鎮凱柯尼與凱迪內瓦的領土糾紛。我看到朵林·魯加已經帶來他上一次會議時說好要帶來的文件,所以我將發言權交給他。請魯加發言。」

朵林·魯加是一個骨瘦如柴,皮膚黝黑的人,他的眼神一直不安地四處注視,當主席提到他時,他簡直要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現在在我手中的,」他大喊著並舉起的手中握著陳舊的羊皮卷,「是凱柯尼和凱迪內瓦原本的協議,由雙方的領導人簽字的,」他伸出指控的手指對著凱迪內瓦的發言人,「也包括你的簽名在內,傑辛·布蘭特!」

「那是在相互友好的時候,在善意的精神下簽署的,」傑辛·布蘭特反駁說,他是一個較為年輕的金髮男子,稚氣的臉龐常讓人以為他很天真。「打開羊皮卷,發言人魯加,讓議會的所有人看一看。他們會看到上面完全沒有關於東流亡地的規定。」他環視了一下其他發言人。「東流亡地在協約中規定把湖分成兩半的時候連個小村莊都還算不上,」他解釋說,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他們那時連一艘漁船都沒有。」

「各位發言人,」朵林·魯加大喊,吵醒了一些已經快要打起瞌睡的人。同樣的爭吵佔據了前四次會議的時間,可是兩邊都絲毫佔不到上風。除了兩鎮和東流亡地的發言人以外,這個話題對其他人既不重要也很無趣。

「我們當然不能因為東流亡地的興起而怪罪凱柯尼,」朵林·魯加辯護說。「誰能夠預見東方路的出現?」他問道,他指的是東流亡地所蓋的那條通向布林·山德,又直又平坦的道路。它設計得很好,對這個迪尼夏湖東南角的小村鎮是個很大的恩賜。它結合了遠處社群和通向布林·山德的便捷交通之優點,於是成為十鎮中成長最快速的地方,漁船隊膨脹到跟凱迪內瓦旗鼓相當的地步。

「誰料到了?」傑辛·布蘭特反駁說,現在他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慌亂。「很明顯的是,東流亡地的成長逼得凱迪內瓦跟他們在湖的南方水域中作嚴酷的競爭,而凱柯尼的船則是自由地航行在湖的北半部。但凱柯尼卻冷淡地拒絕重新協商條件,來補償這種不均衡的狀態!我們沒辦法在這種條件下繁榮起來!」

瑞吉斯知道他必須在布蘭特與魯加的爭論一發不可收拾之前展開行動。前兩次的會議都因為他們的爭執而拖延到現在,瑞吉斯不能在告訴他們野蠻人即將入侵之前就讓會議解散。

他遲疑了一下,他必須再次對自己承認沒有其他的選擇了,他也不能從這件緊急的任務上撤退;如果他什麼都不說,他的避難所將會被摧毀。即使崔斯特跟他保證他擁有的力量,他還是懷疑那塊寶石是否真的具有魔法。但是由於他自己的不安全感(這是此種矮小種族的特性),瑞吉斯發現自己盲目地相信崔斯特的判斷。黑暗精靈是他認識的人裡頭最有知識的,擁有的經驗也比瑞吉斯所能說的傳奇故事還要多。現在該是行動的時候了,半身人決心要試試黑暗精靈的計劃。

他抓起了面前桌上的小木槌。他感覺到非常的陌生,這是他第一次用這個東西。他輕輕地敲了木桌,但是其他人都正專心地看著魯加與布蘭特之間發生的互相叫囂。瑞吉斯再次提醒自己黑暗精靈的消息很重要,然後拿錘子重重敲了下去。

其他的發言人都轉向半身人,臉上一副茫然的表情。瑞吉斯在會議中很少說話,除非被一個直接的問題逼到角落。

布林·山德的凱西歐斯敲下他沉重的木槌。「現在會議轉由…呃…獨林鎮的代表發言。」他說,從他忽高忽低的音調中,瑞吉斯猜出他是掙扎著來嚴肅對待半身人的發言請求。

「各位發言人,」瑞吉斯試探性地開始說,他的聲音由於害怕而變得尖銳。「我雖然很尊重凱迪內瓦與凱柯尼發言人之間爭論的重要性,但是我相信我們還有更緊急的問題要討論。」傑辛·布蘭特與朵林·魯加由於被打斷而臉色發青,但其他人都好奇地看著半身人。這是個好的開始,瑞吉斯想,我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清了清喉嚨,試著要讓自己的聲音穩定下來,並且使人更印象深刻。「我毫無疑問地得知野蠻人部落將要聯合攻擊十鎮!」雖然他試著讓這個宣告聽起來更戲劇性,但是瑞吉斯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群無動於衷又困惑的人。

「除非我們結盟,」瑞吉斯繼續用著急的語氣說,「那一群人會把我們的城鎮各個擊破,殺掉任何膽敢反抗他們的人!」

「的確,獨林鎮的瑞吉斯發言人。」凱西歐斯用一種刻意冷靜,但事實上是嘲笑著瑞吉斯的聲音說。「我們以前也被野蠻人襲擊過。沒有必要在這裡……」「這一次不一樣!」瑞吉斯高呼說。「所有的部族都聯合起來了。以前的襲擊是一個部族對付一個城市,通常我們也處理得很好。但塔馬蘭或凱柯尼,甚至布林·山德怎麼可能對抗冰風谷所有蠻族的聯合軍?」有些發言人靠回椅子上去沉思半身人所說的話;其餘的則開始私下竊竊私語,有些很憂慮,有些則是憤怒和不信。最後凱西歐斯又敲了槌子,要整個議事廳安靜下來。

然後,塔爾歌斯的坎普用他令人熟悉的虛張聲勢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能發言嗎,友好的凱西歐斯?」他用不必要的客氣問道。「也許我能夠讓大家用比較適當的眼光來看這重大的宣告。」

瑞吉斯與崔斯特在計劃半身人於議會中的行動時都做過一些假設。他們知道在十鎮互助原則下奠基並繁榮的東流亡地一定會公開支持共同對抗野蠻人的念頭。同樣地,十鎮中最容易被攻擊也被劫掠最多次的塔馬蘭和獨林鎮將會欣然接受別人給的任何幫助。

但是如果塔爾歌斯的坎普拒絕接受這個計劃,連能夠在這樣的同盟獲益最多的塔馬蘭發言人阿果瓦也會規避這件事並保持沉默。塔爾歌斯是九個漁業村鎮中最大也最強的,它的船隊規模是第二大的塔馬蘭的整整兩倍。

「各位議會的成員,」坎普開始說了,他身體往前傾,使他在其他人的眼裡看起來大些。「讓我們在擔心之前先來知道半身人所說故事的更多細節。我們擊退過蠻族入侵者太多次,所以能夠相信即使我們最小城鎮的防衛措施也是足夠的。」

當坎普繼續他那論點設計好要摧毀半身人可信度的演說之時,瑞吉斯感覺自己越來越緊張。崔斯特很早就認定在他們的計劃中塔爾歌斯的坎普是關鍵,但瑞吉斯比黑暗精靈更清楚瞭解這坎普不是好應付的。坎普的個人特質正好很清楚地描寫了塔爾歌斯這個大鎮的行事風格。他身材高大,又喜歡仗勢欺人,即使是在面對凱西歐斯時,也常常會充滿威脅性的發怒。瑞吉斯之前試著要把計劃中的這一部份改掉,但是崔斯特很堅持。

「如果塔爾歌斯同意接受與獨林鎮結盟,」崔斯特推論說,「那塔馬蘭就會欣然加入,這座湖上惟一剩下的布理門鎮就沒有別的選擇,只得同意。布林·山德一定不會反對最大且物產最豐富的湖上四鎮結盟,而東流亡地也會第六個加入公約。那就達成了很明顯的多數。」

其餘的城鎮將不得不加入共同聯盟,沒有別的選擇。崔斯特相信凱迪內瓦與凱柯尼害怕東流亡地會在未來的議會中得到特別待遇,所以會誇張地表現出忠誠,希望他們在凱西歐斯的眼裡蒙思。紅水湖上的兩個城鎮蜜酒鎮與道根之洞雖然由於僻處邊緣,在入侵中相對安全,但也不敢反對其他八個城鎮。

但是瑞吉斯在看到坎普從桌子對面瞪過來的眼神時,瞭解到這一切都只是樂觀的想法。崔斯特承認在結盟的過程中最大的障礙就是塔爾歌斯。這個強大的城鎮太傲慢,相信自己可以撐過任何野蠻人的襲擊。而如果它生存了下來,那它競爭者所受的破壞會對它很有利。

「你說你知道了有人要入侵的消息,」坎普開始說。「你怎麼會得到這個有價值又很難得到的情報呢?」

瑞吉斯發現自己的太陽穴在冒汗。他知道坎普的問題會引到哪邊去,但是他沒有辦法迴避這個事實。「從一個常在凍原上旅行的朋友那裡知道的。」他坦誠地回答。

「那個黑暗精靈嗎?」坎普問。

由於瑞吉斯的頸子向上彎,而坎普又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瑞吉斯很快就發現自己已經被迫進入守勢。這個半身人的爸爸曾經警告過他當他面對人類的時候常會處於不利的地位,因為人類在肉體上必須低頭才能跟半身人對話,就像跟自己的小孩說話一樣。在這樣的情況下,爸爸的話讓瑞吉斯覺得心痛又真實。他擦去了上唇上的一滴汗。

「我沒辦法代替你們其餘的人說話,」坎普繼續說,接著笑了出來,用一種荒謬的眼光來看半身人嚴重的警告,「但是我還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不是因為黑暗精靈的一番話就跑去躲在城裡!」這個魁梧的發言人再次笑了,這次笑的不只他一個人了。

塔馬蘭的阿果瓦對半身人失敗的意圖提供了一些意料不到的幫助。「也許我們應該讓獨林鎮的發言人繼續說。如果他的話是真的…」

「他的話只不過是黑暗精靈謊言的回聲!」坎普咆哮說。「不要理他,我們以前就擊退過野蠻人,而且……」

但是之後坎普也突然停了下來,因為瑞吉斯跳上了會議桌。這是崔斯特計劃中最危險的部份。黑暗精靈對這一部份很有信心,甚至描述了實際的情況,就好像不會有任何問題一樣。但是瑞吉斯感覺臨近的災難就在他身邊徘徊著。他的手緊鉤在背後,也試著要表現出一切在控制之內的樣子,如此凱西歐斯才不會對他不尋常的策略採取制止的行動。

在阿果瓦分神的時候,瑞吉斯悄悄把紅寶石墜子從背心裡頭弄出來。在他走上走下,把桌子當作自己舞台的時候,它在他胸前閃閃發亮。

「你們知道什麼,可以這樣嘲笑黑暗精靈?」他質問其他人,特別針對坎普。「你們當中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說出被他傷害之人的名字嗎?不行!你們因為他族人的罪而責罰他,但是你們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想過崔斯特·杜堊登跑到我們當中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拒絕接受自己族人的生活方式?」議事廳中的寂靜使得瑞吉斯相信他如果不是打動了這些人,就是被視為胡說。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傲慢或愚蠢到認為他這場小小的演說可以完成他的任務。

他走過去面對坎普。這一次是他往下看了,但是塔爾歌斯的發言人似乎到了快要爆笑出來的邊緣。

瑞吉斯必須迅速行動。他微微彎下腰,把手舉到臉頰邊,假裝要抓癢,事實上則是想要讓墜子開始旋轉,當它蕩過去的時候就用手臂輕敲它。然後他耐心地保持片刻沉默,照崔斯特吩咐的來數。十秒過去了,坎普的眼睛眨也不眨。崔斯特曾經說過這樣就夠了,但是瑞吉斯一方面驚訝,一方面又擔心這樣是否能完成任務,於是在膽敢測試黑暗精靈的信心之前又等了十秒。

「你們一定能夠瞭解事先防範這次攻擊是有智慧的作法,」瑞吉斯鎮靜地建議。然後他用只有坎普能聽見的耳語補充說:「這些人仰望你的引導,偉大的坎普。軍事同盟只會增高你的地位與影響力。」

效果很讓人吃驚。

「也許半身人的話裡頭比我們一開始所相信的包含有更多的東西。」坎普機械性地說著,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紅寶石。

瑞吉斯發了一陣呆,然後就站直,把寶石藏回背心後面。坎普搖了搖頭,就好像從腦中清除一個令他困惑的夢,然後揉了揉他乾燥的眼睛。這個塔爾歌斯的發言人似乎沒辦法憶起最後的片刻,但是半身人的建議已經深植在他腦海。坎普自己也驚訝地發現他的態度變了。

「我們應該聽瑞吉斯的話,」他大聲宣告說。「因為組成這樣一個聯盟並不會讓狀況變得更糟,但是什麼也不做的結果可能真的很嚴重!」

傑辛·布蘭特抓住了這個好機會,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坎普發言人說得很有智慧,」他說。「把我們凱迪內瓦鎮,算進將要擊退敵人的軍隊中!」

其餘的發言人都向崔斯特料想的一樣排在坎普背後,而朵林·魯加又做出了一番比布蘭特還誇張的忠誠表現。

瑞吉斯當天稍後離開議會時,他感到相當驕傲,而他對於十鎮存活下去的希望又回來了。但是半身人發現他滿腦子充斥著關於他所發現的寶石力量的想法。他想要找出最不容易失敗的方法把這個剛發現,可以說服別人合作的力量轉化為利益與逸樂。

「普克真好,居然給我這個!」他走出布林·山德城門的時候這樣告訴自己,然後走向他跟崔斯特與布魯諾約好相會的地點。

第七章 即將來臨的風暴

他們在黎明之時出發,像憤怒的旋風一樣衝過了凍原。動物、怪物、甚至兇猛的雪猿在他們面前都恐懼地逃走。凍結的土地在他們沉重的腳步下裂開,凍原寒風無盡的低語被他們戰神之歌的力量掩蓋。

他們行軍到深夜,在黎明的第一道晨光灑下之前又再度出發,超過兩千名野蠻人戰士渴求著鮮血與勝利。

崔斯特·杜堊登坐在凱恩巨錐北面的半山腰,他的斗篷在呼嘯著穿過山石的寒風下緊緊地裹著。黑暗精靈在布林·山德會議之後每個晚上都待在這裡,他紫色的眼睛不斷掃視著黑暗的平原,要尋找即將來臨之風暴的最初跡象。由於崔斯特要求,所以布魯諾安排了瑞吉斯在他身邊。風像一隻看不見的動物夾住了半身人,他把自己擠在兩塊大石頭中間,進一步地保護自己不受那些不被歡迎的寒風侵襲。

如果有別的選擇,瑞吉斯可能會縮在獨林鎮他柔軟溫暖的被窩當中,聽他溫暖屋子牆外樹枝搖曳的聲音。但是他瞭解身為一個發言人,每個人都希望他去執行他在議會中所建議的行動。對其他發言人和代表矮人出席戰略會議的布魯諾來說,他們很快就發現半身人在組織軍隊或訂定作戰方案上沒什麼用,所以當崔斯特告訴布魯諾他需要一個傳信者跟他一起守望之時,矮人馬上就要瑞吉斯自告奮勇。

現在半身人真是慘透了。他的雙腳與手指都被凍得麻木,他的背因靠在堅硬的石頭上而發痛。這是在外面過的第三個夜晚,瑞吉斯不斷地抱怨,這更加重了他偶然打噴嚏時的不適。然而崔斯特在這種條件下卻坐著一動也不動,他為了完成責任不會顧到自己所受的壓力。

「我們還要等幾個晚上?」瑞吉斯發出悲鳴說。「我確定有一天早上,也許就是明天,他們就會發現我們凍死在這座天殺的山上!」

「別怕,小朋友,」崔斯特帶著微笑回答。「這些風告訴我們現在是冬天。野蠻人很快就會來,他們決心要打敗初雪。」就在說話的時候,黑暗精靈的眼角瞥見了火光一閃。他突然從蹲的姿勢站起,嚇了半身人一跳,然後轉向火光的方向。他由於警覺的反射動作而縮緊了肌肉,眼睛努力要去找確定的跡象。

「什麼…」瑞吉斯開始說,但是崔斯特用伸出的手掌要他安靜。第二點火光在地平線邊緣閃了一下。

「你的願望達成了,」崔斯特確定地說。

「他們在那裡嗎?」瑞吉斯低聲道。他的夜視力不可能比得上黑暗精靈。

崔斯特靜靜地站著,專心了好一陣子,試圖估計出營火的距離,並計算野蠻人走到目的地所需的時間。

「去找布魯諾和凱西歐斯,小朋友,」他終於說。「告訴他們,明天日正當中時敵軍會抵達布理門小徑。」

「跟我一起去,」瑞吉斯說。「你帶著這麼緊急的軍情,他們一定不會趕你的。」

「我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崔斯特回答說。「現在快去!告訴布魯諾,只能告訴布魯諾,我會在明天第一道曙光之時在布理門小徑等他。」與此同時,黑暗精靈奔進了黑暗之中。他有一段長路要走。

「你去哪裡?」瑞吉斯在他身後大喊。

「到地平線的那端去!」暗夜中傳來這樣的呼聲。

然後就只剩下寒風的低語。

野蠻人們在崔斯特抵達營地外圍時剛紮好營。這些入侵者離十鎮如此近,所以戒備森嚴;崔斯特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們派了很多人守夜。但即使他們很機警,但營火卻刻意燃得小小的,而且這是夜晚,屬於黑暗精靈的時間。平常很厲害的守衛也贏不過從完全不知到有光的世界來的精靈,他可以施法造出一團最銳利的眼睛也無法看穿的黑暗,而且把這黑暗帶在身邊,像是一件真正的斗篷一樣。他就像黑暗中的影子一樣看不見,他的腳步就像躡著腳走路的貓一樣無聲,崔斯特就這樣穿越了許多守衛,進入了營區的中心。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野蠻人還在唱歌,聊著明天即將發生的戰役。雖然腎上腺素與嗜血的慾望在他們血管中流動,也沒辦法解除他們強行軍的疲勞。大部份的人都安詳地睡了,他們沉重而規律的呼吸讓正在尋找他們那些在討論作戰計劃的首領的崔斯特覺得安心。

在營地中,有幾個帳棚聚集在一起。然而其中只有一個在入口處外面有衛兵。門口的布簾蓋著,但是崔斯特能看見裡頭透出的燭光,也能聽到粗啞的聲音,常常在憤怒中高起來。黑暗精靈繞到那後面去。幸運地,沒有戰士被允許在那座帳棚後面睡覺,所以崔斯特離其他帳棚都很遠。他為了以防萬一,拿出了背包中的豹形小雕像。然後他拔出了細細的匕首,在鹿皮帳棚上刺了一個小洞,然後向裡面窺視。

裡面有八個人,七個是野蠻人酋長,還有一個矮小的黑髮人,崔斯特知道他不可能來自北方。酋長們在地上圍著那個南方人坐成一個半圓,問他第二天將要遭遇的地形和敵人軍力。

「我們要先摧毀在森林裡那個城鎮,」帳棚中身材最巨大的人堅持說,他也許是崔斯特看過最巨大的人,身上有著麋鹿的符號。「然後我們再按照你的計劃去那個叫布林·山德的地方!」

那個矮小的人看來非常驚慌憤怒,但是崔斯特能夠看出他對巨大野蠻人的恐懼使得他的反應緩和了下來。「偉大的希夫斯塔王,」他試探性地回答說,「如果漁船隊在我們抵達布林·山德之前就發現出事,那我們就會發現在那座城的牆中有比我們人數還多的軍隊在等我們!」

「那些只不過是軟弱的南方人!」希夫斯塔咆哮著,驕傲地挺起他厚實的胸膛。

「偉大的君王,我向你保證我的計劃能夠滿足你對南方人之血的慾望,」那個黑髮人說。

「那就說吧,十鎮的迪柏那曾。向我的人證明你的價值。」

崔斯特能夠看出最後一句話讓這個叫做迪柏那曾的人緊張了起來,因為野蠻人之王詢問的語氣清楚地表現出他對南方人的輕蔑。黑暗精靈知道野蠻人們對外界的人普遍是怎麼想的,所以知道在這場戰役中任何一個微小的差錯都會使這個矮小的人送命。

迪柏那曾彎腰從腳邊拿起了一個羊皮卷。他打開遞給野蠻人之王看。那是張簡陋的地圖,只粗略地畫了一些線條,上面的線條又因為南方人的手微微顫抖而更模糊了,但是崔斯特能夠清楚看出上面許多標記都代表十鎮在一片廣漠荒原上的位置。

「在凱恩巨錐的西方,」迪柏那曾解釋說,他的手指沿著地圖上最大湖的西岸走,「這裡有一條細長的高地叫做布理門小徑,夾在山與都爾登湖之間。我相信從我們的位置出發,這是最直接通向布林·山德的路。」

「在湖岸上的城鎮,」希夫斯塔推論說。「是我們第一個要毀滅的!」

「那是塔馬蘭。」迪柏那曾回答。「它全部的人都是漁夫,我們過去的時候他們會在湖上。你在這裡沒什麼好玩的。」

「我們才不會在背後留著活生生的敵人!」希夫斯塔大吼,幾個其他的首領也喊著同意。

「不,當然不會,」迪柏那曾說。「但是當船出去捕魚時,要擊敗塔馬蘭不需要那麼多人。讓哈夫丹王帶著熊之部族包圍那個村鎮,而其他人則跟著大王您還有畢歐格王進逼布林·山德。燃燒城鎮的火焰會讓個船隊,甚至都爾登湖其他城鎮的船都到塔馬蘭上岸,哈夫丹王會在碼頭上殺光他們。我們要讓他們跟塔爾歌斯要塞隔絕,這是很重要的。這樣布林·山德會沒辦法及時得到來自其他湖的支援,必須獨自對抗你們。麋鹿部族會圍住城池所在的山丘,阻斷任何逃跑的路或是緊急增援的軍隊。」

增援的部隊離得太遠了。

「這座城會在日落之前陷落!」迪柏那曾得意地宣稱。「你們的人會享受到整個十鎮中最好的戰利品!」圍坐的酋長們對南方人宣告的勝利揚起了一陣歡聲。

崔斯特把背靠向帳棚,思考他所聽到的東西。這個叫做迪柏那曾的黑髮人對十鎮的事很清楚,也瞭解他們的長處和弱點。如果布林·山德被攻陷,那麼將不會再有任何組織性的抵抗行動。事實上,只要掌握了這個固若金湯的城池,野蠻人就可以慢慢地隨他們高興攻擊其他所有的村鎮。

「你又再一次對我顯出了你的價值,」崔斯特聽見希夫斯塔對南方人如此說,之後的對話也讓黑暗精靈知道這就是他們最終接受的計劃。接著崔斯特就把他敏銳的感覺集中在四周的營地上,想要找出最佳的脫身路徑。他突然注意到兩個守衛一面走一面說話。雖然他們太遠了,人類的肉眼看到他也只會以為是帳棚邊的影子,然而他知道如果他一動,那些人就一定會察覺。

崔斯特立刻行動,他把那黑色的小雕像放到地上。「關海法,」他輕輕地呼喚。「來到我身邊,我的影子。」

在廣大星界的某個角落,一頭豹正踏著迅速而輕巧的腳步,跟隨著一頭鹿的影像前進。如自然界中真的鹿跟豹做過無數次相同的行動,這是本能的引導。這頭豹屈膝準備要做最後的一躍,感覺到即將來臨的殺戮所帶來的甜美。這是自然的命令,也是豹存在的目的,而肉則是它的獎賞。

然而當它聽到對自己真名的叫喚時,它突然停了下來,將其他的本能都甩開,只專心聽著它主人的呼喚聲。

這頭大豹的靈魂跳進了標示出界與界間虛空長而黑暗的通道,尋找在物質界代表它生命的光點。然後它就到了身為它靈魂伴侶兼主人的黑暗精靈身旁,蹲伏在人居處懸掛的鹿皮所造成的陰影之下。

它瞭解主人召喚的急迫性,快速地打開心房傾聽主人的吩咐。

兩個衛兵小心翼翼地來到這裡,試著要看清楚在首領帳棚旁邊的黑影是什麼。突然關海法跳向他們,越過了他們拔出的武器上方。兩個衛兵徒勞地揮著劍,跟在豹後面跑,尖叫著警告營中其餘的人。

在這分心的驚訝中,崔斯特悄悄向另一個方向潛行。他聽到了關海法衝過熟睡戰士的營帳間時,野蠻人間呼喊的警告。當豹穿越一大群人時,他不由得笑了出來。看到一頭豹動作優雅迅捷猶如貓科動物的神靈一般,老虎部族的人不但沒有追,還跪下舉手高呼感謝坦帕斯。

崔斯特沒有遇上什麼麻煩就逃出了營區的範圍,因為所有的哨兵都往發生騷動的方向跑。當黑暗精靈跑到了開闊凍原的黑暗中,他轉向南方的凱恩巨錐並且加速穿越這孤寂的平原,全心要完成防禦反制計劃最後的關鍵部份。星星告訴他到黎明只剩下三個小時,他知道如果要完全準備好偷襲,他跟布魯諾的會面不能延遲。

那些野蠻人驚訝的喧鬧聲很快就平息了,除了老虎部族將要持續到天亮的祈禱聲以外。幾分鐘之後,關海法輕易地跟了上來,跑到崔斯特的身邊。

「你救了我的命太多次了,我信賴的朋友,」崔斯特拍著豹佈滿肌肉的頸子說,「比一百次還多!」

「他們已經互相爭吵了兩天,」布魯諾厭煩地說,「大敵終於逼近還真是一件好事!」

我們最好用不同的方式來稱呼野蠻人的到來。」崔斯特回答,然而他平常有著堅毅表情的臉上也浮現了微笑。他知道他的計劃很完整,而這一天戰役的主控全將操在十鎮之人這一方。「現在去設陷阱,你沒什麼時間了。」

饞鬼一告訴我們你的情報,我們就開始把女人和小孩載到船上。」布魯諾解釋說。「我們會在這一天過完之前把那些害蟲趕出們的疆界!」矮人跨大步擺出了戰鬥的姿勢,又把他的斧頭砍在自己的盾牌上來強調他這番話。「你對戰爭的眼光很不錯,精靈。你的計劃會讓野蠻人反吃一驚,而且會平均地分配榮耀給那些需要榮耀的人!」

「即使塔爾歌斯的坎曾也會很高興。」崔斯特同意說。布魯諾拍了拍他朋友的手臂,然後轉身離開。「那你會跟我並肩作戰嗎?」他回頭問,雖然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應該是。」崔斯特向他保證。

「那頭豹呢?」

「關海法已經扮演完了他在這場戰役中的角色,」黑暗精靈回答說。「我會馬上送我的朋友回家。」

布魯諾聽到這個答案很高興;他並不信任黑暗精靈的神奇魔獸。「那不是自然的東西,」他走下布理門小徑向十鎮聚集的軍隊前進時說。

布魯諾已經離得太遠了,所以崔斯特聽不清楚他在念些什麼,但是黑暗精靈太瞭解矮人了,猜得出他的喃喃自語大概是什麼意思。他能瞭解布魯諾跟很多其他的人對不可思議的豹所感受的不安。使用魔法是他們地底世界族人很出名的一部份,也是他們每天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實,但是這在地表的種族間卻是較為稀少並且不被瞭解。特別是矮人會對這一類事物會感到很不舒服,除了他們自己常常製作的魔法武器與鎧甲之外。

然而黑暗精靈自己從遇見關海法的第一天就毫不憂慮。當時這頭豹屬於瑪索吉·赫奈特,屬於在巨大的魔索布萊城中地位崇高的某個顯赫家族,那是一個魔王為了交換瑪索吉對付一些麻煩的侏儒而給他的禮物。在當年地底城市的生活中,崔斯特與這頭豹有著密切的接觸,而且常常是被計劃好的。他們彼此的情感到後來勝過了豹與原來主人的關係。

關海法甚至曾在崔斯特幾乎死定了的時候救過他,就好像豹在看顧保護黑暗精靈,雖然那時崔斯特還不是它的主人。崔斯特獨自離開魔索布萊要到鄰近的城去,成了洞穴釣客蟹的獵物,那是一種住在黑暗洞穴中的蟹形動物,平常躲在坑道高處的壁籠裡,然後放下一條看不見又有黏性的線。就像釣魚的人一樣,洞穴釣客蟹會等候,而崔斯特就像一條魚一樣落入了它的陷阱中。那條很黏的線完全纏住了他,當他在走道的石牆邊被往上拉的時候,他無助地放棄了掙扎。

他知道自己沒有生還的希望了,也清楚瞭解死亡正在等待著他。

但是這時關海法出現了,它沿著牆壁的裂縫與突出的地方往上跳到了怪物的高度。它不顧自己安危,也沒人命令它,這頭豹直接衝向了釣客蟹,把它從高處打了下去。怪物只求自保,想要爬走,但是關海法重重打了下去,就好像為了它攻擊崔斯特而懲罰它一樣。

崔斯特與豹從那一天起就知道他們是注定要在一起奔跑的。但是豹沒有權力違反主人的命令,崔斯特也沒有權利跟瑪索吉要這個雕像,特別是赫奈特家族在地底世界的家族排行階層裡頭遠比崔斯特家族的地位高。

所以黑暗精靈與豹繼續維持著分隔兩地的戰友關係。

然而不久之後發生了一件崔斯特不能忽略掉的事。關海法常常跟瑪索吉一起出去襲擊別人,不管是對付敵對的黑暗精靈家族或是其他地底世界的居民。豹平常都會很有效率地完成主人的命令,很興奮地要在戰鬥中幫助主人。然而在某一次對地底侏儒一族的襲擊當中(那是一些在地底深處挖礦的謙虛侏儒,常常倒霉地在他們的棲息地碰上這個黑暗精靈),瑪索吉實在惡毒得太過分了。

在最初的攻擊之後,倖存的侏儒分散到他們如同迷宮的許多坑道中。這次的襲擊很成功;寶物找到了,而且被帶走了,那一族人也被殺得差不多了,很明顯不會再去煩黑暗精靈了。但是瑪索吉想要更多鮮血。

他用關海法這只驕傲又有尊嚴的豹當他的謀殺機器。他派豹去追那些逃亡的侏儒,將他們一一趕盡殺絕。

崔斯特跟其他的幾個黑暗精靈看見了這景象。其他人由於本性邪惡,所以認為這是個不錯的遊戲,但崔斯特發現自己非常憎惡這件事。不只如此,他知道這恥辱嚴重傷害了豹的自尊。關海法是獵人,而不是殺手,命令它執行這種罪惡是一種嚴重的侮辱,更不要說瑪索吉加在無辜的侏儒身上的恐懼了。

這件事實際上是長久隱忍眾多憤怒的爆發點,崔斯特已經不能再忍耐了。他總是知道自己在很多層面上和族人不同,雖然他常常會害怕自己其實比自己所相信的更像他們。他很少會冷酷無情,也認為別人的死亡不只是大部份黑暗精靈所認為的一種遊戲。他沒辦法描述這種心情,因為黑暗精靈的語言中從來沒有一個字提過這種特性,但是對後來才認識崔斯特的地表居住者來說,這叫做良心。

一個禮拜後的某一天,崔斯特在魔索布萊喧鬧的城外單獨遇上了瑪索吉。他知道這一刀下去就不能回頭了,但是他沒有遲疑,將他的彎刀插進了瑪索吉的肋骨間。那是他一生中惟一一次殺害了自己的同族,違背了他不殺同族的信念,雖然他極端厭惡他的族人。

然後他拿起了雕像就逃,本來只打算找到地底世界無數黑暗洞穴中的一個來藏身,但偶然走上了地表。然後由於他的種族,他在人口眾多的南方一個城接一個城被拒絕和迫害,所以他走上了通向邊荒十鎮的道路,那是無家可歸者的熔爐,人性最後的前哨,在那裡至少他被容忍了。

他並不太在乎甚至在這裡還常常被人閃避。他已經得到了半身人、矮人們、以及布魯諾的養女凱蒂布莉兒的友誼。

他還有關海法在他身邊。

他再次拍了拍這頭豹肌肉結實的頸子,然後離開布理門小徑去找一個黑暗的山洞,讓他能夠在戰役之前稍作休息。

第八章 染血的原野

野蠻人部隊在中午之前進入了布理門小徑。他們期盼著用戰歌宣告這光榮的前進,但是他們也瞭解如果要成功執行迪柏那曾的計劃,某種程度的隱密是很重要的。

迪柏那曾在哈夫丹王旁邊行進時,很高興看到都爾登湖上點點船帆的熟悉景象。他相信這將是一次完美的偷襲,然後他注意到有些船已經揚起了顯示捕到魚的紅旗。「勝利者將得到更多的東西。」他低聲笑道。當熊之部族離開主力前往塔馬蘭的時候,野蠻人們還沒有開始唱戰歌,然而揚起的煙塵會告訴一個機警的觀察者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了。他們繼續往布林·山德前進,並且當主城映入眼簾的時候,他們喊出了第一次的歡聲。

都爾登湖邊四鎮的聯合軍隊躲在塔馬蘭鎮內。他們的目標是要快速強力地打擊進攻這個城鎮的小部族,盡可能在短時間內完全解決他們,然後衝過去幫忙布林·山德,將其餘的敵軍包圍在兩軍之間。塔爾歌斯的坎普統帥這邊的行動,但是他答應當地的發言人阿果瓦要由塔馬蘭來首先攻擊。

哈夫丹的軍隊蜂擁進入鎮裡面的時候,第一批建築被點燃了。塔馬蘭在九個漁業村鎮裡面人口僅次於塔爾歌斯,但是它的建築分佈是不規則散開的,許多房子延伸到廣大的地區,房子之間隔著大道。它的居民得到了隱私和呼吸的空間,讓這座城鎮有一種偏僻的氣氛,使人看不出它真正的人數。然而,迪柏那曾還是感覺到這個地方被不尋常地遺棄了。他對身邊的蠻人之王提出了他的擔心,但是哈夫丹向他保證那些鼠輩只不過是因為熊的到來而逃去躲了起來。

「把他們從洞裡拉出來,燒掉他們的房子!」野蠻人大吼。「讓那些湖上的漁夫聽見他們女人的叫聲,看見他們燃燒的城鎮冒出的煙!」

但是接著一枝箭射中了哈夫丹的胸膛,深深穿過了他的血肉,刺進了他的心臟。這個震驚的野蠻人在恐懼中低頭砍著還在震動的箭桿,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喊出最後的一聲,死亡的黑暗就從四面八方包圍住他了。

塔馬蘭的阿果瓦用他的白楊木弓讓熊之部族的王永遠安靜了下來。然後阿果瓦發出了攻擊信號,都爾登湖邊四鎮的部隊跳了出來。

他們從每棟屋子的屋頂上跳下,從每一條巷道和街口跳出。面對著這一大群人的猛烈攻擊,困惑的野蠻人們瞭解到戰鬥很快就會結束了。許多人在拔出武器之前就被殺了。

有些戰鬥經驗豐富的入侵者們形成了小隊伍,但是為了自己家園與所愛之人作戰,並且配備著矮人鐵匠們鍛造的武器與盾牌的十鎮部隊很快就推進了。這些無懼的防守者靠著人數優勢又砍倒了許多入侵者。

在塔馬蘭邊緣的一個巷道中,兩個野蠻人逃過身邊之時,瑞吉斯躲在一輛小馬車下面。半身人因為個人的兩難問題而掙扎;他不想被人視為懦夫,可是他又不打算跳回去跟比他高大的人打。當危險過去之後,他繞回馬車後面,試著要想出他的下一個行動。

突然一個黑髮人,瑞吉斯認為是十鎮民兵的一員,進入了巷道,看見了這個半身人。瑞吉斯知道他躲貓貓的遊戲已經玩完了,現在應該是他要挺身而出的時候了。「有兩個人渣跑到那邊去了!」他對這個黑髮的南方人大叫道。「來,我們如果跑怏一點,還能追上他們!」

然而迪柏那曾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他拼了命要活下去,所以之前決定要溜出巷道,在另一個巷道中以民兵的身份出現。他不想要留下任何目擊他背叛的證人。他穩穩地走向瑞吉斯,細長的劍準備要出手了。

瑞吉斯感覺到這個逼近之人的行為有點不大對勁。「你是誰?」他問道,然而他也預料到料方不會回答了。他覺得他認識這城中的每一個人,可是他不認為自己之前看過這個人。他已經在懷疑這就是崔斯特對布魯諾描述的叛徒了。「我之前怎麼沒看過你…」

迪柏那曾的劍揮向半身人的眼睛。瑞吉斯很機敏而且總是很小心,所以突然向旁邊一側身,然而劍還是削到頭的側面,他收不住力道,旋轉著摔到地上。那黑髮人帶著無情冷血的平靜,再次向他靠了過來。

瑞吉斯爬了起來,然後開始向後退,攻擊者步步進逼。但是接著他就撞到了小馬車。迪柏那曾很有步驟地前進。半身人已經無處可逃了。

瑞吉斯在絕望中從背心裡頭拿出了他的紅寶石魔墜。「不要殺我,」他懇求道,他拿著鏈子,讓這個閃耀的寶石魅惑地舞動著。「如果你放我走,我就會給你這個,再告訴你哪裡還有更多!」迪柏那曾看著寶石而稍微猶豫了一下,瑞吉斯大受鼓舞。「當然,這切割得非常漂亮,抵得上一頭龍的所有寶藏!」

迪柏那曾的劍還是拿在前頭,但是瑞吉斯在計算著這個黑髮人沒眨眼的秒數。半身人的左手開始要穩住,而藏在背後的右手則緊緊地握住布魯諾為他量身打造,雖小卻甚重的釘頭錘。

「來吧,更靠近一點來看,」瑞吉斯輕輕地建議說。迪柏那曾完全被閃亮寶石的魔法所吸引,於是彎腰要看清楚它那迷人的光彩。

「這其實不公平,」瑞吉斯大聲地哀悼說,他相信這一刻迪柏那會已經聽不見他所說的任何話了。他把釘頭錘上的長釘重重打在迪柏那曾的後腦勺上。瑞吉斯看到他詭計的結果,心不在焉地聳了聳肩。他只不過是做了必須做的事。

街上戰鬥的聲音越來越靠近他躲的巷子,驚醒了他的沉思。半身人再一次按照本能來行動。他爬到已死的敵人身體下,然後在底下掙扎著,弄得看起來好像是被這個人的重量壓在下面。當他檢查迪柏那曾最初的一擊,他很高興他的耳朵還在。他希望這個傷重得讓他垂死掙扎的景象看來更可信。

野蠻人的主力抵達了通向布林·山德又長又低矮的山丘,不知道他們在塔馬蘭的戰友發生了什麼事。在這裡他們再次分開,希夫斯塔帶著麋鹿部落圍住山丘的東邊,畢歐格則是帶著其餘的人直接走向那座有牆環繞的城池。現在他們唱起了戰歌,希望能夠進一步讓十鎮驚慌害怕的人們更加喪膽。

但是在布林·山德城牆後面的景象跟野蠻人想像的完全不一樣。這座城本身的軍隊和凱柯尼與凱迪內瓦兩鎮的援軍都拿著弓、矛以及熱油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在急轉直下的諷刺情況中,看不見城牆前發生了什麼事的麋鹿部族之人聽到了山丘上第一聲死亡的慘叫,大聲叫好著,他們認為死者一定是十鎮毫無預備的人。幾秒鐘之後,希夫斯塔帶著他們的人繞過了山丘的最東端之後,他們也遭遇了災禍。蜜酒鎮與道根之洞的軍隊固守在那裡等待,野蠻人還搞不清楚是什麼在攻擊他們的時候就被逼得節節後退了。

然而在最初困惑的片刻之後,希夫斯塔又取回了整個狀況的控制權。這些戰士們身經百戰,不知道什麼叫懼怕。即使在最初的攻擊當中有損傷,他們的人數還是比眼前的軍隊多,希夫斯塔確信他能夠迅速解決這些漁夫,讓他的人進入適當的位置。

接下來,東流亡地的軍隊叫囂著衝下東方路,進逼野蠻人的左翼。希夫斯塔還是沒有動搖。但才剛命令完部隊改變陣型抵抗這批新出現的敵人,又有九十個身經百戰且穿著重形鎧甲的矮人從後方殺了過來。這些兇猛的矮人組成楔形的陣勢,尖端是布魯諾。他們殺進了麋鹿部族,砍倒野蠻人就像是低揮的鐮刀斬斷高草一樣。

野蠻人奮勇作戰,許多十鎮的漁夫在布林·山德的東坡上陣亡。但是敵軍人數比麋鹿部族多,又從好幾面包圍,野蠻人的血流得比敵人多得多。希夫斯塔瘋狂地要重整他的人馬,但是整個陣形與行列都在它身邊瓦解了。這是他最懼怕,最羞辱的一天,這個野蠻人之王瞭解到如果他們不殺出一條路突破重圍,逃到凍原安全之處,那麼他所有的戰土都將會死在這個原野上。

希夫斯塔本身不曾在戰鬥中被擊敗過,他帶領人們突圍。他跟許多他能聚攏的戰士繞過了矮人軍,尋找一條介於矮人與東流亡地軍隊之間的路。大部份部落的人都被布魯諾的人馬砍倒了,但還是有一些衝了出去,奔向凱恩巨錐的方向。

希夫斯塔穿越了銅牆鐵壁,經過的時候順手殺了兩個矮人,但是這個巨大的君王突然被一個穿不透、完全黑暗的球體吞沒了。他低頭衝了過去,回到光明中,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黑暗精靈。

布魯諾的斧柄上將會再增加七條痕跡,而他現在面對著今天第八個敵人,那是一個高大纖瘦的野蠻人青年,年輕到曬黑的臉上沒有一點鬍渣,但是卻很有經驗地背著麋鹿部族軍旗。當布魯諾衝向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好奇地思考著那吸引人的目光以及冷靜的臉龐。他很訝異在這個年輕人的臉上找不到野蠻人嗜血的殘酷火焰,卻看見了一種機警而善解人意的深度。矮人發現自己要殺掉這麼年輕又不凡的人會覺得很痛心,他的憐惜心讓他在兩人打起來的時候遲疑了一下。

然而這個年輕人就像他們種族天生一樣的兇猛,無所懼怕,布魯諾的遲疑讓他有機會先出手。他用致命的精準度拿軍旗的桿子打在敵人的頭上,桿子折成兩段。這令人訝異的強力攻擊使得布魯諾的頭盔凹了下去,震得布魯諾彈了起來。然而他像是自己所開採的山石一樣堅硬頑強,布魯諾把手放到臀部上,瞪著因為矮人並沒倒下而訝異過度,武器差點掉到地上的年輕野蠻人。

「愚蠢的男孩,」布魯諾砍向那個年輕人的腿時咆哮著說。沒人告訴過你不要打一個矮人的頭嗎?」年輕人拚命要再站起來,可是布魯諾用鐵盾打上了他的臉。

「第八個!」矮人跑開要找第九個的時候喊著說。但是他回頭看了一眼,對於浪費了這麼一個又高又壯的青年搖搖頭,有著可以跟武藝匹配的聰慧眼睛,那在冰風谷的狂野又兇猛的土著中是很希罕的結合。

當希夫斯塔發現他的新對手是個黑暗精靈時,他的憤怒倍增。「用妖術的狗!」他大吼,一面將巨大的斧頭高高舉向空中。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崔斯特輕輕彈了一下手指,一股紫色的火焰從他的頭頂燃燒到腳底。希夫斯塔在對魔法火焰的恐懼中咆哮,然而這火焰其實並沒有燒到他的皮膚。崔斯特衝了過來,他的彎刀呼嘯,不斷地高低交叉攻擊,野蠻人之王不可能同時擋住兩把神出鬼沒的刀。

血從傷口中淌出,但是希夫斯塔似乎甩一甩就把這些細長彎刀造成的傷口甩掉,好像這些傷口只是讓他稍微不舒服一樣。大斧頭揮了下來,雖然崔斯特擋住了這一擊,然而手臂卻發麻了。野蠻人再度揮動斧頭。崔斯特轉身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揮,但希夫斯塔卻因為失去平衡而跌了幾步,給了崔斯特反擊的機會。崔斯特沒有遲疑,將他其中一把刀深深地砍進了蠻王的側面。

希夫斯塔在疼痛中咆哮,反手攻擊黑暗精靈。崔斯特認為他揮出的那一刀足以致命,但是希夫斯塔斧頭的鈍面打中他肋骨,讓他飛了出去。對於蠻王的頑強,他訝異到了極點。野蠻人馬上衝了過來,要在這個危險的敵人站穩之前解決他的性命。

但是崔斯特如同貓一樣靈敏。他空中一個翻滾之後著地,用另一把握得穩穩的彎刀迎了上去。希夫斯塔的斧頭還無助地舉在上頭,驚訝的野蠻人沒辦法在自己肚子劃過刀尖之前停下來。他瞪了一眼黑暗精靈,然後斧頭下擊。崔斯特已經確認了這個野蠻人超人的力量,於是他採取了防禦的行動。他用第二把刀刺向第一把刀的下方,橫向切開了希夫斯塔的小腹。

希夫斯塔的斧頭無力地落在地上,他抓住傷口拚命不讓肚子噴出血。他巨大的頭從一邊垂向另一邊,感覺天旋地轉,而自己正在無盡地下沉。

無視身後矮人的追擊,幾個野蠻人拚命衝了過來,在蠻王摔在地上之前接住了他。他們拼了命要保護希夫斯塔王,兩個人把他背了起來帶走,而另外兩個則面對如潮水般蜂擁而來的矮人,雖然他們知道這樣做必死無疑,但是他們的願望就是給戰友足夠的時間來把部族之王帶到安全的地方。

崔斯特一個翻身遠離這些野蠻人,然後跳起來要站穩,想要去追擊那兩個背著希夫斯塔的人。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覺得這個可怕的蠻王即使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夠活下去,他決定要把事情做完。但是當他站起來之時,他也開始覺得天旋地轉。他斗篷的旁邊沾滿了他自己的血,他突然發現自己喘不過氣來。正午閃耀的陽光在他適合夜晚的眼中燃燒,他渾身是汗。

崔斯特跌進了黑暗之中。

在布林·山德裡等待的三支軍隊很快就殺光了第一線的入侵者,然後將其餘的野蠻人趕到半山腰上。勇猛的野蠻人毫無懼怕,認為時間會讓他們佔優勢,所以重新集結到畢歐格王身邊,開始穩定並小心地走向城池。

當野蠻人們聽到了東坡有人往上衝,他們假設是希夫斯塔在那裡打完了他的仗,知道在城的前門有遭到抵抗,所以回頭來幫他們攻城。然後畢歐格就看到部落之人逃向北方的冰風隘道,那是布理門小徑對面,夾在迪尼夏湖與凱恩巨錐西方的一條路。這個狼之部族的首領知道他的人馬有麻煩了。由於他宣過他的矛尖將會穿過任何膽敢質疑命令的人,所以他毫不解釋地要他身邊的人馬往反方向沖,希望能夠和哈夫丹與熊之部族的人重新集合在一起,盡可能救出更多他的人馬。

他還沒完全使軍隊轉向,他就發現坎普跟都爾登湖的四鎮聯軍在他背後,龐大的隊伍幾乎沒有在塔馬蘭損失多少。布林·山德、凱柯尼與凱迪內瓦的軍隊從城牆裡出來,布魯諾帶著矮人以及十鎮其餘的三支軍隊繞過山丘前來。

畢歐格命令他的人圍成緊密的圓圈。「坦帕斯正在看!」他對這些人喊。「讓他為了他的子民而驕傲!」

還剩下將近八百個野蠻人,他們由於相信他們的神會賜福而繼續戰鬥。他們幾乎支撐了一個小時,一面唱著戰歌,一面看著他們同袍倒下,但之後戰線被突破,爆發混戰。

逃走生還的還不到五十人。

當戰事將近尾聲之時,十鎮精疲力盡的戰士們開始了計算傷亡的工作。他們有超過五百個夥伴被殺,還有兩百多人身受重傷,性命垂危。然而比起死在塔馬蘭街道上與布林·山德山坡上的兩千個野蠻人來說,這損失並不算慘重。

那一天出現了許多英雄,布魯諾雖然急著要回到東邊的戰場上尋找失蹤的夥伴,但是當看到被光榮地抬上布林·山德山坡的最後一人的時候,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饞鬼?」矮人驚訝地說。

「我的名字是瑞吉斯,」半身人從高處反駁,驕傲地把雙手交叉在胸前。

「請表達敬意,好矮人,」其中一個抬著瑞吉斯的人說。「在一場戰鬥中,獨林鎮的發言人瑞吉斯殺掉了為敵人領路的叛徒,然而他自己也受了重傷!」

當遊行隊伍過去之後,布魯諾笑著輕蔑地說:「我打賭這個故事裡面一定有很多細節沒說出來!」他對身邊都在笑的夥伴們說。「要不然,我就是個長鬍子的侏儒!」

塔爾歌斯的坎普以及他的一個副手是最先來到倒在地上的崔斯特·杜堊登身邊的人。坎普用他沾滿血跡的鞋尖踩了踩黑暗精靈,聽到了意識模糊的呻吟回應。

「他還活著,」坎普帶著微笑對副手說。「真是可惜。」他再度踢了重傷後的黑暗精靈一腳,這一次更熱心了。另一個人笑著贊同,也抬起了自己的腳,要加入一起取樂。

突然,一個戴著鐵手套的拳頭打在坎普的腰上,讓這個發言人飛過崔斯特上方,掉到了斜坡底下。他的副手一轉身,剛好讓布魯諾第二拳直接打在他的臉上。

「你自己也試一次!」發怒的矮人在感覺這個人的鼻子已經被他打碎的同時咆哮說。

布林·山德的凱西歐斯從山丘頂上看到了這件事,憤怒地大叫並且跑下山坡往布魯諾的方向去。「應該有人教你一些外交禮儀!」他責罵道。

「站在那裡不要過來,你這個沼澤豬之子!」就是布魯諾威脅性的回應。「骯髒的你們欠這個黑精靈你們的命還有家!」他對週遭所有聽得見的人大吼,「你們居然把他當惡人來對待!」

「給我講話小心點,矮人!」凱西歐斯反駁說,他試探性地抓住了劍柄。矮人們在領袖面前排成一列,凱西歐斯的人馬也聚集到他身邊。

然後第三個聲音清楚地傳來。「你自己小心點,凱西歐斯!」塔馬蘭的阿果瓦警告說。「如果我有矮人的勇氣,我也會對坎普做同樣的事!」他向北一指。「天空很晴朗,」他大喊,「但是如果沒有黑暗精靈,現在那裡就是焚燒塔馬蘭的煙了!」這個塔馬蘭的發言人跟夥伴們走過去加入布魯諾的戰線。兩個人輕輕地把崔斯特從地上抬了起來。

「別擔心你的朋友,勇敢的矮人,」阿果瓦說。「他會在我們鎮上被細心地照料。我或是塔馬蘭的人都不會再用他的膚色或是他們種族的名聲來判斷他了!」

凱西歐斯的怒氣爆發了。「叫你們的士兵給我滾出布林·山德!」他對阿果瓦大吼,但是這是個無效的威脅,因為塔馬蘭的人都已經離開那裡了。

布魯諾對於黑暗精靈的安全很滿意,於是跟他的族人去尋找戰場上其餘的夥伴。

「我不會忘記這件事的!!」坎普從山丘底下向他大叫。

布魯諾對塔爾歌斯的發言人吐了一口口水,然後繼續前進。

十鎮的聯盟在共同的敵人倒下的時候就瓦解了。

尾 聲

在山丘的四周,十鎮的漁人們在倒下的敵人間走來走去,掠奪他們身上的些許財物,並且把劍插進那些還沒死的不幸人們身上。

但是在這血腥景像當中卻出現了一絲憐憫。一個蜜酒鎮民將一個已經跛了,不省人事的年輕野蠻人翻成背朝上,準備要用匕首結束他的生命。布魯諾來到他們身邊,然後認出了這個少年就是打凹他頭盔的掌旗手,於是他要這個漁夫先別刺下去。「別殺他。他只不過是個小男孩,他一定不清楚他跟他的族人做的是什麼事。」

「去你的!」漁夫發怒說。「那我問你,這些賤狗會憐憫我們的孩子嗎?他的一隻腳已經踏進墳墓了。」

「我再說一次,你不准動他!」布魯諾咆哮說,他的斧頭不耐地敲在他的盾牌上。「我很堅持!」

漁夫吼了回去,但是他在戰鬥中看過布魯諾的武藝,知道最好少惹他。他恨恨地歎了一聲,然後離開去尋找其他沒人保護的犧牲者。

這個男孩在草地上翻身,並且呻吟。

「所以你還沒死嘛!」布魯諾說。他跪在這個少年的頭邊,抓著他的頭髮一把拉起來,眼睛對著他的眼睛,「好好聽我說的,男孩。我在這裡救了你的命,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但是不要認為你已經被十鎮的人原諒了。我希望你看看你的族人帶來的悲慘結果。也許你的血液中就帶有殺戮的因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應該讓那些漁夫的刀在這裡解決你!但是我感覺你不太一樣,你會有時間向我證明的。」

他繼續說:「你要在我們的礦坑裡服侍我還有我的族人五年,直到你證明自己有資格得到生命與自由。」

布魯諾看到這個少年已經又昏過去了。「那就別在意了,」他喃喃地說。「你在做到這一切之前要聽我的,不要懷疑!」他把野蠻人的頭放回草地上,輕輕地。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相當驚訝,但是沒有人真正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麼。即使是布魯諾本身,無論他如何猜想,都沒辦法預見這個男孩,沃夫加,將會成為足以改變凍原歷史的人。

南方的遠處,在世界之脊高聳山峰間的一條大路上,阿卡爾·凱梭在克林辛尼朋提供的悠閒生活中整個人鬆懈了下來。他的地精奴隸們又從商隊那裡抓來一個女孩子給他玩弄,但現在有別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煙氣在十鎮方向的天空中飄了起來。

「野蠻人,」凱梭猜。他跟路斯坎的巫師在東流亡地的時候聽過各部落聯合的傳言。但是這不關他的事,為什麼關他的事呢?他現在在這魔晶塔中擁有他想要的所有東西,不想再到別的地方去了。

他自己的意志裡面,沒有其他的慾望了。

克林辛尼朋是件透過自身魔法而得到生命的法器。而它生命其中一部份就是征服與控制。碎魔晶並不滿足於待在孤立的山上,在這裡的僕人只有低等的地精。它想要更多,它想要權力。

凱梭看到煙柱的時候,他潛意識中對十鎮的回憶激起了碎魔晶的渴望,所以它用它的力量向凱梭暗示著。

一個突如其來的景象抓住了凱梭內心深處的需要。他看到自己坐在布林·山德的寶座上,擁有無可計算的財富,被他的整個朝廷所尊敬。他想像著路斯坎巫士塔中的法師聽到阿卡爾·凱梭成為十鎮與冰風谷的統治者時,會有怎樣的反應?特別是艾爾德路克跟丹帝巴。他們到時候會不會向他獻上一件袍子?

雖然凱梭非常滿足於他目前的悠閒生活,但這個想法還是相當吸引他。他繼續幻想著,尋找著能夠達成他野心的方法。

他排除了像統治這個地精部落一樣統治那些漁人的可能性,因為連那些最笨的地精也對抗了他強大的意志力好一陣子。當那些地精離開塔的力量範圍之時,它們就又獲得了決定自我行動的能力,會逃到山裡頭。不,這種簡單的統治法不可能對人類有效的。

凱梭考慮著是否要用他在魔晶塔內所感受到的強大力量,那是比他聽過的任何東西,甚至比巫士塔還要巨大的毀滅性力量。這會很有幫助,但光是這樣還不夠。即使是碎魔晶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必需要在陽光下吸取新的力量來補充消耗掉的能源。再說,十鎮的人太多太分散,沒辦法用單一的力量全部控制住,凱梭也不想毀滅他們所有的人。地精是很好用的,但巫師希望有真的人在他面前下拜,就像那些在他生命中不斷折磨他的人。

在他得到碎魔晶的之前的生命中。

最後,他的思索得到了一個必然的結論。他需要一支軍隊。

他想到了現在他所操縱的地精,它們將會盲目地滿足自己每一個願望,甚至欣然為自己而死(事實上,有一些已經這樣做了),但是它們的數目怎麼算都不夠佔領廣大的三個湖區。

然後碎魔晶再次悄悄地給了巫師一個邪惡的主意。「在這一帶廣大崎嶇的山區,」凱梭大聲喊了出來,「有多少山洞與洞窟呢?又有多少地精、食人魔、甚至巨魔與巨人住在這裡呢?」他心中一個邪惡的遠景開始成形。他看到自己站在地精與巨人大軍的前頭,掃過平原,沒人能阻止,沒人能抗拒。

人們將會因他而顫抖!

他靠回柔軟的枕頭上,叫來一個新的侍女。他心中想著一個新遊戲,以前在一個奇怪的夢中夢到的;讓她祈求、啜泣,最後讓她死。巫師知道他要仔細考慮成為十鎮之主的可能。但是這不必急;他有很多時間。地精隨時都能幫他再找到一個玩物。

克林辛尼朋似乎也很平靜。它將種子播在凱梭的心裡,它知道這種子將會成長成征服十鎮的計劃。但就像凱梭一樣,它沒有必要著急。

碎魔晶的等了一萬年才回到世間,才看到這個重拾權力的機會。它可以等待。

第二篇 沃夫加

引言

傳 統

光聽到這個字,就會令人產生神聖又沉重的感覺。傳統,在黑暗精靈語中,稱之為「蘇籌克」。就如同其他所有語言一般,這個字念出時帶有無比的負擔與力量。

傳統。它是我們的根源,與古老遺產的連結。它提醒我們,人的群體將會跨越時間而存在。對很文少人與社會來說,傳統是結構與法律的根源,是否認那些法外之徒狂妄的宣稱與盜賊的錯誤行為的存在。它是在我們心中、靈魂裡不斷迴響的聲音,透過強調我們的過去,來提醒我們的現在。對很多人來說,傳統甚至比法律還重要;它是宗教、信仰,引導著社會倫理。對很多人來說,傳統就是神、古老的儀式與聖文,被抄寫在無法辨識、泛黃的古老卷軸中或雕刻在永恆石碑之上。

對那些人來說,傳統就是一切。

我的個人意見是,傳統是一把雙刃的劍,而且如果揮舞在錯誤的方向上,將更加可怕。

我過去看過魔索布萊城的「傳統」,奉獻家族之三子的儀式(差一點我也成為犧牲者),以及黑暗精靈學院的方法。傳統使得在格鬥武塔中,我姐姐對我的強迫正當化,並且奪走我拒絕那無恥儀式的理由。傳統讓主母們能維持權勢,阻止男性獲得地位。即使是在那黑暗之城裡各貴族間的邪惡戰爭,也是根源自傳統,傳統讓這一切都正當化了。

這樣的失敗並不是黑暗精靈所獨有。我常常坐在凱恩巨錐的北面看著廣大凍原,以及其上蠻族營火的閃動。蠻族,也是個完全被傳統所吞沒的種族,完全依附著當年讓他們可以在這荒野之地生存下來的古老誡命和方法,即使這些傳統在現在對他們的傷害絕不比幫助小。冰風谷的野蠻人們隨著馴鹿群由谷地的一端遷移到另一端。在古老的日子裡,那是他們惟一可以生存的方式。但是在現在,如果他們願意用皮毛與牲畜與十鎮的人交換南方堅固的材料,他們早就可以建造堅固可以永久使用的家園了。

在很久以前,在還沒有其他的、又明進入北地之時,蠻族們拒絕接受冰風谷裡任何不是蠻族的人,各部族常聯合起來將入侵者驅逐出境。在那段日子中,任何入侵者都將是此地稀少的食物跟資源的競爭對手,所以這樣的種族歧視是對生存來說是必要的。

十鎮的人並不是這些野蠻人的競爭對手,他們自己有著高超的捕魚技巧,並且跟路斯坎間有著很好的貿易關係,我猜大部分人甚至沒吃過鹿肉。但傳統要求野蠻人不准與這些外來者為友,甚至還要常常與其作戰。

傳統。

這個字是多麼的沉重啊!又是多麼的有力啊!它給我們根源與背景,透過過去給我們希望,但也常常造成報復性的破壞與拒絕改變。

我從來不會假裝我瞭解其他民族深到可以要求他們改變舊有傳統,但對我來說,無顧世界如何變化而固執於傳統,是多麼的愚蠢啊!

這世界不斷地在變化。魔法與科技不斷地進步,人口的興盛和衰落,甚至種族的混血,如同半精靈社群的產生,也造成了世界的改變。世界不是一成不變的,而如果我們認知的根源——傳統一成不變的話,我想,我們就完了,我們就走進末日了。

我們將在這把雙刀劍的黑暗面之前倒下。

——崔斯特·杜堊登

第九章 不再是個小男孩

瑞吉斯背靠著他最喜歡的樹,懶懶地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大哈欠。陽光穿過重重樹枝,把他的臉頰照得發亮。他的釣竿穩穩地豎在他的身旁,然而釣鉤已經很久不曾掛上餌了。瑞吉斯很少釣到魚,但是他對於自己從來不浪費魚餌這件事相當自豪。

從獨林鎮回來之後,他每天都會到這裡來。他現在在布林·山德過冬;跟他的好朋友凱西歐斯在一起。這座在小丘上的城市無法跟卡林港相比,但是此地發言人宮殿般的宅邸卻是整個冰風谷最豪華的。瑞吉斯認為自己說服凱西歐斯請他到這裡過冬真是個明智的抉擇。

一陣冷風吹過都爾登湖,帶走了半身人心滿意足的輕歎。雖然六月已經過了一半,但這還是此處短短夏季第一個天氣熱的日子。瑞吉斯決定要好好利用這一天。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在早上出過門了,他想要待在這個地方,脫光衣服,讓太陽好好地將溫暖注入他的每一寸肌膚,直到日落。

湖上的一聲怒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頭,半張他沉重的眼皮。他所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是,經過了一個冬天,他的肚皮明顯地大了許多,這讓他覺得很滿足。從他平躺的角度來看,他只能看見自己的腳趾尖。

有四艘船正在橫度湖面,兩艘是從塔馬蘭鎮而來,另兩艘則是來自塔爾歌斯鎮。它們不斷地變換位置,改變方向越過對手,它們的水手互相對掛著對方城市旗幟的船詛咒並且吐口水。從布林·山德戰爭以來的四年半,這兩個城市實際上是處於戰爭狀態。然而他們的戰爭大部份是用嘴巴跟拳腳,而非武器。很多艘船被撞到岩石上或是擱淺在海灘邊

瑞吉斯無奈地聳聳肩,再次把頭鑽回他折好的背心。這幾年十鎮沒有什麼大改變。瑞吉斯跟其他的一些發言人曾經對各社群的聯合抱著高度的希望,雖然塔爾歌斯的坎普跟塔馬蘭的阿果瓦在戰後為了黑暗精靈起了很大的爭執。

即使同在湖邊上,這些長期以來敵人之間的善意只維持了很短的時日。凱迪內瓦鎮跟凱柯尼鎮之間的停戰協定只持續到凱迪內瓦的船在凱柯尼讓給他們的湖面上捕到一條五尺長的稀有魚類時為止,那個地方是為了補償被東流亡地擴張的船隊奪走的水域而讓出來的。

更有甚者,在南方紅水湖上的兩個樸素而勇猛的鎮:蜜酒鎮與道根之洞強烈地要求布林·山德和塔馬蘭給予補償。他們在布林·山德斜坡的戰役中蒙受了重大的傷亡,然而他們從來不覺得那是跟自己有關的事。他們認為在聯合各鎮的努力中得到最大利益的地方必須付出代價。那些北方的城鎮當然拒絕這個要求。

所以統一有利的教訓一下子就被拋在腦後了。十鎮還是跟以前一樣分散。

事實上,在戰爭中得到最大利益的是獨林鎮。十鎮的人口一直維持沒有多大改變。很多來尋求發財的人和逃亡的惡棍持續滲進這個地區。但是也有相同數目的人被殺,或是瞭解到這裡的野蠻而回到待人親切的南方去了。

然而獨林鎮卻顯著地成長了。都爾登湖一直是這幾個湖當中,硬頭鱒產量最多最穩定的,而由於塔爾歌斯鎮與塔馬蘭間不斷爭鬥,加上布理門鎮所在的位置又常受盛岡河汜濫的困擾,獨林鎮就成了這四個地方當中最吸引人的。這個小社群的人們甚至用標語將這裡形容為「半身人英雄的家」,以及幾百哩之內惟一有樹蔭的地方。

瑞吉斯在戰後很快就放棄了自己發言人的地位,這是出於他跟鎮民的共同決定。獨林鎮現在聲名大噪,並且擺脫了「惡棍熔爐」的惡名,它需要更積極的人坐在議會的位置上。瑞吉斯也不想再被那些責任纏身了。

瑞吉斯當然還是找到了一個方法把他的聲名換成利益。每一個新到這裡的移民必須把第一次漁獲物的一部份繳交出來,換取掛獨林鎮旗幟的權利,而瑞吉斯說服了新發言人和鎮的其他領導者說,如果他的名字被用來號召新移民,那這些稅金他也應該分到一份。

當他想到他可觀的財富時,半身人快樂地笑了。他平靜地度日,整天很悠閒,大部份時間靠在他最喜歡的、長滿青苔的樹上,將釣魚線放到水中,然後等著一天過去。

他的人生經歷了這樣一個舒適的轉折,而他現在惟一做的工作就是雕刻骨飾。現在他雕刻的東西價格比以前貴了十倍,這有一部份是來自於他的小小名氣,但大部份還是由於他說服了來到布林·山德的鑒定家,說他獨特的雕法跟風格使得他的雕刻品有特殊的藝術與審美價值。

瑞吉斯拍了拍掛在他坦露胸部的紅寶石魔墜。最近他好像能「說服」任何人做任何事。

 

錘子打在閃耀的金屬上,發出了響聲。火星從砧上呈弧形地四濺,然後消失在石室的黑暗中。沉重的錘子輕鬆地被一條巨大而充滿肌肉的手臂引導,錘打著一次又一次。

這個鐵匠在這個小而熱的房間中只穿著一件褲子,繫了一個皮圍裙在腰上。煤煙在他寬闊的肩膀與胸膛的肌肉縫中形成了一條條的黑線,他的汗水在這個打鐵坊橘色的光線中閃耀著。他的動作很有規律,永不疲累的輕鬆似乎不可思議,好像他是在人類出現之前創造了世界的神一樣。

當他感受到這塊鐵在他的錘打下變得堅硬,認可的微笑出現在他臉上。他以往從來沒有在金屬上發現過這種力量;這讓他測試了自己精力的極限,他感覺到自己輕微地顫抖,這就像能讓他證明自己很強壯的戰爭一樣吸引他。

「布魯諾會很高興的。」

沃夫加停下來一陣子,思考他想法中的意涵。雖然他記得自己第一天到矮人礦坑裡面時的經歷,他還是笑了。他那時是一個多麼頑固又憤怒的青年啊!被一個大聲抱怨的矮人騙走了光榮戰死在沙場的權利,這個人辯護說,自己主動加諸不想被同情之人身上的同情心是一種「太棒的事」。

在他定的契約中,這是他七尺高的身軀彎著腰在矮人礦坑中工作的第五個,也是最後一個春天。他渴望遼闊凍原的自由,他在那裡可以盡情將手臂高高伸展到能接觸太陽的溫暖或是月亮無形的引力。或是他可以伸直腿平躺著,讓無盡的寒風用冰冷輕觸著他,水晶般的星光用未知地平線神秘的景象充滿了他的心。

雖然有諸多不便,但沃夫加還是得承認他會想念矮人廳室中的熱風與噪音。他本來被自己民族的野蠻規範綁著,這些規範認為被俘是很羞恥的一件事。在他身為奴隸的第一年,他不斷念誦坦帕斯之歌,希望坦帕斯給予他力量,避免因為跟南方軟弱而定居之人在一起而被同化。

布魯諾跟他所敲打的金屬一樣頑強。這個矮人公然宣稱不愛戰鬥,但是他揮動那充滿凹痕的斧頭確是致命的精準,並且可以在談笑間就打倒像食人魔般強壯的對手。

在他被俘虜的早期,矮人對沃夫加來說一直是個謎。年輕的野蠻人被迫要尊敬布魯諾,因為布魯諾在戰場上光榮地打倒了他。即使如此,他們兩個在戰場上很明顯地是水火不容的敵人,但是當沃夫加在矮人的雙眼中看到了一種坦誠而深植的感情時,他困惑了。他跟他的同族前來掠奪十鎮,可是布魯諾對他的模糊態度比較像是一個嚴父,而不是站在奴隸主的冷酷角度。然而沃夫加還是一直記得他自己在礦坑中的階級,因為布魯諾常常對他暴跳如雷並且使用侮辱性的字眼,要沃夫加做卑賤甚至可恥的工作。

過了漫長的幾個月之後,沃夫加的怒氣也消散了。他開始堅忍地接受這些苦難,留意布魯諾的命令而毫無疑問或抱怨。漸漸地,情況變得越來越好。

布魯諾教他如何在打鐵坊裡工作,之後又教他如何將金屬打造成武器或工具。最後,在一個沃夫加永遠無法忘卻的日子裡,他得到了屬於他自己的作坊和鐵砧,他可以在那裡獨自工作,不被監視。然而布魯諾還是會常常探出頭來,對於他錯誤的一錘加以抱怨,或是給予他一些指導。但重點不在於沃夫加獲得的自由,而是他在這個小工坊中重拾了自信。自從他第一次舉起了屬於自己的打鐵錘,一個奴隸守分的堅忍就被一個匠人對作品飢渴與細心的獻身所取代。這個野蠻人發現他自己受不了任何一個小小的瑕疵;他有的時候為了一個小小的不完美而重新製作整件東西。沃夫加對於這個想法的改變感到喜悅,認為這是一個在未來能幫助他很多的特質,然而他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布魯諾稱之為「品格」。

這項工作在肉體上也帶給他許多報償。切削石頭與錘打金屬使得他的肌肉更加結實,使他瘦長的年輕身軀轉變成強壯得無與倫比的壯碩肉體。而他擁有了過人的精力,因為矮人永不休止的工作節奏,讓他的心肺能力到達了高峰。

沃夫加鮮明地憶起他在布林·山德戰役之後第一個有意識的想法,就是他發誓當他身為奴隸的期限一滿,他就要殺了布魯諾來報復。他羞愧地咬緊了嘴唇。他現在驚訝地瞭解到,他在布魯諾·戰錘的管教之下已經變成了一個更棒的人,向這個矮人舉起武器的想法讓他覺得很難受。

他將情緒化為行動,他的錘子用力錘在鐵上,漸漸將它堅硬得無可置信的前端錘成劍刃的形狀——這將會是把好劍。

布魯諾會很高興的。

第十章 聚集的黑暗

半獸人塗爾加明顯藐視著面前的地精葛洛克。從有記憶以來,他們各自的部落就是處在戰爭之中。他們一起住在世界之脊的一個山谷中,用他們好戰的野蠻殘忍來爭奪土地與食物。

而他們現在站在同一塊士地上,武器沒有出鞘,他們是被一個比他們之間仇恨更大的力量逼到這個地點的。在任何其他地方、其他時刻,這兩個種族都不可能如此靠近卻還保持和平。但是現在,他們在沉默的威脅以及危險的監視之下不得不合作,因為他們被命令要將他們之間的岐異放在一邊。

塗爾加跟葛洛克轉身,並肩走向他們未來主人所在的建築物。

他們進入了魔晶塔,站在阿卡爾·凱梭的面前。

又有兩個部族加入了他不斷膨脹的隊伍之中。幾個不同族群的地精兵團佈滿著這座塔所在的高原;螺旋槍族地精、屠殺族半獸人、割舌族半獸人,還有許多其他的種族都來尊奉他為主人。凱梭甚至還控制了一大族食人魔、少數的巨魔、四十多個亞巨人盜賊,雖然是巨人族中最不起眼的。

但是他最高的成就是讓一群霜巨人直接走進來,渴望能取悅克林辛尼朋的支配者。凱梭本來對自己在魔晶塔中的生活感到很滿意,因為他所有一時興起的念頭都被他遇見的第一個地精部落順服地執行了。這些地精能夠襲擊貿易商隊,並且補充一些人類女性供這個巫師享樂。當時凱梭的生活既愜意又輕鬆,就像他所喜歡的方式一樣。

但是克林辛尼朋並不滿意。碎魔晶對力量的渴望是永不知足的。在它得到一些東西之後,它會安分一陣子,然後再要求它的支配者去做更大規模的征服。它不會公然反對凱梭,因為在他們之間不斷進行的意志鬥爭中,凱梭擁有最終的決定權。這塊小小的碎魔晶隱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但是若沒有了支配者,它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劍卻少了一隻手將它從鞘裡面抽出來。所以克林辛尼朋借由操縱來實行它的意志,它將征服的幻影投射到凱梭的夢中,讓凱梭看到擁有權力能夠做哪些事。它在這個曾經是卑微學徒之人的鼻子前掛了一根他無法拒絕的蘿蔔——尊敬。

凱梭的身份曾經像是路斯坎自負巫師(而他自己的感覺是所有人)的痰盂,所以他很容易地就被這樣的野心所俘虜了。他曾經跪倒在重要人物靴子旁的塵土中,所以他渴望能夠將角色掉轉過來。

碎魔晶常常提醒他現在他有了機會能將自己的夢想變成現實。只要擁有他最珍視的這水晶,他就能夠成為征服者,他可以聚集一大群人,即使是巫士塔的巫師們,只要提起他的名字就會顫抖。

他還是繼續保持耐心。他已經花了好幾年時間學習如何狡猾地操縱一個地精部族,然後再去找第二個。他已經收服了十二個部族,而將這些部族之間與生俱來的敵意轉化為對他效忠的共同原因則是一個更大的挑戰。他以往是一次收服一個,等到確定這些人都全心遵從他的意旨之後,他才敢去找另外一群人。

他獲得了很好的成效,於是他現在很有把握地同時召喚了兩個互相為敵的部族。塗爾加跟葛洛克已經進了魔晶塔,兩個人都在找一種可以不激怒巫師又殺死對方的方法。然而當他們跟凱梭短暫討論了一陣子之後,他們就像老朋友一樣開始談論著他們未來在阿卡爾·凱梭的軍隊中作戰所能獲得的榮耀了。

凱梭回到了他的枕邊,開始思索他的好運。他的軍隊真的已經成形了。他有霜巨人可以做他的戰場指揮官,有食人魔可以做他的戰場護衛團,有亞巨人可以做他的敢死突擊隊,還有巨魔,卑劣而讓人害怕的巨魔,可以做他的貼身護衛。而在他到目前為止的計算中,他有一萬狂熱忠誠的地精軍隊能夠執行他毀滅的計劃。

「阿卡爾·凱梭!」他對在他沉思期間為他修指甲的侍女大叫。這個女孩子的心智很久以前就被克林辛尼朋摧毀了。「冰風谷的暴君萬歲!」

在這些凍原的遙遠南方,定居的人們可以把更多時間花在休閒和沉思上,而不是汲汲於維生。此處巫師以及未來的巫師沒有那麼地稀少。那些真正的法師,一輩子學習這種神奇技藝的學生,用對魔法的適當敬意來使出他們的技藝,他們總是對施法可能造成的後果有高度的警覺。

除非心中充滿對力量的貪婪(這對一個法師是非常危險的),否則真正的法師會很沉著小心地進行他們的實驗,因而很少造成災害。

然而那些未來的法師,在某種程度上有法力的人,也許他們找到了一個卷軸、一本高深的魔法書或是一個帶有法力的物品,就常常會搞出不幸的災難來。

這就是這一天晚上在遠離阿卡爾·凱梭與克林辛尼朋一千哩的某處所發生的情形。一個充滿光明未來的年輕巫師學徒得到了一張威力強大魔法陣的圖表,然後他找到了召喚的魔法。他深深被這種力量所吸引,在他師父的秘密筆記本裡面找出了一種惡魔的真名。

從異界中召喚實體到這裡來役使是這個年輕人的特殊偏好。他的師父准許他在受自己監督的情況下召喚小惡魔來,希望能實地示範潛在的危險,並且再次強調小心的重要。事實上,這些示範只是讓這個年輕人對這種技藝更有興趣而已。他曾經要求師父讓他試著召喚一個真正的惡魔,但是巫師知道他還沒準備好。

這個學徒卻不同意。

他當天就把魔法陣畫好了。他非常有自信,所以沒有花第二天的時間來檢查那些神秘文字跟符號,(很多巫師會花一個禮拜)也不想用來召喚其他比較弱的東西,比如說小惡魔,來試驗這個魔法陣。

他現在坐在魔法陣中,眼睛注視著銅盆上的火焰,這是被當作通往深淵魔域的大門。他過度自信地微笑了,這個未來的法師召喚了惡魔。

厄圖,這強大的惡魔模模糊糊地聽到了從遠處的另一界中傳來了它的名字。如果是在平常的話,這隻巨獸會忽略掉這樣一個微弱的呼聲;這個召喚者完全沒有足夠的力量能夠驅使這只惡魔乖乖聽話。

但是厄圖聽到這個冥冥中注定的呼聲時非常高興。好幾年前,它就感受到物質界有一陣能量的波動,他相信這將是他一百萬年前就開始的追尋過程中的高潮。這惡魔最近幾年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它很渴望有一個巫師為它開路,它才能夠來到物質界去尋找。

這個年輕的學徒感到自己被銅盆火焰的催眠之舞所吸引。四竄的火苗聚集成惟一的一道火焰,就像是大幾十倍的燭火,它嘲弄地前後搖擺著。

這個被催眠的學徒並沒有警覺到火焰的密度已經大幅增加了。火焰越跳越高,閃爍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它的色調漸漸移向高熱的白色。

前後搖擺。前後搖擺。

它搖得越來越快而且猛烈,快到能夠提供力量去支撐等在另一邊的強大實體。

前後搖擺。前後搖擺。

那個學徒正在流汗。他知道這個法術的力量已經超越他所能控制的範圍了,魔法已經掌控全局,並且有了自己的生命。而他並沒有力量去制止。

前後搖擺。前後搖擺。

他看到了火中的黑暗陰影,巨大的爪子,還有蝙蝠一般的翅膀。而它居然如此巨大!用它們同類的標準來看也大得不得了。

「厄圖!」年輕人叫了出來,這是被魔法的需求迫使而叫的。這個名字在他師父的筆記本中並沒有被完全確認,但是他很清楚地看出這是一個強而有力的惡魔,在深淵魔域的權力階層中僅次於那些魔王。

前後搖擺,前後搖擺。

現在他看見了一個怪異、像是猴子的頭,有著狗的肚子以及口鼻、還有野豬的牙齒;巨大、血紅的眼睛從火焰裡面瞪視著他。酸性的唾液滴入火中的時候發出嘶嘶的聲音。

前後搖擺。前後搖擺。

火焰突然暴長,厄圖走了出來。這惡魔完全沒有停下來考慮有關這個愚蠢召喚它,現在卻被嚇壞的年輕人類的事。它開始慢慢地沿著魔法陣走,要找出這個巫師力量的大小。

這個學徒終於讓自己平靜了下來。他居然召喚了一隻大惡魔!這件事讓他重新評估對自己身為巫師的自信。「站到我面前!」他命令說,他知道必須要有堅定的手才能夠控制從低層界中來的生物。

厄圖完全不受干擾,繼續它的步伐。

學徒越來越生氣。「你得聽我的!」他大喊。「我把你帶到這裡,我也有辦法折磨你!你聽我的命令,我才會放過你,讓你回到你們那骯髒的世界!現在立刻給我站過來!」

這個學徒藐視它,這個學徒很自負。

但是厄圖在神秘文字的圖樣上找到了一個錯誤,這個致命的缺點使得魔法陣算不上完美。

學徒被殺了。

厄圖更清楚地感覺到了物質界的那股力量,而它也能毫無困難地分辨出放射這股力量的方向。它張開巨大的雙翅飛過許多人類的都市,在被看到之處都引起了騷動,但是它並沒有興趣停下來欣賞下面發生的混亂。

它筆直地全速前進,飛過湖泊與山嶺,飛越了遼闊的荒地。它飛向被遺忘國度最北的山脈世界之脊,以及他找了許多世紀的魔法寶石。

凱梭在他的軍隊於惡魔猛然下撲的陰影底下恐懼地四散之前就已知道它會到來了。克林辛尼朋早就告訴了他這件事,這個活生生的魔法寶石料想到了這個從低層界惡魔的行動,這惡魔已經垂涎它無數個世紀。

然而凱梭並不擔心。在他的力量之塔中,他很有自信能應付像厄圖一樣的強敵。他還可以在這件事上佔到便宜。他是碎魔晶的正統支配者。這個東西已經跟他互相調和了,而就像從世界開端時遺留下來的其他許多魔法物品一樣,克林辛尼朋不可能被暴力奪走。厄圖打算支配這個寶石,所以它不敢對抗凱梭以至於激起克林辛尼朋的憤怒。

當惡魔看到魔晶塔時,酸性唾液從它的口中流出。「幾年了?」它勝利地大叫。厄圖清楚地看見了塔門,因為這個惡魔不屬於物質界,而它馬上飛了過去。凱梭的地精,甚至是巨人都沒敢阻擋它。

巫師在魔晶關塔一樓的主廂房中等待著厄圖,身邊圍繞著他的巨魔護衛。巫師知道這些巨魔在面對噴火的惡魔時沒有多大用處,但是他希望這些怪物能增強惡魔對他的第一印象。他知道他擁有能夠輕鬆地把厄圖打到遠方的力量,但是碎魔晶卻灌輸了他另外一種想法。

那只惡魔會非常有用的。

當厄圖穿越狹窄的門廊進到巫師所在之處時,它突然停了下來。由於這座塔偏僻的位置,惡魔預想應該是一隻半獸人或是巨人擁有這個碎魔晶。他打算要威脅或是欺騙這些低智慧的生物來取得魔法寶石,但是它卻看到了身穿袍子的一個人類,一般說來應該是法師,使得它的計劃不得不終止。

「歡迎,強壯的惡魔,」凱梭很客氣地說,深深地鞠了一躬。「歡迎來到寒舍。」

厄圖在憤怒中咆哮並且開始前進,在滿心憤恨和對這個自鳴得意的人的嫉妒中,忘記了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

克林辛尼朋提醒了它。

一陣突如其來的閃光從塔的四壁上開始閃爍,讓厄圖像被沙漠中的十二個太陽般的光籠罩住,因而非常痛苦。這只惡魔停下來轉動它敏感的眼睛。這光線很快就消散了,但是厄圖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巫師輕舉妄動了。

凱梭得意地笑了。這個碎魔晶支持他。他洋溢著自信,再次對惡魔開口了,這一次他的語調嚴酷多了。「你是來拿這個的吧。」他從袍子裡面拿出了碎魔晶。厄圖的眼睛瞇了起來,盯著這個他渴望已久的東西直瞧。

「你不可能得到它的,」凱梭直接了當地說,又再度把它放回袍子底下。「這是我的,我找到了它,而它也不會承認你擁有它的權利!」凱梭人格上的致命缺點愚蠢的驕傲總是把他推向一條確定是悲劇的路,讓他不斷嘲弄陷於無助的惡魔。

「夠了!」內心的一種感覺警告他,他猜測這聲音是來自於碎魔晶。

「這不關你的事!」凱梭大聲咆哮地頂回去。厄圖向房間內環視了一會,思考著巫師在跟誰講話。很明顯,那些巨魔並沒有注意他。為了預防,惡魔使用了好幾種偵測的法術,他害怕有隱形的攻擊者在場。

「你是在嘲弄一個很危險的敵人,」碎魔晶堅持說。「我雖然保護你不受惡魔侵害,可是你是在破壞一個有價值的盟友之間的關係!」

就像平常克林辛尼朋跟巫師溝通的情形一樣,凱梭開始看到了這種可能性。他決定要讓步,這是對他跟惡魔雙方都有利的。

厄圖思考了它的困境。它殺不了這個無禮的人類,雖然這個惡魔很喜歡這種行動。而它也無法接受沒有得到碎魔晶就離開這裡,這是它這些世紀以來的生活目標。

「我有一個建議,這是對你有利的協定。」凱梭故意誘惑它,避開了惡魔欲致他於死的目光。「站到我身旁,成為我所有軍隊的指揮官!有了你來領導、克林辛尼朋的力量、以及阿卡爾·凱梭在背後支持,他們一定可以馬上橫掃北地!」

「你要我為你效勞?」厄圖笑了。「你不可能控制我的,人類!」

「你錯估了情勢,」凱梭反駁道。「想想看,這並不是效勞,而是加入一個能夠摧毀和征服一切的戰役!你會得到我最高的尊敬,強大的惡魔。我不會說自己是你的主人。」

克林辛尼朋在下意識中的指示指導了凱梭。厄圖比較不那麼具威脅性的姿勢顯示他對巫師的提議有了一些興趣。

「想想看未來你能得到的報酬,」凱梭繼續說。「按照你們的壽命來看,人類活不了多久的。阿卡爾·凱梭不在世上之後,誰會得到碎魔晶呢?」

厄圖邪惡地笑了,在巫師前面鞠了一躬。「我怎麼能拒絕這麼慷慨的提議?」惡魔用他令人恐懼、不屬於這世界的刺耳聲音說。「讓我看看在我們光榮征服的道路有些什麼,巫師。」

凱梭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了。他的軍隊總算真正完成了。

他得到了他軍隊的統帥。

①亞巨人(Verbeeg):一種體型較小的巨人,通常被認為是巨人中較次等的。但他們通常並不笨,也不膽小,惟一的缺點是很自私。

②霜巨人(FrostGaint):居住在冰天雪地中,擁有寒冰力量的巨人族。

第十一章 艾吉斯之牙

當布魯諾把鑰匙插進滿灰塵的沉重木門時,他的手上滿是汗珠。他準備將自己畢生的技術與經驗用在這最後一次的試驗上,從此刻開始。就像所有精通打鐵的矮人工匠,從他漫長受訓生涯一開始,他就用興奮與憂慮期待著這個時刻。

他用力把門推開,裡頭是個小房間。木門唧唧嘎嘎呻吟抗議著,它已經多年沒被開過了。然而這卻讓布魯諾感到安慰,因為他害怕有人已經進到這裡面去過,看到了他最珍貴的寶藏。他在這個很少用到的走道中環視了一下子,確定後面沒人跟蹤,然後他進了房間,將他的火把往前伸,好燒掉許許多多掛著的蜘蛛網。

在這房間中惟一的東西是一個鑲著鐵邊的木盒,用兩條沉重的鐵鏈捆住,再用一個大鎖鎖著。箱子的每個角上都垂掛著蜘蛛網,頂上有一層很厚的灰。對布魯諾來說,這是另一個好的跡象。他再次看了看大廳,然後把木門盡可能小聲地關了起來。

他跪在箱子前,將火把放在身邊的地上。有些蜘蛛網被火舌吞噬了,瞬間噴出了橙色的火焰,然後熄滅。布魯諾從腰包裡拿出一小塊木頭,然後從脖子的項鏈上拿下了一把銀鑰匙。他把木塊穩穩地拿在手上,然後讓另一隻手盡可能放得離鎖越低越好,輕輕地把鑰匙插進了鎖裡面。

現在到了最微妙的步驟。布魯諾慢慢地轉鑰匙,一面仔細聆聽。當他聽到鎖裡的針發出了喀拉聲,他就提起精神,迅速地把手縮回來,讓鎖頭自己掉下來,鬆開了壓在鎖和箱子間的槓桿。小小的箭射進了木塊,然後布魯諾鬆了一口氣。雖然這個機關是將近一世紀之前由他自己設的,但是他知道凍原殺夫蛇的毒性讓它過了這麼久之後還能輕易地致人於死。

過度的興奮壓倒了布魯諾對此時此刻的崇敬,他馬上把鐵鏈拉下,並且吹掉盒蓋上的灰塵。他抓住了蓋子,想要一下子掀開,但是他突然又慢了下來,他發現自己必須鎮定,並且提醒自己每個動作都很重要。

任何偶然發現這口箱子並且躲過死亡機關的人都會對其中的寶藏感到高興。裡頭有銀高腳杯、一袋金子、一把被價值較低的私人物品圍繞著而豎立著的鑲寶石短劍。那些物品是帶凹痕的頭盔、舊靴子,以及其他對小偷不構成吸引力的東西。

但是這所有一切都只是陪襯的物品。布魯諾想也不想,就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丟到地上。

沉重的箱子底看來跟地板是一樣高的,也看不出裡面還能找到什麼東西。但是布魯諾狡猾地在地板底下挖了一個槽,然後完美地把箱子裝在槽上,連觀察力最敏銳的賊也會發誓它是放在地板上。矮人把手指戳進箱底一個偽裝過的小孔,然後把他粗短的手指鉤在洞口上。這塊木板擱在這裡也有許多年了,布魯諾要很用力才能把它拿起來。」開始那塊木板動也不動,然而突然間整塊被拔了起來,害得布魯諾往後跌了幾步。他馬上走回箱子邊,小心地從箱子邊緣之上望著他最珍惜的那些寶物。

那是一塊純的秘銀秘銀(Mithril):一種奇幻世界常被提到的特殊金屬,外表看起來如同白銀。通常秘銀所鑄造的武器或護甲都是冒險者所追求的寶物。,一個小皮袋子,一隻金盒子,一支頂端鑲著鑽石的銀卷軸管,還是照布魯諾多年之前所放的位置靜靜地躺在那裡。

布魯諾的雙手顫抖著,當他把箱子裡珍貴的東西拿出來時,他必須停下來將手上的汗擦掉好幾次,將可以放到袋子中的東西放進袋子,然後把秘銀塊放到他攤開了的毯子上。然後他快速地把假的箱子底放回去,把小孔上偽裝的木塊塞回去,再把用來瞞別人的寶物放了回去。他用鐵鏈繞上箱子鎖好,把一切恢復原狀,除了他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把機關裝回去以外。

布魯諾在凱恩巨錐山腳下的隱匿處建了一個露天的打鐵坊。這是在矮人山谷中人跡罕至的部份,北端有布理門小徑通到圍繞山西邊的遼闊凍原,東面則是冰風隘道。布魯諾很驚訝地發現這裡的石頭硬度強又純淨,深深地注入了大地的力量,很適合他的打鐵坊。

就像往常一樣,布魯諾用慎重而帶敬意的腳步走到了這個聖地。他現在帶著祖傳的寶藏,他的心飄回了好幾世紀之前的秘銀廳,那是他們一族的古老故鄉,他也想起了當他得到第一把打鐵錘時,父親對他說的話。

「如果你有頂尖的打鐵才能,」他的父親說:「而且你又有幸活得夠久,能夠感受到大地的力量,那麼你將會發現一個特別的日子。那是被加諸在我們種族身上的一種祝福(也有人說是詛咒),在一生中會有一次,而且僅有一次,我們種族中最棒的鐵匠會做出一件比他們之前的任何作品還要好的武器。你要留心那一天的到來,孩子,因為你將會把自身很大的一部份投入那件作品裡面。你一生中將不會再做出跟這個一樣完美的作品,你自己會知道,所以你將會喪失一個工匠揮動鐵槌的慾望。那一天之後,你將會發現自己的生命是一片空白,但是如果你真的發揮出你的血統應有的能力,那你將會造出一把傳說中的武器,在你的骨骼灰飛煙滅之後很久仍然繼續長存。」

布魯諾的父親在侵襲了秘銀廳的黑暗中被殺了,所以沒有活到屬於他的這一天,但是如果他真的活到這一天,現在布魯諾背著的東西就會被他用掉了。然而布魯諾並不覺得他把這些東西據為己有是件可恥的事,因為他相信自己能做出一件令父親的靈魂都感到驕傲的武器。

屬於布魯諾的日子來臨了。

這一周稍早,布魯諾夢見雙頭錘敲打秘銀塊的影像。矮人馬上瞭解到這個徵兆的意義,也知道自己必須馬上行動,做好準備以迎接即將到來的魔力之夜。現在空中的月亮又大又亮。它會在夏至那一天晚上成為完全的滿月。那是季節與季節交替的灰色時間帶,空氣中激盪著魔法的因子。滿月增加了那一晚的魔力,而布魯諾相信自己可以透過念誦魔法咒文而得到威力強大的法術。

如果矮人想要完全準備好,那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的工作開始於建造小的鍛造爐。這是比較輕鬆的部份,他機械式地進行著,試著把思緒集中在手邊的工作上,而不是分心去想要如何製作武器。

現在到了他所等待的時刻了。他從包包中拿出了沉重的秘銀塊,感受到了它的純度和強度。他曾經拿過類似的一些秘銀塊、他擔心了好一會。他凝視著這塊銀色的金屬。

這金屬保持方形的塊狀好一陣子。然後當神奇戰錘的影像浮現在矮人眼前時,它的邊緣開始變成圓形的。布魯諾的心跳開始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了。

他所看到的幻象變成了現實。

他點起火爐,馬上開始工作,他徹夜不休息,直到黎明的晨光驅散了來到他身上的魔力。他那天回家只是為了要去拿他保留下來要作為武器柄的精金。然後他回到爐邊睡覺,之後又緊張地踱著步等待黑夜的到來。

當白晝的光線一消失,布魯諾就飢渴地回到工作崗位上。金屬在他高超的技巧下輕易地被打成他要的形狀,他知道在晨光打斷他之前,錘子的錘頭就能成形了。然而他還要工作好幾小時,這一刻他感受到心中驕傲的情緒起伏。他知道他能夠趕上自己嚴苛的時間表。第二天晚上他會將柄裝上去,然後在夏至夜的滿月底下,賦予武器魔力的準備就一切就緒了。

貓頭鷹悄悄地撲向地面上的小兔子,它是被跟其他生物一樣敏銳的直覺所引導。這在自然界是一場例行的殺戮,而不幸的獵物並沒有警覺到獵食者的靠近。但是貓頭鷹突然奇怪地被干擾了,這個獵食者集中的注意力在最後一刻被擾亂了。這頭大鳥很少失手,但是這一次它飛回凱恩巨錐邊的巢中,卻沒有帶著食物。

遠處的凍原中,一頭寂寞的狼像雕像般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當夏季滿月的巨大銀盤從地平線邊緣升起時,它心中雖然焦急,但仍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它直等到滿月出現在夜空中,就開始照狼族的古老習性嚎叫著。而這叫聲也一遍又一遍地被遠處的其他野狼和夜行動物應答著,一起對著諸天的力量高呼。夏至之夜開始了,魔法力在空中激盪著,使得除了不受本能影響的理性動物之外的所有生物都興奮了起來。

布魯諾在感性的狀態下清楚感受到了這份魔力。但是他專注於人生顛峰的工作上,進入了極度的專注狀態。當他打開小盒子的金蓋子時,他的手一點抖動都沒有。

威力強大的戰錘被夾在矮人面前的鐵砧上。它是布魯諾最棒的作品,現在就已經非常有威力而美麗了,但是還在等待精微的神秘文字與咒語將它化為幽巾有特殊力量的武器。

布魯諾恭敬地把小銀錘和鑿子從盒子裡拿了出來,然後走到戰錘邊。他毫不遲疑,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做這件複雜的工作,他把鑿子放到秘銀塊上,用小銀錘結結實實錘了下去。毫無瑕疵的金屬發出了清脆的音色,使得矮人的脊椎在讚賞中顫抖。他心中知道一切的狀況都很完美,當他想到今晚工作將會有什麼樣的成果,他又再次忍不住地顫抖著。

他並沒有注意到近處山脊上一心一意守護著他的陰暗眼睛。

布魯諾並不需要照著指示雕刻,這些符號早已經刻在他的心和靈魂上。他莊重地在戰錘錘頭的一面雕上莫拉丁鍛魂者的鐵槌跟砧子,又在另一面雕上矮人戰神克藍吉頓的十字斧。最後他拿出了銀色的卷軸管,輕輕地打開了鑽石蓋子。當他看到裡面的羊皮捲過了這幾十年還在,他鬆了一口氣。他將手上帶油的汗水擦去,拿出了卷軸慢慢地展開,然後鋪在砧上。開始,這個皮卷看起來是空白的,但是當滿月的光照了上去,它上面那些具有力量的神秘符號就慢慢顯現了。

這些文字是布魯諾一族的祖先傳下來的,雖然他從來沒看過,但是上面神秘的直線和曲線讓布魯諾有一種滿足的親切感。他的手在自信中穩穩地把鑿子放到那些符號中間,然後開始把那些神秘的文字雕到戰錘上。他感到魔力從羊皮捲上經由他傳到了武器上。他很驚訝地發現,每當他在秘銀上雕一個字,羊皮捲上的同一個字也隨之消失。當他如此深深地出神於工作,時間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是他雕完這些字的時候,他注意到月亮已經過了中天並且開始減小了。

對於矮人專業技術的一大考驗是要把守密者杜馬松的法符鑲上寶石。這個神之法符的線條跟那些神秘文字排在一起,掩飾住了力量的秘密來源。

布魯諾知道即將大功告成了。他把沉重的鐵槌從夾子上拿下來,拿出了小皮袋。他必須深呼吸來讓自己冷靜,因為這是對他技術最後、也是最決定性的考驗。他解開了袋子上端的束帶,訝異於鑽石塵在皎潔月光下發出的溫柔光輝。

在背後的山脊上,崔斯特·杜堊登由於想到將會發生什麼事而緊張了起來,但是他很小心不去打擾到朋友的專心。

布魯諾再度穩定自己,在空中拍著袋子,裡面的鑽石塵高高地灑進了夜空。他把袋子丟到一邊,兩手抓起了戰錘,舉到頭的上方。當他念誦力量的咒文時,矮人感覺自己的力氣都被吸走了,但是要到他完成整件工作,他才能知道自己做得怎麼樣。他雕刻的完美程度決定了他念誦咒文的成功與否,因為他已經把神秘文字雕在武器上了,而這些字的力量自動流入了他的心中。然後這份力量把鑽石塵吸引到武器上,然後它的力量就能透過觀察它所捕獲鑽石塵的多寡而得知。

一陣黑暗落在矮人身上。他的頭轉了過去,他不知道是什麼力量維持他不倒。但是咒文讓他精疲力盡,他已經無法負荷了。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這些咒語接連不斷地從他口中說出,吸去他的力氣,越吸越多。然後他倒下了,雖然在他的頭撞到地面之前,他早已經完全失去意識。

崔斯特轉身跌向山脊,他也因為這個景象而虛脫了。他不知道他的朋友能不能活過今晚的嚴酷考驗,但他還是為布魯諾高興。因為他目擊了矮人一生中最顛峰的一刻,縱使布魯諾自己沒看到,這一瞬間戰錘的秘銀頭因著魔法的生命而閃閃發光,吸引了如雨而下的鑽石塵。

沒有任何一粒發光的鑽石塵逃過了布魯諾的召喚。

第十二章 禮物

沃夫加高高坐在布魯諾巖的北面,他的雙眼瞄準著下方巨大的岩石谷地,一心一意地尋找矮人已經回來的跡象。這個蠻族常常孤身一人來到此處,與他的思緒以及風的呻吟聲相伴。在他正前方越過矮人谷之處就是凱恩巨錐以及迪尼夏湖的北半部。在它們之間的是一條狹長型的平地,以冰風隘道之名廣為人知,這條路通向東北方以及開闊的平原。

對這個野蠻人來說,這條路通向他的家鄉。

布魯諾曾經說他會離開幾天,一開始沃夫加很高興能夠暫時脫離矮人永不停止的嘮叨與批評。但是後來他發現自己的高興沒持續多久。

「你在擔心布魯諾嗎?」他後面傳來一句話。他沒轉身,就知道那是凱蒂布莉兒。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猜想她只是隨口問問,而且就算他否認,她也不會相信。

「他會回來的。」凱蒂布莉兒一面說一面聳了聳肩。「布魯諾跟山石一樣頑強,凍原中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攔阻住他。」

現在這個年輕的蠻族真的轉而開始想這個女孩子的事了。很久以前,當布魯諾和沃夫加之間建立了某種愉快的信任時,矮人就把他的「女兒」介紹給沃夫加,那是跟年輕野蠻人同年紀的人類女性。

她表面上是個文靜的女孩,但是內心中的火熱和活潑卻讓沃夫加覺得很少遇到這樣的女子。蠻族的女孩子在被養大的過程中,被教育成要把她們的心思意念埋在心裡,這些東西對男人來說是不重要的。就像她的父親一樣,凱蒂布莉兒有話就直說,對於她的感受也都會坦誠相告,不讓人有懷疑的餘地。她跟沃夫加常有言詞上的激烈爭論,但是沃夫加還是很高興有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夥伴,她不會因為自己的人生經驗多而看扁他。

凱蒂布莉兒在他當奴隸的第一年幫助他度過了很多困難,並且在他一無所有之時尊敬地對待他(雖然他們兩人很少意見一致)。沃夫加甚至覺得她間接地影響了布魯諾把他收為弟子的決定。

她跟他一樣大,但是在許多方面凱蒂布莉兒似乎都比他更年長,她有一種堅毅的內在特質,讓她能夠把情緒控制得很好。但是在其他方面,凱蒂布莉兒卻永遠是個小孩子,比如說走路蹦蹦跳跳的。這種活潑和文靜、沉著和不受拘束快樂的獨特平衡深深吸引著沃夫加,並且讓他每次跟這個女孩子講話的時候都會緊張。

當然,還有其他的感覺讓沃夫加面對凱蒂布莉兒的時候處境變得更加不利。無法否認,她非常漂亮,濃密的褐色頭髮被在肩上,藍色深到不能再深、能看透所有東西的慧黠雙眼在凝視任何追求者的時候都會使他們的臉紅了起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肉體魅力之外的東西吸引了沃夫加。凱蒂布莉兒這樣的女孩子是他從未遇到過的,她的行為並不符合凍原上沃夫加被教導的那種女性應扮演的角色。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愛女人的這種獨立性。但是他無法否認自己被她強烈吸引。

「你常常來這邊,對吧?」凱蒂布莉兒問。「你在尋找什麼呢?」

沃夫加聳聳肩。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地知道答案。

「你的故鄉嗎?」

「也有。還有其他女人不懂的東西。」

凱蒂布莉兒笑了笑,將這不經意的侮辱置之度外。「那你教我。」她逼問他,語氣中夾帶著一些諷刺的意味。「也許我的無知能夠在這些問題上帶給你一些全新的觀點。」她跳下岩石,繞過野蠻人,在他身邊的突出岩塊上坐了下來。

沃夫加訝異於她優雅的動作。就像她的個性是獨特的混合體,卻如同磁石般吸引人,她的體格也讓人覺得是個謎。她又高又瘦,所有的動作都很靈敏輕巧,但她又是在矮人的坑穴中長大的,很慣於做繁重的工作。

「我在尋找冒險與還沒實現的誓言。」沃夫加故作神秘地說,也許他是要讓這個女孩有更深的印象,但更是為了堅持他的想法:有些事情是女人應該關心的,有些則不必。

「你一定會去實現的誓言,」凱蒂布莉兒推論說,「只要你有機會。」

沃夫加嚴肅地點了點頭。「這是我們族人的傳統,是我父親被殺之時加諸在我身上的重擔。那一天將會到來…」他越說越小聲,然後他渴望地回頭望了望越過凱恩巨錐那邊遼闊而空曠的凍原。

凱蒂布莉兒搖了搖頭,褐色的髮絲在她肩上跳動著。她看透了沃夫加神秘的外表,瞭解到他為了所謂的榮譽打算採取危險甚至是自殺性的行動。「我看不出是什麼迫使你做這些事。希望你的冒險一切順利,但是如果你進行的理由只是你自己想的,那你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

「一個女人懂什麼榮譽?」沃夫加生氣地大聲反駁說。

但是凱蒂布莉兒並沒有被嚇到,也沒有退讓。「難道你認為只因為你的褲襠裡有某個東西,你就掌握了一切嗎?」

沃夫加把他紅得不能再紅的臉別了過去,他沒辦法接受一個女孩子居然會講這種話。

「此外,」凱蒂布莉兒繼續說,「你可以告訴我你今天為什麼來到這個地方。我知道你在擔心布魯諾,你無法否認的。」

「你只知道你想知道的東西!」

「你真的很像他,」凱蒂布莉兒突然說,她轉移了話題並且忽視了沃夫加的評論。「你比你願意承認的更像那個矮人!」她笑了。「兩個人都很頑固,兩個人都很自負,而且兩人都不願承認自己對對方的感覺。隨便你怎麼說吧,冰風谷的沃夫加。你可以騙我,但是對你自己…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從位子上跳了起來,然後跳下岩石,奔向矮人的礦坑。

沃夫加看著她離去,雖然他很生氣,他還是用讚賞的眼光瞧著她輕搖的臀部和優雅的腳步。他沒辦法停止思考自己為何對凱蒂布莉兒如此瘋狂。

他知道如果他好好去思考,他將會像往常一樣發現她的觀察真是一語中的。

崔斯特·杜堊登耐心地守護他那不省人事的朋友已經整整兩天了。雖然他很擔心布魯諾,對神奇的戰錘也很好奇,但是這個黑暗精靈還是禮貌地保持離這個秘密鍛造爐一段距離。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天的破曉,布魯諾動了動,伸直了身體。崔斯特靜靜地走開,下到他知道矮人將會經過的道路。他找到一塊適當的空地,急急忙忙搭上了帳棚。

一開始,陽光對布魯諾而言只是一片模糊,他花了好幾分鐘才重新適應了週遭的環境。然後他就把視線集中到閃閃發光的戰錘上面。

他很快地環視了一下,尋找有沒有鑽石塵落在地上的跡象。他沒有找到,他的期望也變得更高了。當他舉起這棒極了的武器,他再次顫抖,他把它倒轉過來放到雙手上,感受它完美的平衡與不可思議的力量。當他看到秘銀上三個神明的符號,他鬆了一口氣。鑽石塵因著魔力熔進那些深深刻著的線條。由於他的作品實在太完美了,布魯諾感到無比的喜悅,而他也開始瞭解到父親所說的空虛了。他知道自己永遠沒辦法再做出一樣好的東西了,他也懷疑在這種情況下他是否能夠再度舉起打鐵的錘子。

矮人試著要理清他混雜的思緒,他把銀錘跟鑿子再度放回盒子裡,把卷軸放進管子,雖然羊皮上面的字跡已經消失而且永遠不會再出現了。他突然發現到自己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而他的力量被魔法吸去,還沒恢復過來。他把他還能背得動的東西盡可能收好,把巨大的戰錘扛在肩上,然後吃力地走回家。

當他來到崔斯特·杜堊登的帳棚附近時,烤兔肉的香味正歡迎著他。

「你旅行回來啦?」他對朋友大聲招呼說。

崔斯特眼睛緊盯著矮人的眼睛,他不想流露出他對戰錘的過分好奇。「關於你的問題,好矮人,」他說著說著,深深地鞠了一躬。「你一定派了很多人去找我,才會猜想我會回來。」

布魯諾承認這個說法,但是現在他只心不在焉地回答:「我需要你。」現在美食當前,他有更迫切的需要。

崔斯特會心地微笑。他自己已經吃過了,他是為了布魯諾特別去抓這隻兔子來烤。「一起吃吧?」他問布魯諾。

他還沒說完,布魯諾就渴望地衝向了兔子。然而他突然停了下來,帶著懷疑的眼神轉向黑暗精靈。

「你在這裡多久了?」矮人緊張地問。

「今天早上剛到,」崔斯特騙他,希望能夠在這件特別的儀式中保持對矮人隱私的尊敬。布魯諾聽到這個答案,得意地笑了,然後在崔斯特把另一隻兔子插上叉子之時把原來那只撕開。

黑暗精靈一直等到矮人全神貫注於大餐之上時,才迅速握住了那把戰錘。到布魯諾有所反應的時候,崔斯特已經把它舉了起來。

「對一個矮人來說太大了,」崔斯特隨口說。「而且對我細瘦的手臂來說,也太重了。」他看著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不耐煩地跺腳的布魯諾。「那你要給誰?」「你真是有管別人閒事的天分,精靈。」矮人粗魯地回答。

崔斯特笑著回答他。「你是要給沃夫加嗎?」他故作不信地問。他知道矮人心中隱藏著對這個年輕蠻族很強的情感,雖然他也知道布魯諾永遠不會公開承認。「這是很適合給蠻族的武器。你自己做的嗎?」

如果不考慮到他的嘮叨,崔斯特真的對布魯諾的技術肅然起敬。雖然這把錘子崔斯特用起來嫌太重,但是他還是能感受到它不可思議的均衡感。

「那只是一把舊錘子而已,沒什麼。」布魯諾喃喃地說。「那孩子的棍子沒了;我不能放他在這荒野之處亂跑,身上卻沒有武器!」

「它的名字是?」

「艾吉斯之牙,」布魯諾想都沒想就回答道。在他還沒有時間想名字之前,這名字就自動從他心中冒了出來。他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但是當他在儀式中念誦魔法咒文時,就決定了這武器的名字。

「我瞭解,」崔斯特說,他把戰錘拿回給布魯諾。「這是把舊錘子,但是對那個孩子來說已經夠好了。秘銀、精金跟鑽石加在一起不過是把舊槌子。」

「你給我閉嘴!」布魯諾怒斥道,他的臉因尷尬而通紅。崔斯特鞠躬道歉。

「你為什麼需要我,朋友?」黑暗精靈轉移話題問。

布魯諾清了清喉嚨。「那個孩子,」他輕聲地說。崔斯特看到布魯諾的喉嚨哽住了,讓他說不出下一句嘲弄之詞。

「他冬天就重獲自由了,」布魯諾繼續說,「而他還沒被好好訓練過。他比我看過的所有人都強壯,而且動作像奔逃的鹿一樣輕靈。但他對於戰鬥的方法還很生澀。」

「你希望我來訓練他嗎?」崔斯特無法實信地問。

「對,我做不到!」布魯諾突然大聲說。「他有七尺高,學不好矮人的下盤斬!」

黑暗精靈好奇地看著他受挫的同伴。就像其他親近布魯諾的人一樣,他知道在矮人跟年輕蠻族之間已經有了密切的關係,但他猜不出到底密切到什麼地步。

「我不希望跟他在一起五年,到最後卻讓他被一隻發臭的苔原雪猿幹掉!」布魯諾不加思索地說,他對於黑暗精靈的遲疑感到不耐,對於這個朋友可能已經猜出了他不該知道的事也很緊張。「你到底幹不幹?」

崔斯特再度微笑了,可是這一次不帶嘲諷之意。他記得自己五年前跟苔原雪猿作戰的情形。那一天布魯諾救了他的命,那不是他第一次,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欠這個矮人的人情。「諸神知道我欠你的,朋友。我當然會訓練他。」

布魯諾發出了咕嚕聲,又抓起了第二隻兔子。

沃夫加敲打的聲音在矮人的廳室間迴盪著。由於被在他與凱蒂布莉兒的討論中揭露的事實所激怒,他回到這裡拚命地工作。

「停下你的鐵錘,男孩,」他身後傳來粗啞的聲音。沃夫加原地轉了身。由於他太專注於工作,並沒有注意到布魯諾已經進來了。他臉上由於放心而現出了不經意的微笑。但是他馬上就掩飾住了這個弱點,又恢復一派嚴肅的表情。

布魯諾很欣賞這個年輕蠻族的巨大身高、壯碩的身材以及金黃色的臉部皮膚上剛長出的、參差不齊的金色鬍子。「我不能再叫你小男孩了。」矮人說。「你高興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沃夫加反駁說。「我是你的奴隸。」

「你的心像凍原一樣狂野,」布魯諾微笑著說。「你從來都不是,未來也不會是任何人類或者矮人的奴隸!」

在不像會出自於矮人之口的讚揚下,沃夫加心防瓦解了。他想回答,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從來沒把你當奴隸看,男孩,」布魯諾繼續說。「你是為了清償你們族人的罪而在我底下做事,我也教導你很多作為回報。現在放下你的錘子。」他停下來思考沃夫加的好手藝。

「你是個好鐵匠,對石頭有很敏銳的感覺,但是你並不屬於矮人的礦坑。現在是你再度去感受陽光照在臉上的時候了。」

「你要放我自由嗎?」沃夫加輕輕地說。

「門都沒有!」布魯諾厲聲說。他用粗短的手指指著野蠻人,語帶威脅地咆哮:「別忘了,你到秋天的最後一個日子為止,都還是屬於我的!」

沃夫加咬住嘴唇來忍著不笑出來。就像往常一樣,矮人同情心和憤怒的拙劣混合又把他給搞糊塗了,而且讓他不安了起來。然而這已經不再是讓他震驚的事了。跟在布魯諾身邊四年讓他預料到這種怒氣突來的爆發,並且忽視它。

「趕快結束你在這做的事,」布魯諾指示說。「我明天早上帶你去見師父,而且你要按照誓言,遵從他像遵從我一樣!」

沃夫加很受不了要去當另一個人奴隸的想法,但是他必須無條件接受服從布魯諾五年零一天的約定,而他不會用打破誓約來羞辱自己。所以他點頭了。

「我不會一直盯著你,」布魯諾繼續說:「所以我要你現在發誓你不會再舉起武器攻擊任何一個十鎮的居民。」

沃夫加站穩了腳步。「我不會這麼做的,」他強硬地回答。「當我對你的義務期間結束,我要完全自由地離開這裡,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很公平,」布魯諾同意。沃夫加頑固的自負增加了矮人對他的尊敬。他停下來檢視這個驕傲的年輕戰士,並且發現自己對自己在沃夫加的成長中扮演的角色感到欣慰。

「你當年用你那臭旗桿打我的頭,把那旗桿打斷了。」布魯諾有些躊躇地開始說。他清了清喉嚨。這件事的最後一個步驟讓強硬的矮人感到很不舒服。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在這個過程中毫不顯露出情感或愚蠢。「當你跟我的約定到期,也就是冬天了。我沒辦法讓你出到荒野,身上卻沒有一把武器。」他迅速走回走道,拿來了戰錘。

「艾吉斯之牙,」他把戰錘拋給沃夫加時粗暴地說。「我不會加添任何束縛在你的意志之上,但是為了我的良心,我希望你能起誓不再傷害任何十鎮的居民!」

當沃夫加的手靠近了精金錘柄,沃夫加感受到了這把魔法戰錘的價值。填滿鑽石的神秘文字捕捉了鍛造爐發出的光輝,並且反射出無數舞動的光芒充滿了整個房間。沃夫加部落的野蠻人總是對他們所擁有的精巧武器感到自豪,甚至會用一個男人持有的劍與矛的品質來判斷這個人的價值。但是沃夫加從來沒有看過像艾吉斯之牙一樣作工如此精巧、威力如此強大的武器。他馬上告訴自己他會為命運之神給他如此棒的獎賞而向她們徹夜禱告。她們應該得到他的感謝。

布魯諾也是。

「我發誓。」沃夫加有些口吃,他被這棒透了的禮物壓倒了,說不出話來。他讓自己平靜下來,才能繼續說話,但是到他能夠把眼光拉離這把戰錘時,布魯諾已經不見了。

矮人用力踏著步伐,沿著長長的走道回自己的房間,他喃喃自語,咒罵著自己的軟弱。他希望不要遇到自己的同族。他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後擦了擦他濕潤的灰色雙眼。

①艾吉斯之牙(AegisFang):布魯諾畢生的最高傑作,日後由沃夫加使用的魔法戰錘。

第十三章 遵命,魔晶支配者!

「畢林,帶你們族人出發!」巫師在魔晶塔中寶座所在的大殿裡命令站在他面前的霜巨人。「記得你們是代表阿卡爾·凱梭的軍隊。你們是第一批前往這個地區的,保密是我們勝利的關鍵!別把事情搞砸!我會監視你們的每一步行動。」

「我們不會搞砸的,主人。」巨人回答說。「我們會準備好地方等你們來!」

「我信任你,」凱梭跟這個巨大的指揮官保證。「現在走吧!」

霜巨人舉起了凱梭給他的一個被毯子蓋住的鏡子,向主人鞠了最後的一躬,然後走出了房間。

「你不該派他們去的。」厄圖發出不滿的噓聲說。它在對話過程中一直隱形地站在寶座旁。「亞巨人跟他們的霜巨人領導者很容易在一個都是人類跟矮人的地方引起注意。」

「畢林是一個聰明的領導者。」凱梭大聲反駁,他對於惡魔的無禮很生氣。「巨人夠狡猾,那些軍隊不會被發現的!」

「可是人類應該比較適合這個任務,就像克林辛尼朋告訴你的。」

「我才是老大!」凱梭大喊。他從袍子裡拿出碎魔晶,恐嚇性地在厄圖前面晃,並身體前傾來加強威脅。「克林辛尼朋只能給建議,但最後是由我來決定!不要忘了你現在身處的位子,強壯的惡魔。我是碎魔晶的支配者,而我不會容忍你干涉我的每一步行動!」

厄圖血紅色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而凱梭在寶座上向後挺直身子,重新思考威脅這惡魔的對錯。但是厄圖很快平靜了下來,它為了長遠的利益而願意忍受凱梭愚蠢暴怒的小小不便。

「克林辛尼朋從世界的開端、初露曙光之時就存在了,」惡魔用刺耳的聲音說,他下了最後的結論。「它已經造成了一千次比你所計劃的還要大的戰役。你應該更多信賴它的忠告一點。」

凱梭神經質地抽搐著。碎魔晶確實有建議過要他派人類去,這樣他才能一舉控制整個區域。他可以為自己派遣巨人去編出十幾個理由,但事實上,他派畢林一夥去只是要向碎魔晶和無禮的惡魔顯示出他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而不是要得到軍事上的優勢。

「當我認為克林辛尼朋的建議適當的時候,我會照著做。」他對厄圖說。他從袍子的眾多口袋當中的一個拿出了另一塊水晶,這是他在造這座塔的時候曾經使用過的克林辛尼朋的副本。「拿這個到適當的地點去進行造塔的儀式。」他指示說。「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以後,我會穿過鏡門到你那裡。」

「你已經有了一座魔晶塔,你現在還要造另一座?」厄圖大聲反駁。「碎魔晶將會消耗很大的力量!」

「住嘴!」凱梭命令道,他很明顯地在顫抖。「現在就給我去辦!其他的事讓碎魔晶去操心!」

厄圖拿了碎魔晶的複製品,對凱梭深深地鞠躬。這惡魔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就大步慢慢走出了房間。它知道凱梭只是愚蠢地想展示他對碎魔晶的控制權,即使用不明智的策略也無所謂。巫師沒有能力或經驗去打好這場戰役,但是碎魔晶卻仍然支持他。

厄圖曾經偷偷向碎魔晶建議要它解決掉凱梭,讓自己成為新的支配者。但是克林辛尼朋拒絕了。它可沒辦法像控制凱梭這般輕易地控制這強大的惡魔。

雖然蠻王走在巨人和巨魔中間,但是他的身高一點也沒有因畏懼而縮減。他威風凜凜地走進這座黑塔的鐵門,用威脅性的咆哮推開那些噁心的巨魔守衛。他非常討厭這個魔法建造的地方,而且曾經決定不理會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高塔中的召喚,但到最後他還沒有辦法抗拒魔晶塔主人的召喚。

希夫斯塔痛恨這個巫師。用蠻族的任何標準來看,阿卡爾·凱梭都是一個弱者,只會耍詭計跟呼喚惡魔來做應該用肌肉做的事。希夫斯塔因為他無法反駁這個巫師統治他們的力量而更加痛恨這巫師。

阿卡爾·凱梭的接見室位在塔的二樓,這個蠻人之王將接見室門口的珠簾掀開。巫師正斜倚在房間中央一個巨大的綢緞枕頭上,他那塗上指甲油的長指甲正不耐煩地敲著地板。幾個心智被碎魔晶的破壞的裸體女奴正在等待魔晶支配者隨興而起的每一個命令。

看到女孩子們被這樣一個癟腳的貨色奴役,希夫斯塔非常的憤怒。他不是第一次想要衝過去把他的大斧頭砍在巫師的腦袋上。但是這個房間裡頭到處都是故意設計的屏幕和柱子,而且他也知道,就算他拒絕去相信巫師的意志可以抵擋他的憤怒,凱梭養的那些怪物也不會離主人太遠。

「你能加入我們真是太好了,可敬的希夫斯塔。」凱梭用一種平靜而讓人消氣的語氣說。厄圖與克林辛尼朋近在手邊。即使在粗暴的野蠻人之王面前,他還是感受到足夠的安全。他心不在焉地撫摸其中一個女孩,這只是為了顯示其他人對他的絕對服從。「其實你應該早點來的。我們很多的軍力已經集結,第一團偵察隊已經出發了。」

他身體往前傾,來強調他所要說的重點。「如果在我的計劃中找不到任務給你的人,」他一面邪惡地竊笑一面說,「那我就完全不需要你們了。」

希夫斯塔沒有一點點的畏縮或是變臉色。

「來吧,強壯的國王,」巫師輕輕地說,「坐下來分享我桌上的財富。」

希夫斯塔堅持他的自豪,還是動也沒動。

「很好!」凱梭厲聲喝道。他握緊拳頭,並且下了個命今。「你們向誰效忠呢?」他問道。

希夫斯塔站穩了腳步。「向阿卡爾·凱梭效忠!」他回答,雖然他自己很反胃。

「再跟我說一次,誰統治凍原的那些部落?」

「他們都聽我的,」希夫斯塔回答,「而我聽阿卡爾·凱梭的。阿卡爾·凱梭統治所有凍原的部落!」

巫師放鬆了他的拳頭,然後野蠻人之王向後跌了一步。

「我並不喜歡這樣對你,」凱梭說,他摩擦那上了指甲油的指甲,發出了怪聲。「不要讓我再做一次。」他從綢緞枕頭後面拿出一個卷軸丟在地上。「坐在我面前,」他命令希夫斯塔。「再告訴我一次,你服從我。」

希夫斯塔來到主人面前,打開了羊皮卷。

那是十鎮的地圖。

第十四章 淡紫色的雙眼

布魯諾第二天早上去叫沃夫加的時候,又恢復了陰沉的臉色。看到艾吉斯之牙被扛在年輕野蠻人的肩上,好像它本來就是在那似的,以後也永遠屬於那兒,布魯諾深深地感動,雖然他隱藏著情緒不想被其他人發現。

沃夫加也像是帶著一幅沉鬱的面具。他假裝是因為要去侍奉另一個人而生氣,但如果他更深地去檢視自己內心的情緒,他將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因為要跟矮人分開而難過。

凱蒂布莉兒在坑道通往外面的最後一個交叉口等他們。

「你們兩個怎麼一大早就苦著一張臉?」當他們走過來的時候,凱蒂布莉兒對他們說。「但是沒關係,陽光會把微笑加在你們臉上的。」

「你好像對這次離別很高興,」沃夫加回答說。他有些煩惱,然而當他看到這女孩的時候,他眼中的光芒掩蓋了他的怒氣。「你當然知道我今天就要離開矮人的城鎮了。」

凱蒂布莉兒冷漠地搖了搖手。「你很快就會再回來的。」她微笑著說。「你應該為你的離開感到高興!如果你想要達成你的目標的話,你應該覺得你將要學的那些課程是很需要的。」

布魯諾轉向野蠻人。沃夫加從來沒跟他談過在約定的期間過後會是怎麼樣的,而矮人雖然想要盡可能讓沃夫加能預備好,但他也還沒跟沃夫加想要離開的決心達成共識。

沃夫加對著女孩皺眉,表示之前他們關於未實現之誓言的討論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凱蒂布莉兒自己其實並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她只是喜歡逗沃夫加而已。凱蒂布莉兒發現到在這個年輕人心中燃燒著火焰。每當他看著師父(不管他自己承不承認)布魯諾的時候,她都看到這一點。當沃夫加看她時,她也注意到同樣的眼神。

「我是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他驕傲地誇耀說,他挺起了寬闊的肩膀,收起了下顎。「我是在整個冰風谷最強的戰士——糜鹿部族長大的!我對這個家教一無所知,但是他想要教我戰鬥,還早呢!」

當矮人與野蠻人走過凱蒂布莉兒身邊時,她跟布魯諾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再會了,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她在他身後喊著說。「當我們下一次相見,我要看看你有沒有學到謙虛的課程!」

沃夫加回頭再次皺了皺眉,但是凱蒂布莉兒的笑容絲毫不減。

這兩個人在黎明之後出發了不久就離開了黑暗的礦坑。然後他們就走下了岩石谷地,到達跟黑暗精靈約好的地點。那是一個晴朗溫暖的夏日,藍天因為罩上晨霧而變得灰白。沃夫加高高地向天空中伸展,直到他的肌肉再也不能拉長。他的民族應該住在凍原遼闊的野地中,他總算從矮人洞穴窒悶的密閉空間中出來了,所以感到無比的舒暢。

當他們到達的時候,崔斯特·杜堊登已經等在那裡了。黑暗精靈躲在一塊大石頭的陰影下,希望能避開炙熱的陽光。他斗篷上的帽子拉得很低,蓋住了他的臉,好提供進一步的保護。崔斯特認篇這是他們種族天生的咒詛,不管他跟地上的居民在一起多久,他還是無法完全適應陽光。

他靜靜地不動,但是他很清楚布魯諾跟沃夫加已經來了。他希望由他們兩個先動作,自己才能觀察這個男孩在遇到新狀況時會怎樣反應。

沃夫加很好奇於這個將會變成自己師父和主人的神秘身影,他大膽地走了過去,並且直接站在黑暗精靈的面前。崔斯特從斗篷帽的陰影之下看著他走過來,他驚訝於這個大塊頭男人結實肌肉優雅的交互動作。黑暗精靈本來打算敷衍布魯諾無理的要求一陣子,然後找個借口離開。但是他注意到了這蠻族大步行走時的順暢與活力,他擁有同體型的人所沒有的輕鬆。而崔斯特發現自己對於去挑戰這個年輕人的無限潛能已經開始感到興趣。

崔斯特知道和沃夫加見面最令人痛苦的部份,與每個人跟他見面的時候一樣,就是對方的第一個反應。他希望讓這個過程趕快過去,於是把帽子拉下,直接面對這個野蠻人。

沃夫加在恐懼與憎惡中睜大了雙眼。「黑暗精靈,」他無法書信地大喊。「使魔法的狗!他轉向布魯諾,好像被矮人背叛了一樣。「你絕對不要叫我跟著他!我不需要,也沒有意願要跟這個邪惡種族的傢伙學他的魔法把戲!」

「他只會教你戰鬥,沒別的。」布魯諾說。矮人早就料到會這樣了。他一點也不擔心,他就像凱蒂布莉兒一樣,認為崔斯特能夠教導這個驕傲的年輕人他所需要的謙遜。

沃夫加輕蔑地哼著說:「我為什麼要跟弱小的精靈學戰鬥?我們族人才是從小被養育成真正的戰士!」他用公然地藐視瞪著崔斯特:「不像他們那些狡猾的賤狗,」

崔斯特靜靜等待布魯諾允許他開始今天的課程。矮人笑著看野蠻人的無知,然後點頭同意了。

在一眨眼的時間當中,兩把彎刀從鞘中飛出,衝向野蠻人。沃夫加本能地舉起了戰錘要出手攻擊。

但是崔斯特更快。他用彎刀的平面處連續地快速拍上沃夫加的面頰,劃出了細細的血痕。野蠻人想要還擊,崔斯特回轉了其中一把致命的刀刃,往下畫了條弧線,刀鋒突然下到沃夫加的膝蓋後方。沃夫加嘗試著移動腳步,但就像崔斯特預料的一樣,他失去了平衡。黑暗精靈在一腳踹上野蠻人肚子時,漫不經心地把雙刀插回皮鞘中,沃夫加向後倒在塵土中,魔法戰錘也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你們現在已經瞭解彼此了,」布魯諾宣稱說。他試著假裝自己沒有因為沃夫加脆弱的自負被粉碎而感到高興。「我要走了。」他帶著疑問的眼光看崔斯特,想確定黑暗精靈是否喜歡這樣的狀況。

「給我幾個星期的時間,」崔斯特一面對他眨眼一面說,他回給矮人一個微笑。

布魯諾轉向撿回艾吉斯之牙,並且單膝跪著休息的沃夫加。沃夫加驚訝茫然地看著精靈。「聽他的話,男孩,」矮人跟他說最後一次。「要不然,他會把你切成碎片給禿鷹吃!」

這是沃夫加近五年來,第一次看到十鎮邊境外廣漠的冰風谷地。他跟黑暗精靈在這天剩下的時間中,沿著谷地的方向往下走,繞過了凱恩巨錐的東邊支脈。就在這座山北邊山腳下,有著一個小山洞,那就是崔斯特的家。

洞裡只有幾張皮跟幾個鍋子,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珍貴之物。但是這對於毫不矯飾的精靈遊俠來說已經夠好了,讓他有足夠的隱私和僻靜,不受人類的侮辱和威脅。對族人很少在某個地方停留超過一個晚上的沃夫加來說,這個洞本身就是一種奢侈。

當薄暮降臨在凍原上,在洞穴深處舒適陰影下小睡的崔斯特醒來了。沃夫加很高興在他們相處的第一天,黑暗精靈就信任他,很輕易地就入睡了,把自己脆弱地暴露在他面前。把這件事跟之前崔斯特打敗他放在一起思考,使得沃夫加開始懷疑自己一開始見到黑暗精靈時為何要暴怒。

「我們的課程今天晚上開始嗎?」崔斯特問。

「你是我的主人,」沃夫加痛苦地說。「我只是你的奴隸。」

「我比你更是奴隸,」崔斯特回答。沃夫加好奇地轉向他。

「我們都欠矮人,」崔斯特解釋說。「他救了我的命好幾次,我欠他情,不得不答應要教你戰鬥的技巧。你遵守誓言來換取你的性命,所以你必須學我教你的東西。我不是任何人的主人,我也不想當。」

沃夫加轉回去看凍原。他還沒有完全相信崔斯特,但他想不出在精靈友善的外表下潛藏著什麼動機。

「我們一起還清欠布魯諾的債。」崔斯特說。沃夫加多年後第一次看到他故鄉的平原,崔斯特對他的感受心領神會。「享受今晚吧,野蠻人。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去感受風吹在你的臉上的感覺。我們明天傍晚再開始好了。」他離開讓沃夫加得到想要的獨處。

沃夫加無法否認他很欣賞黑暗精靈對他的尊重。

白天崔斯特在洞穴的陰影下休息,而沃夫加則讓自己適應環境,並且去獵取他們的晚餐。

在晚上,他們互相打鬥。

崔斯特無情地逼迫著這個年輕野蠻人,每當沃夫加的防守出現空隙,他就會用彎刀的平面拍在沃夫加身上。他們過招的激烈常常升高到危險的程度,因為沃夫加是個驕傲的戰士,常常由於黑暗精靈的優勢感到憤怒和挫折。這只會讓野蠻人更進一步地處於劣勢,因為他的憤怒使得他失去了對自我的控制。崔斯特總是能用一連串的拍擊以及突然改變方向的招數讓沃夫加最後倒在地上。

然而為了他的榮譽,崔斯特從來沒有嘲弄野蠻人或試著羞辱他。黑暗精靈很有技巧地做這件事,他知道自己首要的工作就是磨練野蠻人的反射神經以及教導他防禦技巧。

崔斯特對於沃夫加雖然缺乏經驗卻還有這麼強的能力有很深的印象。這個年輕戰士無限的潛能讓他大感震驚。一開始他害怕沃夫加頑固的自負以及怨恨會影響學習,讓他很難訓練,但是這個野蠻人卻鼓起勇氣迎向挑戰。他發現到跟像崔斯特一樣的武器高手學習所能獲得的好處,所以他很聚精會神地學習。他的驕傲沒有讓他相信自己已經是個武藝高強的戰士,不需要任何指導,反倒讓他抓住每一個能讓他達成目標的機會。他在多次戰鬥中慢慢學會了控制自己衝動的情緒,在第一周結束之時,他已經能夠擋住很多崔斯特的狡猾攻擊了。

崔斯特在第一周很少說什麼,但是他偶爾會稱讚野蠻人躲得好或是反擊得不錯,以及沃夫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步神速。沃夫加發現自己在使出高難度的招數時,會渴盼聽到黑暗精靈的評價,並且害怕自己在愚蠢地露出弱點時無可避免地被拍到。

年輕的野蠻人對崔斯特的尊敬與日俱增。黑暗精靈獨居在淒涼的荒野卻不抱怨的態度觸動了沃夫加的榮譽感。他還是猜不出來崔斯特為何要如此生活,但是他從在黑暗精靈身上看到的東西讓他確信這跟崔斯特做人的原則有關。

在第二個星期過去一半的時候,沃夫加已經能完全掌握艾吉斯之牙了,他靈巧地使用握柄跟錘頭來擋兩把呼嘯彎刀的攻擊,並且回敬以小心計算過的反擊。崔斯特看出了微妙的改變:野蠻人已經停止在彎刀精妙的砍劈之後作出反應,而是認清自己防守的弱點,並且去預料對方的下一個動作。

當他相信沃夫加的防禦已經進步夠多了,崔斯特就開始教導他攻擊。黑暗精靈知道自己攻擊的模式對沃夫加而言不是最有效的。這個野蠻人比較適合使用他的肌肉,而不是用狡猾的假動作跟瞬間變換方向的攻擊。沃夫加的族人都是天生積極的戰士,而攻擊對他們而言比閃躲更容易。這個強壯的戰士精準的一擊就足以打倒一個巨人。

他惟一剩下該學的就是耐心。

在一個沒有月光的昏暗夜晚剛開始時,沃夫加正在準備之後的學習,他看到了平原遠處的火光。他看得入神,此時另有幾個火光突然映入眼簾,他很好奇這些是不是他自己部落的營火。

崔斯特突然靠了過來,專心的野蠻人沒注意到他。黑暗精靈銳利的眼睛早在營火點起,沃夫加看見之前就發現了那些營帳。「你的族人活下來了,」他安慰這個年輕人。

沃夫加被師父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你知道他們嗎?」他問。

崔斯特走到他身旁,並且向凍原張望。「他們在布林·山德之役中死傷很多人,」他說:「之後的冬天他們過得很辛苦,因為有許多女人跟小孩,卻沒有男人幫他們打獵。他們向西流竄去找馴鹿,跟其他部落合在一起以增強力量。這些人還保有他們部族的名字,但實際上只剩下麋鹿部族跟熊之部族殘存了下來。」

「我相信你是屬於麋鹿部族的,」崔斯特說,使得沃夫加點了點頭。「你的族人做得很好。他們現在統治了整個平原,雖然他們要恢復戰前的力量還要很多年,然而許多年輕的戰士都已經漸漸成人了。」

沃夫加大大鬆了一口氣。他本來很擔心布林·山德之役將他們部族毀滅到永遠不能恢復的境地。凍原在冬天比平常更加倍地嚴酷,而沃夫加常想也許突然損失許多戰士(有些部落甚至一個男了都不剩)會讓還存活的人陷入慢慢滅亡的命運。

「你知道我們部族的事還真不少。」沃夫加評論說。

「我花了很多時間觀察他們,」崔斯特解釋說,他很好奇這個野蠻人在想什麼。「我學習他們在這麼艱困的環境中繁榮起來的方法和技巧。」

沃夫加低聲輕笑,搖了搖頭,他對於每次黑暗精靈提及凍原居民時顯出的敬意印象深刻。他認識黑暗精靈還不到兩個禮拜,但是他已經很清楚崔斯特·杜堊登的個性,知道接下來所要說的話一定是真確的。

「我打賭你一定趁晚上偷偷去殺鹿,好讓那些餓到沒力氣且懷疑自己怎麼這麼好運的人一早去發現。」

崔斯特沒有回答,也沒有改變他所望的方向,但是沃夫加相信他的猜想一定是真的。

「你知道希夫斯塔嗎?」一陣寂靜之後,野蠻人問道。「他是我們部族之王,一個身上到處都是疤而且很有名望的人。」

崔斯特對這個獨眼的野蠻人記得很清楚。光是提起他的名字就讓黑暗精靈的肩膀隱隱作痛,他曾經被這個巨大男人的沉重戰斧傷過。「他還活著,」崔斯特回答,有些故意瞞住了自己的恥辱不說。「他現在代表整個北地發言。沒有任何人夠勇敢地敢在戰鬥中反抗他或是為了制衡而發言反對他。」

「他是個很厲害的強壯君王。」沃夫加說,他沒注意到黑暗精靈話中的恨意。

「他是個殘酷的戰士。」崔斯特更正說。他的轉過來看沃夫加,眼中憤怒的火焰讓沃夫加大大吃了一驚。沃夫加在這猶如紫色池塘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特質,那是黑暗精靈內在的力量,這種純粹的特質會讓最尊貴的君王都很羨慕。

「你是在一個具有剛毅性格的矮人身邊長大成人,」崔斯特責罵道。「這件事難道對你沒有任何影響嗎?」

沃夫加一時呆住了,不知該如何接口。

崔斯特決定揭露蠻族的錯誤,以及判斷這個年輕人是否值得教導的時候已經到來。「一個君王是一個擁有堅強性格跟信心的人。他做別人的榜樣,並且真正關心人民的苦難。」他教訓說。「而不是一個殘暴之人,只因為自己最強壯就應該統治別人。我以為你已經學到了如何分辨這些。」

崔斯特注意到了沃夫加不好意思的神情,他知道在矮人坑穴中的這些年已經動搖了這個野蠻人從蠻族中所學習到的一切。他希望布魯諾對沃夫加良知的信心是對的,因為他就像多年前的布魯諾,已經看出了這個聰明的年輕人大有前途,並且發現自己很關心他的未來。他突然轉身離開,讓這個野蠻人獨自去找出自己問題的解答。

「今天的課程呢?」沃夫加在他後面喊,他還是很困惑並且驚訝。

「你今天的課已經上完了,」崔斯特沒有轉身,也沒放慢腳步,就這樣回答他。「也許這是我教你的所有東西當中最重要的。」黑暗精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然而淡紫色雙眼的影像卻深深印在沃夫加的腦海。

這個野蠻人轉向遠處的營火。

然後開始思考。

第十五章 在末日的雙翼上

在從東方凍原吹向十鎮的暴風雪掩護下,他們來到這裡。諷刺地,它們繞過凱恩巨錐所走的路正是兩個星期前崔斯特與沃夫加走過的道路。但是亞巨人們是往南方人群聚居之處前進,而不是走向北方的凍原。雖然他們高高瘦瘦,在巨人族中算是比較小的,然而他們還是一支難以打敗的隊伍。

一個霜巨人帶領著阿卡爾·凱梭這支巨大的探路隊伍。在狂風的咆哮下,沒人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他們正全速走向半獸人斥候在山的南麓發現的秘密洞穴。這裡只有二十隻怪物,個個都帶著一大包武器跟食物。

領隊全速向目的地迫近。它是畢林,一隻狡猾又巨大的強壯巨人,它的上唇被一頭巨狼尖利的牙所撕裂,讓它的臉上永遠浮現著怪異的微笑。這種傷殘更提高了它的威勢,使得那些喜歡搞怪的隊員增添了對它的敬畏。阿卡爾·凱梭親自指定它當先鋒偵察隊的領袖,雖然之前碎魔晶建議巫師派一支更不引人注目的隊伍,比如說希夫斯塔的族人,來完成這需要智慧的任務。但是凱梭很欣賞畢林,並且對於這一小群隊伍能背負的大量補給品印象深刻。

這支軍隊在午夜之前進了新搭好的軍營,走來走去整理好要睡的地方、儲藏室、還有一間小廚房。然後它們開始等待,靜靜地準備要在阿卡爾·凱梭征服十鎮的光榮戰役裡發出第一擊。

一個半獸人傳信兵每過兩天就會來探視它們,並且傳遞巫師的最新指示,告訴畢林下一個預定要來的補給隊進度到了哪裡。每一件事都照凱梭的計劃運作著,但是畢林發現到,每當傳令兵來的時候,它的那些戰士們越來越渴望於上戰場的時刻來臨,甚至有些焦急。

然而每次的指示都是一樣的:躲在這裡,等待。

還不到兩個禮拜,身處在密洞的緊張氣氛下的這些巨人們,就開始吵鬧了。亞巨人是行動的生物,它們不太會思考,煩悶的日子無可避免地讓它們開始失望。它們開始不停地吵鬧,而且常常打了起來。畢林永遠都在附近,這個強壯的霜巨人每次都在有隊員受到重傷之前就阻止住混戰。這個巨人知道它可能無法再繼續制止好戰的隊員多久了。

第五個傳令兵在一個悶熱的夜晚來到洞穴中。當這只不幸的半獸人進了大廳,立刻被二十個不滿的亞巨人圍住。

「你帶了什麼消息來?」其中一隻不耐煩地問。

這個半獸人認為有阿卡爾·凱梭替它撐腰,毫不客氣地用公然的藐視瞪著這個亞巨人。「把你的主人帶過來,小兵!」它命令說。

突然一隻大手從後面一把抓住它的脖子猛力搖晃。「偶們在問你問題,半獸人渣。」另一個巨人說。「到底速什麼消息?」

半獸人很明顯地緊張了,它大聲對這個攻擊它的巨人怒吼。「你敢動我?巫師會把你的皮剝下來!」

「偶聽夠了!」第一個巨人咆哮說,它的大手向下伸出,整個鉗住了半獸人的脖子。它只用一隻毛茸茸的手就把半獸人舉了起來。半獸人痛苦地掙扎著,但是這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亞巨人。

「捏碎這廢物的脖子!」有一頭巨人大喊。

「把它的眼睛弄出來,丟到黑洞裡去!」另一頭說。

畢林進了房間,它很快地穿越人牆,找到了騷動的原因。這個巨人並不訝異於看到亞巨人們折磨一隻半獸人。事實上,這個隊長很享受看到這樣的景象,但是它瞭解激怒性情不定的凱梭的危險性。它看過不止一隻不聽話的地精由於不服從命令,或者只是為了滿足巫師變態的享樂慾望而被慢慢折磨至死。「放下那個可憐的傢伙,」畢林沉著地命令道。

霜巨人的四周發出了幾聲抱怨。

「把它的頭打爆!」一隻亞巨人大叫。

「把它鼻子咬掉!」另一隻高喊。

這時候,半獸人的臉已經由於缺氧而腫了起來,也幾乎完全沒辦法掙扎了。那頭亞巨人繼續抓著它,跟畢林威脅的眼神對峙了好一陣子,然後才把這個無助的受害者丟在霜巨人的腳下。

「留它一條賤命,」亞巨人對畢林咆哮道。「但要是它還敢跟偶說什麼廢話,偶保證會吃了它!」

「偶受夠了這個洞,」從人群的後面傳來了抱怨聲。「有一整個山谷的骯髒矮人等著偶們去殺!」這個聲音又用更高的分貝重申了立場。

畢林向四周看了看,觀察到沸騰的怒氣已經蔓延到所有的隊員身上,威脅著要在一陣無法抑止的狂暴下把整個洞弄垮。

「明天晚上我們就出去看看附近有什麼東西,」畢林答覆說。霜巨人知道這是一步危險的棋,但是如果不這麼做,肯定會有更大的災難。「一次出去三個,沒有人會知道!」

半獸人恢復了一些平靜,而且聽到了畢林的提議。它開始抗議,但是巨人的領袖馬上讓它安靜了下來。

「閉上你的嘴,狗種半獸人,」畢林命令說,它看著那些之前威脅半獸人的亞巨人,然後邪惡地笑了。「不然我就讓朋友們吃你!」

巨人們歡聲雷動,互相拍著夥伴的肩膀喝采,它們現在又是好夥伴了。畢林已經答應要行動,但是它對於這個決定的疑慮完全沒有被土兵們充沛的熱情所驅散。他們喊出了自己亂編的各式矮人口訣(其中兩個是「蘋果矮人」跟「長鬍子的,被扁的,被烤焦的」)每一次都引起熱烈迴響的同意聲。

畢林很擔心如果任何一個亞巨人遇上了那種身材矮小的種族,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畢林只讓亞巨人在夜間一次三個出到洞外巡邏。這個巨人領袖認為不太會有矮人跑到谷地的這麼北邊來,但是它也知道這其實是很大的賭博。每當一隊人馬無事歸來,霜巨人就會大大鬆一口氣。

只是讓亞巨人出到狹窄的洞外走走就讓它們的士氣提高了十倍。當這些軍隊恢復了對未來戰鬥的熱情,洞中的緊張氣氛也就消除了。在凱恩巨錐的山腰上,他們常看到凱柯尼鎮跟凱迪內瓦鏤的火光,在道路西邊對面的塔馬蘭鎮,甚至能看到在南方遠處的布林·山德。看到這些城鎮讓它們開始想像即將到來的勝利,而這使得他們能夠忍受長久的等待。

又過了一個星期。每件事似乎都很順利。看到這小小的自由對自己的軍隊有這麼大的幫助,畢林漸漸對於這個冒險的決定不那麼緊張了。

但是當布魯諾告訴族中兩個矮人,說是凱恩巨錐的影子底下有很好的石材,他們就來到谷地的北端探勘是否值得挖掘。他們在接近黃昏時抵達了這座巖山的南坡,黃昏來臨時他們就在湍急小溪旁一塊平坦的大岩石上紮營。

這是屬於他們的山谷,而且已經好幾年沒發生任何事端了。他們沒有做什麼警戒。

所以當這天晚上第一隊亞巨人出到洞外,看到了營火,並且聽到了它們所痛恨的矮人族在聊天時,意外就發生了。

在山的另一邊,崔斯特·杜堊登從他的午睡中睜開了眼睛。他從洞穴中走到不斷增長的陰影下,發現到沃夫加沉默地坐在他平常坐的那塊高石上,眺望著平原。

「你在想家嗎?」黑暗精靈隨口問道。

沃夫加聳聳他巨大的肩膀,漫不經心地答道:「也許吧。」自從沃夫加開始尊敬崔斯特之後,他就不斷思索著關於族人的生活方式,而這讓他很困擾。黑暗精靈對他而言是個謎,是傑出的武藝跟絕對的自我控制兩者令人困惑的混合體。崔斯特似乎用高度的冒險心以及絕對的道德標準當作天平的兩邊來衡量他的每一步行動。

沃夫加疑惑的眼神轉向黑暗精靈的身上。「你為什麼在這裡?」他突然問。

現在輪到崔斯特沉默地望著面前的凍原了。傍晚的第一批星星出現了,它們反射的光芒在精靈猶如深邃池水的眼裡清晰可見。但是崔斯特並沒有在看它們,他的心思已經回到遙遠的過去、地底深處那些巨大而複雜的洞穴中黯淡無光的城市。

「我還記得,」崔斯特勾起了鮮明的回憶,就像那些最糟糕的回憶通常都很鮮明一樣,「我第一次看到地表世界的時候。那時我比現在年輕多了,是一個龐大突擊隊的隊員。我們從一個秘密洞穴中出來,來到一個小小的地表精靈的村莊。」當這些影像再度閃過腦海時,黑暗精靈不願再去想。「我們一夥人殺光了那一族森林精靈。包括所有的女性、所有的小孩。」

沃夫加越聽越害怕。崔斯特所描述的這種襲擊也很可能是凶殘的麋鹿部族所常做的。

「我的族人嗜殺,」崔斯特繼續嚴厲地說。「他們下手時毫不憐憫。」他盯著沃夫加,以確定這個野蠻人有好好聽他說話。

「他們殺人時,完全不帶一絲感情。」

他停下來一會,讓野蠻人能聽出這句話的沉重。這對於冷酷屠殺者簡單但明確的描述讓沃夫加困惑了。他從小在情緒激昂的戰士之間接受養育和教育,這些人存活的意義就是在於追求戰鬥中的光榮為榮耀塔帕斯而戰。這個年輕的蠻族無法理解那種無情的殘酷。沃夫加必須承認這之間有一種微妙的不同。然而黑暗精靈跟蠻族襲擊的結果是差不多的。

「他們所侍奉的惡魔女神不給其他的種族留餘地,」崔斯特解釋說。「特別是其他種族的精靈。」

「但是你永遠不會被這個世界所接受,」沃夫加說。「你很清楚,人類會避著你。」

崔斯特點了點頭。「幾乎所有的人,」他承認。「我沒有幾個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但是我很滿足。你看看,野蠻人,我很尊敬自己,毫無罪惡,毫無羞恥。」他本來蹲著,現在站了起來,並且開始向外面的黑暗裡走。「來吧。」他吩咐說。「讓我們今天好好打一場,我很滿意於你武藝的進步,你這方面的課程快告一段落了。」

沃夫加繼續坐著沉思了一會。黑暗精靈過著物質貧乏又艱困的生活,但是他比任何沃夫加所知的人還富有。崔斯特在無法抵抗的環境中還堅持著原則,離開了屬於他們族人的熟悉世界,選擇來到一個他永遠不會被接受或讚賞的世界。

他看著離開的精靈,現在已經變成黑暗中的一小片影子。「也許我們兩人並不是那麼地不同。」他低聲喃喃地說。

「有間諜!」一頭亞巨人說。

「真笨!來偵察還點火。」另一頭說。

「偶們去砸扁他們!」第一頭講話的亞巨人說,它開始向著橙色的火光走。

「首領叫偶們別輕舉妄動!」第三頭提醒另外兩頭說。「偶們是來觀察他們,不是來砸扁他們的!」

它們盡可能隱密地沿著石頭路下來到矮人的小小帳棚邊。所以它們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只跟滾動的大石頭一樣而已。

兩個矮人早就發現到有東西接近了。他們抽出了武器預作準備,但是他們認為那可能是沃夫加、崔斯特或是凱柯尼來的漁夫看到了他們的營火,要來跟他們一起吃晚餐。

當亞巨人來到營帳附近時,矮人們已經手握武器穩穩地站在那裡了。

「偶們被發現了!」其中一頭巨人說,它馬上閃身到旁邊的黑暗裡去了。

「閉嘴!」另一頭說。

第三頭巨人跟第二頭一樣知道那些矮人還不清楚它們是誰,它抓住了第二頭的肩膀,邪惡地笑了。「如果他們已經發現了偶們,」它推論說,「那偶們就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砸扁他們了!」

第二頭巨人輕輕地笑,舉起了肩上沉重的木棒,走向營帳。

當這個亞巨人腳邊帶著一些彈跳的石塊,從幾碼外向他們走來時,這兩個矮人完全驚呆了。但是被逼到死角的矮人是世上最頑強的東西之一,而這兩個又是屬於一輩子在嚴酷凍原中打滾、從秘銀廳來的宗族。這場戰鬥將不會像巨人們想像的那樣輕鬆。

第一個矮人躲過了帶頭的亞巨人笨重的一揮,然後他反擊的一錘錘在巨人的腳趾上。巨人本能地抬起了受傷的腳,用另一隻腳跳動,熟練的矮人戰士馬上重重錘在它的膝蓋上,把它擊倒了。

另一個矮人很迅速地反應,立刻用錘子精準地丟了出去。他打到另一頭巨人的眼睛,並讓它轉身飛了出去,撞進了一堆岩石。

但是第三個最聰明的亞巨人在衝過去之前先搬起了一塊大石頭,然後用巨大的力量丟了過去。這石頭敲到不幸矮人的太陽穴,他的脖子瞬間折斷,頭垂向一邊,然後倒在地上死了。

第一個矮人本來可以很快解決掉倒下的巨人,但是第三個亞巨人馬上過來對付他。兩人不斷互相攻擊與閃避,而矮人事實上還佔了一點優勢。這個優勢持續到眼睛被砸到的巨人恢復過來,跳進來加入戰局時為止。

兩個亞巨人連續對矮人施以重擊。他閃躲了好一陣子,但是之後的一擊直接打在他的肩上,使他向後摔倒。矮人很快就恢復了呼吸,因為他跟他撞到的岩石一樣頑強,但是一隻靴子重重地踏在他身上,並且踩著不讓他起來。

「把他踩扁!」這個矮人擊傷的巨人要求道。「然後偶們把他帶去給廚師!」

「不要這樣!」踩著矮人的巨人咆哮著說。他將自己的大靴子旋轉著往下踩,慢慢把這個受害者擠壓至死。

「如果畢林發現偶們幹了什麼好事,那被帶去給廚師的是偶們!」當這兩頭巨人被提醒這樣會激怒它們殘忍的首領,它們才真正知道要害怕。它們無奈地看著比較狡猾的同伴,想尋求解決的辦法。

「偶們把他們跟他們的噁心東西丟到一個洞裡,然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東方遠處,阿卡爾·凱梭在他偏僻的塔中耐心等待著。在秋天,今年最後也是最大的一支商隊將會從路斯坎回到十鎮,滿載著財寶以及過冬所需的補給品。之後他的軍隊將會集結出動,光榮地進軍去毀滅那些可憐的漁人。光只是想到他將會輕鬆得到的勝利果實就讓他因喜悅而顫抖。

他並不知道這場戰爭的第一擊已經發生了。

第十六章 淺墳

當沃夫加在中午之前,從疲憊的前一晚熟睡中甦醒時,他驚訝地發現崔斯特早已經起床,並且在他身旁正忙著整理長途跋涉用的背包。

「今天我們開始上新的課程,」崔斯特對野蠻人解釋說。「我們只要準備好食物就出發。」

「我們要去哪裡?」

「首先,我們去矮人的礦坑,」崔斯特回答說。「布魯諾會希望看看你,來衡量你的進度。」他對這個身材高大的人說。「他不會失望的。」

沃夫加微笑了,他相信他剛學會的錘法將會使脾氣暴躁的矮人印象深刻。「然後呢?」

「然後我們去都爾登湖邊上的塔馬蘭鎮。我有一個朋友在那裡。那是我少數朋友的其中一個。」他很快地眨了眨眼,博得了沃夫加了微笑。「他的名字叫阿果瓦。我希望你能跟十鎮的一些人見見面,然後你才能比較公正地判斷他們。」

「我有什麼好判斷的?」沃夫加生氣地說。黑暗精靈深邃而洞察人心的眼睛注視著他。沃夫加很清楚瞭解崔斯特心裡想什麼。精靈試著要讓野蠻人去認識他認為是仇敵中的人,讓沃夫加看看那些男人、女人、小孩的日常生活,如果山坡上那場戰鬥的結果不是現在這樣的話,那些人可能已經是他棒下的亡魂了。沃夫加在任何戰鬥之中都是無懼的,但是他很害怕去面對那些人。這個年輕野蠻人已經開始懷疑他那好戰種族的特點了;他在鎮上將會遇見那些族人作為焚燒目標的無辜臉龐,這可能會使他心中的整個世界基礎為之崩潰。

這兩個人不久之後就出發了,他們沿著以前在凱恩巨錐東邊小徑上留下的足跡往回走。帶著塵沙的強風持續地從東邊吹來,在越過山袒露出來的那一面時用使人疼痛的沙礫攻擊他們。然而炙熱的陽光還是讓崔斯特消耗大量的體力,他們持續用高速前進,而且不停下來休息。

在接近傍晚時,他們總算繞過了一條山南的支脈,雖然十分疲倦,心情卻很好。

「躲在矮人礦坑的時候,我甚至忘記了凍原的寒風有多麼殘酷!」沃夫加笑著說。

「我們在山谷的邊緣下可以得到一些保護。」崔斯特說。他拍了拍身邊已經空了的水袋。「來吧,我知道再繼續走下去之前哪裡可以裝滿這個。」

他帶著沃夫加向西走,他們在山的南坡之下。黑暗精靈知道這附近有一條冰冷的小溪,那裡的水是從凱恩巨錐山頂的融雪那裡來的。

小溪像是快樂地哼唱歌曲並跳著舞般地穿越岩石。附近的鳥咕咕叫著,當他們兩人靠近的時候又開始呀呀大叫。一隻山貓悄悄地溜走。每件事看來都沒有異樣,但是當他們到達一塊常被旅客當作營地、巨大而平坦的石頭時,崔斯特卻感到事情很不對勁。他繼續走,嘗試著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來證明他不斷增加的疑心。

然而沃夫加卻一下子就趴在石頭上,渴望地把他滿汗水跟塵沙的臉泡進冰冷的溪水中。當他把頭抬出水面外時,他的眼睛恢復了神彩,好像冰冷的溪水給了他活力一樣。

但是之後野蠻人馬上就注意到岩石上深紅色的痕跡,並且沿著這些血印,發現溪中尖石頂上的一塊毛皮。

精靈遊俠跟野蠻人都是熟練的追蹤者,他們很輕易地就看出在這裡曾有一場戰鬥。他們發現皮上的毛是鬍鬚,這理所當然地讓他們推論到矮人身上。他們發現附到近有三個巨人的腳印。沿著足跡的方向,他們往南走到一塊沙灘上,然後發現了淺墳。

「不是布魯諾,」崔斯特檢驗著兩具屍體,冷酷地說。「這些是年輕的矮人,我猜是落錘之子本多跟阿果·狠刀之子杜加斯。」

「我們得趕快趕去礦坑,」沃夫加建議說。

「不會花我們太久時間的。」黑暗精靈說。「我們得多知道點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今晚可能是我們惟一的機會。這些巨人們只是路過的盜匪,還是巢穴就在這附近?是不是還有其他怪物?」

「要先告訴布魯諾,」沃夫加反駁說。

「會告訴他的。」崔斯特說。「但是從他們掩埋屍體看來,如果這三個巨人如我預料一樣還在附近,那麼晚上他們可能還會回來這一帶。」他將沃夫加的眼光引向西方,那裡的天空已經出現了紅霞。「準備好要戰鬥了嗎,野蠻人?」

沃夫加口中發出了下定決心的聲響,將艾吉斯之牙從肩上拿下,用另一隻手拍了拍精金做的把柄。「我們看看今晚是誰玩誰!」

他們躲到那塊平石頭南方的巖壁後,等待太陽下山,傍晚的陰影越來越深。

他們沒有等多久,因為殺了矮人的那些亞巨人那天是第一批從洞中出來的,他們急著要找新的下手對象。他們大步地用力走下山坡,走到了溪邊平坦的大石頭上。

沃夫加馬上要衝出去,但是崔斯特制止了他,不讓他露出行蹤。黑暗精靈也很想要幹掉這些巨人,但是他很希望能先知道它們出現在此地的理由。

「可惡,」其中一頭巨人抱怨說。「連一個矮人也找不到。」

「真倒霉,」另一隻咆哮道。「這是偶們最後一天出來了。」它的夥伴們好奇地看著它。

「另一團軍隊明天會到,」這個亞巨人解釋說。「我們的人數會增加一倍,那是一群該滾蛋的噁心食人魔跟半獸人,首領不會再讓偶們出來,除非一切事情都再次搞定。」

「那個噁心的洞裡又多了二十個,」另一個抱怨說。「真是會把偶們氣瘋!」

「那偶們走吧。」第三個抱怨說。「這邊沒有獵物,偶們沒有時間好浪費。」

巖壁後的兩個冒險者聽到它們要走,都反射性地緊張了起來。

「如果我們能到那一塊石頭那裡,」沃夫加無心地指著巨人們前一晚埋伏的石頭推論說,「我們就能在被發現之前幹掉它們!」他焦急地轉向崔斯特,但是當他看到黑暗精靈時,他退縮了。淡紫色的眼中燃燒著沃夫加從來沒看過的光芒。

「那裡只有三頭,」崔斯特說,他的聲音還維持在脆弱的平靜邊緣,隨時可能爆發。「我們用不著突襲。」

沃夫加不知該如何面對精靈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你教我在戰鬥中要把握每一分優勢。」他很小心地說。

「是的,在戰鬥中,」崔斯特回答說。「但是現在是報仇。讓它們看見我們,讓它們感到恐怖命運的逼近!」在他走出山壁時,雙刀出現在他細瘦的手上,他堅定的腳步代表了不移的死亡之約。

其中一頭巨人在訝異中大叫,當它們看到黑暗精靈出現在眼前,都驚嚇得動彈不得。它們又害怕又困惑,在大石頭的當中形成了一條防禦線。亞巨人曾經聽過黑暗精靈的傳說,甚至有一些黑暗精靈曾經加入巨人的軍隊,但是崔斯特的突然出現還是讓它們大吃一驚。

崔斯特享受著它們的緊張抽搐,他駐足不動品嚐這一刻。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其中一頭巨人小心地問。

「矮人族的朋友。」崔斯特邪惡地笑著回答。當最大的一頭巨人不遲疑地衝了過來時,沃夫加跳到了他身邊。但是崔斯特瞬間指著它的弱點,讓它不敢前進。他平靜地說:「你已經死了。」這個亞巨人立刻被淡紫色的火焰包圍。它在驚嚇中大喊,並退了一步,但是崔斯特靈活地跟了上去。

沃夫加受到一種壓倒性的刺激讓他投出了艾吉斯之牙,好像這個錘子在施行自己的意志一樣。戰錘呼嘯著飛過夜空,砸中了站在中間的那一頭巨人,將它爆裂的軀體推進了漲溢的溪水。

沃夫加的這一擲威猛無比,也很致命,但是他很擔心如何拿僅剩的一柄小刀對付第三個巨人。巨人也發現了這件事,瘋狂地衝了過來。沃夫加使用小刀。

但他發現艾吉斯之牙竟然神奇地自動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不知道布魯諾在這武器上加上了這種特殊力量,而他現在也沒有時間停下來思索這件事。

最大的巨人非常恐懼,但是無處可逃,於是瘋狂地攻擊崔斯特。這怪物高高地舉起了它沉重的木棒,因著激怒而使得動作更加誇張,而崔斯特很快就將刀刃穿過了它的皮甲,刺進了它袒露的肚子。巨人只遲疑了一瞬間,又繼續它有力的一擊,但是矯捷的黑暗精靈有充分的時間閃避。然後這次攻擊使得巨人失去了平衡,崔斯特又在它的肩上和頸上刺了兩個不大的洞。

「你在看嗎,男孩?」黑暗精靈對沃夫加高興地叫道。「它打起架來,像是你們族中的人。」沃夫加正忙著對付剩下的一頭巨人,他很輕鬆地操縱艾吉斯之牙擋開怪物有力的攻擊,但他還是能夠瞥一眼身旁的戰鬥。這個景象冷酷地提醒了崔斯特教他的那些價值觀。因為黑暗精靈在玩弄這個亞巨人,利用它無法控制的憤怒來對付它。這怪物一次又一次地揮出足以致命的攻擊,然而崔斯特總是能夠迅速地出手又馬上閃開。亞巨人的血液從一打以上的傷口中流出,沃夫加也知道崔斯特隨時都可以解決它。但是他很驚訝黑暗精靈居然在享受這個折磨對方的遊戲。

沃夫加尚未結結實實地打在對手身上,他照著崔斯特所教的繼續等待,直到對方精疲力盡。這個野蠻人看出巨人攻擊的頻率跟力道都明顯減低了。終於,渾身是汗、呼吸沉重的巨人腳下一個踉蹌,露出了防禦的破綻。艾吉斯之牙馬上錘了上去,一次又一次,巨人倒了下去。

跟崔斯特打的亞巨人已經半邊膝蓋跪地了,黑暗精靈敏捷地削去了它的腿筋。當崔斯特看到第二頭巨人倒在沃夫加的面前,他也決定要結束這場遊戲。巨人徒勞地揮擊著,崔斯特馬上鑽進了武器揮動時的破綻,一把彎刀刺了出去,但這一次是加上他全身重量的無情穿刺。刀刃穿過了巨人的頸部,直達腦中。

不久,當崔斯特和沃夫加單腳跪地休息並且思考戰果時,崔斯特心中突然有了疑問。「咦,錘子?」他簡單地問。

沃夫加低頭看看艾吉斯之牙,並且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他誠實地說。「它自動地回到了我的手上。」

崔斯特對自己笑了笑。他知道。他在想布魯諾的手藝是多麼不可思議,而且居然給了沃夫加這麼棒的禮物,那矮人對這個男孩的關懷該是如何之深!「這裡有二十個亞巨人,」沃夫加抱怨說。

「而且又來了另外二十個,」崔斯特補充說。「馬上去找布魯諾,」他吩咐說。「這三頭是剛從巢穴出來的;我應該不難找出其他的在哪裡。」

沃夫加點頭贊成,然而他很關心地看著崔斯特。攻擊亞巨人之前潛藏在黑暗精靈眼中、不像是他會有的怒火讓野蠻人很不安,他並不知道黑暗精靈居然會如此激昂。「你找到他們巢穴的時候,你要怎麼做?」

崔斯特什麼也不說,只是邪惡地笑著,更增加了野蠻人的憂慮。「早上跟我在這裡碰面,我不會沒有你而自己一個人去享樂的!」

「我會在黎明第一道曙光出現之前回來。」沃夫加冷冷地回答。他轉身消失在黑暗中,在星光下快速前進。

崔斯特也出發了,他跟隨著三個巨人的腳印向西越過了凱恩巨錐的山腰。最後,他聽到了巨人低沉的說話聲,然後看到了匆促建造的洞穴木門狡猾地藏在岩石小丘上頭一半高之處。

崔斯特耐心地等待,然後看到第二隊巨人從洞穴中出來。當這些巨人回去之後,第三隊就出來了。黑暗精靈試著觀察失蹤了三個巨人會不會使得這裡開始警戒。但是亞巨人幾乎都是不聽話又不可靠的,崔斯特從他聽到的對話片段就確認了那些巨人假設不見的同伴不是迷路就是跑掉了。當黑暗精靈幾個小時後離開去著手下一個計劃時,他確信自己還是能夠讓這些巨人大吃一驚。

沃夫加跑了一整夜。他把訊息傳給布魯諾,然後不等全族被叫醒,就開始往回跑。他的大步伐讓他在黎明第一道曙光之前的一個小時就到了那塊大石頭,而那時崔斯特還沒從巨人巢穴回來。他回到石壁後面等待,每過一秒他就越擔心著黑暗精靈。

最後,他無法再忍受這樣的提心吊膽,開始沿著足跡走向巨人洞穴,他決心要找出發生了什麼事。他還沒走二十尺,後腦勺就被某只手打了一下,他反射性地轉身去看是誰打他,當他看見是崔斯特時,他的驚訝轉變成了欣喜。

崔斯特在沃夫加抵達這裡之後不久也到了,但是他繼續躲著,要看看容易衝動的野蠻人是否會信賴他們的約定或是自己採取行動。「不要在時間還沒到之前就懷疑約定。」黑暗精靈嚴厲地責罵道,同時對於野蠻人關心自己十分感動。

然而沃夫加沒有機會對他作出任何應答,因為他們馬上就聽到粗啞而熟悉的叫聲。「給我一頭叫聲像殺豬的巨人來砍!」布魯諾帶著一行人,站在石頭上大喊。這些被激怒的矮人用不可用議的速度來到這裡。不到一個小時之內,布魯諾一族就集結,在野蠻人之後出發,他們也跟上了野蠻人瘋狂的速度。

「見到你們真好,」崔斯特走過去矮人那邊時大喊。他發現布魯諾用一種冷酷的滿足看著那三具亞巨人的屍體。五十個鐵青著臉、準備好要戰鬥的矮人(佔了他們全族的一半)圍繞在領袖的身邊。

「精靈,」矮人照他素來體貼的習慣打了招呼。「有發現巢穴嗎?」

崔斯特點點頭。「在西邊一哩的地方。但不要把它們視為當務之急。它們不會跑到別的地方去,但是今天它們會有客人到這裡來。」

「男孩告訴我了。」布魯諾說。「二十個援軍。」他揮了揮斧頭。「我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它們到不了那個洞了!有人知道它們會走哪一條路嗎?」

「往北再往東是惟一的路,」崔斯特推論說。「從某個地方走下冰風隘道,繞過迪尼夏湖北邊。你的人在那裡迎擊,然後呢?」

「當然,」布魯諾回答:「然後他們一定會下到山谷缺口。」他的眼角閃爍著光芒。「你要怎麼做?」他問崔斯特。「還有男孩呢?」

「他跟著我,」崔斯特堅持說。「他需要休息。我們看著他們的巢穴。」

崔斯特眼中飢渴的光芒給了布魯諾一個印象,就是黑暗精靈心裡想的不只是看。「瘋狂的精靈,」他小小聲地說。「我猜你想一個人幹上他們全部!」他好奇地再度看了看巨人屍體。「而且殲滅他們!」然後布魯諾仔細觀察這兩個冒險者,試著看出是誰的武器殺了誰。

「男孩解決掉兩個,」崔斯特回答了矮人沒問出口的問題。

布魯諾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罕見的笑容。「他兩個,你一個?你別騙我了,精靈。」

「別亂猜,」崔斯特反駁。「我只是覺得他需要多一點實戰的練習!」

布魯諾搖了搖頭,驚訝於自己因沃夫加而驕傲的程度,然而他不會告訴男孩的,還是一個勁的搖頭。「你別騙我了!」他又高聲喊了一次,然後走回自己同族身邊。矮人們開始唱著一首古老的旋律,那是曾經在他們失落的秘銀廳故鄉中傳頌迴盪的歌曲。

布魯諾回頭看他那兩個愛冒險的朋友,然後誠懇地想著當他跟族人回到這裡之時,巨人的洞穴中還會剩下什麼東西。

第十七章 復仇

滿載著裝備的矮人們毫不疲累地前進。他們已經做好了戰爭的準備,有些人背著沉重的包袱,其他人則是扛著沉重的大木柱。

崔斯特猜測的那一條路似乎是巨人援軍惟一可能的路,布魯諾也清楚地知道要在哪裡圍堵他們。能輕鬆通向岩石谷地的路只有一條:山谷缺口,比凍原高一點點,在山的南坡底下。

雖然他們大半個晚上和早晨都在前進,沒有休息,但是一到了目的地他們又馬上開始工作。他們不知道巨人們什麼時候會來,也許不是在白天;他們希望每一件事都能準備妥當。布魯諾決心要盡快部置,把人員損失降到最低。偵察兵被派到山邊的高點,有些人被派到平原上。在布魯諾的指揮下,剩下的人準備好了一個襲擊的地方。有一組人去挖絆人的壕溝,其他人則是把木柱重組成投射器。重十字弓手在山邊的岩石間尋找最有利的位置。

很短的時間內,一切都準備就緒了。但是矮人們還是沒有停下來休息。他們繼續研究這個地區的每一寸土地,尋找更多能夠佔得的優勢。

那一天稍晚,當夕陽的下緣已經沉入了地平線,山上的其中一個了望者宣稱他看到東邊的遠處起了一陣塵霧。不久之後,一個偵察兵從平原回來報告說,有二十個亞巨人、幾個食人魔、還有至少一打的半獸人正全速走向山谷缺口。

布魯諾做出手勢,要十字弓手躲在他們定好的位置。負責操縱投射器的矮人也再度檢查投射器的偽裝,並且又修飾得更加完美。然後他們一族當中最強的戰士,包括布魯諾本身,躲進了磨損路上挖的小洞,並且在上面放了些雜草作掩護。

他們要先下手為強。

崔斯特跟沃夫加躲在巨人巢穴上方的岩石間。他們在白天時輪流睡過了覺。黑暗精靈對布魯諾跟他的族人惟一擔心的事情就是如果有巨人從巢穴出發去接援軍,那矮人們奇襲的優勢可能就會被破壞無遺。

在幾個平靜的小時後,崔斯特所擔心的事發生了。黑暗精靈在岩石的陰影下休息,而沃夫加則盯著洞穴。這個野蠻人看不太清楚那些藏在樹叢後面的木門,但是他可以聽見門打開時樞軸發出的嘰嘎聲。他又等了一陣子,想要確定巨人真的從洞裡出來,才去叫醒黑暗精靈。

然後他聽見了巨人在門裡的黑暗中交談,突然,一打亞巨人衝到了陽光下。他轉向崔斯特,卻發現這個永遠警醒的黑暗精靈已經站在他面前,當他看到巨人們來到陽光下,他的眼睛瞇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出來,」沃夫加告訴崔斯特。

「他們在找失去的夥伴,」崔斯特回答說。他已經用比沃夫加靈敏好幾倍的耳朵清楚聽到了巨人們跑出來之前交談的內容。「那些亞巨人被吩咐採取任何行動都要小心,但是他們現在要去找遲遲沒回來的同伴,或是至少知道他們去哪了。他們不管有沒有找到,都會在今天晚上回來。」

「我們要警告布魯諾。」沃夫加說。

「在我們還沒回來之前,這群人就會找到屍體,回來回報。」崔斯特回答說。「此外,我認為布魯諾那裡要對付的巨人已經夠多了。」

「那怎麼辦?」沃夫加問。「如果他們警覺到有麻煩的話,要解決這個洞穴的傢伙將會難上十倍,」野蠻人注意到幾近爆發的火焰又回到了黑暗精靈的眼中。

「如果這些出來的巨人都沒回去的話,巢穴將會搞不清楚狀況,」崔斯特很實際地說,好像阻止六個出獵的亞巨人是件更簡單的事一樣。沃夫加不相信地聽著,雖然他已經猜到崔斯特心裡在想什麼了。

黑暗精靈注意到了沃夫加的憂慮,並且露骨地笑了。「來吧,男孩,」他吩咐說,他故意用比較貶抑的稱呼,來激起野蠻人的驕傲心。「你嚴格訓練了好幾個禮拜,就是為了要等待這樣的一天。」他輕輕跳過了石頭上的裂縫,轉向沃夫加,他眼中狂野的光芒像是捕捉到下午的太陽一樣。

「來,」黑暗精靈重複說,他伸出了一隻手邀請沃夫加。「只不過六個而已!」

沃夫加退縮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在受訓練的幾個禮拜當中,他知道了崔斯特是一個善於自我控制,並且冷靜地衡量後做出假動作跟精確攻擊的致命刀客。但是在這最後的兩天,沃夫加看到了黑暗精靈過分大膽,甚至是魯莽的一面。崔斯特不動搖的自信是惟一讓沃夫加相信精靈不是在自殺,也是惟一驅使沃夫加違背自己判斷去跟隨他的東西。他很想知道自己信任黑暗精靈的限度是在哪裡。

他也知道總有一天崔斯特會把他帶進一個無法逃避的狀況。

這一隊巨人向南走了一陣子,崔斯特跟沃夫加在後面跟蹤。亞巨人沒有立刻找到失蹤巨人的足跡,因為害怕會離矮人的礦坑太近,於是他們轉了個大彎朝東北走,就是前往發生戰鬥的岩石的方向。

「我們要馬上趕上去,」崔斯特對同伴說。「讓我們靠近獵物吧。」

沃夫加點頭。」小段時間之後,他們就到達一個佈滿參差尖石的區域,那裡的道路曲曲折折。地面微微向上傾斜,他們兩人馬上就發現這條路是通向一個小深谷的邊緣。陽光漸漸減弱,給了他們一些掩護。崔斯特跟沃夫加交換了會心的一瞥,採取行動的時刻到了。

比起沃夫加,崔斯特的戰鬥經驗遠為豐富,他很快就看出了哪一種模式的攻擊能讓他們最有成功的機會。他悄悄地要沃夫加停下來。「我們打了就跑,」他耳語著,「然後再回頭去打。」

「面對有戒心的敵人,這是很難的。」沃夫加說。

「我有個可以幫助我們的東西。」暗精靈把背包拿下來,拿出了一個小雕像,然後呼喚他的影子。神奇的黑豹突然出現,使得野蠻人在恐懼中摒住氣息跳開。

「你叫了什麼惡魔來?」他害怕地大叫,他緊抓著艾吉斯之牙,使得他的指節都發白了。

「關海法不是惡魔,」他跟身材高大的夥伴保證。「他是個朋友,也是有價值的戰友。」豹大吼一聲,好像聽得懂一樣,沃夫加又退了一步。

「這不是自然的野獸,」野蠻人反駁說。「我才不要跟用法術叫來的惡魔並肩作戰!」冰風谷的野蠻人不怕人也不怕野獸,但是他們對魔法是完全陌生的,他們的無知顯露出他們的弱點。

「如果這些亞巨人發現了不見的同們已經死了,那布魯諾跟他的族人就危險了。」崔斯特陰沉地說。「這只豹可以幫我們阻止那群巨人。你會讓自己的恐懼妨礙了救援那些矮人嗎?」

沃夫加挺直身子,恢身了一些平靜。崔斯特利用他的驕傲跟對矮人安全的威脅迫使他暫時把對魔法的反感拋到一邊去。「叫他走,我們不需要幫助。」「有了這頭豹,我們一定可以解決它們全部的人。我不會只因為你不舒服就去冒矮人們的生命危險。」崔斯特知道,如果可能的話,要沃夫加接受關海法為戰友還需要很多時間,但是現在,他所需要的就是沃夫加在攻擊行動中的合作。

那些巨人走了好幾小時。崔斯特耐心地看著它們的隊伍鬆散,常常會有一兩個落在後面。情況已經完全變成崔斯特所希望的了。

這條路的最後一段彎路在兩塊巨石之間,接著就豁然開朗,來到陡坡,直通到小山谷邊緣的空地,然後是一個急轉彎,沿著谷邊突出的岩石走,到最後一邊是峭壁,一邊是陡坡。崔斯特要沃夫加準備好,然後就讓豹開始行動。

二十個亞巨人、三個食人魔、一打的半獸人用輕鬆的速度前進,在夜幕剛開始低垂時到達了山谷缺口。來的怪物比矮人們原先想的還多,但是他們並不在乎半獸人,也知道該如何對付食人魔。巨人們才是這次戰役的關鍵。

長時間的等待並沒有讓矮人們不耐煩。他們都幾乎一整天沒睡了,然而他們還是保持戒備,渴望為族人報仇。

第一個亞巨人走上斜坡時什麼都沒發生,但是當最後一個也踏進了襲擊的範圍內時,秘銀廳的矮人們就發動了攻擊。布魯諾那一組人最先出手,從洞裡跳了出來,通常身邊都會有一個巨人或半獸人,他們就對著身邊的目標一陣亂砍。他們通常都是先把巨人砍跛,這是矮人對付巨人的基本策略:他們用斧頭鋒砍膝蓋後面的肌肉和筋,或用錘子對膝蓋狠狠錘下去。

布魯諾大斧一揮就砍倒了一個巨人,然後他轉身想跑開,但是他發現自己面對著一隻半獸人的劍。他沒有時間去交鋒,所以直接把斧頭拋了出去,大叫:「中!」半獸人的眼睛愚笨地跟著聲東擊西的斧頭走。

布魯諾用戴了頭盔的前額猛撞在它的下巴上,接住了落下的斧頭,然後衝進黑暗裡,只在經過半獸人身邊的時候停下來一秒踹它一腳。

怪物們大吃一驚,而且其中許多已經倒在地上嚎叫了。然後好幾台投射器出現了。它們對怪物的前排射出了長矛,把巨人隊伍打亂。十字弓手從隱藏處跳出來,箭如雨下,然後他們丟下弓,衝下山邊。布魯諾那一組人現在呈V字的隊形,往回衝進戰局之中。

怪物們沒有機會重新整隊,當它們舉起武器的時候,他們的隊形已經毀滅了。

山谷缺口的戰鬥在三分鐘之內就結束了。

矮人族沒有一人受到重傷,而入侵的怪物中,只有布魯諾踹開的半獸人還倖存。

關海法很清楚主人的意思,它靜靜地在那些碎石間往小徑的方向跳躍,繞到了亞巨人的前面,躲藏在路上方的石牆。它蹲得低低的,看起來只不過是一塊深色的影子。第一個巨人走了過去,但是黑豹動也不動,安靜地等待適當的時機。崔斯特與沃夫加更靠近了,他們悄悄地走到能清楚看見巨人背後的地方。

一個特別肥的亞巨人停下來喘了一口氣,很短暫的一口氣。

關海法迅速發動了攻擊。

豹從巖壁一躍而下,它的長爪子耙上了巨人的臉,然後把這個巨人巨大的肩膀當成跳板,跳上了山壁上的另一個地方。那頭巨人在痛苦中嚎叫,手扶著被抓破的臉。

艾吉斯之牙從它的後腦打了過來,讓它墜下了峽谷。

其餘的巨人中最後面的一個聽到了痛苦的叫聲,馬上往回跑,當他繞過路彎時剛好看到不幸的同伴掉下去。豹一點都沒有遲疑,跳向了它爪下第二個犧牲者,利爪狠很地抓上了巨人的胸膛。當兩英吋長的尖牙深深咬進了對方的脖子時,血狂噴而出。關海法不給對方任何機會,用盡了四隻腳的爪子要擋開對方的反擊,但是這個發愣的巨人在被最深的黑暗籠罩前,也只能稍微抬起手臂反應而已。

其餘的敵人都迅速趕來,所以關海法跳開了,讓這個奄奄一息的巨人被自己的血泊淹沒。崔斯特跟沃夫加分別躲在路兩旁的岩石後,黑暗精靈拔出了兩把彎刀,野蠻人也握緊了回到他手上的戰錘。

黑豹絲毫不會不知所措。它已經跟主人演過這一幕不知多少次了,也很瞭解奇襲的優勢。它遲疑了一會,亙到其餘的巨人看見了它,然後全速跑下道路,穿過了藏著主人跟沃夫加的兩塊岩石間。

「哎呀!」其中一頭亞巨人大叫,它對於瀕臨死亡的同伴毫不關心。「有一隻巨大的貓,而且跟偶們廚的們水壺一樣黑!」

「跟著它!」另一頭大聲呼喊。「抓到它的人可以做一件新的外衣!」它們跳過了倒下的巨人,想也不想地追著關海法。

崔斯特離這些衝過來的巨人比較近。他讓前頭的兩個衝了過去,然後專心對付後面的兩個。那兩個巨人並肩通過岩石旁,崔斯特跳出去擋在它們前面,左手的刀深深穿入左邊巨人的胸膛,右手的刀則是砍瞎了右邊那一頭的眼睛。他把插在第一個巨人身上的刀當作軸,轉到搖晃的敵人背後,將另一把彎刀插入了它的背。他輕輕一扭就拔出了兩把刀,在巨人倒地時跳到一旁。

沃夫加也讓第一個巨人走了過去。當崔斯特發動攻擊時,第二個巨人也幾乎到了野蠻人身邊。此時它突然停下來轉身,想要去幫助後面的人,但是沃夫加揮動的艾吉斯之牙在空中畫出了弧線,直接地重重錘在亞巨人的胸口。怪物往後倒下,空氣從它的肺中爆了出來。沃夫加很快往相反的方向揮,將艾吉斯之牙拋了出去。帶頭的巨人一轉身,錘子剛好砸在它的臉上。

沃夫加毫不遲疑地撲向身邊他打倒的巨人,用他有力的臂膀環繞住怪物多毛的脖子。巨人很快就恢復了力氣,反手用力將野蠻人抱住擠壓他,雖然它是坐著,但是要將比它小一號的敵人抬離地面還綽綽有餘。然而多年在矮人礦坑中揮動鐵錘、鑿石頭賦予了野蠻人鋼鐵般的力量。他收緊了環抱巨人的手臂,慢慢旋轉。突然間啪的一聲,亞巨人的頭軟軟垂向一邊。

崔斯特弄瞎的巨人用他巨大的木棒瘋狂亂打。黑暗精靈還是不斷在行動,只要機會允許就奔向側翼,連刺無助的巨人幾刀。崔斯特瞄準了他能安全攻擊到的部份,希望能很快解決對手。

艾吉斯之牙現在穩穩地拿在沃夫加的手中,他走過去確定他砸到臉的巨人死了沒。他也分心留神路上有沒有任何關海法回來的跡象。他看了這頭強壯的豹在戰鬥中的表現,不想獨自一人去對付它。

當最後一個巨人也解決掉了,崔斯特走到他的夥伴身旁。「你還是不瞭解自己在戰鬥中的武藝有多強!」他笑了,拍拍這個身材高大的夥伴。「六個巨人還沒超過我們的能力範圍!」

「我們現在要去找布魯諾嗎?」沃夫加問,然而他看到危險的火焰依然在黑暗精靈淡紫色的眼中燃燒。他瞭解到他們還沒有要離開。

「不必,」崔斯特回答說。「我相信那些矮人能把狀況處理得很好。」

「可是我們現在有一個問題,」他繼續說。「我們可以殺死第一批巨人,還能保持奇襲的優勢。但是這六個也不見以後,它們的巢穴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提高警覺。」

「矮人們早上會回來,」沃夫加說。「我們可以在中午之前攻擊巢穴。」

「太晚了,」崔斯特說,他假裝很失望。「恐怕我們兩個今晚必須要毫不遲疑地殺進去了。」

沃夫加一點也不驚訝,他甚至沒有反駁。他害怕這樣會對上太多敵人,黑暗精靈的計劃太駭人聽聞了。但是他已經開始接受一個無可避免的事實:他會在任何冒險中跟隨崔斯特,不管他們活下來的機會有多低。

他開始對自己承認他很喜歡在黑暗精靈身邊大賭一場。

第十八章 畢林的巢穴

當崔斯特與沃夫加發現亞巨人巢穴的後門時,他們非常驚喜。它高高地設在巖脈西邊的陡坡上。在那些岩石的底部散佈著一堆堆的垃圾跟骨頭,一縷輕煙從洞口帶著烤羊肉的氣味飄出。

這兩個夥伴蹲在入口底下的樹叢好一陣子,注意裡面的活動。月亮已經升起,月光皎潔,這是個很亮的月夜。「我很懷疑我們能不能準時吃晚餐。」精靈還是諷刺地笑著。沃夫加搖了頭,對黑暗精靈超凡的鎮定笑了笑。

雖然他們兩人常聽到從洞中的黑影那裡傳來的聲音,通常是鍋碗瓢盆相撞或是偶然發出的音,但是到月落之前都沒看到巨人在洞外現身。一個肥胖的亞巨人,看衣著大概是廚師,慢慢悄走到了門邊,把一鐵桶的垃圾倒下了山坡。

「它是我的,」崔斯特說,他突然變得很嚴肅。「你能引它分心掩護我嗎?」

「大貓可以。」沃夫加回答,雖然他不想跟關海法獨處。

崔斯特爬上了巖坡,試著在前進時都躲在黑影裡。他知道自己走到入口上方之前,在月光下會特別脆弱,但是這段路比他想像的還難爬,而且他走得很慢。他即將到達洞口時,他聽到了巨人廚師在洞口旁活動的聲音,很明顯地是要拿第二桶垃圾出來倒。

但是黑暗精靈已經無處可跑了。洞內的一聲呼喊轉移了廚師的注意力。崔斯特看出了能讓自己到安全之處所剩的時間不多,所以他衝刺完最後的幾尺,到了洞口邊,然後向裡面點著火把的廚房窺視。

那個房間大致是方形的,入口對面的牆上有一個巨大的石造烤爐。爐邊是一扇稍微打開的門,崔斯特聽到那後面傳來了幾個巨人的聲音。廚師不見人影,但是那一桶垃圾就擺在洞口內的階梯上。

「它很快會回來,」當黑暗精靈抓著山壁靜靜地爬到洞口上面時,他喃喃自語說。在坡底的沃夫加緊張得完全一動也不動,因為關海法在他身邊。

幾分鐘之後,巨人廚師拿著桶子出來了。亞巨人正在倒垃圾的時候,關海法進入了它的視野。豹子長長一躍,跳到了坡下。黑豹抬起頭看著廚師,然後咆哮一聲。

「給偶滾開,你這頭髒貓。」巨人厲聲說,它對於這頭豹的突然出現並不特別在意與驚訝。「不然偶就把你的頭打破,裝到燉鍋裡!」

亞巨人的威脅沒什麼用。它雖然揮動著大拳頭,但是它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豹的身上,與此同時崔斯特·杜堊登的黑影從牆上跳到它的背上。黑暗精靈的雙刀已經抽了出來,他沒浪費任何時間就在巨人頸上劃出微笑的形狀,直到兩耳。巨人沒有機會喊出聲,就跟手中其餘的垃圾一起跌下了巖坡。崔斯特落在洞口,轉身向裡張望,祈禱沒有別的巨人進到廚房裡。

這一刻他是安全的。廚房是空的。關海法跟沃夫加爬上巖坡時,他做手勢要他們靜靜地跟他進去。這廚房很小(以巨人的標準來說)而且沒放什麼東西。右邊牆旁有張桌子,上面放著幾個平底鍋。旁邊是一個大砧板,上面插著巨大的屠刀,很明顯已經好幾星期沒洗過了,上面滿佈著鐵銹。崔斯特的左邊是一些櫃子,裝著藥草、香料跟其他日用品。黑暗精靈去檢查這些地方的同時,沃夫加則是去窺伺那有很多人的房間。

那個房間也是方形的,比廚房大一點。一張長桌把整個房間隔成兩半,在桌子另一邊的正對面,沃夫加又看到了另一扇門。三個巨人坐在桌子比較靠近沃夫加的這一邊,有一個站在它們和這邊的門中間,桌子的另一邊則坐著兩個。這一夥巨人正吃著烤羊跟燉肉,不斷地彼此詛咒或嘲笑典型的亞巨人聚餐。沃夫加注意到了這些怪物空手把肉從骨頭上撕下來。房間中沒有任何武器。

崔斯特拿著一個從櫃子裡找來的袋子,再度抽出了其中一把刀,然後跟關海法一起跟沃夫加會合。「有六個,」沃夫加指著房間低聲說。野蠻人舉起艾吉斯之牙,渴望地點點頭。崔斯特也窺視了門後的情況,很快訂定了一個攻擊計劃。

他指指沃夫加,又指指門。「右邊,」他低語道。然後他指自己。「走你後面,左邊。」沃夫加完全瞭解他的意思,但是很奇怪為什麼沒有把關海法算進去。野蠻人指指豹。

崔斯特只是聳肩微笑,然後沃夫加就瞭解了。連多疑的野蠻人也相信關海法會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位子。

沃夫加將緊張的興奮感從肌肉上甩掉,然後緊緊握住了艾吉斯之牙。他對夥伴眨了眨眼,然後衝進房間,重錘揮向離他最近的目標。這個巨人是此刻所有巨人中惟一站著的,它轉了身想面對攻擊它的人,但是它也只做了這個動作。艾吉斯之牙從下方以致命的精確揮了上來,打破了它的肚子,接下來繼續往上,衝破了它的胸部。沃夫加那不可思議的力量把這個巨大怪物抬離地面好幾尺。它落了下來,身軀已經殘破而沒有呼吸,在沃夫加身邊墜地,但是野蠻人不再注意它,他已經準備好要揮出第二擊了。

崔斯特帶著腳邊的關海法衝過了朋友身邊,衝向桌子左邊坐最遠的兩個驚呆了的巨人。他迅速將袋子拉開一撒,這兩個巨人被麵粉弄得睜不開眼睛。黑暗精靈完全沒有慢下來,立刻將一把刀插進其中一個巨人的咽喉,接著向後一個空翻,要越過桌子。關海法撲向另一個巨人,它有力的下顎撕裂了怪物的鼠蹊部。

桌子另一邊的兩個亞巨人是所有巨人中最先真正做出反應的。一個跳過來站好,準備要對付崔斯特,另一個則是不智地單獨跑向後門,成為沃夫加的第二個目標。

沃夫加很快就注意到並毫不遲疑地拋出了艾吉斯之牙。如果那時在半空中的崔斯特知道他差點就會被拋出的錘子打中,他可能會勸朋友不要這麼做。然而錘子還是打中了目標,它擊中了亞巨人的肩膀,將這個怪物錘進了牆上,而且力道足夠折斷它的脖子。

崔斯特之前刺到的那一個巨人躺在地板上蠕動,兩手握著喉嚨,徒勞地想要止住血。關海法解決另一個巨人也沒什麼困難。現在只剩下兩個巨人要打了。

崔斯特在桌子另一邊著地了,敏捷地閃過了等在那裡的巨人的一抓。他閃身一繞,走到了敵人與門之間。巨人巨大的雙手伸出,轉身跑了過來。但是黑暗精靈的第二把彎刀也拔了出來,雙刀揮成了一片炫惑的死亡之舞。每次刀光一閃,就有巨人多瘤的手指落到地上。亞巨人的手很快就變成兩邊流血的殘肢。它被激怒得失去理智,瘋狂地揮動棍棒般的手。崔斯特的彎刀迅速滑進它頭骨的下端,終結了它的瘋狂。

在此同時,最後一個巨人衝向沒有武器的野蠻人。他用巨大的手臂環住了沃夫加,將他抬到空中,試著要把他擠死。沃夫加拚命地繃緊肌肉,以免脊椎骨被比他大得多的敵人折斷。

野蠻人感覺到呼吸困難。憤怒的他揮拳打了巨人的臉頰,然後舉起另一隻手,要再打一拳。

此時,布魯諾加在戰錘上的魔法使得這戰錘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他高興地嚎叫了出來,用戰錘猛力一錘,使巨人的眼睛凸了出來。巨人放鬆了緊抱的雙手,在痛苦中搖晃著向後退。世界對這個巨人而言,已經變成了一片模糊的痛苦,它甚至看不到沃夫加高舉到上方的艾吉斯之牙正朝它的頭頂砸下,感到錘子把它的頭打爆了開來。它已無生命的身體彈上了桌子,把所有烤羊跟燉肉都撞到了地下。

「不要讓食物灑到地上!」崔斯特大叫。當他衝過去救回一塊看來特別多汁的帶骨肉時,他假裝生氣地說。

突然他們聽到第二扇門後的通道傳來沉重的靴子聲以及叫聲。「退到外面去!」當沃夫加轉向廚房的同時大喊。

「別動!」崔斯特喊著說。「有趣的才剛開始!」他指著房間左邊牆上一條陰暗,點著火把的隧道入口。「走下去!快!」

沃夫加知道他們在賭運氣,但是他又再次發現自己聽從精靈的吩咐。

他也再次微笑了。

沃夫加通過了剛進隧道的那些木柱,奔進了昏暗之中。關海法在他身邊大步跳躍前進,讓他很不舒服,他這樣跑了大約三十尺,突然發現崔斯特並沒有跟來。他轉身,剛好看見崔斯特漫不經心地走出房間,經過那些木柱。崔斯特已經把彎刀收入鞘中了。現在他拿著一把長匕首,刀尖上穩穩插著一塊羊肉。「那些巨人呢?」沃夫加從黑暗裡問說。

崔斯特走向一旁,躲到一根巨大的木柱後。「就在我後面。」他解釋的同時,又咬了一口他的大餐。當一大群口吐白沫的亞巨人衝進了隧道,而沒有注意到躲著的精靈時,沃夫加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普雷得克拉巴安凱格林德畢優伊格羅克格隆!」沃夫加轉身時大叫,並且繼續往下跑,希望這不是一條死路。

崔斯特把匕首上的肉拔下來拋在地上,靜靜地詛咒對食物的浪費。然後他把匕首舔乾淨,耐心地等待。當最後一個亞巨人也跑了過去之後,他就從藏身處跑了出來,將匕首刺進追趕的巨人之膝後,然後跑到木柱的另一邊。受傷的巨人在痛苦中大叫,但是當它跟同伴向後轉時,黑暗精靈已經不見了。

沃夫加一轉身,把背貼在牆上,很容易就猜到了是什麼攔住了後面的追兵。當它們發現在入口附近有另一個入侵者,整群人都往回走。

一個巨人跳著穿越了那些柱子,然後腿分開站得穩穩的,棍子準備好,它的眼睛一個一個門地搜索,試著要找出消失的攻擊者躲藏的路徑。在它後面另一邊,崔斯特從他的兩隻靴子當中各拿出一把小匕首,然後想,巨人怎麼會笨到在十秒鐘之內上完全一樣的當。但是他不會去跟好運過不去,精靈悄悄來到第二個犧牲者身後,在它的夥伴喊出聲警告之前就把其中一把匕首深深插進巨人的大腿,挑斷了它的腿筋。巨人突然倒向一旁,當怪物的下顎在疼痛中咬緊時,跳過他身邊的崔斯特很驚訝於亞巨人頸部粗大的動脈可以當做非常好的目標。

但是黑暗精靈沒有時間暫停下來思考戰鬥的運氣。剩下的敵人,五個生氣的巨人已經甩掉了受傷的夥伴,就在後面幾步之處。他把第二把匕首深深插進亞巨人的脖子,然後奔向通往巢穴更深處的門。他已經要跑到了,可是第一個回到房中的巨人剛好帶了一塊石頭。一般說來,亞巨人很會拋石頭,而這一個又比大部份的巨人都更會拋。黑暗精靈沒戴頭盔的頭是它的目標,這塊石頭不偏不倚地往目標飛去。

沃夫加的一擲也擲中了目標。艾吉斯之牙在追來的巨人經過受傷同伴身邊時粉碎了它的背骨。這個受傷同伴想要拔出崔斯特插在它膝部的匕首,不可置信地看著突然死去的夥伴以及拚命瘋狂衝來的兇猛野蠻人。

崔斯特用眼角瞄到石頭飛過來。他急忙彎腰低頭閃避,頭是躲過了,可是那個沉重的石頭還是砸到肩膀,讓他飛出去撞到地板。他感覺以自己為軸,開始天旋地轉。他試著重新分辨方向,因為在內心深處,他知道那個巨人正過來要解決他。但是所有的東西似乎都是一片模糊。然後掉在他臉附近的一個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眼睛盯著那個東西瞧,他盡力去找焦點並且迫使所有東西停止旋轉。

那是一根亞巨人的手指。

黑暗精靈回來了。他快速地抓起他的武器。

當他看到巨人時,發現已經太遲了。棍棒在他上方被高舉起來,要作致命的一擊。

受傷的巨人走到隧道的中間,等野蠻人衝過來。這怪物的腿已經麻痺了,沒有辦法站穩。艾吉斯之牙已經回到了沃夫加的手上,他把這個巨人撞開,繼續跑進房間。兩個巨人在那裡等著對付他。

當一個巨人轉身用盡力氣跳起來之時,關海法鑽過了它的雙腿之間。就在站在崔斯特身旁的亞巨人對趴在地上的精靈揮出棍棒的同時,崔斯特看到一個黑影掃過了巨人的瞼。然後發現巨人的臉上被劃出一道傷痕。當崔斯特聽到關海法的腳落在桌子上的聲音,他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並且叫豹再過來些。雖然有第二個巨人跟第一個會合,並且兩人的棍棒都舉了起來,然而崔斯特已經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時間。他迅如閃電地拔出了一把彎刀,然後刺進了第一個巨人的鼠蹊部。這怪物在痛苦中急忙後退,變成了崔斯特的肉盾,後腦勺重重挨了夥伴的棍子一下。當黑暗精靈翻滾過這屍體時,他低聲說:「謝啦!」然後他腳著地往上一刺,身體也隨著刀刃站起。

遲疑又讓另一個巨人喪命。當這個巨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濺在他木棍上的同伴腦漿,黑暗精靈將刀斜切進他的肋骨下方,穿過了肺,找到了它的目標:心臟。

對受到致命傷害的巨人而言,時間過得非常慢。從它手上掉落的木棒好像花了好幾分鐘才到達地面上。亞巨人從彎刀上緩緩地向後滑,如同一棵倒下的樹。它知道自己正在倒下,但是卻永遠撞不到地板。永遠撞不到地板…

沃夫加希望他對那個受傷的巨人打擊夠重,讓它暫時能退出戰局,如果這巨人來到他後面的話,他就腹背受敵了。他現在使出了一切的招數,來擋格或反擊他現在面對的兩個巨人。然而他現在不需要擔心後面,因為受傷的亞巨人正猛跌向隧道的牆壁,對週遭的一切視若無睹。在相反的方向,崔斯特剛解決掉另外兩個巨人。當沃夫加看到朋友從刀刃上擦去血跡,穿越過房間時,他大聲地笑了出來。其中一個亞巨人也注意到了黑暗精靈,它從跟野蠻人的戰鬥中跳出,來對付這個新的敵人。

「啊,你這個小傢伙,你認為自己可以幹掉偶,然後活著走出去嗎?」巨人大吼說。

崔斯特假裝絕望地東張西望。就像往常一樣,他找到一個輕鬆的辦法打贏這場戰鬥。關海法伏低身子,悄悄在巨人後面溜到最有利的位子。崔斯特向後退了一小步,引得巨人走到豹攻擊的路徑上。

巨人的棍棒擊中沃夫加的肋骨,讓他飛出去撞到大木柱。然而野蠻人比木頭更堅韌,他忍受了這一擊,然後用兩倍的力量以艾吉斯之牙還擊。亞巨人再次攻擊,沃夫加也再次反擊。野蠻人已經連續作戰十分鐘沒有停下來片刻了,但是腎上腺素在他血管中奔騰著,他臉不紅氣不喘。當他的攻擊越來越頻繁,而對手越來越疲累時,他開始感激以前為布魯諾在礦坑中無盡地挖礦,以及崔斯特帶著他在課程中跑無數哩的經驗。

巨人向崔斯特跨了一步。「啊,別動,可憐的老鼠!」它咆哮說。「不要耍你們的那種奸計!偶們倒想看看,如果公平打一仗,你要怎麼打。」

當這兩個人對上之時,關海法也沖完了最後的幾尺,將它的利牙深深咬進了亞巨人的腳踝。巨人反射性地往後瞥了一眼攻擊者,然後又很快地回頭看精靈…剛好來得及看見彎刀插進他的胸膛。

崔斯特用一個問題回答了怪物疑惑的表情:「你從十八層地獄的哪一層聽說我會跟你公平地打一仗?」

亞巨人向旁邊跌了幾步。刀刃雖然穿過它的心臟,但是它知道如果不處理這個傷,它即將喪命。血從皮甲上汨汨流出,它的呼吸明顯困難。崔斯特跟關海法輪流攻擊,當夥伴衝到怪物的另一邊時,崔斯特出手,閃避對方不太靈活的反擊。他們跟巨人都知道這場戰鬥快結束了。

與沃夫加戰鬥的巨人沒辦法再拿著沉重的木棒維持防禦。沃夫加也開始疲憊,所以他唱起古老的凍原戰歌塔帕斯之歌,鼓舞人心的歌聲激勵他揮出了最後的一陣重擊。他等到亞巨人的棒子無可避免地往下揮空了之後錘了一次,二次,三次。沃夫加幾乎因為體力耗盡而不支,但是巨人也終於癱在地上,變成一團肉餅。他疲倦地拄著武器,看他兩個朋友又抓又咬的,把跟他們戰鬥的巨人撕成了碎片。

「幹得好!」當最後一個巨人倒下時,沃夫加笑著說。

崔斯特走向野蠻人,他的左肩軟軟地垂下。他的外套跟上衣被石頭扯破了肩上露出的皮膚已經腫起瘀血了。

沃夫加用真誠的關心看著這個傷,但是崔斯特抬起手臂來回答他沒問出口的問題,然而還是因此而露出了疼痛的表情。「這個很快就會好的。」他跟沃夫加保證說,「只是撞傷而已。而且對比於十三具亞巨人的屍體,這只是個小代價罷了!」

隧道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現在應該只有十二具,」沃夫加修正說。「很明顯還有一個沒被踢夠。」沃夫加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就轉身要去完成這項工作。

「先等一下,」崔斯特堅持,有一個想法在心中催促他問。「我相信當巨人在隧道裡衝向你的時候,你用你的母語喊了一些東西。你在說什麼?」

沃夫加由衷地笑了笑。「那是麋鹿部族流傳下來的戰呼,」他解釋說,「請給予我的朋友們力量,給予敵人死亡!」

崔斯特懷疑地看了野蠻人一眼,他在想沃夫加隨口捏造謊言的能力到底到了什麼程度。

當這兩個夥伴跟關海法都來到它身邊的時候,這個受傷的亞巨人還是倚著隧道的牆壁。黑暗精靈的匕首仍舊深深地插在巨人的膝蓋上,牢牢地卡在骨頭與骨頭中間。當這些人來臨時,巨人用充滿恨意但異常平靜的眼神看著他們。

「你們會付出代價的!」他對崔斯特吐了一口口水。「你們應該要相信,畢林在殺掉你們之前會把你們玩個夠的!」

「它有話要說,」崔斯特對沃夫加說。然後他轉向巨人:「畢林?」

「這個洞穴的首領,」巨人回答說。「畢林一定會很想見你們的!」

「我們也會想要見畢林!」沃夫加怒吼說。「我們有血債要還:這件小事牽涉到兩個矮人!」沃夫加一提到矮人,巨人立刻又吐了一口口水。崔斯特的彎刀一閃,停在離怪物喉嚨一寸之處。

「那就快殺了我,解決這碼子事吧!」巨人大笑,他真的蠻不在乎。「我侍奉我的主人,」巨人宣稱說。「為阿卡爾·凱梭而死是很光榮的!」

沃夫加跟崔斯特不安地互看了一眼。他們從沒看過或聽過亞巨人如此狂熱而盲目地忠於一個人。而且這個景象困擾著他們。讓亞巨人無法支配弱小民族的主因就是他們不想為任何理由全心投入一件事,也不願跟隨某一個領導者。

「誰是阿卡爾·凱梭?」沃夫加逼問。

巨人邪惡地笑了。「如果你們是十鎮鎮民的朋友,那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你說畢林是這個洞穴的首領,」崔斯特說。

「這個洞穴,」巨人回答說。「它以前是一個部族的首領。但是畢林現在跟從了主人。」

「我們有大麻煩了,」崔斯特喃喃地跟沃夫加說。「你有聽過亞巨人的酋長不戰而把統治權拱手讓人的嗎?」

「我擔心那些矮人,」沃夫加說。

崔斯特轉向巨人,決定要改變話題,以擷取對目前狀況更急需的情報,「這個隧道底有什麼東西?」

「沒東西,」亞巨人非常快地反應。「嗯,只是給我們睡覺的地方。」

他們忠心但是愚笨,崔斯特想。他再次轉向沃夫加:「我們要我們要趕快除掉畢林,或是任何其他會回去跟阿卡爾·凱梭報信的人。」

「這個呢?」沃夫加問。但是巨人替崔斯特回答了這個問題。對於榮耀的錯誤幻想迫使它為了巫師捐軀。它繃緊肌肉,忽視膝上的疼痛,向這群夥伴衝了過來。

艾吉斯之牙打碎了亞巨人的鎖骨跟頸部,同時崔斯特的彎刀切進了它的肋骨,關海法則開始揪咬它的內臟。

但是巨人死後的臉龐還是在微笑。

飯廳後門外面的走道沒有照明,他們必須從另外一個走道的火炬台上拿火把下來舉著。當他們沿著這條長而蜿蜒的隧道走下去時,他們走到山丘越來越深之處,經過了許多小房間大部份是空的,有些地方則是堆著儲藏各種東西的木箱:有糧食、獸皮、棍棒跟矛。崔斯特猜測阿卡爾·凱梭將利用這個地方作為軍隊的基地。

很長一段距離之內連一點光都沒有,沃夫加不像精靈同伴有夜視能力,當火把快燒光時也變得越來越緊張。但是之後,他們來到一個寬敞的房間,也是他們到目前為止看過最大的,在視野之內,房間的另一頭通到外面開闊的夜幕之中。

「我們已經來到前門了,」沃夫加說,「門是半開的。你認為畢林已經出去了嗎?」

「噓,」崔斯特要他安靜下來。因為他認為自己聽到了右邊遠處的黑暗中有東西。他要沃夫加拿著火把站在房間的中央,然後自己爬到陰影裡去。

當崔斯特聽到前方有粗啞的巨人聲時,他突然停了下來,雖然他想不出為何自己看不見他們龐大的人影。當他爬上一個大壁爐,他瞭解了,那些聲音是從煙囪傳過來的。

「畢林?」當他走回來時,沃夫加問。

「應該是,」崔斯特推論說。「你認為自己可以穿過煙囪嗎?」

野蠻人點了點頭。他先把崔斯特推上去(黑暗精靈的左臂還沒恢復作用),然後自己也跟了上去,留下關海法把風。

煙囪往上蜿蜒了幾碼,然後就到了一個交叉口。有一條路是通到下面聲音傳來的房間,另外一條比較窄的則是通到地表。現在對話聲已經很大並且很激昂了,崔斯特下去調查。沃夫加抓住黑暗精靈的腳,幫他一點一點地爬完最後一段路,因為到那裡坡度已經近乎垂直了。崔斯特頭下腳上地吊著,頭從另一個房間壁爐的上綠露出一點點,來窺視裡面的動靜。他看到三個巨人,一個在房間另一端門邊,看起來好像準備要離開;另一個背對著壁爐,被第三個罵,那是一個非常高大的霜巨人。崔斯特從扭曲而無唇的微笑認出了它是畢林。

「我是來告訴畢林!」小巨人辯解說。

「你從戰鬥中逃跑,」畢林咆哮說。「你居然把朋友留在那邊送死,」

「不……」這個巨人抗議說,但是畢林已經聽夠了。他大斧一揮,這個巨人的頭也就掉了下來。

崔斯特跟沃夫加到煙囪外的時候,發現關海法正在勤勞地守望著。這頭豹轉身大吼一聲,向他們打招呼。沃夫加不知道這宏亮的叫聲是在表示善意,小心地往外踏了一步。

「主通道一定有分出另一條更深的坑道,」崔斯特推論說,他沒有時間取笑朋友的神經質。

「那我們趕快把整件事結束掉吧!」沃夫加說。

他們像黑暗精靈猜測的一樣,找到了一條隧道,很快他們就走到一扇門邊,他們認為就是剩下的那些巨人所在的房間。他們互相拍了對方的肩膀祝好運,接著崔斯特拍了拍關海法,然而沃夫加拒絕了崔斯特要他做同一動作的邀請。然後他們衝了進去。

那個房間是空的。一扇從崔斯特原來的位子看不見的門正指著壁爐半開著。

畢林派他惟一剩下的士兵從密門出去向阿卡爾·凱梭報信。這個巨人覺得倍受羞辱,它知道巫師還沒有心理準備喪失這批部隊。畢林惟一的機會是小心那兩個入侵者,希望他們的頭能夠取悅殘忍的首領。巨人把耳朵貼著門,等待兩個犧牲者進來這間房間。

沃夫加跟崔斯特穿越了第二扇門,進了一個豪華奢侈的房間,地板上鋪著絨皮與大而蓬鬆的枕頭當裝飾。另有兩扇門可以出去。其中一扇微微開著,裡面是黑暗的走道。另一扇門則是關著的。突然沃夫加伸出了一隻手攔住崔斯特,並且要他安靜。一個真正戰士無形的特質,也就是讓他感覺出看不見的危險——第六感開始發揮了作用。野蠻人慢慢轉向關著的門,高高舉起了艾吉斯之牙。他停住片刻,抬起頭,努力去聽可以證實他感覺的聲音。他什麼都沒聽到,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對坦帕斯高喊,拋出了錘子。它雷霆萬鈞地把厚門砸成了碎片,讓這些木板跟畢林都摔落在地上。

崔斯特注意到了這個巨人頭子身後的密門在搖擺著,知道最後一個巨人一定溜掉了。黑暗精靈隨即讓關海法開始行動。這頭豹也懂了,因為它馬上衝了過去,一躍跳過了因痛苦而扭動身體的畢林,跑向洞外去追擊那些逃走的亞巨人。

血液從這個大巨人頭的側面湧出,但是它厚實的頭骨保護了腦部不被戰錘傷害。崔斯特跟沃夫加無法置信地看著這個體積龐大的霜巨人甩了甩下巴,站了起來。

「這是不可能的,」沃夫加抗議說。

「這個巨人很難纏,」崔斯特聳聳肩。

野蠻人等待艾吉斯牙回到自己的手中,然後跟崔斯特並肩迎向畢林。

這個巨人留在門廊中,不讓任何一個敵人來到他的側翼,而崔斯特與沃夫加充滿自信地走了進去。當他們互相打量對方時,雙方互相像徵性的揮著手上的武器,惡狠狠地互相看著。

「你一定就是畢林了,」崔斯特說完鞠了一躬。

「我是,」這個巨人宣稱說。「畢林!你們的眼睛會看到的最後一個敵人!」

「你又自負又頑固,」沃夫加評論說。

「矮小的人類,」巨人反駁說:「我砸扁過超過一百個你們弱小的族人!」

「這又增加了我們除掉你的理由。」崔斯特冷靜地說。

畢林用讓兩個對手訝異的兇猛和速度,狠狠地揮著他的巨斧。沃夫加往後退到致命的距離之外,而崔斯特彎身躲避,但是當他看到這斧頭將石牆敲下一大塊時,不由得戰慄了一下。

當斧頭一經過沃夫加面前,他就跳回來面對這怪物,用艾吉斯之牙重重地敲在畢林寬闊的胸口。這個巨人退了一步,但還是被打到了。「你應該打用力一點,小傢伙!」當它用斧頭的平面大力地反擊時,它大喊著說。

崔斯特再次俯身。但是已經開始疲累的沃夫加沒能來得及逃出攻擊的範圍。野蠻人在身前舉起了艾吉斯之牙,但是畢林沉重武器的威力還是把他震飛出去撞上牆壁。他癱在地上。

崔斯特知道他們有麻煩了。他的左臂還是無法使用,而他也因為疲憊而開始反應遲鈍。這個巨人的力量大到他無法擋住任何一擊。當巨人揮完第二擊還沒站穩時,崔斯特用彎刀回刺了一下,然後逃向主通道。

「跑吧,你這黑狗!」巨人咆哮說。「我會跟著你,也會逮到你!」畢林在崔斯特後頭跑,嗅出了獵物的所在。

當黑暗精靈到達主通道時,他把彎刀插進鞘中,尋找一個可以襲擊巨人的地方。可是他找不到,只好跑到往出口的半路上,並且等待。

「你能躲哪呢?」畢林龐大的身軀走進走道時,它嘲笑說。崔斯特躲在黑暗中,擲出了他的兩把小刀。兩把都刺中了目標,但是畢林沒有因此而慢下來。崔斯特走出了洞穴。他知道如果畢林沒有跟出來,他勢必要回到洞裡去;他不可能放著沃夫加送死而不管。第一道晨光已經照進了山間,崔斯特擔心越來越強的光線會搞砸他所有偷襲的機會。他爬上了隱藏住出口的其中一棵小樹,拔出匕首。

畢林衝進陽光之中,尋找逃跑的黑暗精靈蹤跡。「你就在附近,可憐的狗!你無處可逃了!」

崔斯特突然出現在巨人頭頂,對它的臉跟脖子一陣猛刺猛削。巨人在憤怒中咆哮,巨大的身體猛烈向後一振,讓手臂變無力沒抓穩的崔斯特再次飛進了坑道中。黑暗精靈受傷的肩膀重重地著地,差點在疼痛中昏了過去。

「他是我的。」野蠻人厲聲說。

畢林看起來真的很醜惡。它頭的側面被戰錘打到的地方已經凝結成深色的血塊,而另一邊臉上跟脖子上有幾個洞,這些新傷又流出了色彩鮮艷的鮮血。崔斯特射出的兩把小刀還插在巨人的胸膛,像是一種病態的榮譽勳章。

「你還能再挨一下嗎?」當沃夫加第二次對巨人投出艾吉斯之牙時挑戰說。

畢林輕蔑地挺起胸膛受了這一擊來回答他。「我能承受你的任何攻擊!」他自誇說。

艾吉斯之牙砰地一聲打中了目標,而畢林也搖晃著往後退了一步。戰錘擊斷了一兩根肋骨,但是巨人還撐得住。

然而一件畢林所不知道的事卻更加致命,艾吉斯之牙把崔斯特的小刀錘進了它的心臟。

「我現在可以跑了,」當巨人又往前走時,崔斯特對沃夫加低聲說。

「我要留下來。」沃夫加堅持說,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一絲恐懼的顫抖。

崔斯特拔出了彎刀。「說得好!勇敢的朋友。讓我們一起打倒這個怪獸,我們快有食物吃了!」

「你會發現你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畢林反駁說。它的胸部突然刺痛了一下,但是它嘴上發出咕嚕一聲,就把疼痛拋諸腦後了。

「我已經受過你威力最大的攻擊,而我還是好端端地走近你!你沒有希望贏的!」

崔斯特跟沃夫加都害怕巨人的自誇比他們所願意承認的更接近事實。他們已經被逼到絕境了,受了傷又疲累無比,但他們還是決定要留下來完成任務。

但是龐大巨人穩穩地走近時,它完全的自信還是讓他們非常緊張。

當畢林走到離他們倆只剩幾步的時候,他發現事情非常不對勁。沃夫加跟崔斯特也發現了,因為巨人的步伐明顯地慢了下來。

畢林用狂暴的眼神看著他們,好像被騙了一樣。「賤狗!」他喘息著說,口中噴出了一口血。「耍什麼詭計…」畢林沒再有說出任何其他的話就倒下了。

「我們應該要去找那頭豹嗎?」當他們兩人走回密門時,沃夫加問。

崔斯特正用一些他找到的破布來纏火把。「相信它。」他回答說。「關海法不會讓那個亞巨人跑掉的。此外,洞中還有大餐在等我回去。」

「你去吧,」沃夫加告訴他。「我會待在這裡等它回來!」

崔斯特離開的時候拍了拍這個高大人類的肩膀。他們在一起的短暫時光中已經經歷了許多事,而崔斯特猜想刺激的事才剛開始。黑暗精靈開始走向主通道時,口裡哼著餐歌,但那只是對沃夫加說的借口,因為餐桌不是他要去的第一站。他們之前曾對話過的那個巨人被問到他們還沒去過的隧道底到底有什麼東西時,曾支支吾吾地閃爍其詞。崔斯特相信,那只有可能是一樣東西——寶物。

這頭大豹跳過了許多碎石,輕鬆地追上了腳步沉重的巨人。關海法很快就聽到了亞巨人掙扎著前進時每往上爬一步而發出的疲累喘息聲。巨人正走向山谷缺口和那後面的遼闊凍原。但是它還走在凱恩巨錐的崎嶇山路上,尚未進入谷中比較平坦的路,走得快要發狂了。它試著走捷徑,認為這是能較快脫離險境的方法。

關海法跟主人一樣很清楚這座山的各區域,也知道住在這山上的每一隻生物。這頭豹已經看出它希望巨人走向哪裡。它就像一頭牧羊犬,跑完了剩下的一段距離,並且抓向巨人的側翼,把它逼向山中深池的方向。受驚的巨人確信致命的戰錘以及穿刺人的彎刀就在後面不遠處,所以不敢停下來對付豹。它盲目地沿著關海法要它走的路逃竄。

一陣子之後,關海法跑到巨人的前面。當豹到達冰冷池水的邊上,它歪著頭,集中全副敏銳的注意力,希望能找出一些可以幫它完成任務的東西。然後關海法注意到在水面的第一道波光之下有一點小小的微光在動。它銳利的雙眼認出了這個靜靜杵在那裡的東西。關海法很滿意這個陷阱,於是走到附近的岩塊後面等候。

巨人東倒西歪地走到湖邊,沉重地喘氣。它不顧自己的恐懼,把背靠在一塊石頭上一陣子。當它的呼吸一調適過來時,它就迅速四處張望,要看看有無追兵的跡象。然後繼續開始走。

要直接穿過池塘只有一條路,那是池中央的一根獨木橋,其它的路都要沿著池邊繞過。雖然池塘不是很大,但是要繞來繞去走池邊那些高低不平又到處有石頭突出的路鐵定很慢。

亞巨人踩了踩木頭,試驗一下。感覺上好像很穩,所以這個怪物開始小心地走了上去。豹等到巨人接近池心,然後從躲藏處衝了出來,跳向亞巨人。豹重重落在驚訝的亞巨人身上,將爪子插進它的胸膛,又往回跳向安全的岸邊。關海法再跳進冰冷的池水中,並很快就從危險的水中跳出來。巨人好一陣子瘋狂地揮動手臂,試著要維持先前的平衡,然後掉進池水中,水花四濺。水好像不斷把它往下拉,在絕望中,他移向附近的一根浮木,就是之前關海法認出的東西。

但是當亞巨人的手向下一撈,它以為是浮木的東西開始動了起來,原來是一條五十尺長的大水蟒,用令人眼花的速度捲住了獵物。這冷酷盤繞的身軀快速地把亞巨人的雙手捆在一旁,然後開始無情地收縮擠壓。

關海法將冰冷的水從閃著光芒的背上甩掉,然後回頭看池子。這條怪蛇已經捲住了亞巨人的面頰,並開始把無助的怪物拉到水面下,而黑豹很高興它的任務已完成了。他長聲一吼,宣告自己的勝利,然後向洞穴的方向前進。

第十九章 壞消息

崔斯特慢慢地走過坑道及巨人的屍體,他慢下來其實只是為了要從大餐桌上再抓一塊烤羊肉吃。他穿越了那些支撐的木柱,走向暗暗的走廊,想用他的常識來減輕自己的渴望。如果巨人們把自己的寶物藏在那裡,那放寶物的房間一定是藏在一個密門後面。或是有一些怪獸守著,然而不太可能是巨人,因為如果是巨人,那大概已經加入戰局了。

隧道非常長,直直通向北面,崔斯特想起了自己正走在高大的凱恩巨錐的下方。他行經最後一根火把,但是他很高興看到黑暗。他的大半生都在他們種族無光的地下坑道裡渡過,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比在光亮下更能準確地引導他。

通道突然到了盡頭,路底是用鐵封住的柵欄門,金屬的門栓上繞著鐵鏈跟大鎖頭。崔斯特對於丟下沃夫加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罪惡感。黑暗精靈有兩個弱點:首先是對戰鬥有著瘋狂渴望;其次是對於戰利品會感到興奮。並不是那些金銀或寶石吸引著崔斯特,他對於財富毫不在乎,很少保有他贏得的寶物。真正的原因很單純,因為他搞不好在那些寶物中可以發現一些在長久的歲月中已經無人知曉的魔法物品,或是一個古代威力強大法師所遺留下來的魔法書。

當他從腰包裡拿出一個小開鎖器,他的罪惡感馬上一掃而空。他在盜賊的技藝上從來沒有受到正式的訓練,但是他跟所有偷竊高手一樣靈活而富協調性。他有敏感的手指和精確的聽力,並沒有被這個笨鎖難倒。幾秒鐘之後,它就被打開了。崔斯特小心地聽門後有沒有聲音。他沒聽見任何聲音,所以輕輕地拿起了門栓放到一邊,他又傾聽了一次,然後拔出了其中一把彎刀,屏住了呼吸,推開了門。

他恢復呼吸的同時失望地歎息了一聲。門裡面的房問只點著兩根微弱的火把。這個房間很小,而且空蕩蕩的,只是在房間中央有一個金屬框的大鏡子。崔斯特故意躲開了鏡子的正面,因為他很清楚這一類東西上面所附有的魔法特質,然後走近去做更詳細的檢視。

鏡子大概有半個人高,但是因為底下有精細鑄造的鐵鏡台撐著,所以頂端大概跟眼睛的高度相齊。由於鏡子裡面襯了銀,而且藏在這樣一個不尋常的房間中,使得崔斯特相信這一定不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但是他再怎麼仔細觀察,上面還是沒有神秘文字或是任何符號顯露出它的魔法特質。

崔斯特找不出任何異常之處,所以小心地走到了鏡子前面。突然一陣粉紅色的煙霧開始在鏡中旋轉,在鏡子的平面中出現了三度空間的影像。崔斯特跳到旁邊,好奇的成分比恐懼更多,看著那逐漸生成的景象。

霧越來越濃,好像來自於隱藏在某處的火焰一樣。然後它的中心快速地形成一個清楚的人臉,那是一個憔悴瘦削的臉龐,依照南方某些城市的傳統習俗塗上了顏料。

「你為什麼打擾我?」這個臉對鏡前空蕩的房間問說。崔斯特又往旁走了一步,進一步遠離這個幽靈的視線所及之處。他有考慮過要跟這個神秘的法師打照面。但是他又想若是這樣魯莽的冒臉,那他朋友們所要付出的賭注太大了。

「站到我面前,畢林!」那個影像命令說。它等了好幾秒,不耐煩地冷笑,漸漸越來越緊張。「要是讓我發現是你們這些白癡當中的哪一個召喚我,我一定會把你變成兔子,丟到狼穴裡!」這個影像瘋狂地大叫。鏡子閃了一下,然後恢復了原狀。

崔斯特搔了搔臉頰,開始想他在此地能做什麼,能找到什麼東西。他的結論是,此刻這個風險太大了。

當崔斯特回頭穿越這個洞穴,他發現沃夫加跟關海法坐在離那個閂起的門不到幾碼的主通道中。野蠻人正在撫摸豹肌肉結實的肩部跟頸部。

「我想關海法已經贏得你的友誼了。」崔斯特走近時說。

沃夫加微笑了。「他是個好戰友。」他說,他開玩笑地搖了搖這頭豹。「也是個真正的戰士!」他開始起身,但是地上突然傳來一陣震動,讓他向後摔倒在地。

整個洞穴都被在震動,投射器射出的巨石撞開了洞穴層層沉重的門,木板條碎裂向內紛飛。其中一扇門被整齊地撞成一半,另一扇門上方的樞軸被撞掉,讓門醜醜地靠下面的軸懸著。

崔斯特拔出了彎刀,在沃夫加試著站穩時站到他身前保護他。

一個長著鬍子的戰士跳到了懸著的門邊,一手拿著上面畫有一杯冒泡麥酒的圓盾,另一手拿著滿切痕跟血漬的戰斧。「出來玩吧,巨人,」布魯諾大喊,斧頭重重敲在盾牌上,好像他們一族把這個洞穴弄得還不夠吵似的!

「放輕鬆,狂暴的矮人,」崔斯特笑著說。「亞巨人已經死光了。」

布魯諾看了一眼朋友們,接著跳躍著進到坑道中,之後他們吵鬧的族人也都跟著進來了。「死光了!」矮人大喊說。「去你的,精靈,我就知道你會把全部巨人留下來自己玩!」

「那些援軍呢?」沃夫加問。

布魯諾淘氣地笑了。「你要有點信心嘛,男孩。他們現在堆在一個大洞中,埋了還算太便宜他們了!只剩一個活著,那是一個可憐的半獸人,它的呼吸只能延續到他還在搖發臭舌頭的時候!」

在鏡子的事件之後,崔斯特對於訊問這個半獸人變得很有興趣。「你審問過它了嗎?」

「它現在保持沉默。」矮人回答說。「但是我有一些方法可以讓它慘叫!」

崔斯特知道得更清楚。半獸人並不是忠誠的生物,但是在法師的法力之下,拷問的技術通常不會有什麼效。他們需要一些東西來解除魔法,崔斯特突然想起了一件會有用的東西。「去找瑞吉斯,」他吩咐布魯諾說。「半身人可以讓半獸人說出一切我們想知道的事。」

「拷問比較有趣,」布魯諾不甘心地說。但是他也知道黑暗精靈的建議比較有智慧。他非常好奇,也擔心怎麼會有這麼多巨人並肩作戰。現在居然還有半獸人跟他們在一起……

崔斯特跟沃夫加坐在小房間的另一邊,在布魯諾跟另兩個矮人可以構到的範圍內。布魯諾的一個部下當晚已經到獨林鎮帶瑞吉斯回來了,雖然他們都因為行軍跟作戰而精疲力盡,但是他們都很焦急想要知道迫切的情報而無法入睡。當瑞吉斯一用紅寶石魔墜牢牢地控制了被俘虜的半獸人之心神,他們就走到相通的隔壁房間裡去私下談話了。

布魯諾忙著準備一道新菜單燉巨人腦,把噁心難聞的原料從亞巨人有洞的頭骨中拿出來燉煮。「用用你的腦袋!」他對著崔斯特跟沃夫加驚懼噁心的表情說,「一隻穀倉邊的鵝比野鵝好聞,因為它不用肌肉。巨人的腦大概也是這樣!」

崔斯特跟沃夫加不是用同樣的方式在想事情。他們不希望離開這個區域,也不想漏掉任何瑞吉斯要說的事情,所以他們擠在房間的角落裡頭,作私下的談話。

布魯諾拚命想聽他們在講什麼,因為他對談話的內容很感興趣。

「一半歸給在廚房的最後一個,」沃夫加堅持說,「一半歸給豹。」

「那你在坑裡的只算半個嘍?」崔斯特反駁說。

「同意,」沃夫加說。「我們把在大廳裡的那一個劈開,然後在中間解決畢林。」

崔斯特點點頭。「全部加起來的話,我殺了十個半,你殺了十個半。」

「還有豹算四個。」沃夫加補充說。

「豹算四個。」崔斯特重複說。「幹得好,朋友。你現在已經擁有屬於自己的記錄了,但是我有預感前方還有更多戰鬥等著我們,而我多年的經驗將會讓我迎向最後的勝利!」

「你老了,好精靈。」沃夫加揶揄道,他往後靠在牆上,微笑的自信牙齒顯露在金色的鬍鬚之間。「等著看吧。等著看吧。」

布魯諾也在微笑。一方面是為了兩個朋友間善意的競爭,另一方面則是為了他對年輕野蠻人持續的驕傲。沃夫加居然能夠跟得上像崔斯特·杜堊登一樣的老手。

瑞吉斯從房間裡出來,他通常快活的臉龐上籠罩的愁雲慘霧減低了這裡輕鬆的氣氛。「我們有大麻煩了。」半身人陰沉地說。

「半獸人呢?」當布魯諾把斧頭從腰裡拔出時問,他誤解了半身人的意思。

「它在裡面,好端端的沒事。」瑞吉斯回答說。半身人很高興告訴新朋友關於阿卡爾·凱梭進攻十鎮的所有計劃,以及他集結兵力的數目。當瑞吉斯告訴朋友這個消息時,很明顯地在顫抖著。

「所有在世界之脊區域內的半獸人、地精部落,以及亞巨人部族都已經在一個叫做阿卡爾·凱梭的法師之下團結在一起了。」半身人開始說。崔斯特跟沃夫加面面相覷,他們聽出了凱梭的名字。本來野蠻人聽到亞巨人提起時以為阿卡爾·凱梭是一個巨大的霜巨人,但是崔斯特的想法很不一樣,特別是在發生了鏡子事件之後。

「它們準備要進攻十鎮,」瑞吉斯繼續說。「即使是被一個獨眼強壯的酋長領導的野蠻人,也已經加入了它們的行列!」

沃夫加的臉在生氣與尷尬中變得通紅。他的族人居然與半獸人並肩作戰!他知道瑞吉斯說的酋長是誰,因為沃夫加是屬於麋鹿部落的,而且曾經在希夫斯塔身邊扛過軍旗。崔斯特也痛苦地回憶起了這個獨眼王。他把安慰的手放到沃夫加肩上。

「我們到布林·山德去,」黑暗精靈告訴布魯諾跟沃夫加。「那裡的人們需要準備。」

瑞吉斯覺得於事無補,所以退縮了。如果半獸人對於軍力的估計正確,那就算十鎮整個合起來也抵抗不了侵略。半身人低頭靜靜地念著,不希望過度警告他的朋友們,「我們該走了!」

雖然布魯諾跟瑞吉斯能夠使凱西歐斯相信這個消息的緊急性與重要性,但是要讓所有的發言人聚集一起開會也花了好幾天。晚夏是捕捉鱒魚的季節,而那時被最後一支前往路斯坎的商隊所捕獲的一大批魚已經要上岸了。九個以漁業維生的村鎮發言人瞭解他們對自己鄉里的責任,因此他們就連一天的時間也很難從湖邊抽身。

除了布林山德的凱西歐斯、獨林鎮的新發言人穆爾敦(他把瑞吉斯視為本鎮的英雄)、東流亡地的格倫薩瑟(這個社群總是希望為十鎮的福利而加入)、以及塔馬蘭的阿果瓦(他對布魯諾非常忠誠)之外,整個會議的氣氛並不歡迎這個消息。

坎普由於在布林山德戰後發生的崔斯特之事件,仍然懷著對布魯諾的怨恨,特別在會中造成分裂。在凱西歐斯有機會開始會議之前,這個來自塔爾歌斯鎮的魯莽發言人就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將他的雙拳重重捶在桌上。「去你的宣讀儀式,直接攤開來說!」坎普咆哮道。「你有什麼權力要我們從湖裡上來,凱西歐斯?當我們坐在這張桌旁,路斯坎的那些商人卻在準備他們的旅程!」

「我們得到了有人入侵的消息,坎普發言人,」凱西歐斯平靜地說,他瞭解這個漁人的憤怒。「如果事情不急,我不會在這個時節叫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來到這裡。」

「那麼那些傳言就是真的了?」坎普輕蔑地嘲笑說。「你說有人入侵?去他的!我知道的比議會胡扯的還多!」

他轉向阿果瓦。雖然有凱西歐斯努力調解,並且將塔爾歌斯與塔馬蘭這兩個交戰城鎮的基本原則帶上了談判桌,但是他們之間的衝突在過去幾周之內還是不斷升高。阿果瓦答應要出席會議,但是坎普堅決反對。所以在這件事懸而不決的狀況下,召開緊急會議的時機沒有比現在更壞的了。

「這真是卑鄙的企圖!」坎普咆哮道。他環視了一下週遭的發言人們。「這是阿果瓦跟他策動陰謀的支持者為了在與塔爾歌斯的競爭中讓塔馬蘭獲利而做出的卑鄙行動!」

由於被坎普帶起的懷疑氣氛所鼓動,凱柯尼的新發言人奢蒙用非難的手指向凱迪內瓦的傑辛·布蘭特。「你在這場陰謀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他對憂愁的對手吐了口水。奢蒙得到這個職位,是因為先前的發言人在迪尼夏湖上一場與迪內瓦船艦的戰役中喪生。朵林·魯加曾是奢蒙的好友與上司,而他對可恨的凱迪內瓦鎮的政策比前任還要強硬。

在這整場最初的爭吵中,瑞吉斯跟布魯諾從頭到尾無奈而驚慌地靜靜坐在後頭。最後凱西歐斯敲下了他的議事槌,它的柄一裂為二,讓場面靜下來,才讓他能夠說出重點。

「給我安靜一陣子!」他命令說。「停止惡意的攻訐,聽聽帶來壞消息的使者!」其他的人坐下,安靜了下來,但是凱西歐斯害怕傷害已經造成了。

他把發言權讓給了瑞吉斯。

瑞吉斯真的被他從半獸人俘虜那裡聽到的事嚇壞了,於是他熱心地把朋友們所打贏的山谷缺口與亞巨人洞穴中的戰役述說了一遍。「然後布魯諾抓到了一個護送巨人的半獸人,」他刻意強調說。有些發言人已經注意到這些怪物怎麼會聚在一起,而深深地呼吸,但是坎普跟其他的一些人對於敵對村鎮的立即性威脅更疑懼,他們心中已經為這次會議的目的下了結論,所以仍然不相信這些話。

「半獸人告訴我們,」瑞吉斯繼續冷酷地說,「一個威力強大的巫師阿卡爾·凱梭,還有他的地精與巨人大軍將會到來!他們要來征服十鎮!」他認為自己的演技將會奏效。

但是坎普大發雷霆了。「是一個半獸人說的嘛,凱西歐斯?你居然因為一個發臭半獸人的威脅而叫我們從湖裡上來?」

「半身人的故事沒什麼稀奇,」奢蒙補充說。「我們都聽過一個地精俘虜會搖動它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天花亂墜,只為了保住自己沒價值的腦袋!」

「也許你們還有其他的動機,」坎普諷刺說,他又瞪了阿果瓦一眼。

凱西歐斯雖然完全相信這個壞消息,然而他還是靠在椅背上,什麼都沒說。由於各湖上的緊張情勢跟以往一樣高,而漁獲枯竭季節前的最後一筆交易時刻即將來到,他早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了。當議會再度陷入捉對叫囂的情況時,他無奈地看著布魯諾跟瑞吉斯,然後聳聳肩。

在之後的騷動中,瑞吉斯將紅寶石魔墜從背心裡拿了出來,用手肘碰了碰布魯諾。他們在絕望中看著墜子與對方,希望不要用到這個魔法寶石。

瑞吉斯抓起議事槌,取得了發言權,而且得到了凱西歐斯的承認。然後就像五年前一樣,他跳上了桌子,走向主要反對他的人。

但是這一次的結果跟瑞吉斯期望的不一樣。坎普在過去的五年中花了很多時間省思關於野蠻人入侵之前的議會。這個發言人很高興看到當初整個情勢的最後結果,也真的知道他跟整個十鎮都因為半身人的警告而欠他一份情。但是他極不願自己所處的位實輕易被動搖。他很好鬥,他最愛的事並不是捕魚,而是戰鬥,但是他的心智很敏銳,對危險也很有警覺。他在這幾年已經觀察了瑞吉斯好幾次,並且刻意去聽有關半身人說服別人的事跡。當瑞吉斯一靠近,這個魁梧的發言人就刻意避開不看他的眼睛。

「騙子給我滾開,」他咆哮道,故意將他的椅子轉過去,背向桌子。「你有一種很奇怪的方法,說服人相信你的觀點,但是我不會再中你的詭計了!」他對其他發言人說:「小心半身人!他帶著一種魔法,這是真的!」

坎普知道他沒有辦法證明自己宣稱的東西,但是他也知道這是不需要的。瑞吉斯左右看了看,他慌慌張張,沒辦法答覆坎普對他的指控。即使塔馬蘭的阿果瓦機智地試著想要掩蓋這件事,也不再直接跟瑞吉斯的眼睛對看了。

「坐下,你這騙子!」坎普嘲笑說。「我們搞清楚你的為人之後,你的魔法就無效了!」

到目前為止都很沉默的布魯諾突然跳了起來,他的臉部已經因為憤怒而扭曲了。「你說這也是個騙局嗎,塔爾歌斯的狗!」矮人對他挑戰說。他從腰帶上解下一個袋子,然後把其中的東西滾了出來,那是一個亞巨人的頭,從桌上滾向坎普。有幾個發言人因為害怕而往後跳,但是坎普不為所動。

「我們解決過巨人盜賊很多次了,」他冷酷地回答。

「盜賊?」布魯諾無法置信地重複說。「我們幹掉了四十個,半獸人跟食人魔還不算在內!」

「只是一群偶然經過的怪物,」坎普依舊平靜地說,他很頑固。「而且你說它們都死了。那為什麼還要為這種事情開會呢?如果你想得到讚美,那好,你會得到的!強壯的矮人。」他的聲音有惡意地縮小了,他很高興地看到布魯諾變得臉紅脖子粗。「也許凱西歐斯可以在所有十鎮居民面前發表演說,來讚揚你的功績。」

布魯諾的雙拳捶在桌上,他瞪著身邊所有的人,公然地威脅膽敢接著坎普繼續侮辱的人。「我們來到這裡幫助你們保存自己的家園跟血族!」他怒吼道。「希望你們相信我們所說的,並且為了活下去而做一點事。你們也可以聽信那只塔爾歌斯的狗,然後什麼都不做。不管你們選哪一個,我已經聽夠了!要怎麼做隨便你們,希望你們的諸神施恩給你們!」他轉身走出了這個房間。

布魯諾嚴厲的口氣讓很多發言人覺得這件事似乎真的很嚴重,不像是一個絕望俘虜的騙局,或是凱西歐斯與共謀者計劃的陰謀。但是坎普既驕傲又自大,他很確定阿果瓦跟他非人類的那些朋友,就是半身人與矮人,用有人入侵的說法來佔處於優勢之塔爾歌斯的便宜,而不願改變意見。坎普在十鎮的地位僅次於凱西歐斯,所以他的意見有很大的影響力,特別是對於凱柯尼鎮和凱迪內瓦鎮的居民。在布林·山德的中立性無可動搖的情況下,他相心要爭取塔爾歌斯的有利地位。

還是有很多發言人對宿敵有所懷疑,也願意接受坎普的解釋,以避免凱西歐斯使議會作出任何決議。界線很快就清楚劃分了出來。

瑞吉斯看著敵對的兩邊你來我往的景象,然而半身人的可信度已經被打破了,在剩下的會議中他再也沒有影響力了。到了最後,決定的事也很少。阿果瓦、格倫薩瑟跟穆爾敦所能做的只是迫使凱西歐斯公開宣告:「我們將會向十鎮的所有家庭做警告。讓人們知道我們的壞消息,並且讓他們確信我會在布林·山德城牆內為每一個尋求保護的人安排地方。」

瑞吉斯瞪了瞪分成兩派的發言人們。如果不能團結,半身人很懷疑布林·山德的高牆到底能提供多少保護。

第二十章 不做任何人的奴隸

「不要跟我吵!」布魯諾大吼說,雖然巖坡上他身邊的四個朋友,沒有一個人對他的決定有反對的意見。大部份的發言人因為心胸狹窄又自大,所以幾乎造成了他們的家園確定毀滅的命運。崔斯特、沃夫加、凱蒂布莉兒、瑞吉斯都不希望矮人們捲入如此無謂的紛爭中。

「那你什麼時候要把礦坑堵住?」崔斯特問。黑暗精靈還沒有決定要不要進入矮人們自行打造的礦坑牢獄,但是他打算為布林·山德偵察,直到阿卡爾·凱梭的軍隊進入這個區域為止。

「我們今晚就開始預備,」布魯諾說。「但是只要他們到達了適當的地點,那我們也用不著衝過去。我們會讓那些發臭的半獸人在我們弄垮坑道前進到我們的咽喉中,然後讓它們被坍方壓住!你會跟我們一起行動嗎?」

崔斯特聳了聳肩。雖然十鎮的大部份居民還是會刻意避開他,但是他自己卻有很強的忠誠心,認為不該背棄自己所選擇的故鄉,即使是在瀕臨毀滅的情況下。崔斯特也不怎麼想回到沒有光的地底世界,即使是去好客的矮人洞穴城鎮。

「你的決定是?」布魯諾問瑞吉斯。

半身人也在求生的本能和對十鎮的忠誠間被拉扯著。因為有紅寶石魔墜的幫助,他最近這幾年在都爾登湖邊過著不錯的日子。但是現在,罩著他的遮蓋物已經被掀開了。自從流言傳出議會之後,布林·山德的每一個人都在低聲傳著關於半身人用魔法影響別人的事。要不了多久,十鎮的所有人都會聽到坎普的指控,並且私下避開他(如果不是公然閃避的話)。不管怎樣,瑞吉斯都知道他在獨林鎮的悠閒歲月即將到達盡頭了。

「謝謝你的邀請。」他對布魯諾說。「在阿卡爾·凱梭來之前,我會進去的。」

「好,」矮人回答說。「你可以睡在男孩的隔壁房間。那就不會有矮人聽到你抱怨東抱怨西的了!」他對崔斯特親切地眨了眨眼睛。

「不要,」沃夫加說。布魯諾好奇地看著他,他誤解了野蠻人的意思,奇怪他為什麼拒絕讓瑞吉斯住在他旁邊。

「給我小心一點,男孩。」矮人嘲諷說。「如果你想自己會住到凱蒂布莉兒的隔壁,那你得先想想要怎麼躲我的斧頭!」

凱蒂布莉兒輕輕地笑了,有些尷尬,但是也十分感動。

「你的礦坑不是適合我的地方,」沃夫加突然說。「我的生命是屬於平原的。」

「你忘記你的生命是屬於我的!」布魯諾反駁說。事實上,他的吼聲與其說是個主人的暴怒,不如說是慈父的短暫怒氣。

沃夫加在矮人身前站了起來,既自豪又堅決。崔斯特懂了,並且覺得很欣喜。布魯諾也知道了野蠻人所說的是在指什麼,雖然他痛恨將要分離的想法,但是在這一刻他對男孩前所未有的驕傲。

「我身為奴隸的期間還沒結束,」沃夫加開始說,「但是我已經付完欠你的債了,朋友,對你的族人更是付了好幾倍。」

「我是沃夫加!」他驕傲地宣稱,他的下顎咬得緊緊地,他的肌肉緊繃了起來。「我不再是個小男孩了。我是男人!一個自由的男人!」

布魯諾感到眼眶濕潤了起來。他第一次對這件事毫不隱藏。他走到巨大野蠻人的身前,用誠摯讚賞的眼神回報沃夫加不屈的瞪視。

「你是的。」布魯諾觀察說。「那我問你,由你自己選擇,你要不要待在這裡,跟我並肩作戰?」

沃夫加搖了搖頭。「事實上我欠你的債已經還清了。而從此以後,我將會稱你為我的朋友…親愛的朋友。但是我還有一份債沒還。」他望向凱恩巨錐跟那後面的景色。無數的星星在凍原上空清楚地閃爍著,讓遼闊的平原看來更廣大空曠了。「就在那裡,在另一個世界上。」

凱蒂布莉兒輕歎了一聲,不安地動了一下。只有她完全明白沃夫加心中描繪的模糊圖畫。而她對這個選擇並不感到高興。

布魯諾點了點頭,他尊重野蠻人的決定。「那就走吧,好好過活。」他說,當他走向岩石小路的同時,他竭力維持聲音不要變掉。他停下來最後一次,然後回頭看著高大年輕的野蠻人。「你是個男人,沒有人會反對的。」他扭著脖子說。「但是不要忘記你永遠是我的男孩!」

「我才不是,」當布魯諾的身影消失在坑道中之後,沃夫加輕聲地說。他感覺崔斯特的手按在他肩膀上。

「你什麼時候要走?」黑暗精靈問。

「今晚。」沃夫加回答。「這幾天忙到沒有一點空閒。」

「你要去哪裡?」凱蒂布莉兒問,她已經知道實情,也知道沃夫加只會給個模糊的答案。

沃夫加將迷濛的眼神轉回平原。「回家。」

他開始走下小路,瑞吉斯跟著。但是凱蒂布莉兒示意要崔斯特也跟上去。

「今晚跟沃夫加道別吧!」她告訴黑暗精靈。「我不相信他會再回來。」

「家鄉是由他自己選擇的,」崔斯特回答,他猜想希夫斯塔加入凱梭一夥的消息也影響了他的決定。他帶著敬意注視野蠻人的離去。「他有一些私事要辦。」

「比你所知的還多。」凱蒂布莉兒說。崔斯特好奇地看著她。「沃夫加心中描繪著一趟冒險旅程。」她解釋說。她不是故意要打破自己對沃夫加的信任。但是她認為崔斯特·杜堊登比任何人都更能找到方法幫助他。「我認為他還沒準備好投入這趟冒險。」

「部族裡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崔斯特說,他猜到了這女孩想要建議的事。「那些野蠻人有自己的規矩,也不歡迎外來的人。」

「我同意那是部族自己的事。」凱蒂布莉兒說。「但是如果我沒有搞錯,沃夫加不會直接回家鄉。他還有其他事要做,他常常暗示自己有一趟冒險要去,但是從來沒說清楚。我只知道那是非常危險的,而且他發了一個連自己都害怕沒能力達到的誓言。」

崔斯特望著上空滿佈星的平原,並且思考著女孩的話。他知道凱蒂布莉兒的精明跟觀察力都超越了她那年紀的水準。他並不懷疑她的推測。

星星在微涼的夜空中閃耀著,穹蒼籠罩著地平線的邊緣。崔斯特注意到了地平線上還沒亮起入侵軍隊的營火。

也許他還有時間。

雖然凱西歐斯的佈告已經在兩天之內傳達到最遠的城鎮,但是只有幾小群的難民走上了通向布林·山德之路。凱西歐斯早就預料到會這樣了,要不然他也不會魯莽地決定要保護所有來的人。布林·山德是個中等大小的城鎮,現在的人口也不如全盛期的時候多。城牆內有許多空屋,而城裡有一整個區域是為了來到此處的客商而保留,此時都是空的。然而如果其他九鎮有一半的居民來此尋求保護,那凱西歐斯就很難履行他的保證了。

這個發言人倒不擔心。十鎮的居民很有膽量,並且每天活在地精侵襲的陰影之下。凱西歐斯知道,光是抽像的警告不足以讓他們離開自己的家。而在各城鎮間的同盟關係如此低迷的時刻,很少有城鎮的領導者會採取行動勸導居民逃亡。

結果出來了,格倫薩瑟跟阿果瓦是惟一抵達布林·山德城門的發言人。幾乎所有東流亡地的居民都站在他們的領袖身後,但是阿果瓦帶來的塔馬蘭居民不到一半。有流言從塔爾歌斯傳來(他們本身的城池幾乎像布林·山德一樣防守嚴密),說他們沒有一個人會動身離開。許多塔馬蘭的漁夫害怕塔爾歌斯會搶奪到他們的經濟利益,所以拒絕要讓這個漁獲最豐的季節白白溜走。

凱柯尼跟凱迪內瓦的情形也類似。這兩邊互不相讓的對手不想讓對方佔到便宜,所以連一個人也沒有逃到布林·山德來。對這兩個隨時準備開戰的社群來說,半獸人只不過是個遙遠的威脅,等到確實成真再去應付就行了,但是跟近鄰之間的戰鬥卻是個殘酷的事實,並且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清楚可見。

在西方的邊區,布理門還是在其他九鎮之外維持相當的獨立性。他們認為凱西歐斯的建議只不過是想要重新穩固布林·山德領導權的無力嘗試罷了。南方的蜜酒鎮和道根之洞的居民沒有意願躲在有圍牆的城中,也不打算派兵參戰。這兩個在面積最小、魚產量最少之紅水湖邊的城鎮沒有辦法把時間花在漁船以外的地方。他們曾經在五年前野蠻人入侵的威脅下響應過團結的號召,但是在戰役中遭到了所有城鎮中最大的損失,卻又得到最少利益。

有幾小群人從獨林鎮來,但是許多這個最北端城鎮的居民卻寧願留在偏僻之處。他們的英雄已經丟盡了顏面,即使是穆爾敦現在都用不同的眼光看半身人,而且將入侵的警訊傳成一個誤會,甚至是算計過的欺騙。

這個區域最大的共同利益現在被個人頑固自大的小利所掩蓋,而大部份十鎮的居民都將團結跟依賴搞混了。

瑞吉斯在沃夫加動身離開的次晨回到布林·山德去安排一些私人事務。他有一個朋友正要從獨林鎮把他的獎金帶來,所以他留在這座城中,驚慌地看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卻沒有人對將要來臨的大軍作任何真正的準備。即使在會議之後,半身人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認為人們最後會認清迫近的命運,並且團結起來,但是現在他開始相信矮人們放棄十鎮並將自己封進礦坑的決定是他們惟活下去的希望。

瑞吉斯為了即將到來的悲劇有一部份責怪自己,他認為自己之前大不小心了。當他跟崔斯特擬定計劃利用政治情勢跟寶石的力量迫使十鎮團結起來對抗蠻族入侵,他們花了很多時間預測那些發言人一開始的反應,也衡量了每個城鎮加入同盟的價值。然而這一次,瑞吉斯太信任十鎮居民跟寶石了,他想像自己可以輕易使用寶石的力量掃除為數不多的異議份子。

但是當他聽到從各鎮傳來目中無人並且懷疑他的反應時,他已經無法忍受自己的罪惡感了。為什麼他要欺騙這些人,來讓他們保護自己呢?如果他們真的笨到讓自己的自大帶來滅亡,那他有什麼義務,或是有什麼權利去拯救這些人呢?

「你們活該!」半身人大聲地說,他雖然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跟布魯諾一樣憤世嫉俗,但是他還是微笑了。

但是硬心腸只是他對於這種無助狀況的心理保護。他希望他在獨林鎮的朋友們快一點來。

他的避難所在地底。

阿卡爾·凱梭坐在占卜廳①的水晶寶座上,位於魔晶塔的第三層,當他專心地看著面前的暗色鏡子時,他的手指不安地在巨大寶座的扶手上敲著。畢林對增援隊伍的報告遲遲沒到。巫師最後一次被亞巨人洞穴召喚的情形至今是個謎,因為沒人在另一頭對他的回答作出反應。現在那個洞穴中的鏡子只顯示出一片黑色,抵抗著巫師要看見整個房間的意圖。

如果那邊的鏡子已經破了,凱梭應該能在異象中感覺到這樣的變化。但是現在的情形更是神秘,因為有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東西擋住了他的視線。這種進退不得的狀況讓他失去了鎮定,使他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被欺騙或者被發現了。他的手指還在焦躁地敲著。

「也許該是下決斷的時候了,」厄圖照常站在寶座邊建議說。

「我們還沒集結好所有的力量!」凱梭反駁說。「很多地精部落跟一大族的巨人正要加入。野蠻人也還沒準備好。」

「軍隊們很渴望戰鬥,」厄圖指出。「它們已經開始互相戰鬥了。你很快會發現自己的軍隊在你身邊瓦解!」

凱梭同意讓許多地精部落待在一起很久是種很大膽又危險的作法。也許立刻讓他們出發會比較好。但是巫師希望在更有把握的情況下進軍。他希望能讓軍隊在最強的時候出擊。

「畢林在哪裡?」凱梭大呼。「它為什麼不回應我的召喚?」

「那些人類在做什麼準備工作?」厄圖突然問。

但是凱梭沒有在聽。他擦去了臉上的汗,也許碎魔晶跟惡魔要他派比較不引人注目的野蠻人到那個洞穴去的建議是對的。如果那些漁夫發現有一群怪物不尋常地結合在一起,潛伏在他們的區域,那他們會怎麼想?他們已經猜到了多少?

厄圖注意到了凱梭的不安很難解決。惡魔跟碎魔晶在畢林的消息一斷絕時就已經逼迫過要凱梭出擊了。但是這個懦弱的巫師希望保證他的軍隊數目是壓倒性的,所以不斷地拖延。

「要我到軍隊那裡去嗎?」厄圖問,他確信凱梭的堅持已經消失了。

「先派跑得快的使者到野蠻人跟還沒加入我們的部落那裡,」凱梭吩咐說。「告訴他們,加入我們的部隊就是參與勝利的饗宴!但是不加入的人會倒在我們面前!明天我們進軍!」

厄圖毫不遲疑就衝出了魔晶塔,它很高興出征的命令很快就響遍了整個巨大的營區。地精跟巨人興奮地到處跑來跑去,拆掉帳棚,收拾補給品。它們已經期待這一刻許久了,現在他們不想浪費時間去做最後的準備。

同一天晚上!阿卡爾·凱梭的大軍就拔營,開始向十鎮行軍了。

在原本是亞巨人巢穴的洞中,傳影鏡既沒有被移動也沒被打破,它是被崔斯特·杜堊登拋上去的厚重毯子緊緊蓋住了。

尾 聲

他在烈陽下跑;他在星光下跑,狂風不斷地吹拂他的臉。他的長腿跟闊大的步伐使得他不會疲累,在空曠的平原上只像是個在動的小黑點。沃夫加連續幾天逼迫自己到耐力的極限,甚至邊跑邊打獵、邊吃東西,只有在精疲力盡之時才會停下來。

他的南方遠處,如同一團惡臭的毒雲向著世界之脊不斷延伸的,就是阿卡爾·凱梭的地精巨人聯軍。它們的心智都被碎魔晶的意志力所扭曲,只希望去殺戮,只希望去毀滅。這一切只是為了要取悅阿卡爾·凱梭。

從矮人谷出發三天之後,野蠻人發現了許多戰士的雜亂腳印,都通向同一個目的地。他很高興自己能如此輕易地找到自己的族人,但是這麼多足跡告訴他所有的部族聚在一起了,這件事只是更強調了他現在所負任務的緊急性。他受到了刺激,所以一個勁地往前衝。

沃夫加最大的敵人不是疲倦,而是孤獨。之前的幾小時,他努力掙扎著讓自己的想法停留在過去,回憶他對死去的父親所起的誓言,並且思考自己的勝算。他避開不去想關於自己現在所走上的道路,知道他送死的計劃也許會摧毀自己的決心。

但這是他惟一的機會。他並沒有貴族的血統,也沒有挑戰希夫斯塔的權利。就算他打敗了這個被選出的君王,也沒有一個族人會視他為新的領袖。惟一能夠讓他正當取得部族領導權的方法,就是做出帶有英雄成分的行動。

他跳躍著,朝向那曾讓許多英雄帝王都邁向死亡的目標前進。在他身後的陰影中,有一個優雅而輕鬆的身形,那是崔斯特·杜堊登。

他朝著東方雷格冰河裡一個被稱做融冰地的地方前進。

跑向印格羅卡斯提密齊裡安②的巢穴,那是一頭白龍,野蠻人都叫它「冰亡」。

①印格羅卡斯提密齊裡安,冰亡(Ingeloakastimizilian.Icingdeath):一頭棲息於冰風谷的巨大白龍,被野蠻人部族取名為冰亡。

②占卜廳(HallofScrying):魔晶塔三樓裡放置各種魔法寶物的房間。

第三篇 魔晶塔

引言

當他那澄澈的碧藍雙眼掃過這漆黑的平原,看見他族人軍營的點點營火時,沃夫加在這廣大凍原看到的是什麼呢?

或許他看到過去,會有著想回到那樣的地方與生活的渴望嗎?而當他看到現在,他會將我與布魯諾所教他的跟他在蠻族所受的嚴厲教導做比較嗎?

或者沃夫加看到的是未來,一個改變的契機,為他的族人帶來更新更好的生活方式呢?

三者都有一點吧,我想。那是沃夫加內心的騷動,在那碧藍雙眼中的熊熊烈火。他永遠帶著熱情戰鬥。一部份是來自他那強悍族人的教導,野蠻人男孩之間的戰鬥遊戲通常是血腥,有時甚至是致命的。而另一部份的戰鬥激情則是從他內心的衝突中散發出來的。當他拿我與布魯諾所教他與他經年累月在族中所受的教導做對比時,他一定會感受到無力與挫折。

沃夫加的族人侵略十鎮,帶著準備屠殺任何擋路者的殘酷激情。沃夫加要如何把這無情的事實與布魯諾在戰場救了他這件事調和呢?雖然他在戰場上想殺了布魯諾(這年輕戰士犯了個愚蠢的錯誤,居然打布魯諾那比石頭還硬的頭),但布魯諾卻在他瀕死在戰場上的時候救了他一命。沃夫加是如何把親愛的布魯諾跟他過去將矮人視為可惡的敵人這樣的想法調和的呢?因為那正是冰風谷的蠻族對矮人的看法,一個只是為了讓他們殘暴的侵略正當化,卻在蠻族閭成為傳統的謊言。這跟黑暗精靈教導族人,使得黑暗精靈對其他種族的仇視可以正當化的那些謊言,是沒什麼不同的。

但現在沃夫加已經知道了布魯諾和矮人族真實的一面。不可避免地,他一定會將他個人所發現的每一個「事實」與他小時所學到的作比較。他必須接受他父母及族中長輩的教導都是謊言。我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我自己也經歷過。因為這樣做,就代表了你承認你過去大部份的生活不過是個謊言,而讓你成長至今的一切有許多都是錯誤的。我很早就察覺到魔索布萊城的錯誤,因為它的教導有許多都是違反邏輯,並且與我內心產生很大的衝突。但即使這些錯誤是如此的明顯,當我踏出離開故鄉的第一步時,那腳步是多麼的沉重啊!

冰風谷蠻族的錯誤遠遠沒有黑暗精靈社會的嚴重,所以沃夫加離開蠻族傳統的腳步將會更加艱難,在情感層面來說。野蠻人的生活方式裡面有著遠比黑暗精靈更多的真實,遠比黑暗精靈的行為更能正當化,即使他們的確是好戰的民族。沃夫加那強壯的年輕、肩膀將要承擔他族人與他的新朋友們的不同,必須突破他年輕時所建立的高牆,而學習著仁慈與接受。

我不會羨慕在他面前的任務,那樣的困惑,那樣的挫折。

他每天這樣的戰鬥沒什麼不好,我只希望在與那樣的挫折戰鬥之下,我那不斷戰鬥的夥伴不會失控到把我的頭從肩膀上拔下來。

—崔斯特·杜堊登

第二十一章 冰墳

在大冰河的最底下,隱藏在山脈蜿蜒著穿過裂隙跟岩石間的小山谷裡,這裡是被野蠻人叫作融冰地的地方。溫泉湧入了一個小池,溫暖的水不懈地和浮冰以及嚴寒的天氣在戰鬥著。那些過著部族生活的人因著早雪而困在內陸束手無策,他們跟馴鹿群無法找到通往海邊的路,所以常常會到融冰地來避寒。因為即使在冬天最冷的幾個月中,還是可以在這裡找到沒有封凍的水。池子的溫暖蒸汽使得氣溫就算不令人舒適,也是可以忍受。

但是溫暖跟飲用水只是融冰地的一部份價值。在霧氣蒸騰的模糊水面之下蘊藏著許多寶石,金子跟銀子,足以比擬在世上任何君王的財寶。每一個野蠻人都聽過白龍的傳說,但大部份人都認為這是自誇的白頭老翁為了取悅孩子而說的幻想故事而已。因為那頭龍躲在巢穴中,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現身過了。

然而沃夫加知道真正的情形。他爸爸貝奧尼加還小的時候就曾經偶然走到了那個秘密洞穴的入口。後來貝奧尼加聽到了有關那頭白龍的傳說,他馬上就知道了他的發現所具有的價值,然後花了好幾年收集任何他能打聽到的有關龍的情報,尤其是關於白龍的,更特別把焦點擺在印格羅卡斯提密齊裡安身上。

貝奧尼加在有機會去掠奪那些財寶前就在部族間的戰鬥中身亡了,但是他住在死亡隨時會降臨的土地上,所以他早就預見了這種悲劇的可能性,並且將有關的知識都灌輸給了兒子。這個秘密並沒有隨著他的死亡而消逝。

沃夫加將艾吉斯之牙一擲,打死了一頭鹿,然後背著鹿走完了通向融冰地的最後一段路程。他以前來過這裡兩次,但是當他此刻再度來到這裡,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因為這裡奇異的美而摒住了呼吸。池上的空間中瀰漫著蒸汽,浮動的冰塊漂過充滿煙霧的水面,就像東漂西蕩的鬼船。環繞此處的巨大岩石色彩繽紛,帶著各種不同色調的紅與橙,上面覆著一層薄薄的冰,讓反射出的陽光呈現燦爛耀眼的光芒,跟一旁籠罩煙霧的冰河之冰顯現的晦暗灰色形成了驚人的對比。這是一個安靜的所在,冰牆與岩石遮蔽了寒風痛苦的吶喊,沒有任何使人無法凝神專心的事物。

在父親過世之後,沃夫加曾發誓要到這裡來完成父親的遺願,來獻給他。他恭敬地來到了池邊,即使其他的事摧逼著他,他還是停下來沉思。凍原上每個部族都曾經有戰士抱著像他一樣的希望來到了融冰地。沒有一個活著回去。

這年輕的野蠻人決定要改變這一切。他咬緊了驕傲的下巴,開始把鹿皮剝下來。他所要克服的第一個障礙就是池子本身。在池面底下的水中是溫暖而舒適的,但是任何從池裡出來的人會在幾分鐘之內被活活凍死。

沃夫加把鹿皮剝下之後,刮下了裡面的脂肪層。他將這些油脂用小火融化,直至達到了濃漆般的黏稠度,然後塗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他深呼吸來穩定自己,然後將思緒焦點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他拿起了艾吉斯之牙,跳進了融冰池。

在讓人失去行動力的迷霧中,池水似乎相當地平靜,但是沃夫加一離開池邊,就感覺到了溫熱水流形成的強力漩渦。他利用一塊像路標一樣突出的岩石接近了池心。他一到達那裡,就深吸了最後一口氣,信任著他父親的指示,放開了手,任由漩渦將他往下捲去。他下沉了好一陣子,然後突然被最主要的水流引向池的北端。即使在濃霧下方,水中還是一片模糊,迫使沃夫加只能盲目地相信在他肺中的空氣用完前就能離開水中。

在他發現自身的危險之前,他已經離池邊的冰牆不到幾尺了。他撐住不讓自己撞上去,但是水流突然轉彎,把他送進更深的地方。當他進入隱藏在冰底下的空間時,本來的幽暗一下子轉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空間的大小剛好夠他一個人滑進去,不斷而來的水流根本不給他其餘的選擇。

他的肺渴求著空氣。他咬著下唇,不讓嘴裡的空氣跑出去,那是他最後幾縷珍貴的氧氣。

然後他衝進了一條比較寬的坑道,他的頭衝出了水面。他飢渴地吸著空氣,然而他還是無助地被水往前衝。

度過了一個危機。

滑動的道路開始纏繞蜿蜒,前方清楚地傳來瀑布的響聲。沃夫加試著讓自己慢下來,但是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或是撐著的東西,因為水底跟洞壁都是被水流沖激了數世紀的光滑冰面。野蠻人激烈地投出艾吉斯之牙,其實他是要將這把戰錘錘入堅冰中,但它卻飛了出去。接著他到達了一個寬闊又深的洞穴,看到瀑布就在他面前。

沃夫加看到在瀑布頂過去幾尺的地方有幾條巨大的冰柱從碗形的天花板上垂下。他看到了自己惟一的機會。當他接近要落下的邊緣時,他向外一跳,用雙臂緊抱住了冰柱。他迅速往下滑,越滑冰柱越細,但是他看到了在靠近地板之處冰柱又粗了起來,好像從下面長出一條冰柱來迎合上面的一樣。

他暫時安全了,帶著敬畏環視了這個奇怪的洞穴。瀑布捕捉了他的想像。蒸汽從裂隙上升,增加了這個景象的超現實風味。水從崖頂狂洩而下,大部份穿越一個小石縫,那是在幾乎三十尺下方的瀑布底。小水滴通過了石縫,然而在跟主水流分開時凝固,並且在撞到洞穴的冰地板時往每一個方向彈開。那些小冰晶這時還沒有完全硬化,很快地就黏在它們所著陸的地方,於是整個瀑布底都是奇形怪狀的碎冰堆。

艾吉斯之牙從崖頂掉了下來,很輕鬆地通過了小裂縫,錘進了碎冰堆,把冰晶打得四處飛濺。雖然沃夫加的手被冰柱弄得麻木了,然而他還是很快地衝向已經被凍在著地處的戰錘,把它從冰的掌握中拔了下來。

在最上方被錘子打破的幾層玻璃般的冰底下,野蠻人注意到了一個暗色的形影。他更近地去檢視,然後從這淒慘的景象上退了回來。那明顯是一個從高高的瀑布上跌下的先人,死在他墜落到的冰上,屍體還完好地保存著。沃夫加懷疑還有多少其他的人也遭遇到了相同的命運?

他沒有時間繼續思索這件事了。他很多關注的事情都被驅散了,因為這個洞穴的頂部有很多地方只有幾尺厚,陽光穿過那些完全是冰的部份透了進來。即使是最少的一點點光芒,進來之後也會被光滑如鏡的地板跟牆壁反彈千次,而整個洞穴實際上也被這樣燦爛的光芒所籠罩。

沃夫加感受到了嚴寒,但是那一層油脂有效地保護了他。他可以通過這趟冒險的寒冷考驗。

但是他可以感受到那龍就在不遠的前方。

有幾條彎彎曲曲的隧道從這個主洞穴通向別處,這是多年之前水位尚高的時候被水流切割出來的。然而其中只有一條大到能容納龍的通過。沃夫加正在想辦法找出其他的路,這樣他也許能找到一條比較不明顯的路進到巢穴中。但是那些扭曲的耀眼光芒以及從天花板上垂下、無數如同掠奪者之利齒的冰柱讓他暈眩,他知道他如果迷路或是浪費太多時間,夜晚就會到來,將他的光線奪走並且使氣溫降到連他非常強的耐力都無法忍受。

所以他將艾吉斯之牙砰地一聲錘向地板,甩掉了黏附在上面的冰,然後開始直接走進他相信是通往印格羅卡斯提密齊裡安之巢穴的坑道。

龍安詳地睡在這些冰洞中最大的一個裡面,在它的財寶旁,它相信在獨處了這麼多年之後應該不至於有人來打擾它。印格羅卡斯提密齊裡安(一般以冰亡之名為人所知)犯下了住在類似冰穴中的同族曾經犯過的錯。提供了出入口的水流在這麼多年中已經消失了,使得龍猶如被陷在水晶般的墓室中。

冰亡很享受它獵捕鹿以及人類的那些年月。在一段短時間當中,這頭怪獸很有活動力,它已經透過毀滅與恐懼贏得了相當受尊敬的名聲。但是龍,特別是白龍在寒冷的環境中其實是很少活動的,它們能夠好幾世紀不吃肉還活下去。它們對財寶自私的愛讓它們能夠長久地忍受下去,而冰亡的寶藏比起在較富庶之處的那些紅龍、藍龍的雖然不算太多,但卻是定居在凍原的龍中最多的。

如果這頭龍真的想要自由,它也許可以打破洞穴的冰頂。但是冰亡認為這個風險太大了,所以它開始睡眠,在愉悅夢中算著自己擁有的金幣和珠寶。

然而這頭熟睡的怪物沒有完全警覺到自己已經變得多不小心了。在這場沒被驚醒過的小睡中,冰亡已經好幾十年動都沒動過了。一層冰已經蓋住了龍長長的形體,漸漸地增厚,最後只剩下巨大的鼻孔前有一個空洞沒冰,那裡由於它打鼾時有規律吹出的氣息使得冰霜無法接近。

沃夫加小心翼翼地去找鼾聲的來源,走到了怪獸之前。

他看到了冰亡發出的光輝,這光輝又被水晶般的冰層增強了。沃夫加用謙遜的敬畏看著這頭龍。一堆堆寶石和黃金在洞穴的地上到處都是,也蓋著相似的冰層,但是沃夫加沒有辦法把眼神移到別處去。他從來沒看過這麼壯麗,這麼強大的事物。

他相信這個巨獸已經無助地被冰固定住了,所以放鬆了手上的戰錘。「你好,印格羅卡斯提密齊裡安,」他大叫,尊敬地使用龍的全名。

蒼白的藍色眼球突然張開了,激昂的火焰隔著冰層瞬間出現在眼中。沃夫加看到這尖銳的瞪視,突然停了下來。

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他又恢復了自信。「別害怕,強壯的大蟲,」他大膽地說。「我是一個有榮譽感的戰士,我不會在這樣不公平的情況下殺你的。」他諷刺地說。「我只要拿你的寶物就滿足了!」

但是這個野蠻人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一個更有經驗的戰士,甚至是有強烈榮譽感的騎士都不會認為這違反了俠義的法則,會認為自己的好運氣是一項祝福,而在龍的睡夢中出手殺它。很少有冒險者,甚至整群的冒險者曾經驚醒睡夢中的龍,還活著回去自誇的。

即使是冰亡本身,在它困境的最初震驚中醒過來面對野蠻人時也認為自己是無助的。它巨大的肌肉由於長期不動而萎縮,沒辦法支撐冰牢的重量和緊包。但是當沃夫加提到那些寶藏,激發出的一陣力量掃去了龍的睡意。

冰亡在憤怒中力氣又回來了,力量的爆發超越了野蠻人所能想像,龍結實的肌肉收縮發出了霹啪的聲響,使得巨大的冰塊往四處飛。整個坑洞劇烈地搖晃著,沃夫加站在光滑的地板上,因而向後仰天倒了下去。他滾到一旁,剛好來得及躲過被震掉下來的冰柱如同矛頭的尖端。

沃夫加很快又站穩了,但是當他回到原處,他發現自己面對著有角的白色龍頭,跟他的眼睛齊高。龍巨大的翅膀向外摺屈,甩下了最後一點蓋在上面的冰,藍色的眼睛瞪著沃夫加。

野蠻人拚命地找有沒有路逃走。他有想過要丟出艾吉斯之牙,但是他知道光是一擊不足以除掉這怪物。接著無可避免地,龍所呼出致人於死的氣息將會來臨。

冰亡思考了關於敵人的事片刻。如果它呼氣,它會滿足於對方變成結凍的肉柱。但是它畢竟是頭龍,是恐怖的怪物,它相信(也許應該如此相信)沒有任何一個人類能單獨打敗它。然而這個身材高大的人,還有龍能感受到強大威力的魔法戰錘困擾著它。小心謹慎讓冰亡活過了許多的世紀。它不會靠過去直接跟這個人打起來。

寒氣開始凝聚在它的肺部。

沃夫加聽到了它在吸氣,反射性地俯身躲到一旁。他沒辦法完全躲過這一陣疾風,以及接著而來、言語無法形容的冰冷。但是他的敏捷加上身上的那層鹿脂救了他。他落在一大塊冰後面,他的腿事實上已經被凍傷,他的肺也開始痛。他需要片刻的時間好恢復過來,但是他看到白色的龍頭慢慢抬到空中,其上的寒冰不斷脫落。

野蠻人不可能在龍的下一次吐息中倖存了。

突然,一個黑暗的球體結界罩住了整個龍頭,然後一支又一支的黑桿箭呼嘯著飛過野蠻人身邊,消失在那一團黑暗中,發出了射中目標的響聲。

「現在上,男孩!」崔斯特從這間冰室的入口大喊。這個受過嚴格訓練的野蠻人本能地聽了他老師的話。他由於疼痛而臉部扭曲,但還是繞過冰塊靠近了那頭猛烈亂動的怪獸。

冰亡的巨頭前後搖著,試著要把黑暗精靈施的法術甩開。當另一支箭又射中了目標,憤恨充滿了這頭巨獸。龍此刻的惟一慾望就是殺戮。即使它現在看不見,它的感覺還是十分敏銳;它輕易地判明了黑暗精靈的方向,然後再度吐出了寒息。

但是崔斯特很清楚龍的習性。他已經完美地計算過自己跟龍的距離,致命冰霜在他身前消弱於無形。

野蠻人衝到幾乎要發狂的龍身邊,用盡全力將艾吉斯之牙錘到白色的鱗片上。龍在劇痛中退縮了。鱗片幫助它抵擋了這一擊,但是這頭龍從來沒有感覺過一個人類竟有如此的力量,也不願意讓它的皮膚再承受第二次的攻擊。它轉頭向毫無掩蔽的野蠻人呼出了第三口寒冰之氣。

但是另一支箭又射中了目標,穿過了鱗片。

沃夫加看到了大量龍血灑在他身邊的地上,也看到黑暗結界突然向一邊傾斜。龍在憤怒中咆哮著。艾吉斯之牙再度出手,一次又一次。其中一片鱗裂開剝落了,看到坦露的肉使得沃夫加再次燃起了勝利的希望。

然而冰亡身經百戰,這場仗還有得打。龍知道自己在這威力強大的戰錘之前是如何地脆弱,它專心把注意力放在報復之上。它的長尾巴捲到背上,然後在野蠻人開始另一擊的時候揮了過去,重重打在他身上。沃夫加不但沒享受打穿龍肉的滿足感,反而發現自己猛摔在二十尺外的一堆冰封的金幣上。

他感到天旋地轉,濕潤的眼睛更增強了反射光造成的滿眼金星,他的意識暫時有些喪失。但是他還是看到了崔斯特拔出彎刀,勇敢地衝向冰亡。他看到龍擺好姿勢,準備要再一次吐氣。

他看到清澈晶亮的巨大冰柱掛在龍的上方。

崔斯特向前走。他沒有任何辦法來對付這個難以解決的敵手;他希望能夠在龍殺掉自己之前找出它的某些弱點。他認為沃夫加在強壯尾巴的一掃之下已經脫離了戰局,也許已經死了,當他看到側邊有東西在動時,他十分地驚訝。

冰亡也感受到了野蠻人的動作,它揮動著尾巴,要壓制住任何對側翼的進一步威脅。

但是沃夫加已經展開行動了。他用盡了全身最後的所有力量,從金幣堆上一躍而起,將艾吉斯之牙投擲到空中。

龍的尾巴打中了目標,沃夫加不知道自己搏命的攻擊是否奏效。在他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認為自己看到了天花板上出現了一個亮點。

崔斯特目擊了他們勝利的過程。他像著迷了一樣,看著巨大的冰柱悄悄地往下落。

冰亡由於頭被黑暗結界纏住,看不到即將來臨的危險,又認為戰錘已經猛然飛走了,所以開始鼓動翅膀。當冰矛穿過龍的背時,它正好抬起有爪的前腳,而冰柱使它跌回了地上。

由於黑暗結界還附在它的頭上,所以崔斯特看不見龍死時的表情。

但是他聽到了龍那如同鞭狀的脖子由於突如其來的反方向力道而往上卷後折斷的致命聲響。

第二十二章 以血,或是以功績證明

一團溫暖的小小火焰讓沃夫加恢復了意識。他雖然開始恢復知覺,但還是頭昏眼花,當他蠕動著從印象裡不曾帶來的毛毯中出來時,他搞不清楚自己置身何地。然後他認出了冰亡,它的屍體就躺在身邊幾碼的地方,巨大的冰柱穩穩插在這頭龍的背上。黑暗結界已經散去了,沃夫加呆呆地看著黑暗精靈之前所射出的神准箭矢。一枝箭插在龍的左眼上,另外兩校黑色箭桿則是從嘴中伸了出來。

沃夫加往下摸索,要看看艾吉斯之牙熟悉的錘柄是否還在。但是這戰錘並不在他的附近。野蠻人掙扎著要擺脫瀰漫在四肢的麻木感,他站了起來,慌張地尋找他的武器。他也開始奇怪,黑暗精靈到哪去了呢?

然後他旁邊的房間中傳來了敲擊聲。他的腿僵直了,他小心地轉身。他看到崔斯特站在一堆金幣小丘的頂端,用沃夫加的戰錘在把上面覆蓋的冰敲掉。

崔斯特注意到了沃夫加走過來,他深深鞠了一躬來打招呼。「真高興看到你,屠龍者,」他大喊說。

「我也是,親愛的精靈,」沃夫加回答,他非常高興再度看到黑暗精靈。「你一直在後面跟著我。」

「沒離你很遠,」崔斯特回答,他又把寶物上的另一塊冰敲掉。「在十鎮沒有什麼刺激的事物,我才不會讓你在我們兩人間的殺戮競爭中一馬當先!現在是十個半比十個半,」他宣稱說,他坦率地微笑了。「還有一頭龍要分。應該有半頭算我的!」

「我同意,」沃夫加承認說,「你有取得一半戰利品的權利。」

崔斯特露出脖子上掛的一條銀鏈,上面附著一個小囊。「小飾品,」他解釋說。「我不需要財富,也懷疑我能夠帶多少走,不管用什麼方式!幾個小飾品就夠了。」

他撥了撥敲開的冰裡面那些金銀財寶,發現了一把鑲著寶石的刀柄,黑色的精金柄很技巧地雕成了獵豹的利齒形狀。精巧的手藝吸引了崔斯特,他用顫抖的手將這把武器從金子堆中拔了出來。

那是一把彎刀。它彎曲的刀刃是銀做的,鑲著鑽石邊。崔斯特將這把刀舉了起來,讚歎於它的耀眼以及完美的平衡。

「我只要一些小飾品…還有這把刀。」他更正說。

在沃夫加遇上這頭龍之前,他就懷疑過自己是否能從這些複雜的地下洞穴脫身了。「水流太強了,瀑布也太高,我們不可能從那裡經過融冰地回去。」他對崔斯特說,雖然他知道黑暗精靈也應該已經想到這件事了。「即使我們通過了這些障礙,我也沒有鹿脂可以保護我們不受離開水面後的寒冷侵害。」

「我也沒有意願要再通過一次融冰池了。」崔斯特為了讓野蠻人安心而說。「但是由於我的經驗,我早就對這樣的狀況做好萬全的準備了!生火的木柴跟毯子都是我帶來給你的,都包在海豹皮裡。還有這個,」他從腰帶取出了三爪鉤以及一些又輕又強韌的繩子。他已經發現了一條脫身的道路。

崔斯特指出了他們上方屋頂上的一個小洞。冰柱被艾吉斯之牙打下使得天花板破了一個洞。「我沒辦法把這個鉤子丟那麼高,但是你強壯的臂膀應該會覺得這不是那麼艱鉅的挑戰。」

「在我身體狀況比較好的時候也許是如此,」沃夫加回答說。「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作這樣的嘗試了。」當龍的吐息降到野蠻人身上,他離死亡比自己所認知的還要近,戰鬥中激發的腎上腺素也用完了,他感到身上無比的寒冷。「恐怕我失去感覺的手連鉤子都握不緊!」

「那就跑一跑吧!」黑暗精靈大喊。「讓你冰凍的身體自己溫暖起來。」

沃夫加立刻開始沿著整個巨大冰室的牆跑著,迫使血液流入麻木的雙腿和手指。一陣子之後,他開始感覺體內的溫暖又回到身上。

他只擲了兩次,就讓鉤子穿過了洞,牢牢掛在冰上。崔斯特先走,敏捷的精靈一溜煙地爬了上去。

沃夫加完成了他在洞穴中該做的事。他選了一袋財寶,以及一些他知道自己將會需要的物品。他爬這條繩索比崔斯特難很多,但是由於有黑暗精靈在上面幫忙,還是在夕陽西沉之前爬上了冰頂。

他們在融冰池旁紮營,大快朵頤鹿肉,並且在溫暖蒸汽的撫慰下享受著他們很需要並且應該得到的休息。

然後他們在黎明前再度動身向西行。他們配合著讓他們來到這麼東方的速度肩並著肩向西跑了兩天。當他們來到聚集各野蠻人部族的足跡前時,兩人都知道該分離的時候到了。

「再會了,好友,」沃夫加低身彎腰去檢視那些足跡時說。「我永不會忘記你為我所做的事。」

「我也是,沃夫加。」崔斯特有點難過地說。「但願你的戰錘在未來的歲月中鎮懾所有敵人!」他開始加速前進,沒有回頭再看一眼,但是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再看到這個高大的夥伴生還。

當沃夫加第一眼看到各部族的聯合營地時,他沉浸在自我的思緒裡,暫時將他緊急的任務拋到了一邊。五年前,年幼的他驕傲地扛著麋鹿部族的軍旗,堂堂地走進了與此類似的營區,高唱著坦帕斯之歌,並且跟那些將會與他並肩作戰,也可能並肩死亡的男子們分享著很烈的麥酒。他那時看戰爭的角度跟現在很不同,他認為那是對一個戰士的光榮試煉。「天真的野蠻。」他喃喃自語說,在他回憶起自己當年的無知同時,他傾聽這話中的矛盾。但是他的想法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布魯諾跟崔斯特成為他的朋友,並已教導了他外面世界的錯綜複雜,他們已經讓先前沃夫加僅僅視為敵人的那些居民在他心中成為有血有肉的個人了。這迫使他去面對自己行動的殘酷後果。

想到這些部落將要再度發動對十鎮的襲擊,沃夫加的喉頭湧起了一陣苦水。更使人厭惡的是,他們驕傲的民族將要跟地精與巨人並肩作戰。

他走向營地外圍的時候,發現在整個營區中都沒有蜜酒之廳,沒有飲宴廳。有一排小帳棚各插著不同部族君王的旗幟,位在營地的中央,外面圍著一般士兵的營火。沃夫加細察了這些旗子,知道幾乎凍原上所有的部族都在這裡,但是他們加起來的力量只有五年前聯合部族的一半多一點而已。崔斯特認為蠻族們還沒從布林·山德坡上的殺戮中恢復過來,這項觀察很不幸是真的。

兩個守衛迎向沃夫加。他並沒有刻意要藏匿自己的形跡,現在他把艾吉斯之牙放在腳邊,舉起雙手,顯示他沒什麼惡意。

「你是誰,居然沒人護衛,又沒被邀請,就來到希夫斯塔的會議營帳前?」其中一個衛兵問。他打量著這個陌生人,為沃夫加的強壯和腳邊威力強大的武器而印象深刻。「你一定不是乞丐,高貴的戰士。但是我們不知道你是誰。」

「你們認識我的,紅髮喬恩之子瑞夫耶。」沃夫加回答,他認出了這個同部族的人。「我是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麋鹿部落的戰士。我五年前在進軍十鎮的時候跟你們失散了。」他解釋說,他很小心地選擇用詞,來避免提到他們被擊敗的事實。野蠻人是不會提起這些不愉快的記憶的。

瑞夫耶靠近這個年輕人細瞧。他當年是貝奧尼加的朋友,他還記得沃夫加這個男孩。他算了算經過的這些年,將他最後一次看到男孩時孩子的年紀跟眼前這個人外表上的年齡作了比較。他很快就滿意於相似的成分比巧合的成分大。「歡迎回家,年輕的戰士!」他溫暖地說。「你過得不錯嘛!」

「的確,」沃夫加回答說。「我看過許多偉大跟新奇的事物,也學了很多智慧。我有很多故事可說,但實際上我沒有時間作無意義的交談。我是來見希夫斯塔的。」

瑞夫耶點點頭,馬上帶著沃夫加穿過了一排排的火坑。「希夫斯塔會很高興看到你回來的。」

沃夫加用小到別人聽不見的聲音說:「不會的。」

當沃夫加走向營地中心的帳棚時,一大群好奇的人圍到這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年輕戰士身邊。瑞夫耶進去向希夫斯塔稟報沃夫加回來的事,接著馬上就帶著部族之王准許沃夫加進去的命令出來了。

沃夫加把艾吉斯之牙舉起來扛到肩上,但是沒有走向瑞夫耶掀著的門簾。「我要說的事情必須在所有族人的面前公開說,」他說,聲音大到連希夫斯塔也能聽見。「讓希夫斯塔出來找我吧!」

對這些挑戰的字眼感到困惑的耳語聲在他四周蔓延開來,因為傳到人們耳裡的傳言中並沒有提到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是個具有王族血統的高貴後裔。

希夫斯塔衝出了帳棚。他跑到離挑戰者只有幾尺之處,他的胸部鼓了起來,以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瞪著沃夫加。人群靜了下來,希望殘忍的國王能一下子殺掉無禮的青年。

但是沃夫加也跟希夫斯塔危險的眼神對上了,他連一寸都沒後退。「我是沃夫加,」他驕傲地宣稱說,「貝奧尼加之子,貝奧尼之孫;我是麋鹿部落的戰士,參與了布林·山德之戰;我是巨人宿敵艾吉斯之牙的主人;」他在面前高高舉起了戰錘,「我是矮人族匠人之友,師承自桂倫·暴風的遊俠;我侵入巨人巢穴,殺盡巨人,我是手刃霜巨人首領畢林的勇者。」他停頓了一會,由於微笑太大使得眼睛向旁邊瞟了一下,更增加了眾人對他下一個宣稱的期望。當他滿足於吸引了所有人的全副注意力時,他繼續說:「我是屠龍者沃夫加!」

希夫斯塔退縮了。整個凍原上,沒有人敢加給自己這樣的最高頭銜。

「我現在宣稱,我有挑戰的權利,」沃夫加用低沉而待威脅性的語調咆哮說。

「我會殺了你的,」希夫斯塔用他所能夠達到的最大冷靜回答說。他不害怕任何人,但是他留心到了沃夫加的巨大肩膀和結實的肌肉。部落之王在此快要對十鎮的漁夫贏得勝利之際,沒有意思要拿他的地位冒險。如果他能夠讓年輕戰士所說的話失去可信度,那人們也不會允許這場戰鬥發生。他們會迫使沃夫加收回所宣稱的話,或是直接殺了他。「按照血統,你有什麼權利作這種宣稱?」

「你會讓我們族人受一個巫師指使,」沃夫加反駁說。他靠近去聽群眾的聲音,來確認他們對自己的控訴是贊成還是反對。「你會讓他們跟地精與半獸人為了同一個目標而戰!」沒有一個人膽敢大聲抗議,但是沃夫加能感受到有許多其他的戰士私底下為這場即將到來的戰役而憤怒。這也能解釋飲宴廳為何不見了,因為希夫斯塔夠聰明,瞭解到平時積蓄壓抑著的怒氣常會在酒宴中爆發。

瑞夫耶在希夫斯塔回應之前就插了嘴,這回應有可能是用言語,也可能是用武器。「貝奧尼加之子,」瑞夫耶堅定地說,「你還沒有得到質問吾王統治權的權利。你剛才宣告了公開的挑戰;我們傳統的規矩是,你必須用血或是用功績來證明你有挑戰的權力。」

瑞夫耶的話中展現了訝異,而沃夫加馬上知道他爸爸老朋友的介入是為了防止一場不被認可,故而不算正式挑戰的混戰。這個老人很明顯地對這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年輕戰士能夠滿足這些要求具有十足的信心。沃夫加更進一步感覺到瑞夫耶,也許還有很多其他的人,都希望他能夠完成這場艱困挑戰。

沃夫加挺直了肩膀,自信地向著對手笑,他持續得到明證:族人跟隨希夫斯塔可恥的計劃,只是因為他們被這個獨眼王所控制,並且找不到合適的挑戰者出來擊敗他而已,因而更增添了沃夫加的力量。

「以我的功績證明,」他平靜地說。他沒有把怒目轉離過希夫斯塔,同時他解開了背在背上捲著的毛毯,拿出了兩個像矛尖一樣的東西。他隨隨便便地把它們丟到部族之王面前的地上。人群中能清楚看到這景象的人異口同聲發出了一聲歎息,即使是很難被動搖的希夫斯塔也瞼色蒼白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們無法否認他有挑戰的權利!」瑞夫耶大喊。

那是冰亡的雙角。

當希夫斯塔磨著他巨斧斧頭最後幾下時,臉上的冷汗顯示出他的緊張。「屠龍者!」他對負責扛自己旗幟的人不服地怒喝,那個人剛進到帳棚裡來。「看來更像是他不小心碰到一頭睡著的龍吧!」

「請大王寬恕,」這個年輕人說。「瑞夫耶是派我來告訴你,約定的時間到了。」

「好!」希夫斯塔輕蔑地說,他的手指跑過閃亮的斧頭鋒刃。「我要好好教教貝奧尼加的兒子要怎麼尊敬君王!」

麋鹿部族的戰士們在這兩個決鬥者的外面圍成一圈。雖然這是希夫斯塔部族的私事,但其他部族都在一大段距離之外興味盎然地看著。勝利者無法獲得對他們正式的統治權,但是卻會成為凍原上最強大而重要的部族之王。

瑞夫耶踏進了圈子,走到兩個敵手之間。「我現在宣佈,希夫斯塔!」他高喊。「麋鹿部族之王,」他繼續講了很多獨眼王的英雄事跡。

在這段敘述的過程中,希夫斯塔似乎又拾回了自信,然而他對於瑞夫耶居然選擇先頌讀他的部份感到有一點困惑和憤怒。他將雙手放到碩大的臀部上,然後威脅性地瞪著四周最近的圍觀者,當他們一一退後的時候笑了起來。他對自己的敵人也做了相同的動作,但是這種欺壓弱小的策略再一次對沃夫加失效了。

瑞夫耶面向兩人,退出了圈外。

他們榮耀的一刻來臨了。

他們沿著圈圈小心地走,觀察對方有無露出任何弱點。沃夫加注意到了希夫斯塔臉上的不耐,這是野蠻人戰士身上常有的缺點。如果不是上過崔斯特·杜堊登磨練他的課程,那他可能也是一樣。黑暗精靈兩把彎刀那不下一千次侮辱的打擊教導了沃夫加第一擊並不如最後一擊重要。

終於,希夫斯塔噴出鼻息,咆哮著衝了過來。沃夫加也大聲呼喊,腳步看來好像他要迎上前,面對面互衝。但是在最後一刻,他向旁邊一踏,希夫斯塔被自己沉重武器往前衝的力道拉扯,越過敵人跌到了第一圈的圍觀者身上。

獨眼王很快就恢復過來,再度往回衝,這一次他是雙倍地憤怒,或者只是沃夫加這樣想。希夫斯塔稱王已經許多年了,也打過無數場戰鬥。如果他不曾學會要如何調整自己的戰鬥技巧,他早就被宰掉了。他再度奔向沃夫加,顯然比第一次更失控。但是當沃夫加移離對方要經過的路徑時,他發現希夫斯塔的巨斧正在等著他。獨眼王已經料到他會這樣閃避了,所以大斧向旁邊一揮,自沃夫加的肩膀至手肘被砍出了一條斧痕。

沃夫加很快地反應,艾吉斯之牙向前一錘,防禦性地阻止任何接踵而來的攻擊。他並沒有用上多少力氣,但是他的打擊點精準無比,富有威力的戰錘敲得希夫斯塔退了一步。沃夫加花了片刻的時間檢視手臂上的傷口。

他還能繼續作戰。

「你這一招很不錯,」希夫斯塔在敵手幾步外採取守勢的同時咆哮著說。「你本來可以在我們族的軍隊中建立大功。真可惜我必須殺了你!」斧頭再度畫著弧線揮了過來,想要迅速結束這場戰鬥的狂暴重擊如雨而下。

但是跟崔斯特·杜堊登靈動的雙刃比起來,希夫斯塔的斧頭似乎動得太慢了。沃夫加要打偏這些攻擊並不難,還不時用計算好的一錘錘進希夫斯塔的寬闊胸膛來反擊。

挫敗的血跟疲倦使獨眼王的臉紅了起來。「疲倦的敵人會一下子用盡全力一搏,」崔斯特在訓練的期間跟沃夫加解釋說。「但是他很少會走向他覺得你以為他要走的方向!」

沃夫加專注地觀察這預料之中的假動作。

希夫斯塔放棄了要一下子突破這個較年輕、較敏捷的敵人的防禦念頭,這個汗流浹背的君王將斧頭高舉過頂,然後往前衝,一面瘋狂地吶喊著來更加強調這次的攻擊。

但是沃夫加的反射動作已經被調整到最適於戰鬥的極限,希夫斯塔對這次攻擊的過分強調使得他預料到了方向的突然轉變。他舉起艾吉斯之牙,假裝要抵擋這一擊,但是在斧頭突然跑到肩膀以下,由低處斜揮過來之時,他反轉了錘柄。

沃夫加完全信任矮人所造武器的堅固,把跨在前面的腳收了回來,轉過去迎向逼近的斧鋒,同時將艾吉斯之牙以類似的角度迅速移了過去。

兩件武器以令人無法置信的力量撞在一起。希夫斯塔的斧頭在他手中碎裂,猛烈的震動把他震到了地板上。

艾吉斯之牙完整無損。沃夫加現在能夠走過去,輕易地一擊幹掉希夫斯塔。

瑞夫耶因為沃夫加即將到來的勝利而握緊了拳頭。

「絕對不要把榮耀跟愚蠢混為一談!」崔斯特在沃夫加居然放著睡著的龍不打而陷入危險之後責罵了他一頓。但是沃夫加在目前這場戰鬥中期望的不只是贏得自己部族的領導權;他希望能夠在所有目擊者的眼中留下一個持續的印象。他把艾吉斯之牙拋在地上,用公平的條件走向希夫斯塔。

野蠻人之王並沒有對自己的好運提出質問。他跳向沃夫加,手臂捲住了這個年輕人,要把他往後推倒在地上。

沃夫加向前迎上了這次攻擊,把雙腿穩穩地踩在地上,然後阻擋住了身體更重的對方,不讓他前進。

他們激烈地互相扭打,在近到無法出拳攻擊之前不斷交換著重擊。兩個戰士的眼睛都是藍色而腫脹的,臉上和胸前都出現了淤青跟創口。

然而希夫斯塔還是比較疲倦,所以他大桶般的胸膛因著每一次的氣喘而變得更沉重。他的手臂環住了沃夫加的腰,再次試圖要將他毫不鬆懈的對手纏到地上。

然後沃夫加長長的手指就固定在希夫斯塔頭顱的兩旁。年輕人的指節開始發白,他前臂和肩膀的肌肉開始緊縮。他開始擠壓。

希夫斯塔知道自己陷入麻煩了,因為沃夫加的握力比白熊還強。這個部族之王開始瘋狂地掙扎!巨大的拳頭重重打在沃夫加沒有保護的肋骨上,希望能夠打斷沃夫加致命的專心。

這一次是布魯諾上過的課激勵了他:「想想看黃鼠狼,男孩,你要承受住較弱的攻擊,但絕對不要把敵人放走!」他頸部跟肩膀的肌肉隆了起來,把獨眼王壓到跪下了。

希夫斯塔被沃夫加的握力嚇到,開始拉扯年輕人鋼鐵般堅強的前臂,無效地試圖減輕漸增的壓力。

沃夫加發現自己幾乎已經要殺死自己部族的一個成員了。「退開!」他對希夫斯塔大叫,希望找到更能夠接受的代替方案。

驕傲的君王用最後一拳來回答。

沃夫加仰天一望。「我不會像他一樣!」他無助地大喊,試著向任何願意聽的人表明心跡。但是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當血液急速通過年輕野蠻人巨大的肩膀時,肩膀整個紅了起來。他看到希夫斯塔眼中的恐懼轉為無法理解。他聽到了骨骼的斷裂聲,感覺到了頭骨在他強壯的雙手下碎裂。

然後瑞夫耶走進了圈中,宣了麋鹿部族的新王產生。

但是,就像身邊其他的目擊者一樣,他站著,眼睛眨也不眨,下巴也合不攏。

受到背後一陣冷風的幫助,崔斯特很快地走完了到十鏤的最後幾哩路。在他離開沃夫加的那一天夜晚,白雪覆蓋的凱恩巨錐峰頂映入了眼簾。家園的景象讓黑暗精靈走得更快了,然而他意識邊緣一直有一個東西提醒他事情不太對勁。

人類的眼睛永遠不可能捕捉到這個景象,但是黑暗精靈敏銳的夜視力使得他終於看出發生了什麼事。一條黑色、不斷增大的柱狀物遮蔽了山南地平線上方最低矮的星星們。另一條比較小的柱子則在第一條的南方。

崔斯特突然停了下來。他斜著眼看,以證實自己的猜測。然後他開始慢慢地繼續走,他需要時間來找出一條更近的路線。

凱柯尼鎮跟凱迪內瓦鎮陷入了火海之中。

第二十三章 圍城

凱迪內瓦的船隊在迪尼夏湖最南方的水面上拖釣,試圖在東流亡地的人都跑去布林·山德的時候在湖面上佔一些便宜。

凱柯尼鎮的船在湖泊北岸熟悉的地點上捕魚。他們是第一批看到即將來臨之命運的人。

像一群生氣的蜜蜂一樣,凱梭噁心的軍隊掃過迪尼夏湖北邊的彎路,咆哮著衝到冰風隘道。

「起錨!」奢蒙跟很多其他船的船長從震驚中醒來,大喊著。但是他們知道自己不可能及時回去了。

地精軍的第一隊衝進了凱柯尼。

船上的男人們看到房舍被點燃時冒起的火焰。他們聽到了可惡的入侵者因血發狂的叫囂聲。

他們聽到了自己族人臨死的慘叫。

留在凱柯尼的老弱婦孺沒有抵抗的念頭。他們開始逃,為了自己的性命開始逃跑。地精們跟在後面,把他們砍倒。

巨人跟食人魔衝向碼頭!砸扁了無助地央求船隊回來的人,或是逼他們跳進冰冷的湖水當中溺死。

巨人們都背著巨大的袋子,當勇敢的漁夫們衝進港中,他們的船就被拋出的大石頭砸得無法動彈了。

地精持續湧進這個遭遇毀滅命運的城鎮,但是這一支大軍的前緣已經越過了這裡,繼續向第二個城鎮凱迪內瓦前進。在這個時候,凱迪內瓦的居民已經看到了冒出的煙,聽到了尖叫聲,也開始瘋狂逃向布林·山德,或是跑到碼頭上祈求水手們趕快回來。

凱迪內瓦的船隊雖然藉著東風之力快速橫渡湖面,但是還有一大段距離。漁人們看到了許多煙柱從凱柯尼冒出,許多人猜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瞭解到就算滿帆全速前進,也無濟於事。當黑色大軍不祥地出現在凱迪內瓦北端時,每個甲板上都能聽見訝異和無法置信的呻吟。

然後奢蒙作了一個英勇的決定。他接受了自己的城鎮已經遭到毀滅的命運,於是對鄰居伸出援手。「我們沒辦法回去!」他對附近一艘船的船長大喊。「傳令下去:往南前進!凱迪內瓦鎮的碼頭應該還沒被敵人盤據!」

在布林·山德城牆上,瑞吉斯、凱西歐斯、阿果瓦、格倫薩瑟都在恐懼中看著邪惡的軍隊從兩個已被劫掠的城市中不斷湧出,捕捉從凱迪內瓦逃出的難民。

「開門!凱西歐斯!」阿果瓦大喊。「我們必須出城接他們!除非我們速度太慢,不然他們絕對沒機會得到這座城!」

「不!」凱西歐斯悶悶不樂地說,他痛苦地謹記著自己的責任。「要守住這座城,需要每一個人。到平原上去面對壓倒性多數的敵人是沒有用的。迪尼夏湖旁的城鎮是難逃劫數了!」

「他們孤立無援!」阿果瓦怒斥。「如果我們不去保衛自己的族人,那我們算什麼呢?我們有什麼權利站在這面牆後頭,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屠殺呢?」凱西歐斯搖了搖頭,還是毅然決然決定要保衛布林·山德。

但是後來又有其他的難民開始走上第二條路,布理門小徑,當他們看見路另一邊的城鎮被焚燒時,他們在歇斯底里中逃出了沒有城郭防護的塔馬蘭鎮。現在從布林·山德能夠看到超過一千個難民。計算他們的速度跟剩下的距離之後,凱西歐斯估計他們會聚集在北門外的寬闊田野中。

地精會在那裡追上他們。

「去吧!」他對阿果瓦說。布林·山德的戰士是不能犧牲的,但很快地婦孺的血將會把田野染紅。

阿果瓦帶著他勇猛的部下走到東北方的路上,去尋找他們能夠防禦的地點。他們選擇了一個小山脊,事實上更應該說是路上的一個小坡。他們在坡後選好位置,準備好要戰鬥和犧牲,等待最後一批難民過去。這些難民非常恐懼,由於認為自己沒機會在地精軍撲向他們之前到達安全的城裡而不斷尖叫著。

聞到了人類的血,入侵的軍隊中速度比較快的都已經前進到了落後逃亡者的正後方,這些人幾乎都是帶著孩子的母親。由於把注意力都放在獵物身上,在阿果瓦的隊伍攻擊它們之前,它們都沒發現到這些戰士。

等到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塔馬蘭的勇士們從兩個方向交叉配置的弓箭射中了許多地精,然後他們跟隨阿果瓦提劍猛衝了出去。他們無懼地戰鬥著,就像已經接受自己宿命的人們。已經有好幾十個地精氣絕倒在他們經過的道路上,而當時間一分分過去,又有更多地精在這些憤怒的戰士強行進入它們陣勢的過程中倒下。

然而它們的隊伍似乎永無止境。每砍倒一個地精,馬上又有兩個補上它的位置。這些塔馬蘭的戰士很快就被地精的浪潮吞沒了。

阿果瓦佔據了一個高點,回頭向城裡的方向望。逃亡的女人們已經離這裡很遠了,但是移動得很慢。如果他的人馬放棄陣形逃跑,他們將會在布林·山德的坡前趕上難民們。而怪物也會緊接而至。

「我們必須出去支援阿果瓦!」格倫薩瑟對凱西歐斯大喊。但是這一次布林·山德的發言人毫不動搖。

「阿果瓦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凱西歐斯回答說。「難民們會到達牆邊。我不會再派人出去送死了!就算十鎮的所有力量都集結在田野上,也沒辦法擊敗我們眼前的敵人!」這個有智慧的發言人早已瞭解他們不可能在公平的條件下跟凱梭打一仗。

仁茲心的格倫薩瑟看來垂頭喪氣。「帶一些軍隊到山丘下面,」凱西歐斯允諾說。「幫助那些精疲力盡的難民爬上最後的山坡。」

阿果瓦的人馬現在受到了強大的壓力。這個塔馬蘭的發言人再度回首,感到滿意,那些女人跟小孩都安全了。他掃視過高牆,知道瑞吉斯、凱西歐斯跟其他的人都能看見他,孤單的身影在小丘上,雖然他無法一一分辨成排站在布林·山德牆上的觀望者到底是誰。

更多的地精湧入戰局之中,甚至還有食人魔與亞巨人。阿果瓦向城內的人行禮。當他轉身走下小坡,加入他那些英勇作戰的戰士們時,他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然後瑞吉斯跟凱西歐斯看到了黑色的潮水席捲淹沒了每一個塔馬蘭的勇士。

在他們的下方,沉重的門砰一聲關上了。最後一批難民也進了城。

雖然阿果瓦的人馬獲得最後的榮譽,但其實當天真正與凱梭的軍隊作過戰還倖存下來的卻只有矮人們。從秘銀廳來的族人們花了很多天勤勞地為了這次防禦作準備,但是他們幾乎完全被凱梭的大軍忽略了。凱梭的軍隊受巫師的意志操縱,因此有著地精間從來都沒聽過的紀律(特別是在各個分散而敵對的部落中):它們第一波的攻擊中有著明確而直接的計劃。矮人是沒被包含在這個計劃中的。

但是布魯諾的那些族人們另有其他的計劃。他們不願意把自己埋在礦坑中,卻沒有砍下幾個地精的頭或是打碎幾個巨人的膝蓋。

這個長著鬍子的種族中,有幾個登上了他們谷地南方的山頂。當邪惡軍隊的最後一批走了過去,矮人們就開始嘲笑它們,呼喊著挑戰跟侮辱它們母親的字句。這些侮辱是不必要的。半獸人跟地精藐視矮人更甚於其他所有的活物,當它們一看到布魯諾與他的族人,凱梭要它們直直前進的計劃就被拋諸腦後了。由於對矮人鮮血的飢渴,一隊強悍的隊伍脫離了主要的軍隊。

矮人讓它們靠近,不斷用嘲笑刺激直到怪物幾乎到達身邊時為止。然後布魯諾跟族人就溜下了突出的岩石,到達了一個陡坡。

「來玩啊,愚蠢的狗,」布魯諾消失在它們視野中時調皮地輕聲笑著說。他從背上拉出了一根繩子。這是個他想出來之後急著要試的惡作劇。

地精們衝進了岩石谷中,數目跟矮人比起來是四比一。後頭還有二十個狂暴的食人魔。

這些怪物們連一點機會都沒有。矮人們引誘它們繼續走,經過谷中最陡的部份,來到一個跟有著無數矮人礦坑入口的崖壁呈垂直角度,既狹窄又傾斜的突出岩塊上。這是一個突襲的好地點,但是愚蠢的地精看到最痛恨的敵人時幾乎要發狂了,也就沒有注意到此處的危險。

當大部份的怪物都到了岩塊上,其餘的則剛開始下到谷中,第一個陷阱就被發動了。凱蒂布莉兒全副重武裝,藏身在內部坑道中,拉動了一個槓桿,使得谷頂的一根柱子掉了下來。好幾噸的岩石跟沙礫崩落在怪物隊伍的尾端,那些倉皇逃離山崩的怪物發現到後面的夥伴都已經被埋住了,而且他們的退路已經被阻斷了。

十字弓從隱藏的角落發出了弦聲,一群矮人衝出來迎向帶頭的那些地精。

布魯諾沒有跟他們在一起。他藏在小路的更後方觀察,而此刻地精們正專注於眼前的挑戰,跑過了他身邊。他那時就可以出手,但是他盯上了更大的獵物,等待食人魔進入他的範圍。繩子已經小心地測量過並綁好了。他把其中一端的繩圈綁在自己腰上,另一端穩穩地綁在岩石上,然後從腰帶上拿起了兩把飛斧。

這是一場很冒險的嘗試,也許是矮人曾做過最危險的事,但是當布魯諾聽到食人魔笨拙地走來之時,他的極度興奮轉為臉上的笑容。當那兩個怪物走過他面前的狹窄小路時,他很難壓抑自己的笑聲。

布魯諾從藏身處跳了出來,衝向那兩個驚訝的食人魔,並且將飛斧擲向他們頭上。食人魔身體一扭,想要躲開瞄得不太準的飛斧。但這兩把武器只是用來讓它們分心的工具。

在這次攻擊中,布魯諾的身體才是真正的武器。

兩個食人魔很吃驚,又要躲斧頭,所以失去了平衡。一切都完美地按照布魯諾的計劃實行,半獸人很難找到立足點。布魯諾縮短了粗短腿上的強壯肌肉,躍進了空中,撞到離他比較近的怪物。這怪物跟他一起撞上了另一個怪物。

他們三個都跌下了山崖。

其中一個食人魔想用巨大的手抓住矮人的臉,但是布魯諾敏捷地打了它,怪物縮手了。在某一片刻,他們變成一團亂揮的手腳,但是布魯諾的繩子馬上就到了頭,只剩下兩個怪物還往下掉。

「希望你們著地愉快,男孩們,」布魯諾懸在空中大喊。「幫我親吻下面的那些岩石!」

繩子往回一蕩,使得布魯諾在無助的受害者墜地而亡之時落在位於第二低的突出岩塊上的豎坑入口。幾個在食人魔後面的地精在腦筋一片空白的震驚中看到了這景象。現在它們認出了可以把這條懸著的繩子當作通向礦坑的捷徑,於是一一沿著繩子往下爬。

但是布魯諾連這個也預料到了。那些向下爬的地精並不清楚這條繩子為何閃耀著光澤。

當布魯諾出現在下面的岩塊上,一手握著繩子底一手拿著火把時,它們猜到為什麼了。

火焰沿著繩子向上蔓延。在最上方的地精急忙爬回了崖頂,但是其餘的則步上了先前食人魔的後塵。有一隻幾乎逃過了摔死的厄運,它重重摔在下面的岩塊上。然而在它還沒站穩之前,布魯諾就把它踢了下去。

矮人在讚賞自己計劃的成功時滿意地點點頭。這是他想要記住的一個詭計。他拍了拍手,然後衝回豎坑。這條坑道向上通往其他更高的坑道。

在高處的岩塊上,矮人們正試圖著撤退。他們的計劃不是要在坑穴外肉搏死戰,而是要引誘怪物們進入坑道。由於想要殺戮的欲心望掩蓋了一切的理性,這些愚笨的入侵者乖乖地進去了,它們假設己方龐大得多的數目能夠把那些矮人逼到角落。

幾條坑道中都響起了劍撞擊劍的響聲。矮人們繼續後退,引導怪物們進入最後一個陷阱。然後在坑穴的更深處,一陣號角響起了。受到了這個提示,矮人們都從混戰中脫身,逃到更下方的坑道中。

地精跟食人魔都認為自己已經逼得敵人快要無路可走了,於是停下來發出勝利的歡呼,然後跟隨矮人們往裡沖。

但是在隧道的更深處有好幾個槓桿被拉動了。最終的陷阱啟動了,所有坑道的入口都崩塌了。地面在落石的重量撞擊下猛烈地震動,外面的整個崖壁都碎裂了。

只有在最前端的一些怪物倖存了下來。而這些怪物迷失了方向、被落石的力量震到、被噴出的沙塵弄得頭昏,馬上就被等在那裡的矮人們砍倒了。

即使是遠在布林·山德的人們也被這次巨大崩塌所搖撼。他們湧到北牆去看揚起的煙塵,認為矮人們已經被毀滅了,因而驚慌喪膽。

瑞吉斯知道得更清楚。半身人很羨慕這些矮人安全地被封在長長的坑道中。他看到凱柯尼鎮起火的那一刻,就發現滯留在這座城中等獨林鎮來的朋友已經剝奪了他逃走的機會。

現在他既無奈又絕望地看著黑壓壓的大軍向著布林·山德前進。

在都爾登湖與紅水湖上的船隊一看出發生了什麼事,就趕忙回到自己的港口。除了回到一個荒廢城鎮的塔馬蘭漁夫之外,他們都發現自己的家人到這一刻為止還是安全的。塔馬蘭的所有男人不情願地回到湖中間時,他們所能做的就只有祈求自己的族人能夠平安抵達布林·山德或是其他的避難所,因為他們看到了凱梭大軍的北邊側翼正蜂擁著穿過原野,向他們注定被毀滅的城鎮前進。

塔爾歌斯,十鎮中第二強大,也是除了布林·山德以外惟一有希望能夠抵擋住大軍一陣子的城鎮,邀請塔馬蘭的船停泊在它的碼頭上。而快要無家可歸的塔馬蘭男子們也接受了宿敵的好意到南方去。他們跟坎普的人之間的爭執比起降臨在十鎮的沉重災難真的是微不足道。

在主戰場上,領導凱梭軍隊的地精將領們有自信能夠在夜幕低垂之前攻陷布林·山德。它們嚴格地遵行領袖的計劃。軍隊的主要部份從布林·山德轉向,到了這座城跟塔爾歌斯之間平地的大路上,切斷了這兩座有力城鎮結合力量的任何可能性。

幾個地精部族之前就離開主力軍向塔馬蘭前進,希望能夠掠奪這一天之內的第三座城鎮。但是當它們發現到這個地方已經人去樓空,它們就抑制自己去焚燒這些建築。現在凱梭軍隊的一部份等於有了建好的營房,讓它們能夠舒適地等待即將到來的圍城。

就像另外兩支大軍,數千個怪物從主力軍分出來往南跑。凱梭的軍隊數目太多了,充滿了布林·山德與塔馬蘭之間的原野,剩下的怪物還足夠圍著這座小丘上的城市好幾大圈。

每件事都發生得如此迅速。而地精最後居然停了下來,沒有瘋狂攻城時,所有人都對這戲劇性的變化感到懷疑。在幾分鐘令人鬆一口氣的平靜後,瑞吉斯感到緊張再度升高了。

「為什麼它們不直接打進來?」他問站在身旁的兩個發言人。

凱西歐斯與格倫薩瑟都對戰爭之道更加熟悉,他們很清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它們沒必要急,小朋友,」凱西歐斯解釋說。「時間是站在它們那一邊。」

然後瑞吉斯就懂了。在他身處富庶南方的長久歲月中,他聽過很多關於圍城之恐怖的生動故事。

接著阿果瓦在遠處行最後一次禮的景象又浮現在他腦海,這個發言人臉上滿足的表情表現出他壯烈犧牲的意願。瑞吉斯還不想用任何方式死去,但是他能想像出自己跟無處可逃的布林·山德居民將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他發現自己在羨慕阿果瓦。

第二十四章 魔晶塔

崔斯特很快就來到被大軍蹂躪過後的土地。這些足印對黑暗精靈來說並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物,因為煙柱已經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他惟一還抱持的疑問就是有沒有城鎮撐了下來,他匆忙地奔向山邊,同時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家可歸。

然後他感到了一種存在,那是不屬於這世界的一種氣息,奇異地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年輕時代。他彎腰再次去檢視地面。有些腳印很明顯是巨魔剛印上去的,還有一個不可能是被一般生物造成的痕跡。崔斯特緊張地環視了一下,但是只聽到風在呻吟,地平線上也只有眼前凱恩巨錐的山峰和南方遠處世界之脊的側影。崔斯特停下來想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想了好一陣子,試著要把從熟悉感中喚醒整個記憶。

他躊躇地開始繼續往前走。雖然細節仍模糊不清,但現在他想起那是什麼東西了。他知道自己所跟的是什麼東西。

一隻惡魔來到了冰風谷。

在崔斯特趕上軍隊之前,凱恩巨錐已經離崔斯特又近了許多,所以看來更高大了。由於在魔索布萊城跟這些東西打交道好幾世紀所受的磨練,他對來自低層界之生物的敏感度告訴他惡魔已經就要進入眼簾了。

然後他看到了遠處的一些身影,有半打的巨魔緊緊地走在一起,在它們簇擁中高高在上的是一個深淵魔域來的惡魔。崔斯特馬上知道它不是小角色,而是個強大的惡魔。如果連這個恐怖的怪物都在凱梭的控制之下,那他肯定非常強!

崔斯特小心地在一段距離之外跟著它們。然而這個隊伍專注地向著目的地前進,所以他的謹慎小心其實是不必要的。但崔斯特完全不會冒險去碰運氣;因為他目擊過太多次這一類惡魔的暴怒。它們在黑暗精靈的城市中很常見,進一步向崔斯特證明了他同胞們的生活方式不適合他。

他靠得更近了,因為有別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惡魔拿著一個散發出強力魔法的小東西,黑暗精靈即使在這麼遠的地方也能清楚感覺到。由於受到惡魔本身散發出的能量掩蓋,使得崔斯特沒辦法徹底地感受出那個東西的細節,所以他再次小心地在後面把距離拉大。

當這一夥怪物跟崔斯特到達山邊的時候,數千營火進入了視野之中。地精已經在此區設置了哨兵,崔斯特也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他所能走到的最南邊。他不再跟蹤,轉往山上尋找有利的地點。

黑暗精靈在地底世界中所使用的眼睛看得最清楚的時間就是日出之前有微光的幾個小時,雖然崔斯特已經累了,但是他還是決心在那一段時間當中特在可以觀察的位置。他很快地爬上了岩石,漸漸走向山的南面。

然後他看到了環繞著布林·山德的營火。更東方的遠處,餘燼在曾是凱柯尼與凱迪內瓦的瓦礫堆上發著紅光。塔馬蘭鎮中傳來了瘋狂的叫囂,崔斯特知道都爾登湖邊的城鎮都已經落入敵手了。

黎明前的天空透出微微的藍色,很多東西看得更清楚了。崔斯特先看了矮人谷的南方盡頭,很安慰地發現他所面對的牆已經坍塌了。至少布魯諾的族人是安全的,而且瑞吉斯跟他們在一起,黑暗精靈這麼猜。

然而布林·山德的景象就不那麼令人舒服了。崔斯特曾經聽過被擒的半獸人的咆哮聲,也看過半獸人大軍的足跡和營火,但是他從來沒想過當晨光漸露時,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多如海沙般的人馬。

這景象讓他躊躇了。

「你到底聚集了多少地精部族啊,阿卡爾·凱梭?」他歎息道。「又有多少巨人稱你為主人?」

他知道布林·山德的人們只能夠活到凱梭所訂的期限為止。他們沒有任何希望能阻攔住這支大軍的希望。崔斯特在驚慌中轉身尋找可以稍作歇息的山洞。他現在不可能立即幫上忙,而疲勞又讓他毫無希望的心雪上加霜,使他無法建設性地來思考。

當他開始從山腰啟程離開,遠處田野間突然發生的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沒辦法看出這麼遠的地方誰是誰,軍隊看來只是黑壓壓的一片,但是他知道惡魔正開始往外走。他看見那邪惡形體較深的黑點往布林·山德門外幾百碼的空地移動。然後他又感受到了先前那股超自然的強大魔法力,就像是某種不知名的生命型態活生生地在惡魔的爪中跳動著。

地精聚集起來觀看這景象,它們在自己跟凱梭危險而無法捉摸的將軍之間保持了一段尊敬的距離。

「那是什麼?」瑞吉斯問,他擠進了在布林·山德牆上圍觀的群眾。

「一隻惡魔,」凱西歐斯回答說。「很大的惡魔。」

「它在嘲笑我們脆弱的防禦!」格倫薩瑟喊著說。「我們怎能期望自己可以對抗這樣的敵人?」

惡魔深深地彎腰,專心地進行引出水晶法力的儀式。它把水晶立在草上,往後退了一步,大聲呼喊出模糊的古代咒語,念誦聲越來越強,同時天空由於太陽升起而開始發亮。

「那是一把玻璃匕首嗎?」瑞吉斯問,他被那個有節奏脈動著的物體搞得迷迷糊糊。

然後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劃破了地平線。水晶開始發亮並已吸引著光線,使得陽光的路徑開始彎曲,並且吸收了其中的能量。

魔水晶再次閃耀。當太陽出現在東方空中的部份越來越多時,它的脈動也隨之越來越強,這只是讓更多的陽光被吸進飢渴的克林辛尼朋的複製品而已。

城牆上的觀眾在恐懼中呆呆地凝視著,懷疑阿卡爾·凱梭是否擁有凌駕太陽本身的力量。只有凱西歐斯將碎魔晶的力量和太陽的光聯想在一起。

然後魔晶開始長大。每當它的脈動達到顛峰的時候,它就會膨脹,然後在下一次跳動準備要開始的時候收縮一點點。附近的每一樣東西都一直在陰影之下,因為它貪婪地耗盡了所有的陽光。慢慢地,但也是不可避免地,它的周長越來越長,頂部也開始高高聳立在空中。城牆上的人跟原野間的怪物都無法逼視魔晶塔發出的光輝力量。只有站在遠處的黑暗精靈以及不怕強光的惡魔才看到了克林辛尼朋引起的另一種景象。第三座魔晶塔出現了。當儀式完成之時,這座塔也釋放了它對太陽的控制,剎時所有的地方都沐浴在早晨的陽光之下。

惡魔由於施法成功而大吼了起來,然後驕傲地大步跨進新塔有鏡子的門廊,後面跟著巨魔以及巫師的個人侍衛。

布林·山德以及塔爾歌斯被包圍的居民用混合著敬畏、讚歎與恐懼的表情看著這座不可思議的建築物。他們無法抗拒魔晶塔不屬於這世界的美,但是他們知道這座塔出現的後果:阿卡爾·凱梭,地精和巨人部隊的主人,已經來了。

地精和半獸人全都跪下,整個大軍開始高呼:「凱梭!凱梭!」,這盲目的效忠使得看見這景象的人類不覺打了個寒顫。

崔斯特也由於巫師在通常不隸屬別人的地精部族身上所施予的影響力和得到的忠誠而感到不安。黑暗精靈此刻確定了能讓十鎮剩下的人活下去的惟一機會就是殺掉凱梭。他還沒有想過任何他可能可以接近巫師的方法。然而現在他需要休息。他發現一個凱恩巨錐向陽面後方有一個陰涼的洞穴,於是任由疲倦侵襲他。

凱西歐斯也一樣疲累。這個發言人整個寒冷的夜晚都待在城牆上,觀察營火以確定那些難控制的部族中有多少是原本互相為敵的。他看見了些不爭執與叫罵,但是沒有一件事大到給予他任何希望,使得他認為軍隊會在圍城的過程中早早瓦解。他沒辦法瞭解巫師如何能完成這樣戲劇性的聯合,使得這些狡猾的敵人能聚在一起。惡魔的到場以及魔晶塔的出現也讓他看到了阿卡爾·凱梭支配的力量是多麼不可思議。他很快就跟黑暗精靈下了相同的結論。然而不像崔斯特,這個布林·山德的發言人不顧瑞吉斯與格倫薩瑟對他健康的勸告,在原野再度安靜下來之後並沒有退下去休息。凱西歐斯肩負著數千名擠在城中受驚民眾的性命,他不可以休息。他需要情報;他需要找出巫師似乎牢不可破的軍隊任何脆弱的環節。

所以他勤奮而耐心地在圍城的第一個漫長而平靜的日子裡不斷望著城外,他注意到了隔開各地精部落之間的分界,以及決定每個團體該距離魔晶塔多少距離的高層命令。

東方的遠處,凱柯尼與凱迪內瓦的船隊停在廢棄的城鎮東流亡地碼頭邊。有些船的船員已經上岸收集補給品了,但是大多數的人們都還留在船上,不確定凱梭的軍隊已經延伸到多東邊來了。

傑辛·布蘭特跟凱柯尼的代表已經在凱迪內瓦的旗艦尋霧號達成了協議。這兩個城市間的爭執至少已經暫時消弭了,而迪尼夏湖上每一艘船的甲板上都可以聽到有人談及永久友誼的約定。兩個發言人都答應他們不會離開湖面逃跑,因為他們也發現了自己無處可去。整個十鎮都受到凱梭的威脅,路斯坎遠在四百哩以外之處,要到那裡,中間還隔著凱梭的軍隊。這些裝備簡陋的難民不可能期盼在冬季的初雪前抵達那裡。

登岸的水手們很快就帶回了好消息,東流亡地還沒被黑暗的魔手吞沒。更多的船員奉令登岸去收集食物和毛毯,但是傑辛·布蘭特很小心地運作,他認為把大部份難民留在湖上凱梭能到達的範圍以外是比較明智的做法。

一會兒之後,更好的消息傳來了。

「在紅水湖上有信號,發言人布蘭特!」在尋霧號桅頂上了望的人大喊。「蜜酒鎮與道根之洞的人沒受到傷害!」他拿著傳遞訊息的工具,那是一小片塔馬蘭制的玻璃片,是設計來將陽光聚焦,用一套複雜但有限的暗碼在湖面上發出信號。「我的呼叫有人回應!」

「那他們在哪裡?」布蘭特興奮地問。

「在湖的東岸,」了望者回答說。「他們航出了自己的村莊,認為已經守不住了。還沒有任何的怪物到達那裡,但是發言人們感覺躲在湖較遠的一岸,到入侵者離開時為止可能會比較安全一些。」

「隨時保持聯繫,」布蘭特命令說。「只要一有新的消息,就告訴我。」

「直到入侵者離開?」奢蒙走向傑辛·布蘭特身邊之時懷疑地說。

「也許他們對狀況的評估是愚蠢地樂觀了一點,我同意,」布蘭特說。「但是我很高興我們在南方的親戚還健在!」

「我們要去找他們,把力量合在一起嗎?」

「還不是時候,」布蘭特回答說。「我怕我們在湖跟湖中間的平原上會不堪一擊。在我們進行任何有效的行動之前,必須先得到更多情報。讓我們先維持兩個湖之間的溝通吧。我們要徵求志願者傳信到紅水湖去。」

「我馬上派他們出去,」奢蒙在離開的同時同意說。

布蘭特點了點頭,回頭看湖對面家園上空漸漸消失的煙柱。「需要更多情報,」他對自己喃喃自語說。那一天的稍後,其他的一些志願者被派到更危險的西方去偵察主城的狀況。

布蘭特和奢蒙在緩和大家的恐慌情緒上做得非常不錯,但即使如此,突如其來的致命入侵一開始所造成的震驚還是使大部份凱柯尼與凱迪內瓦的倖存者都陷於絕望之中。傑辛·布蘭特是個積極熱心的例外。這個凱迪內瓦的發言人是一個勇敢的戰士,到呼出最後一口氣為止都會堅定地拒絕退讓。他讓自豪的旗艦駛過其他船的停泊處,用他立誓要向阿卡爾·凱梭復仇的呼聲重新振奮自己的人民。

現在他在尋霧號上面觀察、等待西方來的急報。在下午過了一半的時候,他聽到了他默禱祈求的消息。

「它還沒淪陷!」當送消息的人閃爍著的信號被收到,在桅頂上的了望者欣喜若狂地喊著。「布林·山德還沒有淪陷!」

突然,布蘭特樂觀的態度似乎有了可信度。這群無家可歸的悲傷受害者擺出了要復仇的憤怒姿勢。立刻有更多的傳信者被派出去,到紅水湖去傳遞阿卡爾·凱梭尚未徹底勝利的消息。

在兩座湖上,將戰士從平民當中分出來的工作馬上熱切地開始進行。他們將女人和小孩移動到最笨重而不適合航行的船上,作戰的男人則登上了最快速的船艦。接著被指定的船移動到遠航碼頭上,從那裡出發可以快速橫渡湖面。

他們的帆被檢查過,然後張了起來,準備要急駛,將勇敢的船員載向戰場。

或者,也有可能按照傑辛·布蘭特對大家的公告發展:「這些船將會把我們英勇的船員載向勝利!」

當城內有人看見迪尼夏湖南岸的閃光信號時,瑞吉斯又回到了凱西歐斯身邊。半身人已經睡掉大半的夜與晝,他想像自己應該在做最愛做的事情時死去。當他醒來時他非常驚訝,因為他原本預期這次熟睡將永遠不會醒來。

然而凱西歐斯開始從不同的角度來看事情了。他列了一張長長的清單,上面寫著在阿卡爾凱梭桀傲不馴的軍隊中有哪些地方有可能造成分裂;半獸人正在欺負地精,而且人同時又正在欺負它們這兩種怪物。如果他可以找出一種方法,能夠撐到地精各族之間明顯的恨意爆發,凱梭的軍隊崩潰之時…

接著,迪尼夏湖的信息以及之後紅水湖對岸類似的閃光報告使得這個發言人懇切地開始盼望圍城軍瓦解,以及十鎮的倖存。

但是之後巫師戲劇性地出現,使得凱西歐斯的盼望遭受到了挫折。

一開始是在魔晶塔底的透明牆內部有一陣閃動的紅光開始旋轉著往上走。然後塔頂也開始閃動著藍光,轉著相反的方向往下走。它們慢慢地旋轉移動,相遇時混成一片綠色,然後又分開各走各的路。每個看到這場令人焦急表演的人都開始感到不安,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確定的是這件事一定顯出了某種巨大的力量要來。

旋轉的光越來越快,加速的同時強度也越來越大巾很快地整座塔基都被一團綠色的光所環繞,亮到人們無法直視。兩個醜惡的巨魔從光中走了出來,兩隻都拿著裝飾華麗的鏡子。

光慢了下來,然後突然全都消失了。

光是看到噁心的巨魔就讓布林·山德的人們反胃,但是他們也被挑起了興趣,沒有一個人離開不看。兩個怪物走到城鎮所在山丘的坡下,鏡子互相斜斜地相對,但是也都映照出了魔晶塔。

塔射下了兩道光束,每一道都各打中一面鏡子,反射之後在兩隻巨魔的中點上相遇。塔上突然發出了雷電般的閃光,使得兩個怪物之間的區域開始冒煙,當煙散盡,裡頭已經沒有相會的光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纖瘦、駝著背,穿著光滑紅袍的男人。

地精立刻都再次跪下,把頭埋在地上。阿卡爾·凱梭來了。

他抬頭看了看牆上凱西歐斯的方向,他薄薄的嘴唇顯出了傲慢的笑容。「真高興見到布林·山德的發言人!」他呵呵笑著說。「歡迎來到我美麗的城市!」他諷刺地笑了。

凱西歐斯並不懷疑巫師挑出來講的是他,但是他不記得有見過這個人,也不瞭解他怎麼會被認出來。他看看瑞吉斯與格倫薩瑟,尋求一個解釋,但是這兩人都聳聳肩。

「是的,我認識你,凱西歐斯。」凱梭說。「還有你,善良的發言人格倫薩瑟,你好。我應該猜到你在這裡的;東流亡地的人們總是會加入為某個目標一起努力,不管多麼沒希望成功!」

現在該格倫薩瑟目瞪口呆地看著夥伴們了。但又一次,沒有人給出任何解釋。

「你認識我們,」凱西歐斯對這個怪人說。「但我們不認識你。似乎你佔了不公平的便宜。」

「不公平?」巫師抗議說。「我佔盡了每一樣便宜,愚蠢的人!」他又笑了。「你們認識我,至少格倫薩瑟認識。」

東流亡地的發言人再次聳聳肩,來回答凱西歐斯懷疑的眼神。這個動作激怒了凱梭。

「我在東流亡地住過好幾個月,」巫師厲聲說。「裝成是一個路斯坎來的巫師學徒!很聰明吧,你們不承認嗎?」

「你記得他嗎?」凱西歐斯輕輕地問格倫薩瑟。「這有很重大的意義。」

「也許他待過東流亡地。」格倫薩瑟也用相同的耳語聲調來回答,「然而巫士塔的人已經好幾年沒到我們鎮上來了。雖然我們是一座開放的城鎮,商隊經過的時候也會有很多外人到達那裡。我告訴你實話,凱西歐斯,我不認識這個人。」

凱梭大怒。他不耐地跺腳,臉上的微笑變為不悅的皺眉。「也許我回到十鎮會是個更值得紀念的日子,蠢蛋,」他怒喝。他伸出了雙手,來作自以為是的宣告。「看著阿卡爾·凱梭,冰風谷的暴君,」他大喊。「十鎮的人們啊,你們的主人來了,」

「你說得太早了一點吧……」凱西歐斯開始說,但是凱梭用暴怒的尖叫打斷了他。

「不准插嘴,」巫師叫囂道,他頸部的血脈賁張,臉紅得像血一樣。

然後由於凱西歐斯在疑惑中不發一言,所以凱梭似乎恢復了一點鎮靜。「你應該多學點教訓,凱西歐斯,」他威脅說,「多學點教訓!」

他轉向魔晶塔,念出了簡單的命令句。塔變黑了片刻,就好像它拒絕放出反射的陽光一樣。然後它開始發光!來自它的深處,放出的光大部份不像是白晝的反射,而像是它自己發出的。時間一秒秒地過去,塔的色調也開始不停轉變,光開始沿著奇異的牆旋轉上升。

「看著阿卡爾·凱梭!」巫師宣稱,他還是皺著眉。看看克林辛尼朋的燦爛光輝,然後放棄所有希望吧!」

更多的光芒在塔的牆裡閃耀著,隨意地上上下下,在塔身裡面狂亂地旋轉舞動著,呼求著要被釋放。漸漸地這些光都聚到了塔頂,突然像是著火一樣發出火光,顏色照著光譜一一轉變,直到白色的火焰亮得跟太陽一樣。

凱梭像是出神一樣地大喊。

火被釋放了出去。

它變作一條細線,射向北方不幸的城鎮塔爾歌斯。很多人在塔爾歌斯的城牆上觀望,雖然塔離他們比離布林·山德遠很多,看起來只不過是平原上的一個亮點而已。他們不知道主城發生了什麼事,然而他們看見了一道火光向他們射來。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阿卡爾·凱梭的憤怒激射進這個驕傲的城中,造成了一條毀滅的痕跡。火從這條致命的線上燃燒了起來。在這一條路線上的人,沒有來得及叫喊,就直接被汽化了。但是躲過這次最初攻擊的人,這些之前面臨過一千多次死亡的人,包括女人、孩子跟被凍原鍛煉的男人們都一樣尖叫了起來。他們的痛哭傳到了湖對面的獨林鎮與布理門,傳到了塔馬蘭歡欣鼓舞的地精耳中,也傳過平原,到達布林·山德大受驚嚇的目擊者耳中。

凱梭揮了揮手,稍微改變了釋放能量的角度,使得毀滅的能量掃遍了整個塔爾歌斯。城市中每一棟主要的建築都燒了起來,好幾百人死亡或重傷,無助地在地上滾動著嘗試撲熄身上的火焰,或是絕望地試圖在濃煙中找到空氣呼吸。

凱梭在此刻非常的滿足。

但是他突然感到脊柱中起了一陣無名的顫抖。塔好像也開始震動了。巫師握緊了碎魔晶,這時還藏在他的抱子裡面。他瞭解到他已經過度使用克林辛尼朋的力量了。

在世界之脊上,凱梭所建起的第一座塔碎成了一堆瓦礫。在遠處凍原上,第二座塔也是一樣。魔晶塔已經撤回了它影響的界線,摧毀了吸取它力量的塔之影像。

凱梭也因為這整個影響變得很虛弱,魔晶塔上的餘光漸漸弱了下來。射出的光線忽明忽滅,終於完全消失。

但是它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

當入侵剛開始時,坎普與塔爾歌斯其他自負的領導者們跟民眾們約定要戰到最後一個人倒下,但是現在連最頑固的發言人也瞭解到他們除了逃走以外再沒別的選擇了。幸運地,受到凱梭攻擊的城本身是建在俯瞰湖灣的高地上,而湖受到了高地的屏障,因此船隊仍安然無損。塔馬蘭無家可歸的漁夫們已經在碼頭邊準備好了,他們從停泊在塔爾歌斯時就一直待在船上。他們一發現到本城中不可思議的破壞時,就準備好要等待戰爭所造成的最新難民的到來。大部份這兩個城鎮的船都在攻擊後的幾分鐘內開航了,拚命地不想讓脆弱的風帆被吹過來的火星或是瓦礫所傷。有幾艘船還留在後面,勇敢地冒著危險搶救晚到碼頭的難民。

布林·山德碼頭上的人因不斷的死前慘叫而哭泣著。然而凱西歐斯還拚命的想要找出凱梭剛才所露出異狀的弱點,他沒有時間流淚。事實上,這些哭喊聲對他的影響也跟對其他人的一樣深,但是他不希望讓瘋狂的凱梭看到自己任何軟弱的跡象,所以他把表情從悲傷轉為剛硬的憤怒。

凱梭開始嘲笑他。「別皺眉,可憐的凱西歐斯,」巫師嘲弄說。「這不適合你。」

「你這賤狗,」格倫薩瑟反駁說。「不聽話的狗應該要打一頓!」

凱西歐斯伸出手來攔住這個發言人。「平靜下來吧,我的朋友。」他輕聲地說。「凱梭會對我們的恐慌感到高興。讓他說吧,他顯露在我們面前的比他自認為得還要多。」

「可憐的凱西歐斯,」凱梭諷刺地重複說。然後他的臉突然因暴怒而扭曲。凱西歐斯明顯地注意到這個變化,把它算進搜集到的情報中。

「注意你們在這裡看到的東西,布林·山德的人們!」凱梭輕蔑地笑著說。「對你們的主人下拜,不然,同樣的命運也會降臨在你們身上,你們後面沒有湖!你們無處可逃!」

他再次瘋狂地笑著,環視了城市所在的整座山丘,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一樣。「你們要怎麼辦?」他呵呵笑著說。「你們沒有湖!」

「我說過了,凱西歐斯。好好聽我說。你明天派一個密使來,派一個密使來傳遞無條件投降的訊息!如果你的驕傲讓你無法做出這種舉動,那就想想塔爾歌斯中預死的慘叫!看看都爾登湖上的城鎮,引以為鑒吧,可憐的凱西歐斯。到明天的清晨,火焰還不會熄滅呢!」

就在這時,一個報信者跑到發言人面前。「有很多船從塔爾歌斯的濃煙底下開出來。難民已經開始用閃光跟我們打信號了。」

「坎普怎麼樣?」凱西歐斯焦急地問。

「他還活著,」報信者回答。「他誓言要復仇。」

凱西歐斯鬆了一口氣。他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塔爾歌斯的競爭對手,但是他知道這個身經百戰的發言人在整件事結束之前會是十鎮的一個重要資產。

凱梭聽到了這番對話,然後在鄙視中咆哮了出來。「他們能跑哪去?」他問凱西歐斯。

這個發言人正專心地研究這個捉摸不定又錯亂的敵人,所以沒有回答,但是凱梭代替他回答了。

「去布理門嗎?不行的!」他彈了彈手指,預先安排好的怪物一個接一個把他的命令傳到最西邊的軍隊那裡。立刻有一大團地精離開主力部隊向西前進。

朝著布理門。

「看到了吧?布理門會在夜晚之前陷落,然後又會有一支船隊亂開到他們先前那個湖裡了。同樣的景象也會在樹林裡的那個城鎮上演,結果會跟大家預料的一樣。但是到了殘酷的冬天,湖水能給他們什麼保護呢?」他叫囂道。「到水結凍之後,他們的船可以開多快來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再度笑了,但是這一次嚴肅且危險多了。「你們有什麼保護可以對抗阿卡爾·凱梭的?」

凱西歐斯跟巫師互不相讓地瞪著對方。巫師喃喃地講著幾乎聽不見的話,但是凱西歐斯清楚地聽到了。「什麼保護?」

在都爾登湖上,坎普在看到自己的城鎮於火焰中坍塌時得強壓抑住他受挫的憤怒。被煙燻黑的臉龐在無法相信的驚恐中回望著燃燒的廢墟,喊出心中不願接受的吶喊並為失去的親友嚎啕痛哭。

但就像凱西歐斯一樣,坎普將自己的絕望轉化為建設性的憤怒。他一聽到地精部隊向布理門開拔,他就派遣了最快的船去警告這個遠處的城市,也告訴他們湖的對岸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他們派出第二艘船開往獨林鎮,去央求食物、繃帶,甚或是船舶停泊的許可。

如果不管他們之間的明顯差異,十鎮的發言人們其實還是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就像願意為了人們的幸福犧牲一切的阿果瓦、拒絕向絕望屈服的傑辛·布蘭特以及塔爾歌斯的坎普將激勵民眾的群眾魅力。雖然他還沒開始激勵人們的的復仇知心,但是他知道在這場對抗巫師的戰爭中,他該說的話還沒說完。

而站在布林·山德城牆上的凱西歐斯也知道這件事。

第二十五章 厄圖

當日落的餘暉開始漸漸消散時,崔斯特爬出了他隱密的山洞。他掃視了一下南方的地平線,然後又再度驚慌了起來。他的確需要休息,但是當他看到塔爾歌斯城在燃燒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有罪惡感,就好像他沒有幫助那些在凱梭魔掌下受苦受難的無助犧牲者,就像輕忽了他的責任似的。

但是即使在黑暗精靈稱作是睡眠的這幾個小時的冥想中,他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回到了很久以前記憶中的地底世界,去尋找一種特別的感覺,他曾經熟悉的一種力量。雖然前一天晚上他沒有近到足以好好看一眼他所跟蹤的惡魔,但是這隻怪物在他最早的記憶深處中起了共鳴。那是從魔界上來的生物在這個物質界行走時身上所投射出來的超自然能量,黑暗精靈比起任何的種族都更能辨識出這種能量。崔斯特不只認出它是這一類型的惡魔,連這隻怪物的本身他也認識。它曾經在魔索布萊城裡面侍奉他們族人多年。

「厄圖。」當他在夢中找出惡魔的名字時,他輕聲地說。

崔斯特知道惡魔的真名了。如果召喚它,它會來的。

尋找可以召喚惡魔的適當地點花了崔斯特一小時多,他又花了更多時間佈置這個地方。他的目標是要盡可能除去厄圖所佔的優勢,特別是它的大小和飛行的能力,然而他衷心地希望這次的會面不要起衝突。認識這個黑暗精靈的人們都覺得他很大膽,甚至魯莽,但那是在面對可以殺死、會害怕被他呼嘯的刀刃砍到而退縮的敵人之時。惡魔!特別是具有厄圖大小與力量的惡魔,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在崔斯特年輕的時候曾經多次目擊過這一類怪物的憤怒。他看過建築物被弄倒,堅硬的石頭被巨大的爪子捏碎。他看過強壯的人類戰士用可以打倒食人魔的重擊打在這種怪物身上,但是卻在臨死的恐懼中發現自己的武器對魔界來的強大惡魔毫無用處。

他自己的族人比較能應付這些惡魔,事實上也獲得了它們相當的尊敬。惡魔常常在平等的條件下跟黑暗精靈結盟,甚至完全服屬於他們,因為惡魔們很謹慎地看待黑暗精靈們擁有的強力武器和魔法。但是那是在地底世界中,從那裡獨特的岩層中散發出的能量會賦予精靈匠人所用的金屬神秘而具有魔力的特質。崔斯特現在手邊沒有任何從家鄉帶來的武器,因為那些神奇的魔法經不起陽光照射;雖然他曾經小心地保護那些武器不被光照到,但是他到了地表之後那些東西很快就變成廢物了。他懷疑自己身上所帶的武器能夠傷到厄圖。就算可以,像厄圖一樣水準的惡魔也不可能在它自己的界中真正被毀滅。就算攻擊成功,崔斯特所能希望的也只不過是將這個生物驅離物質界一百年。

他沒有任何開戰的意願。

但他必須要試著做一些事來對抗威脅十鎮的巫師。他的目標是獲取一些關於巫師弱點的情報,他的方法是欺騙與偽裝,希望厄圖能夠記得黑暗精靈足夠的事情讓他所說的話具有可信度,而不要露出太多謊言的破綻。

他所選擇的會面之處是山崖壁後方幾碼的一個隱蔽山谷。這個區域的上半部一半是由兩邊山壁碰在一起所架成的高聳屋頂,另一半則是直通天空,但是整個地方都是在山邊高壁的後面,所以從魔晶塔看不到這裡。現在崔斯特正忙著用匕首在山壁上與他要坐的地方前面的地面刻上咒文。他心中對這些魔法符號的記憶過了這麼多年已經模糊了,他知道他所刻的離完美還差得遠。但是他知道他會需要任何能做得到的防護來預防厄圖對他出手。

當他完成了這些工作,他盤腿坐在上方有遮蔽之處,在保護區的後面,然後從包袱中取出一個小雕像拋到另一邊。關海法可以對他刻的保護咒文作很好的試驗。

大豹立刻回答了他的召喚。它出現在這個保護結界的對面,銳利的眼睛掃視了附近任何可能威脅主人的潛在危險。然後,因為感受不到任何東西,它開始好奇地看著崔斯特。

「過來!」崔斯特喊,同時對它招手。豹衝向他,然後突然停了下來,像是撞到牆一樣。崔斯特看到那些咒文具有某種程度的效力時鬆了一口氣。他增加了不少自信,然而他也知道厄圖可能會將這些咒文力量逼到極限,甚至超越這個極限。

關海法伸出巨大的頭,想要搞清楚是什麼東西擋住了它。那阻力並不是真的很強,但是主人既召喚它又把它擋住,這把它搞糊塗了。它想要集中全力衝過這脆弱的障礙,但是它的主人似乎很高興,所以它停下來了。豹臥在原地等待。

崔斯特正忙著詳細察看這個地方,要找出最適合關海法跳出來對惡魔奇襲之處。巖頂上方山壁上一塊突出的岩石似乎是最好的藏匿地點。他要豹上去,並且吩咐豹沒有他的信號不要主動攻擊。然後他坐下試著放鬆,專心要在呼喚惡魔之前作最後的心理準備。

在山谷對面的魔法塔中,厄圖正蹲伏在凱梭臥室的一角,警醒地護衛著在玩弄喪失心智女孩的邪惡巫師。厄圖看著凱梭的眼中燃燒著憤怒之火。巫師在那一天下午顯示實力的表演中幾乎搞壞了每一件東西,他拒絕撤走已經崩潰的塔,這使得克林辛尼朋的力量進一步被搾乾。

當凱梭回到塔中,透過傳影鏡得知另外兩座塔都已經塌成碎片之時,厄圖暗自高興。厄圖警告過凱梭不要起第三座塔,但是這個自我脆弱的巫師反而在戰役中一天天變得更頑固,他心裡早已有了成見,認為惡魔甚至克林辛尼朋的忠告都是為破壞他絕對控制權的圖謀。

所以現在厄圖聽到崔斯特的呼喚從山谷飄下來時,他很能接受,甚至感到鬆了一口氣。一開始它拒絕會有這種召喚的可能性,但是它的真名被大聲念出,音調的變化使得它的脊椎打了幾個意外的寒顫。它的好奇勝過於對這些該死之輩膽敢叫它名字的憤怒,於是厄圖從注意力放在別處的巫師身邊溜了出來,出了魔晶塔。

然後呼喚聲再一次到來,劃破了風和諧的無盡之歌,就像是平靜的池水中一陣浪頭的白沫。

厄圖張開了雙翼,向北飛過平原,衝向召喚它的人。受驚的地精們從惡魔飛過的陰影底下逃竄,即使那天的月光很微弱,然而這個深淵魔域來的生物還是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黑色痕跡,使得夜色相對起來明亮多了。

崔斯特緊張地吸了口氣。當惡魔從布理門小徑轉向並且飛上凱恩巨錐低處的山坡時,他確實感覺到了它的到來。關海法將頭從爪上抬起,咆哮了一聲,它也感覺這個邪惡的怪物靠近了。豹縮到突出巖棚的深處,平趴著一動也不動,等待主人的命令,它相信自己高超的潛行能力使它不會被高敏感的惡魔發現。

厄圖著陸之後把翅膀收摺了起來。它馬上看出召喚它的人的確切所在,雖然它必須縮攏肩膀才能通過狹窄的入口進入谷地,但是它還是直接衝了進去,希望能夠在滿足好奇心之後馬上把膽敢大聲念它名諱的無禮傻子解決掉。

當巨大的惡魔擠進來時,崔斯特掙扎著把自己保持在不失控的範圍內,它的體積填滿了他小小庇護所外的整個空間,擋住了他前方的星光。他這場危險的嘗試已經沒有退路了。他無處可逃。

惡魔在訝異中停了下來。厄圖已經有好幾世紀沒看過黑暗精靈了,也從來沒想過會在地表上看到,在這麼偏遠北方凍結的不毛之地上。

崔斯特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恢復了聲音。「你好,混沌之主,」他冷靜地說,深深鞠了一躬。「我是崔斯特·杜堊登,屬於德蒙·納夏斯巴農,魔索布萊的第九家族。歡迎來到我簡陋的宿營地。」

「你到了離家好遠的地方,黑暗精靈,」惡魔帶著明顯的疑心說。

「你也是,深淵魔域的偉大惡魔,」崔斯特冷冷地回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跟我來到這麼高的地方,是為了相同的目的!」

「我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厄圖回答說。「牽涉到黑暗精靈的事總是在我的理解範圍之外,我也不想管!」

崔斯特摸了摸自己削瘦的臉頰,然後假裝很有自信地笑了。他的胃好像打結了一樣,又感到自己開始流冷汗。他再度輕聲笑了,掙扎著對抗恐懼。如果惡魔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那他所說的話就不再可信了。「啊,可是這次,多年以來的第一次,我們要走的路交叉了,強大的毀滅者。我的族人很好奇,或者可以說是有權利知道關於你現在所服屬的那個巫師之事。」

厄圖張了張肩膀,血紅的眼中開始閃爍著危險的火焰。「服屬?」它無法相信地重複了一遍,然後連聲音也開始顫抖,就好像無可抑制的憤怒被逼到快要爆發了一樣。

崔斯特很快地修改了他的看法。「從各方面看來,混沌意志的守護者,那個巫師總是有一些凌駕你的權力。你當然只是跟阿卡爾·凱梭合作。」

「我不服屬於任何人類!」厄圖大吼,它重重地踱了一下地板,使得整個洞穴的地基都搖動了。

崔斯特懷疑他打不贏的戰鬥是否已經要開始了。他考慮要叫關海法出來,這樣他們至少可以攻擊個幾下。

但是惡魔又突然平靜了下來。厄圖相信自己已經猜到了黑暗精靈意外出現的一半理由,它轉過來細細看著崔斯特。「服屬巫師?」它笑了。「阿卡爾·凱梭就算用人類那麼低的標準來看,也什麼都不是!但是你知道的,精靈,不要膽敢否認。你在這裡跟我一樣,都是為了克林辛尼朋。凱梭,去死吧!」

崔斯特臉上困惑的神情坦白到讓厄圖差點失去平衡。惡魔相信它猜的是正確的,但是他不瞭解黑暗精靈為何聽不懂這個名字。「克林辛尼朋,」它解釋說,將它的爪子伸向南方。「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古代堡壘。」

「你是說那座塔嗎?」崔斯特問。

厄圖的懷疑轉為爆發的憤怒。「不要跟我玩裝蒜的遊戲!」惡魔吶喊道。「黑暗精靈的首領們很清楚阿卡爾·凱梭的魔法寶物,要不然也不會派人到地表上來找!」

「很好,你說中了事實,」崔斯特承認說。「但是我必須確認平原上的那座塔就是我要找的古代法器。我的主人對不小心的密探是很殘忍的。」

厄圖想起魔索布萊城的那些可怕拷問室時,陰險地笑了。它在黑暗精靈中過的那些年月的確很有趣!

崔斯特很快地將對話轉往可以套出凱梭或是塔之弱點的方向。「我有一個東西搞不清楚,懷有不受約束的邪惡、令人敬畏的恐怖之主!」他以此起頭,小心地繼續說出一連串無上的恭維。「巫師靠什麼權力擁有克林辛尼朋?」

「完全沒有,」厄圖說。「巫師?去他的!就算照你們族人的標準,他也只是個魔法學徒而已。就算念出最簡單的法術咒語時,他的舌頭都還會不安地抽動呢!但是命運總是會玩些小把戲。我說這只是為了趣味!讓阿卡爾·凱梭擁有他短暫的得意吧。人類活不久的!」

崔特知道他的問題再問下去可能就會推到危險的邊緣,但是他還是決定要冒險。即使這個大惡魔就在十尺以外,崔斯特認為自己存活的機會比在布林·山德那些朋友還大。「我的主人們還是擔心那座塔會在跟人類的戰鬥中受到損傷。」他虛張聲勢地說。

厄圖花了一段時間來思考崔斯特的話。黑暗精靈的出現把惡魔從凱梭那裡繼承克林辛尼朋的簡單計劃弄得複雜了。如果魔索布萊巨大城市中強大的精靈首領們對碎魔晶有所計劃,那麼惡魔知道他們一定能夠取得。就算是凱梭有碎魔晶的力量撐腰,也不可能抗拒的。光是黑暗精靈的出現就改變了惡魔對自己跟克林辛尼朋之間關係的想法。它圖多麼希望能直接解決掉凱梭,然後在黑暗精靈們介入之前帶著碎魔晶逃跑啊!

但是厄圖從未視黑暗精靈為敵,而它的確很輕視差勁的巫師。也許跟黑暗精靈們合作會對兩方都有好處。

「告訴我,黑暗無雙的鬥士,」崔斯特繼續逼問。「克林辛尼朋有危險嗎?」

「去!」厄圖噴著鼻息說。「只是克林辛尼朋投射出來的塔就已經打不壞了。它鏡面般的牆壁會把所有的攻擊力吸收,再彈回攻擊者身上!惟有跳動著的力量之源水晶——魔晶塔的心臟,才是可以破壞的。但那個東西被藏在安全的地方。」

「在塔裡?」

「當然。」

「但如果有人進到塔中,」崔斯特推論道,「那個心臟還有什麼保護呢?」

「那是不可能的任務,」惡魔回答。「除非有一些靈體隨時聽從十鎮那些頭腦簡單漁夫的命令。或者是有強力的牧師或法師使用法術。你的主人一定知道魔晶塔的門是看不見的,對於跟塔在同一界的任何生物也是偵測不到的。在這個物質界中,包括你們族類,都找不到路進去,」

「但是…」崔斯特著急地催問。

厄圖打斷了他。「就算有人不小心跌了進去,」他咆哮著說,對於這些無止境的假設覺得很不耐煩。「他要先過我這一關。而凱梭在塔中的力量真的很大,因為巫師已經變成了克林辛尼朋自身的延伸,他是碎魔晶深不可測力量活生生的出口!心臟就位於凱梭跟塔交互作用的中心點在過去,從塔頂……」惡魔停了下來,因為它突然對崔斯特問的東西起了疑心。如果那些見聞廣博的黑暗精靈首領真的對克林辛尼朋有興趣,那他們怎麼會不知道它的力量跟弱點?然後厄圖就瞭解到自己所犯的錯了。它再次檢視了崔斯特,但是著重的焦點不同。當它剛遇見崔斯特的時候,他訝異於在這種地方看到黑暗精靈,於是他不斷尋找崔斯特身體特徵上的破綻,來確定他所看到的是不是錯覺,變化外型這種既聰明又簡單的詭計即使是二流法師也做得到。

當厄圖確定站在眼前的是真的黑暗精靈而不是幻影時,他就接受了崔斯特所說的話是可信的,因為這符合黑暗精靈做事的方式特質。

然而現在,惡魔看出了崔斯特黑皮膚之外的細小線索,它注意到他所帶的東西以及選擇會面的場所。崔斯特身上的每一件東西,甚至臀後插在鞘中的武器,都沒有散發出地底世界特有的魔法性質。也許精靈的主子故意讓密探配備適合地表世界的物品,厄圖推論。從它在魔索布萊城侍奉的那幾年學到的黑暗精靈習性來看,這個黑暗精靈的裝束還不至於離譜。

但是這些混沌的生物能夠活到今天,就是因為不相信任何人。

厄圖繼續尋找證明崔斯特可靠性的線索。惟一讓惡魔可以看到黑暗精靈習性的物品是掛在他纖瘦頸項上的一條細銀鏈子,黑暗精靈習慣用來掛一個小包包,裡面放值錢的東西。厄圖注意到了這個,然後又發現了第二條鏈子,比第一條的質料還要好,跟另一條纏在一起。惡魔的眼光移向崔斯特背心上因為這條比較長的鏈子所造成,幾乎看不出來的皺摺。

它注意到這個不尋常處,也許這可以證明一切。厄圖指著那條項鏈,念了一個命令的詞語,然後將伸出的手指往上一抬。

崔斯特感覺到這個象徵物在他的皮背心裡往上滑的時候緊張了起來。它越過衣領,掉下去垂到鏈子的底部,就這樣公然地掛在胸前。

厄圖斜瞪的同時邪惡地笑了起來。「對黑暗精靈而言,真是個不尋常的選擇。」它嘲諷地說。「我還以為這是你們神後羅絲的象徵。她可能會不高興喔!」它的一隻手上出現了很多條合在一起的多頭鞭,另一隻手上則出現了鋸齒狀的劍刃,看來似乎是變出來的一樣。

一開始,崔斯特的心就好像剛跑過一百條大街似地亂撞,並且要尋找出最可行的謊言來幫他脫離困境。然而接著他堅決地搖了搖頭,拋棄了那些謊言。他不能侮辱自己的神。

銀鏈的尾端掛著瑞吉斯送的禮物,那是半身人用他難得釣到的硬頭鰭骨骼雕刻成的。當瑞吉斯送這個給他時,崔斯特深深感動了。他認為這是瑞吉斯最好的作品。它在鏈子上蕩來蕩去,圓潤的外型給予它真實藝術品的深度。

那是一個白色的獨角獸頭,女神梅莉凱的象徵。

「你到底是誰,黑暗精靈?」厄圖逼問道。惡魔已經決定必須殺掉崔斯特,但是他也對如此不尋常的相遇感興趣。一個黑暗精靈居然信奉森林女神?而且還住在地面上!厄圖在許多世紀中認識了很多黑暗精靈,但是從沒聽說過有任何一個能拋棄自己種族好惡的生活方式。他們全都是冷血的殺戮者,即使是最偉大的混沌惡魔也要跟他們學習一兩招用刑折磨的技巧。

「我是崔斯特·杜堊登,這是真的,」崔斯特平靜地回答。「背棄了德蒙·納夏斯巴農家族。」當崔斯特接受不管有沒有希望,他必須跟惡魔一戰的念頭時,他的所有的恐懼都一掃而空。現在他開始以一個身經百戰者的冷靜來準備對付這場衝突,並準備要把握住任何一點也許要打破自己原則才能得到的優勢。「我是師承自虔誠侍奉著梅莉凱女神的英雄桂倫·暴風的遊俠。」他像是正式的自我介紹一樣鞠了一躬。

就在他站直的同時,他拔出了雙刀。「我必須要打敗你,你這卑劣的醜陋傢伙!」他宣告說,「把你送回無底的深淵魔域旋轉的雲霧裡面!陽光下的世界,沒有你們這種怪物的地方!」

「你好像搞不清楚情況啊,精靈,」惡魔說。「你已經拋棄了你們族人的方式,現在你居然還敢宣稱可以打敗我!」厄圖身邊的岩石都冒出了火焰。「我本來可以仁慈地殺你,乾淨俐落地一刀解決你,這是出於對你們種族的敬意。但現在你的驕傲已經若心惱我了;我要教訓你,直到你向我哀求要死!來吧,嘗嘗看我的火焰造成的刺痛!」

崔斯特已經幾乎被厄圖的惡魔之火傳來的熱力所壓倒,而明亮的火焰照進他敏感的眼睛,使得巨大的惡魔看來只是一團模糊的陰影。他看見了這一團黑暗向右邊延伸,他知道厄圖已經舉起那可怕的劍了。他移動腳步要防禦,但是惡魔突然向旁邊跨了一步,然後在驚訝和憤怒中咆哮了起來。

關海法穩穩地抓在它舉起的手臂上。

巨大的惡魔把豹所在的手臂伸直,試著把豹固定在前臂跟山壁之間,不讓它那能夠撕裂的爪子和牙齒靠近自己的弱點。關海法對多毛的手臂又咬又耙,撕裂了惡魔的血肉。

厄圖退縮避開這攻擊,然後決定晚一點再對付這隻貓。惡魔注意的重點還是在黑暗精靈身上,因為它很尊敬任何黑暗精靈所具有的潛在能力。厄圖看過太多敵人倒在黑暗精靈數不盡的詭計之下。

許多條皮鞭打在崔斯特的腿上,對黑暗精靈來說太快了,快到他無法閃避或是格擋。他還沒從突然被火焰照到的暈眩中恢復過來。很多條鞭子纏住了他細瘦的雙腿與腳踝,厄圖握住了多頭鞭的柄一拉,惡魔巨大的力量很輕鬆地就讓崔斯特仰天摔在地上。

崔斯特感受到了雙腿上到處都在疼痛,當他重重地撞在堅硬的岩石上,他聽見自己肺中的空氣被壓迫而吐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必須毫不遲疑地行動,但是火焰的光芒與厄圖迅速的攻擊已經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他感覺自己背部靠著石頭被拖,感覺到熱度越來越增強。他一抬頭,剛好看見雙腿被拉到惡魔之火裡。「我就這樣死了。」他平靜地說。

但是他的腿並沒有燒起來。

接著,在猶如抗議般發出嘶一聲的同時,火焰突然都熄滅了。

兩個對手都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都認為是對方做的事。

厄圖很快又出招了。他把一隻沉重的腳踏在崔斯特的胸部,開始要把他擠扁。黑暗精靈在絕望中用一把刀亂揮,但是對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怪物卻沒什麼影響。

然後崔斯特揮動了另一把彎刀,那是他從龍的寶藏堆中獲得的。

就像水淋在火上發出了嘶嘶聲,它刺進了厄圖的膝關節。當削過惡魔的血肉時,刀柄燙了起來,幾乎要燒傷崔斯特的手。然後它突然變得跟冰一樣寒冷,就好像用它本身的寒氣熄滅了厄圖灼熱的生命力一樣。接著崔斯特就瞭解到剛才是什麼東西弄熄了火焰。

惡魔在癡呆的驚懼中張回凝視著,然後在疼痛中慘叫。它從來沒有感覺過如此的疼痛!它往後一跳,瘋狂地到處搖搖擺擺著走,試著要逃過這把刀恐怖的襲擊。而這動作也牽引了沒辦法放下刀柄的崔斯特。關海法在惡魔的暴怒中被從手臂上甩出去,重重撞到山壁上。

當惡魔退走時,崔斯特不可思議地看著它的傷口。厄圖膝蓋的洞上冒出了白煙,而傷口的邊緣都結凍了!

但是崔斯特也由於這次的攻擊而變得十分衰弱。這把彎刀吸取了主人的生命力,把崔斯特拉進與火之惡魔的戰鬥中。

現在黑暗精靈覺得自己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是他發現自己被牽引著向前衝,刀在面前往前直伸,好像是被彎刀的渴望所拉動一樣。

這個地方的人口太窄了。厄圖既不能閃避又無法跳走。

彎刀刺進了惡魔的肚子。

當刀刃碰觸到厄圖生命力的核心時,一陣爆發的波動吸乾了崔斯特的力量,把他往後彈。他撞上石壁然後不支倒地,但還是保持夠清醒,看著對方激烈的掙扎。

厄圖走到外面的岩塊上。這惡魔搖搖晃晃,試著張開翅膀。但是翅膀虛弱地垂著。彎刀帶著力量發出白光,好像仍在攻擊似的。惡魔想把身上的刀拔出來,但插在它身上的刀刃所帶有的魔法熄滅了惡魔的火焰,完全擊垮了惡魔。

厄圖知道它之前太不小心了,太過自信於自己在一場戰鬥中能靠己力毀滅所有生物。惡魔沒想過會有這樣一把恐怖武器的可能性;它從沒聽過有任何武器能夠如此攻擊!

白煙不斷從厄圖坦露的內臟冒出,籠罩了兩個戰鬥中的對手。「你成功地把我趕走了,奸詐的黑暗精靈!」他怒道。

光非常刺眼,崔斯特在驚訝中看著白光越來越強,而黑影漸漸縮小。

「一百年,精靈!」厄圖咆哮道。「對於像你與我一樣的生命來說不算什麼!」煙濃了起來,而陰影似乎要融掉不見了。

「一個世紀而已,崔斯特·杜堊登!」厄圖漸漸消失的聲音似乎從某個很遠的地方傳來。「到時候記得回頭看!厄圖不會離你很遠的!」

煙飄上空中,然後消散了。

崔斯特最後所聽到的聲音是金屬彎刀掉到岩石上的響聲。

第二十六章 勝利者的權利

沃夫加坐在臨時搭好的蜜酒廳中最大張桌子的主位上,他不斷地跺著腳,因為傳統儀式使得他還無法出發讓他很焦慮。他覺得自己的族人應該要上路了,但是他必須在這些心存疑慮的族人眼前恢復傳統的儀式慶典,才能顯得自己跟暴君希夫斯塔有所不同,讓他更有優勢。

沃夫加在過了五年之後總算回到他們當中,並且挑戰長久掌權的部落之王。第二天他贏得了王位,第三天,他被加冕為麋鹿部落的沃夫加王。

他決定在他的統治下(他的統治會很短,但這是他故意的)不會像前任一樣用威脅和欺壓的手段對付族人。他會請求這些部落聯合的戰士在戰鬥中跟隨他,而不是命令他們,因為他知道野蠻人的戰士惟一的動力就是強烈的自傲。如果剝奪了他們的尊嚴,就像希夫斯塔拒絕承認每個部族君王獨立的主權,那這些部落之人打起仗來並不會比一般人強。沃夫加知道他們如果有機會對抗巫師壓倒性的軍隊,那他們必須恢復往日的驕傲。

所以亨格洛,也就是蜜酒廳被搭了起來,在幾乎睽違了五年之後,歌之戰的習俗又再度開始。這是被希夫斯塔嚴酷地壓制的部落間相互善意競爭的一段短暫而快樂的時光。

要搭起這座鹿皮廳對沃夫加來說是一個困難的決定。他之前假定在凱梭發動攻擊之前還有時間,所以衡量了在急迫狀況下恢復傳統的利益。他只希望戰前兵慌馬亂的準備中,凱梭也許會忽視掉野蠻人之王希夫斯塔不見了。如果巫師很精明的話,這就不太可能發生。

現在他安靜而耐心地等待,看著火焰回到這些部落之人的眼中。

「就像往昔的時節一樣嗎?」瑞夫耶在他身旁坐下時問他。

「那是很好的時節。」沃夫加回答。

瑞夫耶心滿意足地將背靠向鹿皮做的帳棚罩,給予新酋長所明顯想要的獨處。然後沃夫加繼續等,他在尋找最好的時機來提出自己的建議。

在大廳的另一端,一場擲斧競技開始了。就像當年希夫斯塔與畢歐格在最後一次蜜酒廳的時候讓各部族結盟所用的策略一樣,這是一種站得越遠越好,然後丟出斧頭,看看是不是能將小麥酒桶砍出夠深開口的競賽。在規定次數內能裝滿多少杯麥酒決定了成功與否。

沃夫加看到了他的機會。他從椅上一躍而起,然後以主人的身份要求第一個比。被選出當裁判的人接受了沃夫加有這樣的權利,邀請他到一開始選定好的距離去。

「我在這裡就可以了。」沃夫加說,他把艾吉斯之牙扛到了肩上。

無法置信與訝異的喃喃聲從大廳的每個角落響起。在這樣的競賽中從來沒有人用過戰錘,但是沒有一個人抱怨或是提出規則抗辯。每一個人都聽說了那些故事,但是沒親眼看到希夫斯塔的斧頭碎裂,所以都急著要看這武器出手。一小桶麥酒被放到大廳另一端的椅子上。

「後面再放一桶!」沃夫加要求說。「然後再加一桶!」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目標,而不理會四周的耳語。

酒桶都擺好了,人群都退到年輕部落王后方他看不見之處。沃夫加雙手緊握艾吉斯之牙,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屏息讓自己穩定下來。當這個新王開始動作,用順暢的動作以及他們當中無人能比的力道投出強大的戰錘時,不相信的旁觀者們都驚訝地看著。

艾吉斯之牙翻滾著飛過整個大廳的長度,打破了第一個桶子,第二個、第三個桶子,不但打壞了三個目標跟下面墊的椅子,甚至還繼續飛,把飲宴廳的鹿皮牆打了個洞。最靠近的戰士衝到外面空地上去看它繼續飛,但是戰錘卻消失在遠處的夜空裡。他們出發要去把戰錘撿回來。

可是沃夫加阻止了他們。他跳上桌子,舉起手臂。「聽我說,北方平原的戰士們!」他大喊。他們看到料想不到的結果時目瞪口呆,有些人看到艾吉斯之牙突然出現在年輕君王的手上時甚至跪下了。

「我是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麋鹿部族之王!但我現在不是用你們君王的身份,而是用害怕希夫斯塔要將羞辱加在我們全體身上的一個同族戰士的身份跟你們講話,」他知道自己已經獲得了注意和尊敬,因此大受激勵,又確定了他對這些人之真正願望的假設沒有搞錯,所以沃夫加掌握住了這個時機。這些人為了從獨眼王的暴虐統治中得到釋放而高喊,他們在上一次戰役中失敗而幾乎滅絕,又要去跟地精和巨人並肩作戰,所以很希望有一個英雄幫他們奪回失去的光榮。

「我是屠龍者!」他繼續說。「由於勝利者的權利,我擁有冰亡的所有寶藏。」

私人間的交談再次打斷了他,因為那些沒人守護的財寶已經變成一個爭議的主題。沃夫加讓他們繼續交談了好一陣子,以提高他們對龍之寶藏的興趣。

當他們終於安靜了下來,他又繼續往下說。「凍原的各部族不會跟地精和巨人共同作戰!」他的宣言激起了許多贊同的呼聲。「我們要去攻打它們!」

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一個衛兵衝進帳棚,但是不敢打斷新王講的話。

「我黎明就出發去十鎮,」沃夫加宣說。「我要跟巫師凱梭還有他從世界之脊山洞中拉來的可惡大軍作戰!」

人群沒有回答。他們很盼望能跟凱梭打一仗,但是沒有人想過要回到十鎮去幫五年前幾乎毀滅他們的那些人。

這時衛兵插嘴了。「恐怕你的出征已經沒用了,年輕的君王。」他說。沃夫加將擔憂的眼神轉向他,猜到了他帶來的消息。「南方的平原上升起了大火造成的煙霧。」

沃夫加思考了一下這個令人憂心的消息。他本來以為自己有更多時間的。「那我今晚出發!」他對那些呆住的人們吶喊。「跟我來吧,我的朋友,我北地的戰士同袍!我會讓你們看見奪回光榮的路!」

人群似乎分裂了,而且拿不定主意。沃夫加打出了他的最後一張牌。

「隨我一起出征的人,或是如果他不幸倒下後的遺族,可以跟我平分龍的寶藏!」

他就像浮冰之海吹來的暴風雪一樣席捲了所有人。他俘虜了每一個野蠻人戰士的想像力和內心,跟他們約定在一生中最燦爛的日子裡,能帶著財富和榮耀凱旋歸來。

那一天晚上,沃夫加的軍團就從營地奔馳而出,衝向遼闊的平原。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留下來。

第二十七章 命運之鍾

布理門在清晨時陷入一片火海。

當怪物的浪潮越過盛岡河時,這個沒有圍牆防護的小鎮居民很清楚要如何作戰並堅持下去。他們象徵性地在渡口抵抗了一下,對領頭的地精射了一些箭!只是為了減慢敵軍的速度,讓最笨重的慢速船也能夠離開港口到達都爾登湖中安全的地方。然後這些弓箭手也跑到碼頭上,跟在同鎮之人後面逃跑。當地精們進到鎮上,它們發現這個地方已經完全被廢棄了。它們生氣地看著船往東開,跟塔爾歌斯還有塔馬蘭的船隊會合。布理門離大路太遠,對阿卡爾·凱梭沒有任何用處,所以不像塔馬蘭被轉作軍營使用,這個城鎮馬上陷入一片火海。

在湖上那些被凱梭迫害下的最新一批無家可歸的難民,無助地看著自己的家園被焚為灰燼。

在布林·山德的城牆上,凱西歐斯跟瑞吉斯也正在望著這景象。「他又犯了另一個錯,」凱西歐斯告訴半身人說。

「什麼錯?」

「凱梭把塔爾歌斯、塔馬蘭、凱柯尼、凱迪內瓦的人都逼到了角落。」凱西歐斯解釋說。「他們現在無處可去,惟一的希望就在於戰勝。」

「但這個希望不太可能達成,」瑞吉斯評論說。「你看過那座塔的威力。就算沒有塔,凱梭的軍隊也能毀滅我們所有人!就像他說的,他擁有每一項優勢。」「也許吧。」凱西歐斯承認說。「巫師相信他是打不敗的,這句話也接近事實。但這就是他的錯誤,我的朋友。就算是最溫順的動物,被逼到牆邊的時候也會勇敢地反抗,因為它已經沒東西好失去了。一個窮人比一個富人更可怕,因為他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當冬天的第一陣風吹起,一個在凍原上無家可歸而束手無策的人鐵定是難以對付的敵人!」

「別害怕,我的小朋友,」凱西歐斯繼續說。「在我們今早的會議中,我們將會找到一個辦法來利用巫師的弱點。」

瑞吉斯點點頭,沒辦法對這個發言人的簡單邏輯作爭辯,也不想出言破壞他樂觀的心態。當他掃視了圍繞這座城的重重地精和半獸人,這個半身人還是覺得沒什麼希望。

他向北方望,矮人谷的煙塵終於已經落定。布魯諾巖已經不存在了,它跟其他的一些山崖在矮人封閉洞穴的時候都崩塌了。

「幫我開一道門,布魯諾,」瑞吉斯心不在焉地說。「請讓我進去。」

與此同時,布魯諾跟他的族人正在討論在坑道中開一道門的可行性。但不是為了要讓別人進來。在他們對礦坑外食人魔與地精的戰役中獲得壓倒性的大勝之後不久,這些長鬍子的戰士就發現他們不可能在半獸人與地精正毀滅週遭世界的時候呆坐著不動。他們很渴望對凱梭再施以第二擊。在他們的地下藏匿處,他們沒法知道布林·山德是否還支撐著,也不知道凱梭的軍隊是不是已經席捲十鎮了,但是他們聽到在他們巨大而複雜的坑道南端上方有人紮營居住的聲音。

布魯諾就是提議要第二次出擊的人,主因是他對於即將失去那些最親近的非矮人朋友感到憤怒。在逃過坑道崩塌的地精被解決之後不久,這個從秘銀之廳來的宗族領袖就召集了所有的子民。

「派一些人到坑道最遠的尾端去,」他吩咐說。「找出那些狗睡在哪裡。」

當晚,怪物們在南方遠處布林·山德周邊原野行軍的聲音變得很明顯。勤勞的矮人們馬上出發去修補那個方向很久沒用過的坑道。當他們到了軍隊的下方,他們往上挖了十條豎坑,停在離地面只有一點點的地方。

一種特殊的光芒回到了他們的眼中:那是一個矮人知道自己將要砍下幾個地精頭時才會閃耀的光芒。布魯諾那複雜奸詐的計劃只有很小的風險,卻有無止境的潛力。五分鐘之內,他們的新出口就要完成了。在那之後一分鐘,他們的全軍就可以爬到凱梭正在睡覺的軍隊中間。

凱西歐斯稱作臨時議會的會議,事實上更像是布林·山德發言人聚集大家來發表他的復仇計劃。但是沒有一個前來的領袖有絲毫的抗議,甚至是連除了他以外惟一出席的發言人格倫薩瑟。凱西歐斯已經研究過入侵地精軍以及巫師的各方面,仔細到瑣碎的地步。這個發言人大略描述了整個敵軍的配置,詳細說明了最有可能在地精與半獸人之間爆發的衝突,還有他對這些內部爭鬥到有效地削弱敵軍為止所需時間的估計。

然而每一個出席的人都同意圍城的基礎都是掌握在魔晶塔的手上。這座水晶般建築物令人敬畏的力量甚至可以嚇阻最愛搞分裂的半獸人毫無異議地乖乖順從。就像凱西歐斯所看到的,這力量的極限才是真正的問題。

「為什麼凱梭這麼堅持要我們馬上投降?」這個發言人推論道。「他其實可以讓我們在圍城的壓力下坐個幾天,軟化我們的抵抗。」

其他人都同意凱西歐斯的思路,但是沒人回答他。

「也許凱梭對軍隊的統治不像我們所相信的那樣堅強。」凱西歐斯自己提出意見。「也許巫師害怕時間再拖下去,他的軍隊會瓦解。」

「也許,」東流亡地的格倫薩瑟回答說。「也有可能是阿卡爾·凱梭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有多強大,知道我們除了順從之外沒有其他選擇。你是不是把他的自信跟擔心搞混了?」

凱西歐斯停住了一會,來思考這個問題。「問得好。」他終於開口。「但是這對我們的計劃毫不重要。」格倫薩瑟跟其他幾個人抬起頭,好奇地看著這個發言人。

「我們必須假定是後者,他是擔心而不是自信,」凱西歐斯解釋說。「如果巫師真的能完全控制聯合的大軍,那我們所計劃的東西再怎麼樣也會歸於失敗。所以我們的行動必須基於假設凱梭的焦急是出於擔心。」

他繼續說:「我不覺得巫師是一個優秀的戰略家。他採取大規模毀滅的方法是因為他假設這樣能夠威嚇我們屈從,而事實上這只是加強了許多人戰至最後一刻的決心。我們有幾個城鎮長期互相對立,一個很有智慧的人侵者主帥一定會充分利用這個優勢,但是這些城鎮卻因為凱梭故意炫耀地忽視細節和顯露出的殘忍而團結在一起。」

凱西歐斯從留心傾聽的眼神知道他得到了來自每一個角落的支持。他在這個會議中要完成兩件事;說服別人加入他將要揭露的賭局,並且提出遠景來給他們一點點希望。

「我們的人都在那裡,」他說,他的手平揮了出去。「在都爾登湖跟迪尼夏湖上,船隊都已經聚集了,等待我們從布林·山德發出一些支援的信號。蜜酒鎮與道根之洞在南方湖上的人也一樣,他們全副武裝,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我們失敗,不會有任何東西留下來給倖存者!」他往前靠在桌子上!輪流看著坐在前面的每一個人,然後猛然下了結論。「不再有家園。我們的妻子不再有希望。我們的孩子不再有希望。我們無處可逃。」

凱西歐斯繼續鼓勵週遭的每一個人,很快就得到了格倫薩瑟的支持,這個人已經猜到凱西歐斯激勵士氣的目的,並且看出了這樣做的價值。凱西歐斯尋找最適合的時機。當大部份的領袖們將絕望的皺眉轉變為生存下去的決心,他就提出了大膽的計劃。

「凱梭要我們派一個特使,」他說。「那我們就派。」

「你或是我應該是最可行的選擇。」格倫薩瑟插嘴說。「誰比較好呢?」

凱西歐斯的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都不好,」他回答說。「如果我們真的打算要接受凱梭的選擇,那應該是我們兩人其中的一人去。但是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他直接把目光轉向瑞吉斯。半身人開始不安地蠕動,大概猜到了這個發言人心裡想什麼。「在我們當中有一個人透過強大的說服力贏得了傳奇般的名聲。也許他的魅惑力能夠在我們面對巫師時為我們爭取到一些可貴的時間。」

瑞吉斯感到很不舒服。他常常在想有一天那個紅寶石魔墜會讓他掉進深到爬不出的麻煩中。

現在有幾個人看著瑞吉斯,很明顯地對凱西歐斯的建議可能達成的結果感到有趣。那些關於半身人魅惑力以及說服力的故事,還有幾星期前坎普在議會中對他所做的指控已經被傳了又傳超過一千次,鎮上每一個人都聽過了,每一個說故事的人都會加油添醋來強調自己在故事中的重要性。雖然瑞吉斯並不喜歡失去他力量的秘密(人們不再看他的眼睛了)但是他蠻喜歡在某種程度上出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多人看他有可能造成不好的副作用。

「讓這個半身人,獨林鎮前發言人代表我們到阿卡爾·凱梭的宮殿裡去,」凱西歐斯對幾乎一致同意的人們說。「也許我們的小朋友可以說服巫師他邪惡的作法是錯的!」

「你搞錯了!」瑞吉斯抗議說。「那些都是謠言…」

「謙虛,」凱西歐斯打斷他,「是一種美德,好半身人。所有聚在這裡的人都讚佩你勇於自我懷疑的坦誠,更讚佩你面對這些懷疑還能夠將你的天分用在對抗凱梭上頭!」

瑞吉斯閉上眼睛沒有答話,他知道不管他同意或拒絕,這個提案一定會通過。

事實的確如此,連一票反對的都沒有。這些被逼到絕境的人們很願意去抓住任何一點點的希望。

凱西歐斯很快地作出會議結論,因為他相信所有其他的事情,像是難民潮的問題和糧食的儲存,在此刻都不像這件事來得重要。如果瑞吉斯失敗了,其餘的一切不便都不算什麼了。

瑞吉斯還是保持沉默。他來出席這場會議只是為了要給予發言人朋友們一些支持。當他在桌邊坐下時,他其實沒有意願要真的參與討論,更別說是成為防禦計劃的焦點了。

然後會議宣告解散。凱西歐斯與格倫薩瑟向對方會心地眨了眨眼,表示成功了,因為每個留在這個房間中的人都感到稍微樂觀了一點。

當瑞吉斯跟其他人一樣要走出去時,凱西歐斯把他留了下來。這個布林·山德的發言人在其餘的人都走出去後關上了門,希望對他計劃中第一階段的主角作簡單的說明。

「你應該先跟我說的!」當門一關上,瑞吉斯就跟發言人抱怨說。「我應該有權決定要不要參與這件事!」

凱西歐斯把臉轉向半身人之時,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我們還有什麼選擇?」他問道。「這樣至少人們得到了一點希望。」

「你太高估我了,」瑞吉斯抗議說。

「也許是你低估了你自己,」凱西歐斯說。雖然半身人知道凱西歐斯不會撤回這個計劃,但是這發言人的自信傳遞出一種為別人著想的精神,這讓瑞吉斯感到很安慰。

「為我們兩個的緣故,讓我們祈求後者才是真的。」凱西歐斯繼續說一面走向他在桌旁的椅子。「但是我真的相信是這樣。我對你有信心,即使你自己沒有。我記得在五年前的議會中你但這真是你在說服別人上的豐功偉跡,獨林鎮的瑞吉斯,更重要的是居然能夠保持秘密那麼久!」

瑞吉斯臉紅了,他承認了這個論點。

「如果你可以對付像塔爾歌斯的坎普一樣頑固的人,那你應該覺得阿卡爾·凱梭很容易應付!」

「你覺得凱梭的內在比常人還弱,這我同意,」瑞吉斯說。「但是巫師們有辦法發現類似巫師在用的把戲。而且你忘記了還有惡魔。我才不敢在那一類東西面前耍詐!」

「讓我們祈求你不需要去面對那一個傢伙,」凱西歐斯在附和的同時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但是我覺得你一定要到塔裡去說服巫師看看。如果我們沒辦法撐到它們內部發生騷動,那我們就死定了。相信我,我是你的朋友,如果我有別的選擇,我絕不會讓你冒這麼大的險。」發言人原先樂觀的表情早已轉為無奈的痛苦神情。他的關心感動了瑞吉斯,就好像一個飢餓的人呼求食物一樣。

在他對這個受到龐大壓的之發言人的感覺之外,瑞吉斯也被迫要去承認這個計劃的思路以及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凱梭在第一次攻擊之後沒有給他們很多時間重新集結。在被夷平的塔爾歌斯,巫師已經顯示了他有能力同樣摧毀布林·山德,半身人也毫不懷疑凱梭會把他可惡的威脅付諸行動。

所以瑞吉斯接受了他的角色,這是他們惟一的選擇。半身人很難被刺激到去行動,但是他一旦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他就會試著盡量地做到好。

「首先,」他開始說,「我必須告訴你一個你絕對不能講出去的秘密,我真的是有魔法的幫助。」一絲希望的微光回到了凱西歐斯的眼中。他身體往前傾,急著要聽更多的事,但是瑞吉斯伸出手掌要他靜下來。

「然而你要知道,」半身人解釋說,「我不像傳言裡講的一樣,擁有能夠改變別人想法的能力。我無法要凱梭完全放棄他邪惡的計劃,就像我頂多只能說服坎普維持塔馬蘭的和平一樣。」他從有坐墊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手緊貼在背後。凱西歐斯看著他,搞不清他要做什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先承認再否認他的力量。

「然而有時候,我有辦法讓人從不同的觀點來看週遭的事物,」瑞吉斯承認說。「就像你們常提出來講的事件一樣,那個時候我說服坎普他要採取更適合的手段才能完成他自己的渴望。」

他接著說:「所以凱西歐斯,再告訴我一次你所知關於巫師跟他的軍隊的情報。讓我們看看是否能找出一種方法來讓凱梭對他所依賴的東西起疑!」

半身人的口才嚇了發言人一跳。即使他沒有看瑞吉斯的眼睛,他也能看出儘管以往他認為的傳言是誇大其詞,裡面卻有很大一部份是真實的。

「我們從傳信者那裡知道坎普已經得到指揮都爾登湖上四鎮倖存軍隊的權力了,」凱西歐斯解釋說,「而迪尼夏湖上的傑辛·布蘭特與奢蒙也一樣,跟紅水湖上的船隊結合之後,這將會是一支強大的隊伍!」

他又說:「坎普已經誓言要復仇了,而我很懷疑在難民中是否還有人繼續抱持著投降或逃走的想法。」

「他們能去哪?」瑞吉斯喃喃地說。他帶著憐憫的眼神看著凱西歐斯,他沒有任何可以安慰的話。凱西歐斯在議會其他人面前表現出自信與希望,但是他現在沒辦法看著瑞吉斯,然後說出一些虛假的承諾。

格倫薩瑟突然衝回了房間。「巫師已經回到原野了!」他大喊著說。「他要我們派出特使,塔上的光又開始亮了!」

三個人衝出了建築物,凱西歐斯盡可能地說著他所知的情報。

瑞吉斯要他安靜下來。「我準備好了,」他像凱西歐斯宣告說。「我不知道你離譜的計劃是否有機會成功,但是我現在向你發誓我會盡力去做。」

然後他們到達了城門。「這一定要成功,」凱西歐斯說,他拍了拍瑞吉斯的肩膀。「我們沒有其他希望了。」他轉身要離開,但是瑞吉斯還有一個需要知道答案的疑問。

「如果我發現我的力量掌握不住凱梭呢?」他嚴肅地問。「如果計劃失敗,我要怎麼辦?」

凱西歐斯看了看在公共廣場上擠成一團的數千名婦女跟小孩。「如果失敗的話,」他慢慢地開始說,「如果凱梭無法被說服不對布林·山德使用塔的力量,」他再度停了下來,像是不願意馬上聽到自己即將說出的話。「那你就在我個人的命令下宣告投降。」

凱西歐斯轉身走向城牆,去看這場危險的會面。瑞吉斯沒有任何一點遲疑,因為他知道在這場可怕的危機中,只要停下來片刻就會讓他改變想法,躲到城中某處的陰暗洞中。在他有機會再度思考之前,他穿過了城門,大膽地朝著阿卡爾·凱梭的方向走下山坡。

凱梭再度出現在兩個巨魔拿的鏡子中間,雙手抱胸,一隻腳不耐煩地踱著。他臉上邪惡的愁容讓瑞吉斯有一種印象,覺得還沒走到山腳,凱梭就會在無法控制的憤怒中把瑞吉斯自己打死。但是半身人必須盯著凱梭才能繼續走下去。噁心的巨魔讓他覺得比任何曾遇上的東西還要討厭與反胃,他必須要用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往它們附近的地方走。即使在城門時,他也能聞到一種噁心的腐敗氣味。

但是不管怎麼樣,他走到了鏡子前,面對著邪惡的巫師。

凱梭觀察了這個特使好一陣子。他完全沒料想過會是一個半身人來當此城的代表,也奇怪這麼重要的會談凱西歐斯為何不自己來。「你是以布林·山德官方以及所有住在城內之人代表的身份過來嗎?」

瑞吉斯點點頭。「我是獨林鎮的瑞吉斯,」他回答說,「我是凱西歐斯的朋友,也是十鎮聯席議會的前議員。我被指定來代替城中所有人發言。」

凱梭的眼睛因為預期已經勝利而瞇了起來。「你是不是帶來無條件投降的消息?」

瑞吉斯不安地支支吾吾,他故意動來動去,讓掛在胸前的紅寶石魔墜能發揮效力。「我想要跟你私下會談,強大的巫師,這樣我們才能談談投降的條件。」

凱梭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瞪向牆上的凱西歐斯。「我說過是無條件投降!」他尖叫說。在他後方,魔晶塔的光已經開始迴旋發亮了。「你們現在給我看看愚蠢傲慢的結果!」

「等一下!」瑞吉斯爭辯說,他跳來跳去想要奪回巫師的注意。「在決定之前,有一些事情是你一定要知道的!」

凱梭沒有注意半身人的動作,但是紅寶石魔墜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即使真正肉體跟反射出的影像之間的距離給了他保護,他還是被寶石迷住了。

當瑞吉斯發現巫師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寶石,他沒辦法忍住不笑出來,但他也只稍微地笑了一下。「我有一些你一定會覺得有價值的情報,」半身人悄悄地說。

凱梭做手勢要他繼續講。

「不是在這裡,」瑞吉斯低聲道。「這裡有太多好奇的耳朵了。並不是所有的地精聽到我所說的都會高興!」

凱梭想了一想半身人的話。他感覺到因為他還搞不清楚的某種原因使得他非常好奇。「很好,半身人。」他答應了。「我要聽聽你說什麼。」突然強光一閃,一陣煙霧過後,巫師就不見了。

瑞吉斯轉頭看看城牆上的人,點了點頭。

靠著塔裡傳來的心電感應命令,巨魔轉動鏡子去照瑞吉斯。又是一樣的閃光和煙霧,然後瑞吉斯也不見了。

在城牆上,凱西歐斯回敬了半身人一個點頭,雖然瑞吉斯已經消失了。這個發言人呼吸得比較輕鬆了,這是因為瑞吉斯看他的最後一眼,還有在落日之時布林·山德仍然存在的事實。如果他基於巫師行動的時間所作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魔晶塔的能源應該大部份來自於陽光。

他的計劃似乎讓大家至少可以多活一晚。

即使是透過他模模糊糊的眼睛,崔斯特還是認出了守在他身旁的黑色形影。黑暗精靈被從刀柄上彈開的時候撞到了頭,而他忠誠的夥伴關海法在他不省人事的期間一直警醒地守護著他,即使這頭豹本身也在對厄圖的戰鬥中受到重擊。

崔斯特翻身坐了起來,試著要弄清楚週遭有哪些東西。他一開始認為清晨到了,但是後來才發現黯淡的陽光是從西方來的。他已經浪費掉了一天當中最好的時候,他完全精疲力盡,因為彎刀在與惡魔的戰鬥中吸乾了他的精力。

關海法看來更是憔悴。這頭豹的一邊肩膀已經由於撞到石壁而軟軟地下垂,厄圖也在它的前腳上抓出了深深的創口。

然而比傷口更嚴重的是,這頭魔法獸已經累到極點。它待在物質界太久,已經超過了普通的極限。從它本身的界連到這裡的通道完全是用它的魔法能量在維持,它每留在這裡一分鐘,就會有一些力量被抽掉。

崔斯特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脖子。他知道關海法為了自己所做的犧牲,他也希望自己能滿足豹的需要,把它送回自己的世界。

但是他不能。如果豹回到自己的界,那麼它要恢復力氣再度建立跟這個世界的聯繫要花好幾個鐘頭。而他現在就需要這頭豹。

「再一下下就好。」他央求道。這頭可信賴的魔獸靜靜地趴在旁邊,沒有任何抗議的跡象。崔斯特用愛憐的眼神看著它,然後再度摸了摸它的脖子。他多麼想放這頭豹回去!但是他不能。

依照厄圖對他所說的,物質界的存在看不見魔晶塔的入口。

崔斯特需要這頭豹的雙眼。

第二十八章 謊言之中的謊言

瑞吉斯揉了揉眼睛,把亮到讓他看不見的殘像揉去,然後發現自己又再次面對巫師。凱梭懶洋洋地坐在寶座上,靠著一邊的扶手,雙腿放在另一邊的扶手上。他們在一個水晶做的正方形房間內,所以四周都晶晶亮亮的,但是觸感卻跟召頭一樣堅硬。瑞吉斯頓時知道自己已經童身塔裡了。房間裡充滿了一打裝飾華麗又奇形怪狀的鏡子。特別是其中有一個最大並且裝飾最多的吸引了半身人的目光,因為它的深處似乎有著一道火光。剛開始瑞吉斯望向鏡子的對面,想要找到這影像的來源,之後他才發現這火光不是反射的投影,而是鏡子本身次元裡面發生的實際情況。

「歡迎來到我的小屋,」巫師笑了。「你應該覺得自己有機會看到這樣的燦爛輝煌是件很榮幸的事才對!」但是瑞吉斯只盯著凱梭看,他在近處詳細察看這個巫師,因為巫師的語調聽起來不帶有其他被寶石弄得精神恍惚之人特有的含糊。

「你會原諒當我們剛見面時我的驚訝,」凱梭繼續說。「我沒料想到十鎮那些不屈服的人類居然會派個半身人來找我,」他再度笑了出來,瑞吉斯知道有某種東西阻斷了在外面的時候他向巫師發出的魅惑力。

半身人可以猜出發生了什麼事。他可以感覺到房間中有一種在搏動的力量;很明顯這個力量在支持凱梭。按照巫師在外面的精神狀態看來,他招架不住寶石的魔法,但是在塔裡面他的力量卻大過寶石的影響。

「你說你有情報要告訴我,」凱梭突然逼問道。「現在給我說,一點都不准遺漏!要不然我就會讓你死得很不痛快!」

瑞吉斯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試著臨時編一個故事來哄哄對方。他之前編的謊言對這個不受魔法影響的巫師沒什麼用了。事實上,這個漏洞百出的謊言反而會讓凱西歐斯的策略被警覺到。

凱梭在寶座上坐直,然後身體往前面半身人的方向傾,將凌厲的目光瞪在對手身上。「給我說!」他命令道。

瑞吉斯感到有一種鋼鐵般的意志力侵入了他所有的想法中,驅使他遵從凱梭的每一個命令。然而他感覺到這個壓制他的力量不是出於凱梭。這更像是出自於其他的來源,也許是巫師袍子裡偶然握著的某個目前看不見的東西。

然而具有半身人血統的人通常天生對這一類魔法比較有抵抗力,而且寶石魔墜的力量也幫助瑞吉斯對抗這個入侵的意志力,並且漸漸將其推擠了出去。瑞吉斯突然有了一個點子。他看過太多人被他的魅惑力迷住的樣子,所以能夠模仿他們的姿態。他把頭垂下一點點,好像突然完全鬆懈了下來,然後眼睛茫然地瞪著凱梭後方房間的一角。他覺得眼睛非常干,但他還是忍住想要眨眼的誘惑。

「你想要知道什麼情報?」他機械性地回答。

凱梭再度自信滿滿地向後靠回去。「叫我凱梭主人。」他命令說。

「你想要知道什麼情報,凱梭主人?」

「很好,」巫師對自己得意地笑。「老實給我招供,半身人,其實你來是要用假情報騙我。」

為什麼不呢?瑞吉斯想。一個謊言加上一些事實調味會變得更強而有力。「是的,」他回答說。「讓你認為你最忠實的盟友在陰謀對付你。」

「目的是什麼呢?」凱梭催問道,他很自得其樂。「布林·山德的人們很清楚我就算沒有任何盟友也能輕易粉碎他們。這是一個對我沒什麼用的計劃。」「凱西歐斯沒有意願要打敗你,凱梭主人。」瑞吉斯說。

「那你為什麼跑來?凱西歐斯又為什麼不照我說的爽爽快快地投降就好?」

「我來是讓你心中產生一些疑問,」瑞吉斯回答說,他盲目地增強凱梭的好奇心和對自己的注意。他表面上說這些話,心裡卻在試著拼湊出某個新的說法。「讓凱西歐斯有時間可以把他的新計劃付諸行動。」

凱梭身體往前傾。「那是什麼計劃?」

瑞吉斯停了下來,他正在想答案。

「你不可能抗拒我的!」凱梭咆哮說。「我的意志力太偉大了!你不回答,我就會把真相從你的心裡揪出來!」

「他們要逃走,」瑞吉斯不加思索地說,他說完之後就發現有幾種新的可能性打開了。

凱梭再度斜倚在椅子上。「不可能的,」他隨口回答。「我的軍隊在每個地方都太強大了,人類不可能闖過去。」

「也許跟你想的一樣強,凱梭主人。」瑞吉斯故意賣關子。現在他的道路已經完全在面前展開。謊言之中又有另一個謊言。他喜歡這條公式。

「給我解釋,」凱梭逼問說,他高抬的臉上籠罩了一層憂慮的烏雲。

「凱西歐斯在你的軍隊中有盟友。」

巫師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在憤怒中發抖。瑞吉斯訝異於自己簡單的模仿居然有這麼大的效果。有一刻他很懷疑是不是有自己手下的被害人反過來這樣騙他。不過他馬上決定以後再去想這個惱人的問題。

「某些半獸人已經住在十鎮的人類中間好幾個月了,」瑞吉斯繼續說。「有一個部族事實上跟漁夫們有貿易的關係。他們也聽從你的召喚,加入了你的軍隊,但是他們還是對凱西歐斯忠誠,如果他們的族類曾經有過任何忠誠的話。即使你的軍隊包圍了布林·山德,半獸人酋長跟溜出布林·山德的半獸人使者之間還是有聯絡。」

凱梭用手指把頭髮向後梳,然後用手不安地撫著自己的臉。他看似毫無漏洞的軍隊怎麼會有一個秘密的弱點呢?

不,沒有任何怪物膽敢對抗阿卡爾·凱梭!

但是如果它們中間真的有人陰謀背叛他,如果全部都陰謀背叛他,那他會知道嗎?厄圖又跑去哪裡了呢?這惡魔是否在幕後策動整件陰謀?

「哪一個部族?」他輕輕地問瑞吉斯,他的語氣顯示半身人的消息已經壓抑了他的氣焰。

瑞吉斯完完全全蒙騙住了巫師。「就是你派去劫掠布理門的軍隊,割舌族半獸人,」他說,他完全滿意地看著巫師睜大的眼睛。「我的工作只是要讓你在夜晚來臨之前不對布林·山德作出攻擊行動,因為那些半獸人會在黎明之前回來,假裝在原野上指定的地方再度集結,但事實上會在你的西方側翼開出一條路來。凱西歐斯會帶著人們從西坡逃進凍原中。他們只希望把你搞亂得夠久,直到他們逃出去為止。然後你就被迫要一路追他們直到路斯坎!」

這番話裡面有許多破綻,但是對於在絕望中的人是一場很值得一試的賭博。凱梭把拳頭重重地槌在寶座扶手上。「這些蠢貨!」他咆哮說。

瑞吉斯呼吸起來比較輕鬆了。凱梭相信了。

「厄圖,」他突然尖叫起來,他不清楚惡魔已經被打回自己的世界了。

沒人回答。「去你的,惡魔!」凱梭詛咒道。「每次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我身邊!」他轉向瑞吉斯。「你在這裡等,我等一下還有問題要問你,」他憤怒的火焰似乎即將爆發。「但是我還要先跟我的一些將軍談一談。我要教訓那些膽敢違抗我的割舌族半獸人!」

事實上,凱西歐斯所作的觀察認為割舌族半獸人是凱梭最強大,也是最狂熱崇拜他的支持者。

謊言之中的謊言。

當天稍晚在都爾登湖的水面上,四鎮聯合艦隊滿腹狐疑地看著第二隊怪獸離開主力部隊,朝著布理門的方向進發。

「真奇怪,」坎普對獨林鎮的穆爾敦和被焚的布理門之發言人說。他們站在塔爾歌斯旗艦甲板上坎普的身邊。所有布理門的人都已經在湖上了。第一隊半獸人在剛開始被射了幾箭之後,就沒有再遇到抵抗了。布林·山德仍然聳立如初。那為什麼巫師還要進一步伸展他的軍力配置線呢?

「阿卡爾·凱梭把我搞糊塗了,」穆爾敦說。「要不是他的戰略天才遠高過我之上,就是他犯了很明顯的戰略錯誤!」

「假定是後者,」坎普充滿希望地說,「要是前者才是對的,那我們作什麼努力都沒有用了!」

所以他們繼續把戰士重新配實成可以隨時出擊,把女人跟小孩移到剩下的船上,開到還沒受攻擊的獨林鎮碼頭去,這跟另外兩個湖上流亡軍的策略是一樣的。

在布林·山德的城牆上,凱西歐斯與格倫薩瑟看到凱梭的軍隊分開,他們比較清楚整個情形到底怎麼回事。

「幹得好,半身人,」凱西歐斯對夜風輕輕地說。

格倫薩瑟微笑著把要對方安心的手放在同為發言人的凱西歐斯肩上。「我會去告訴我們的野戰部隊指揮官。」他說。「如果我們必須攻擊的時刻到了,我們應該已經準備得好好的了!」

凱西歐斯緊握住格倫薩瑟的手,點頭表示贊同。當這個東流亡地的發言人加速離開之後,凱西歐斯靠上了城牆凸起的地方,斷然地望著魔晶塔已經暗下來的牆壁。他宣告的聲音穿過緊咬的牙齒傳出來。「時刻就要到了!」

從凱恩巨錐的制高點上,崔斯特·杜堊登也看到了怪物軍突然發生的變化。當遠處大量火炬的光突然向西移動之時!他剛完成大膽進擊魔晶塔的最後準備。他跟關海法靜靜地坐著,觀察了情況好一陣子,試著要找出這突發行動的線索。

他看不出什麼東西,但是夜漸漸深了,他必須要動作快。他不確定對方如此行動會不會有幫助,因為這減少了他要穿過軍營的數目,但也有可能使剩下的怪物們提高警覺。可是他知道布林·山德的人受不起任何延遲的代價。他開始走下山路,大豹靜靜地跟在他後面。

他及時走下了平地,然後快步走完布理門小徑。如果他有停下來仔細觀察四周環境或是把敏感的耳朵貼在地上,他將會聽到北方遠處凍原上另一支正在靠近的軍隊所發出的隆隆聲。

但是黑暗精靈注意的焦點是南邊,他匆忙前進之時的視野被限制在魔晶塔那等待的黑暗之中。他輕身上路,身上帶的東西只有他認為在這趟任務中絕對必須的東西。他帶著五樣武器:兩把彎刀插在臀部的皮鞘中,一把匕首塞在背部中間的腰帶上,還有兩把小刀藏在靴子裡。他的聖符與放財物的小囊掛在脖子上,而腰帶上還掛著一小袋襲擊巨人巢窟時剩下的麵粉,這是一個出自感性的選擇,讓他想起跟沃夫加一起做的大膽冒險。他其他的日用品、背包、繩索、水袋、還有其他在嚴酷凍原中求生所需要的基本配備都留在他那小小的住處。

當他經過塔馬蘭東郊時,他聽到了地精們盡情歡樂的叫聲。「現在出擊吧,都爾登湖的水手們。」黑暗精靈悄悄地說。但是當他好好一想,他就很慶幸那些船還留在湖上。就算他們能夠溜進城中,迅速地攻擊那些怪物,他們也經不起承受這樣的損失。塔馬蘭必須等待;在那裡有更重要的戰役要打。

崔斯特與關海法進入了凱梭營地的最外圍。黑暗精靈看到營中的騷亂已經平靜下來的跡象感到很高興。一個孤獨的半獸人守衛正疲倦地撐在它的槍上,不專心地看著北方空無一物的漆黑地平線。就算它很警醒,它不可能發現這兩個比夜更黑的形影正在悄悄地接近。

「回報!」遠處的某地傳來了命令聲。

「無異常!」這個衛兵回答。

崔斯特聽到檢查口令在不同距離的各處響起。他揮手要關海法退後,然後爬到投擲東西可射中衛兵的距離內。

這個疲倦的衛兵甚至連射過去的匕首在空中呼嘯的聲音都沒聽到。

崔斯特馬上到了他身旁,悄悄地扶住不讓它重重摔下去。黑暗精靈把他的匕首從半獸人的喉嚨上拔下來,然後輕輕把它放在地上。他與關海法這兩個沒被注意到的死亡之影繼續往前走。

他們穿越了北面惟一的一條防衛線,輕鬆地走在正熟睡的營帳之間。崔斯特能夠殺掉好幾打的半獸人跟地精,甚至是一個亞巨人(雖然它如雷的鼾聲如果突然停止時會引起很大的注意)但是他還是沒有慢下腳步。每一秒過去都讓關海法失去更多的精力,而第二號敵人即將破曉的黎明的跡象也在東方越來越明顯。

當黑暗精靈快要走到目的地時,他又燃起了很大的希望,但是他真正走到魔晶塔之時卻感到十分驚慌。一大群準備好要戰鬥的食人魔守衛環繞住塔,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低身蹲在豹的旁邊,無法決定接下來要怎麼辦。要在黎明之前逃出這個巨大的營地,他們必須要從原路回去。崔斯特懷疑關海法在如此憔悴的狀況下是否能走完全程。繼續前進則代表要跟食人魔打一場不可能贏的仗。這似乎變成無解的兩難。

然後在營地的東北方發生了一件事,為這兩個善於潛行的夥伴開了一條路。突然有警告的喊聲響起,引得食人魔們離開自己的崗位好幾大步。崔斯特一開始想是自己殺的半獸人衛兵被發現了,可是那些喊聲是在更遠的東邊發出的。

很快地在黎明前的空氣中響起了鋼鐵與鋼鐵的碰撞聲。一場戰鬥開打了。崔斯特猜是互相敵對的部落打起來了,但是他沒辦法從這麼遠的地方看到是哪些人在打。

然而他的好奇心並沒有完全淹沒他。那些沒紀律的食人魔離開被指定的地點更遠了。關海法看見了塔門。他們兩個連一秒也不曾猶豫。

食人魔們根本沒注意到有兩個黑影閃身進入了他們後面的塔。

當崔斯特穿過魔晶塔的門廊時,他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發出嗡嗡聲的震動,就好像他是進入了一個活物的內臟一樣。然而他繼續往前走,穿過了通往塔一樓的走道,對構成牆壁和地板的奇特水晶物質感到訝異。

他發現自己進了一個方形的大廳,是這棟有四個房間的建築物裡最下層的房間。這是凱梭用來見他的野戰將軍們之處,是除了最高階的將領外主要的接見室。

崔斯特詳細察看了房中的黑色形體以及它們所造成的影子。雖然他沒看到有東西在動,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單獨一人。他知道關海法也有同樣不安的感覺,因為他頸背上的黑毛都豎了起來,豹低低咆哮了一聲。

凱梭將這個房間視為他自己跟外面紛亂的世界之間的一個緩衝地帶。這是他很少造訪的一個房間,阿卡爾·凱梭的巨魔們的房間。

第二十九章 其他的選擇

秘銀之廳的矮人們在日落之後不久,就完成了第一個秘密出口。布魯諾是首位爬上梯子在草叢中探頭看怪物軍營的人。這些矮人挖礦的技術已經高超到能夠在地精與巨魔大軍中間挖出豎坑,卻一點都不驚動到這些怪物。

當布魯諾回到下面去找族人時,他臉上帶著微笑。「趕快挖好另外九條,」他走下坑道的時候吩咐說。凱蒂·布莉兒在他身邊。「今晚凱梭的男孩們將會睡得很沉!」他一面宣告,一面拍了拍腰間的斧頭。

「在即將來臨的戰鬥中,我應該扮演什麼角色?」凱蒂布莉兒捉著一個只有她跟布魯諾的空檔問著。

「你躲在坑道中,如果那些該死的敵人下來,就把坑道弄塌壓死他們。」

凱蒂布莉兒瞭解了。「那如果你們在上面戰死了呢?我一個人躲在地底下可不好受。」

布魯諾摸了摸他的紅鬍子。他沒有想過這種結果,他只想過如果他跟族人陳屍在原野上,凱蒂布莉兒將會安全地躲在坑道中。但是她怎能一個人留在下面?她為了活下去,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那你希望跟我們一起出戰嗎?你的劍術很不錯,而且我會跟在你身邊!」

凱蒂布莉兒對這個提議思考了一陣子。「我還是留在下面槓桿那裡好了。」她決定說。「光是你自己後面的敵人就夠你留神的了。而且也總得有人在這裡弄垮坑道;我們不可以讓地精佔領我們的廳室,當作它們自己的家!」

「此外,」她微笑著補充說,「我擔心這些是很愚蠢的。我知道你會回到我身邊的,布魯諾。你跟你的族人都從沒讓我失望過!」她親了一下矮人的額頭,然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布魯諾在她身後微笑了。「你真是個勇敢的女孩,我的凱蒂布莉兒。」他喃喃地說。

幾個小時後,所有的坑道工程都完成了。豎坑都挖好了,並且那一帶的坑道都裝上了配備,能夠崩塌來掩護撤退行動或是壓扁過份前進的地精。所有族人臉上都故意用煤煙塗黑,沉重的鎧甲與武器都包覆在好幾層深色的衣服裡面,成排地聚集在豎坑底下。布魯諾首先上去查探。他偷偷窺視,然後冷冷地笑了。四周所有的食人魔與地精都睡著了。

他正要招手叫族人上去之時,營中突然起了騷動。布魯諾繼續躲在豎坑頂上,但是他把頭埋在車底下(這使得一個地精踩著他的頭走了過去),猜想是什麼東西驚動了怪物們。他聽到命令的呼叫聲以及似乎是大軍集合的喧嘩聲。

接著傳來了越來越多的呼聲,叫囂著要割舌族去死。雖然他從來沒聽過這個東西,但是他很容易就猜到那是半獸人的族名。「那他們就是在自相殘殺了,不是嗎?」他輕輕地說,呵呵笑了出來。他知道矮人的襲擊不能馬上出動,所以爬下了梯子。

但是他那些因為這次延遲而沮喪的族人並沒有解散。他們決定今晚一定要搞定這件事。所以他們等待。

時間已過了子夜,上面的營地還是繼續傳來一些戰鬥的聲響。但是漫長的等待並沒有磨鈍矮人們的決心。相反地,這樣的耽誤更增加了他們的緊張度,亦提高了他們對地精鮮血的飢渴。這些戰士同時也都是鐵匠,他們可以花好幾小時只為了在龍的雕像上加上一片鱗。他們懂得要有耐心。

終於,一切都再度靜了下來,布魯諾又走上了梯子。他還沒把頭從洞中伸出,就聽到了讓他放心的規律呼吸聲和鼾聲。

他們不再耽擱,馬上溜出了洞口,很有技巧地進行暗殺的工作。他們並不是那麼喜歡當殺手,寧願面對面正大光明地打一仗,但是他們知道這種襲擊方式的必要性,也不認為地精的賤命有任何價值。

越來越多怪物進入死亡熟睡的同時,這一區也安靜了下來。矮人們先專心找食人魔下手,以免在還沒造成重大傷害之前就被發現。但是這些考量都是不必要的。時間過了久,還沒發生什麼意外。

在一個守衛發現到發生了什麼事,大聲要喊出警告時,原野已經被上千個凱梭部下的血所沾濕了。

四面都響起了喊聲,但是布魯諾沒有宣撤退。「集結隊形!」他命令說。「圍繞著坑道緊密排列!」他知道第一波瘋狂衝來的反擊者將會是毫無組織與預備的。

矮人們結成了緊密的防禦陣形,輕鬆地砍倒了許多地精。布魯諾的斧頭在任何地精對他攻擊之前,又增加了許多新的缺口。

漸漸地,凱梭的部下開始變得有組織了。他們用自己特殊的排列方式湧向矮人,當越來越多帳棚內的怪物醒來,它們不斷增加的數目也開始強烈地壓迫這些偷襲者。然後一隊食人魔,凱梭守塔的菁英衛隊衝過了田野向這邊跑來。

第一批撤退的矮人,那地玩道專家正要對崩塌的準備作最後一次的檢查,把他們穿了靴子的腳放到梯子最高的一格上。逃進坑道將會是一個精細複雜的過程,成敗取決於是否夠迅速。

但是布魯諾出乎意料地命令這些玩道專家從豎坑出來,也要矮人們維持戰線。

在這之前,他聽到了一首古歌,那首歌就在幾年之前還會讓他毛骨悚然。然而現在卻讓他的心充滿了希望。

他認出了引領著這些激勵人心之詞句的聲音。

一條發臭手臂的血肉啪一聲落在地板上,這是崔斯特·杜堊登呼嘯雙刀下的另一個犧牲者。

但是這些無懼的巨魔還是蜂擁而至。如果在平常,崔斯特一進到這個方形的房間就會知道這些傢伙的存在。它們的惡臭使得它們很難隱藏。然而這些巨魔在黑暗精靈進房間的時候事實上還不在這裡。崔斯特進入房間的深處時,踩到了魔法警報器,於是整個房間都籠罩在巫師的光中,也驚動了這些守衛。它們從凱梭放在這個房間裡各個地方當作崗哨的魔法鏡裡走了出來。

崔斯特已經砍倒了其中一個噁心怪物,但是他現在更想逃跑,而不是作戰。當他斬首的巨魔突然站起來亂揮亂打時,崔斯特無法置信地搖了搖頭。

接著一隻有爪子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他看也不看就知道那是他砍下來的手掌。

他大吃一驚,把這個怪手踢掉,然後全速跑向房間底通往二樓的螺旋梯。由於他先前下的命令,關海法已經軟著腿走上了樓梯,並在那上方的平台上等。

崔斯特清楚地聽到了那些令人作嘔追兵的腳步聲,還有被砍斷的手骯髒的指爪在地上刮的磬音,連它也追來了。黑暗精靈頭也不回地跳上了樓梯,希望自己的迅速敏捷能夠給自己足夠的時間找到逃生的路。

因為平台上沒有門。

樓梯上方的這個平台是長方形的,從這一頭到對面大約有十尺。左右兩邊敞開著什麼東西都沒有,第三邊連接著上來的樓梯,最後一邊只有一面鏡子,寬度跟平台完全一樣,安置在平台與天花板之間。崔斯特站在平台上觀察著,希望自己能夠看出這個不尋常的門細微的異常之處(如果它真的是門的話)。這沒有那麼容易。

鏡子照著正對面牆上的一幅壁氈,表面完全光滑,沒有任何表露出這是密門的裂縫或把手。崔斯特把武器插入鞘中,手摸過整面鏡子,看看是否有他銳利的眼睛還看不出來的把手,但是平滑的鏡面只是更確定了他看到的東西。

巨魔上了樓梯。

崔斯特試著去推鏡子,念了他所知的全部開門密語,尋找類似凱梭藏匿衛兵的超次元入口。但是依然過不去。

帶頭的巨魔走上樓梯的一半了。

「一定有線索!」黑暗精靈呻吟道。「巫師們喜歡挑戰別人,可是這一點都不好玩!」惟一可能的解答就在於圖像設計複雜的壁氈了。崔斯特望了它一眼,試著要在幾千個交織的圖像中找出能夠給予他逃生之路暗示的東西。

噁心的氣味傳了上來。他能夠聽到這些永遠飢餓的怪物流口水的聲音。

但是他必須控制住自己的反胃感,專心看這無數的圖像。有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有一首繡在壁氈上緣的詩蓋住了其下的所有圖像。這些書法字樣跟其餘年代久遠已經褪色的圖樣產生了明顯的對比,有著新加上去的鮮明光亮。那是凱梭加的嗎?

如果你想來,就來吧

來到裡面狂歡

但你要先找到門鎖,

雖然看得見卻又看不見

雖然存在又是不存在

那是血肉無法握住的門把

有一行突然勾起了黑暗精靈的回憶。他小時候在魔索布萊城曾經聽過這一句「雖然存在又是不存在」。這指的是厄古沙·佛卡①,一個在崔斯特的遠祖們還在地表行走之時用劇毒瘟疫蹂躪物質界的惡魔。地表的精靈總是否認厄古沙·佛卡的存在,他們將瘟疫歸咎於黑暗精靈,但是黑暗精靈們更清楚整個狀況。他們生理上的某些機制讓他們對惡魔能夠免疫,在他們知道這種傳染病對他們的敵人有多大的殺傷力之後,他們就真的把厄古沙·佛卡列為盟友中的一員,來滿足那些地表精靈的疑惑。

這一句「雖然存在又是不存在」是黑暗精靈當中流傳的一個長長故事裡的一句嘲笑用的話,一個私底下的笑話,內容是關於他們所痛恨的遠親居然因為一個不承認存在的生物而死了幾千人。

眼前這個難題對任何不知道厄古沙·佛卡故事的人來說都是不可解的謎。於是情形變得對黑暗精靈很有利。他掃視了一遍鏡裡的壁氈影像,想要找到跟這惡魔有關的東西。他發現了在鏡子比較遠的邊上腰帶的高度那裡有一個東西:厄古沙本身的肖像,顯出了它讓人感到恐怖的所有光彩。惡魔被描繪成用一根黑色的杖打破一個精靈的頭骨,這杖就是它的標記。崔斯特以前就看過一樣的肖像。似乎沒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巨魔們繞過了上來的最後一個彎。崔斯特已經要沒時間了。

他轉身尋找壁氈本身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線索。他一看嚇了一跳;在原本的壁氈中,厄古沙是用拳頭打精靈;根本就沒有杖!

「雖然看得見卻又看不見。」

崔斯特回身看鏡子,然後去抓惡魔虛幻的武器。但他還是感覺鏡子是平的。他幾乎要因為這個挫折而叫出來了。

他的經驗教他要自制,他馬上就恢復了鎮靜。他把手從鏡面上縮回,試著要讓自己鏡裡的投影站在他估計中與那根杖一樣深的地方。他慢慢合上了手指,在預期到勝利的興奮中看著他手的影像握住了杖。

他的手微微一動。

一條細縫出現在鏡子上。

帶頭的巨魔上了樓梯頂的平台,但崔斯特與關海法都已消失。

黑暗精靈鑽過這扇奇怪的門,門又關上了,他背靠上去鬆了一口氣。暗暗的光線照著他前方繼續往上的樓梯,最上面是通到塔二樓的平台。沒有門擋住去路,只掛著很多串珠子,在房間裡的火炬照耀下發出橙色的光芒。崔斯特聽到了咯咯笑的聲音。

靜靜地,他跟豹爬著上了樓梯,頭伸出平台上方一點點來窺視。這是凱梭的後宮。

裡面柔柔的火光照出了輕紗後面的形影。大部份的地板都覆蓋著塞得鼓鼓的枕頭,房間大部份被布簾隔開。那些宮女,凱梭的那些喪失心智的玩物,圍成一圈坐在地板的中央,發出小孩玩遊戲時那種玩心無法抑止的咯咯笑聲。崔斯特很懷疑那些人會不會注意到他,但就算她們真的注意到了,也不會太在乎。他瞭解到這些可憐、被摧殘的動物不會對他展開任何的行動。

然而他還是保持警覺,特別是對那些用布簾圍起來的地方。他懷疑凱梭會不會在這裡設置守衛,當然也許不會跟巨魔一樣險惡,但是他付不起任何犯錯的代價。

有關海法在他身邊,他靜靜地從陰影移向陰影,當這兩個夥伴走上樓梯,到了三樓的門前時,崔斯特鬆了一口氣。

但是之後崔斯特一開始進入塔內時聽過的嗡嗡響聲又回來了。它不斷聚集力量,好像它發出的歌聲是來自塔的每一面牆壁。崔斯特東張西望,要找出任何可能的來源。

房間天花板上吊著的一套鳴鐘開始陰森地叮噹響。牆上火炬的火焰開始狂亂地舞動著。

然後崔斯特瞭解了。

這建築本身的生命甦醒了。外面的原野還籠罩在夜的陰影中,但是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已經照上了塔頂的尖端。

通向三樓的門突然打開,那是凱梭寶座所在的大殿。

「幹得好!」巫師高聲叫著說。他站在房間最底端的水晶寶座後面,拿著一根沒點燃的蠟燭,面對著敞開的門。瑞吉斯順從地站在他身旁,臉上一副茫然的表情。

「請進,」凱梭帶著虛假的好意說。「別擔心被你所傷的那些巨魔,它們很快就會痊癒的!」他頭往後一仰,高聲笑了出來。

當崔斯特想起剛才的小心翼翼只不過都是給巫師當作娛樂的材料,他感到自己像個蠢蛋。他把雙手放在兩把彎刀的柄上,然後穿過了門廊。

關海法依舊蹲在樓梯的陰影中,一部份是因為巫師所說的話中並沒顯示出知道它的存在,」部份也是因為它已弱到不想浪費走路的力氣。

崔斯特在寶座前停了下來,鞠了一躬。瑞吉斯站在巫師旁邊的景象讓他很困惑,但是他還是隱藏了自己認識半身人這件事。瑞吉斯看到黑暗精靈第一眼時同樣沒顯出他跟這個人很熟,然而崔斯特不確定那是他故意的,還是在某種魅惑力的影響之下。

「你好,阿卡爾·凱梭,」崔斯特用地底世界居民的腔調結結巴巴地說,好像對地表的共通語不太熟似的。他猜自己可以用之前對付惡魔的相同策略試試。「我們族人派我來跟你商談一些關於我們共同利益的事。」

凱梭大聲地笑了。「對啊,你說的是。」他臉上大大地微笑,又突然變成了皺眉。他的眼睛邪惡地瞇了起來。「我認識你,黑暗精靈!有哪個曾住過十鎮的人沒在傳說或玩笑中聽過崔斯特·杜堊登!你的那些謊言還是留著別說吧!」

「請見諒,強大的巫師,」崔斯特平靜地說,他改變了策略。「你在很多地方上似乎比你那惡魔聰明多了。」

凱梭臉上自大的眼神突然消失了。他一直在懷疑是什麼東西阻止了厄圖回應他的召喚。他用更高的尊敬看著黑暗精靈。這孤身一人的戰士能夠打倒一個大惡魔嗎?

「請讓我重新介紹一次。」崔斯特說。「你好,阿卡爾·凱梭。」他鞠了一躬。「我是崔斯特·杜堊登,桂倫·暴風的遊俠,冰風谷的守護者。我是來殺你的。」

雙刀從鞘中跳躍而出。

但是凱梭也開始動作了。他手上的蠟燭突然亮了起來。這火焰透過整個房間中散的鏡子和稜柱在每一個反射點上聚焦增強。當蠟燭一亮,三道聚集的光束就立刻形成一個三角形,圍繞住了崔斯特。還沒有光束碰觸到他,但是他感覺到了它們的威力,不敢穿越過去。

當太陽升得更高,日光滲進整座塔裡,崔斯特清楚地聽到了塔在嗡嗡作響。牆上好幾面在火炬之下看來是鏡子的東西此時一看都是窗戶,而整個房間此時也亮了起來。

「你原本是不是相信自己可以直接走到這裡,然後輕輕鬆鬆地解決我?」凱梭無法置信地問。「我可是阿卡爾·凱梭,你這個蠢蛋!我統帥著有史以來不曾踏進這塊不毛凍原的最強大軍隊!」

「小心我的大軍!」他揮了揮手,其中一個傳影鏡開始顯出影像,畫面上是他圍繞著塔的廣大營地其中一部份,充滿著叫軍隊起床的呼聲。

然後一聲死亡的慘叫從原野上某個看不見的地方傳來。黑暗精靈與巫師都本能地將耳朵調整去仔細聽這遠處的叫聲,然後就聽到了持續的作戰聲響。崔斯特好奇地看著凱梭,很好奇巫師是否知道在他營區的北端發生了什麼事。

凱梭用一揮手回答了黑暗精靈沒問出口的問題。鏡子裡的影像變成雲霧片刻,然後轉移向原野的另一邊。吵雜的叫囂聲跟刀劍相碰的叮噹聲從傳影鏡的深處傳來。然後雲霧散開了,清楚出現了布魯諾族人背靠背在地精當中作戰的景象。矮人四周的原野上散亂著地精與食人魔的屍體。

「你看出膽敢對抗我是多麼愚蠢了嗎?」凱梭尖叫著說。

「似乎矮人們做得很好。」

「胡說八道!」凱梭大叫。他再度揮了揮手,雲霧又回到了鏡子中。突然,坦帕斯的戰歌在鏡子深處迴響著。崔斯特往前靠,盡力要穿過那些遮蔽物看一眼這首歌的領唱者。

「就算那些愚蠢的矮人砍倒我幾個不重要的部下,還有其他的戰士成群結隊加入我的軍隊!你們這些人都死定了,崔斯特·杜堊登!阿卡爾·凱梭來了!」

煙霧散去了。

沃夫加在前頭帶領著一千個內心充滿熱意的戰士,來到了這些毫不懷疑的怪物面前。離衝過來的野蠻人最近的地精與半獸人完全相信主人所說的話,對於這些約好要加入的盟友的來臨都感到興高采烈。

然後它們被殺了。

野蠻人群衝進了它們的行列中,狂亂放縱地唱著、殺著。即使在吵雜的武器碰撞聲中,還是能聽到矮人們不斷加入一起唱坦帕斯之歌的聲音。

凱梭眼睛張得大大的,合不攏嘴,因憤怒而全身顫抖,揮手將這個令他震驚的影像消除掉,然後轉向崔斯特。「這也沒關係!」他說,他掙扎著讓自己的語調維持穩定。「我會毫不憐憫地把他們都幹掉!布林·山德會在火焰中崩塌!」

「但第一個是你,奸詐的黑暗精靈,」巫師輕蔑地說。「殘殺自己族人者,你還有什麼神可以祈求的?」他輕吹燭火,要讓火焰往旁邊動。

反射光線的角度改變了,一道光射向了崔斯特,在他舊的那把刀的刀柄貫穿了一個洞,然後進一步射到他手上。在彎刀掉到地板上、光束回到原位的同時,崔斯特的臉在痛苦中皺了起來,用另一隻手握住了傷處。

「你看到這有多簡單了吧?」凱梭嘲諷地說。「你脆弱的心靈絕對無法想像克林辛尼朋的威力!我讓你在死前還能看看這威力的實際例子,你應該感到榮幸!」

崔斯特咬緊了牙關,他瞪著巫師時眼中沒有一絲求饒的跡象。他很久以前就把死亡的可能性視作自己要冒的風險,他也決心要死得有尊嚴。

凱梭試著要讓他冒汗。巫師刻意嘲弄地搖了搖致命的蠟燭,使得光線來來回回地動。當他終於發現自己沒辦法從這個驕傲的遊俠口中聽到啜泣或懇求之時,凱梭也玩膩了。「再會吧,愚蠢的傢伙,」他咆哮完,對蠟燭噘起嘴要吹下去。

瑞吉斯吹熄了蠟燭。

每一件事好像都靜止了幾秒鐘。巫師在恐懼的震驚中瞪著他以為是自己奴隸的半身人。瑞吉斯只是聳了聳肩,就如同他本身也因這個不像他會做出的勇敢行動而訝異。

巫師靠著直覺將托著蠟燭的銀盤子丟向鏡子的玻璃,然後尖叫著跑向房間後方的角落,那裡有隱藏在陰影中的一個梯子。當鏡子中的熊熊火焰噴起,崔斯特剛移動了最初的幾步。四個邪惡的紅色眼睛從裡面往外瞪,吸引了黑暗精靈的注意,兩隻地獄犬從破掉的玻璃中跳了出來。

關海法攔住了其中一隻,它跳過自己主人的頭上,魯莽地撞上了這只地獄犬。這兩隻動物纏著滾向房間的後方,化成一團紅黑的爪與牙,把瑞吉斯撞到了一旁。

第二隻魔犬對崔斯特噴出了火焰,但是就像之前跟惡魔對決時一樣,這火焰並沒有傷到黑暗精靈。然後輪到他出手了。那把憎惡火的彎刀在恍惚中響了一聲,崔斯特往下一揮,把狗削成了兩半。崔斯特訝異於這把刀的威力,但是他甚至沒有時間看一眼他刀下的犧牲者,就繼續開始追擊。

他到了梯子的底下。從天花板上通向塔最高層打開的活板門裡面,傳來了規律如同脈搏的閃光。崔斯特感覺到每一次閃動,震動就越來越強。魔晶塔的心臟由於正升起的太陽而跳動得越來越強。崔斯特瞭解自己正要面臨的危險性,但是他沒有時間停下來考慮勝算。

他馬上又再度面對著凱梭,這一次是在整棟建築最小的房間裡。在他們之間,怪異地浮在半空中的就是一大塊規律搏動的水晶魔晶塔的心臟。它有四個面,上端像冰柱一樣逐漸變細。崔斯特認出了這是他身處之塔的縮小版副本,雖然它只有一尺長。

這跟克林辛尼朋的形狀完全一模一樣。

它發射出了一面光牆,將整個房間分成兩半,黑暗精靈在一邊,巫師在另一邊。崔斯特從巫師的奸笑得知那是堅如岩石的障壁。不像下頭到處是鏡子的傳影室,這房間裡只有一面鏡子!看來更像是塔牆上的一面窗戶,位在巫師的那一邊。

「攻擊這個心臟啊,黑暗精靈,」凱梭笑著說。「愚蠢!魔晶塔的心臟比世上的任何武器都還要堅硬!不管你怎麼搞,用魔法或是什麼的,都無法在它完美的表面上造成最細微的一條刮痕!打打看啊,讓你的愚蠢無知顯露出來吧!」

然而崔斯特有另外的想法。他很能隨機應變,頭腦靈活,知道很多敵人不是用蠻力可以解決的。一定有其他的選擇。

他插回剩下的武器那把魔法彎刀,開始解開把麵粉袋綁在腰帶上的繩子。凱梭好奇地看著,他被黑暗精靈在必死無疑的情況下,還這麼鎮靜這件事搞得很心煩意亂。「你在搞什麼?」巫師逼問說。

崔斯特沒有回答。他的動作很有次序,一絲不亂。他解開了來著袋口的細繩,把它拉開。

「我在問你話,你在搞什麼!」當崔斯特開始走向心臟時,凱梭咆哮著說。巫師突然發現那個魔晶副本很脆弱。他不安地感到黑暗精靈比他之前估計的還要危險。

克林辛尼朋也感覺到了。碎魔晶透過心電感應指示凱梭射出致命的箭解決掉黑暗精靈。

但是凱梭在害怕。

崔斯特走近那塊水晶。他試著要把手放上去,但是光牆把他彈了回來。他點點頭,因為他已經預料到了,然後他把麵粉袋口拉到最大。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塔本身,沒有看巫師一眼,也沒顯出聽到他吵嚷的跡象。

他把一袋麵粉全倒上了那塊水晶。

塔好像在呻吟抗議著。它暗了下來。

分隔黑暗精靈與巫師的光牆消失了。

但是崔斯特還是全心注意著塔。他知道這一層窒息的麵粉只能阻絕水晶強力放射的光線一下子。

然而一下子就夠了,因為他把已經空了的袋子罩上了水晶,然後把袋日的細繩拉緊。凱梭哀哭了出來,蹣跚地往前跑,然而在拔出的彎刀前停了下來。「不!」巫師在無助的抗議中大喊。「你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嗎?」就像是回答一樣,這座塔開始震動。震動很快平靜了下來,但是黑暗精靈與巫師都感覺出了逼近的危險。在魔晶塔內部的某處,崩潰已經開始發生了。

「我完全瞭解。」崔斯特回答說。「我已經打敗了你,阿卡爾·凱梭。你自己宣稱對十鎮的短暫統治已經結束了。」

「你是在自殺,黑暗精靈,」當魔晶塔再次震動時,凱梭反駁說,這一次震動更猛烈了。「你不可能在塔垮在你身上之前逃出去!」

塔再度搖動一次。又一次。

崔斯特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那就讓它垮吧,」他說。「我的目的已經完成了。那就是你必須死!」

巫師的唇間冒出了瘋狂的笑聲。他轉身奔向嵌在牆上的那面鏡子。凱梭沒有像崔斯特想的一樣撞破了玻璃掉到下面原野上,卻進到鏡子裡不見了。

塔再度開始搖動,這一次震動完全沒有減弱。崔斯特開始想要走下活板門,但是只能維持自己不倒而已。牆上開始出現了裂縫。

「瑞吉斯!」他大喊,但是沒人回答。下面房間一部份的牆已經塌掉了,崔斯特可以看見梯子之下的碎片。他祈禱自己的朋友已經脫身,然後走向惟一向他敞開的道路。

他跟著凱梭,穿越了那面鏡子。

①厄古沙·佛卡(UrguthaForka):一個深淵魔域的惡魔,擁有散休瘟疫的能力。

第三十章 冰風谷之役

布林·山德的人聽到了城外田野上的廝殺聲,但是直到天亮時他們才看到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瘋狂地向矮人們歡呼,而當看到野蠻人衝進凱梭的行伍中放肆砍殺地精之時,也大為訝異。

凱西歐斯與格倫薩瑟站在城牆上他們平時所站的位置,思考這意外急轉直下的形勢,無法決定是不是該派兵加入戰端。

「野蠻人?」格倫薩瑟目瞪口呆地看著說。「他們是友是敵?」

「他們在殺半獸人,」凱西歐斯回答說。「他們是我們這一邊的!」

在都爾登湖上,坎普以及其他人也聽到了戰鬥中武器相碰的聲音,然而他們看不見有誰參與。更令他們困惑的是,又有另一場仗開打了,這一次是在西南邊布理門鎮中。是布林·山德的人出來攻擊嗎?還是阿卡爾·凱梭的軍隊自我相殘呢?

然後魔晶塔一下子暗了下來,原本震動著的晶瑩外壁也陷入了死亡般昏暗的寂靜。

「瑞吉斯,」凱西歐斯喃喃自語說,他感覺到塔已經失去了力量。「如果我們曾有過一個英雄,那就是他了!」

塔震動並且搖晃。許多巨大的裂縫出現在整座塔身上。然後它裂成了兩半。

當怪被物軍團當作神敬拜的巫師之塔垮下時,它們在無法相信的恐懼中不斷望著。

布林·山德的號角開始吹響。坎普的人馬受到激勵,衝去找他們的槳。傑辛·布蘭特在前哨的偵察兵將這個令人驚愕的消息傳回迪尼夏湖上的艦隊,那些人接著又把訊息再傳給紅水湖上的人。在十鎮人們所有暫時的避難所中都下達了同一個命今。

「出動!」

在布林·山德巨大城門裡集合的軍隊從城內廣場衝向原野。迪尼夏湖上凱柯尼與凱迪內瓦、以及南方蜜酒鎮和道根之洞的船隊都對著東風張滿了帆,快速渡過湖面。這四支都爾登湖上的聯合船隊順風努力地向前劃,急著想要報仇。

在一陣混亂與驚訝的旋風掃過之時,冰風谷的最終戰役展開了。

當這兩頭打得難分難解的動物再度滾過身邊,爪牙在絕望的掙扎中亂撕亂扯之時,瑞吉斯趕緊閃開。在往常,關海法要解決掉地獄犬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在它最虛弱的狀態下,它發現自己是只為了保衛生命而戰。地獄犬炙熱的吐息燙焦了它黑色的毛皮,巨大的利牙也咬上了它肌肉發達的頸部。

瑞吉斯希望能幫助這頭豹,但是他沒辦法接近到可以踢那只敵人。崔斯特為何跑得那麼快呢?

關海法感覺自己的脖子被有力的下顎咬著。豹猛力翻身,它的重量使得地獄犬摔得四腳朝天,但是尖利大齒的緊咬仍沒放鬆。豹由於缺氧而感到暈眩。它開始讓自己的心智穿過重重的界回到自己真正的家,然而它對於在主人最需要它時讓主人失望感到很難過。

然後塔暗了下來。受驚的地獄犬微微放鬆了緊咬,關海法很快就抓住了這個機會。豹把自己的爪子向狗的肋骨一抓,把它推開,然後自己滾進了黑暗中。

地獄犬到處尋找著敵人,但是豹的潛行力比它敏銳的搜索力更強。然後狗看到了第二個獵物。它一跳,就跳到了瑞吉斯身邊。

此時關海法在進行一個自己比較清楚的遊戲。這頭豹是屬於夜晚的動物,它能從黑暗中出擊,在獵物發現自己存在之前殺了對方。地獄犬蹲下跳起攻擊瑞吉斯,然後豹重重地撞上了它的背,使它落到地上,爪子深深地耙進了鐵銹色的狗皮裡面。

這隻狗在致命的牙齒咬住它之前只來得及吠了一聲。

鏡子開始破裂粉碎。地板上突然出現的洞吞沒了凱梭的寶座。當塔在最後死亡的陣痛中搖晃時,水晶碎塊開始在塔中各處掉落。從下面後宮傳來的尖叫聲告訴了瑞吉斯整棟建築物中都能看到相同的毀滅景象。當他看到關海法殺死地獄犬時他非常高興,但是他也瞭解這頭豹的英雄行徑只不過是白忙一場。他們已經無處可跑了,不可能在魔晶塔的死亡中逃生。

瑞吉斯叫關海法來到他身邊。

在黑暗中他看不見豹的軀體,但是他看到了雙眼盯著他瞧,一直在他身邊轉圈子,好像在跟著他一樣。「什麼?」半身人在訝異中停了下來,想要知道壓力與魔犬加在關海法身上的傷口是不是把它逼瘋了。

一塊牆壁落下來在他身邊砸碎,震得他摔了個四腳朝天。他看到豹的眼睛高高地飛到空中;關海法跳了起來。

煙塵讓他無法呼吸,他感覺魔晶塔的最後崩塌開始了。然後就是一陣跟黑豹一樣黑的黑暗吞沒了他。

崔斯特感到自己在往下墜。

光芒太亮了,他看不清楚。他聽不到任何聲音,連呼嘯過耳邊的風聲都沒聽到。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在往下掉。

然後光線暗下來變作一團灰霧,就好像他正在經過一片雲一樣。這一切似乎都像是夢,如此地不真實。他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到達這個地方。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掉到一堆深深的雪上,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做夢。他聽到了風的呼號,感受到了凜冽寒冷的噬咬。他試著要忍受,並且把環境搞得更清楚。

然後他聽到了遠處下方有戰鬥殺伐的喊叫聲。他想起了魔晶塔,想起了他身在哪裡。答案只有一個可能。

他在凱恩巨錐的山頂上。

布林·山德與東流亡地的士兵們由凱西歐斯與格倫薩瑟帶頭,手挽著手衝下了山坡,強行挺進搞不清楚狀況的地精行列之中。這兩個發言人在心中都有一個特別的目標:他們希望穿越這些怪物,跟布魯諾軍取得聯繫。不久之前在城牆上,他們看到野蠻人們也嘗試了相同的策略。他們猜想如果三個軍團能夠互相支援對方的側翼,那麼他們微小的得勝機會就會大幅升高了。

地精為他們讓出了一條路來。這些怪物們因著這麼多突如其來的事件而驚慌喪膽,沒有辦法結成有效的防線。

當都爾登湖上的四支船隊在塔爾歌斯廢墟附近的北方登陸時,他們遇到同樣沒有組織又分不清方向的抵抗。坎普與其他的領袖們猜到他們能夠輕鬆地在陸地上得到立足之處,但是他們最擔心的還是如果他們從湖岸向內陸推進,塔馬蘭的地精大軍也許會蜂擁到他們後方,切斷他們僅有的退路。

然而他們不需要擔心。在戰鬥的第一階段中,塔馬蘭的地精確實全心全意要支援巫師。但是後來魔晶塔倒了。地精們已經開始懷疑,它們整夜都聽到許多傳言說凱梭派大軍去掃清在被佔領布理門鎮的割舌族半獸人。當他們看到凱梭力量的極致表現魔晶塔倒下成為廢墟之時,他們就開始思考自己是否有其他的方案,把這些選擇的結果都放在自己面前衡量。他們逃向北方平原的安全處。

風吹來的雪又增加了掩蓋山頂的沉重雪堆。崔斯特一直往下瞧,但是當他決定要開始走動時,他幾乎看不見自己的腳。他還拿著魔法彎刀,刀閃著蒼白的光,就好像與寒冷的天氣互相呼應著。

黑暗精靈麻木的身體央求他下山,但是他反而往更高處爬,走向旁邊緊鄰著的山峰。風把一種煩人的聲音帶進了他的耳朵發狂的笑聲。

然後他就看到了巫師模糊的身影。巫師在南邊的懸崖上彎下身來,試著要看清下面的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事。

「凱梭!」崔斯特喊叫道。他看到這個身影突然動了起來,他知道即使風雪的呼嘯聲這麼大,巫師還是聽到了他的叫聲。「我以十鎮人民之名要求你投降!快,要不然我們會在原地被毫不休止的凜冽寒風凍死!」

凱梭冷笑了。「你還搞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東西嗎?」他在訝異中問道,「你真的相信你已經打贏了這場仗?」

「我還不知道下面的情況怎麼樣,」崔斯特回答說。「但是你已經輸了!你的塔已經被摧毀了,凱梭,沒有這座塔的話你只不過是一個小騙子而已!」當他們在交談的時候,他繼續往前走,現在離巫師只有幾尺了,然而他的對手還是灰白天地間一團模糊的黑色。

「你想知道下面打得怎麼樣嗎?」凱梭問。「那就看吧!看看十鎮的滅亡!」他在袍子底下摸索,拿出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一塊水晶。雲好像開始迴避它了。風在它廣範圍放射出的影響下靜止了。崔斯特能夠看出它不可思議的力量。黑暗精靈感覺血液由於水晶的光芒回到他麻木的手上。然後四周灰白的厚厚雪層開始融化,他們面前的天晴了起來。

「塔已經被摧毀了嗎?」凱梭挖苦道。「你只不過是毀壞了克林辛尼朋的無數個分身之一罷了!一袋麵粉就可以摧毀世上威力最強大的寶物?看看下面那些膽敢反抗我的人吧!」

戰場現在展開在黑暗精靈眼前。他可以看到凱迪內瓦與凱柯尼那些船受滿風的白帆接近迪尼夏湖的西岸。

在南方,蜜酒鎮與道根之洞的船隊已經停泊了。水手們沒有預期的抵抗,現在正在排列陣勢,準備進擊內陸。凱梭軍隊南半部的地精和半獸人沒有直接看到魔晶塔倒塌。然而他們感覺到失去力量和指引,留在原地或是拋棄夥伴們逃跑的跟去布林·山德城外投入戰鬥的一樣多。

坎普的軍隊也上岸了,他一面注意北方的狀況,一面小心地從湖岸推進。這一群人上岸的地方是聚集最多凱梭軍隊的地方,但是也是魔晶塔曾經聳立之處,在那裡的軍心是最被動搖的。漁人們發現想逃跑的地精比想作戰的還多。

在原野的中心發生了最激烈的戰鬥,十鎮的人跟盟友們似乎很順利。野蠻人幾乎已經要跟矮人會合了。由於被沃夫加威力強大的戰錘和布魯諾無雙的英勇所激勵,這兩支軍隊幾乎解決了夾在他們中間的所有敵人。而他們很快就會變得更難擊敗了,因為凱西歐斯與格倫薩瑟也以穩定的速度在靠近當中。「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的軍隊情況並不好。」崔斯特反駁說。「這些十鎮的漁人還沒打輸!」

凱梭高高舉起了碎魔晶,它閃耀的光芒發出了更強的力量。即使在下方遠處的戰場上,作戰的兩方也馬上瞭解到他們以為是魔晶塔的那個強力存在又甦醒了。人類、矮人與地精、甚至那些正在激烈戰鬥,隨時有生命危險者都停下一秒去看山上照耀下來的光。怪物感覺到它們的神回來了,興高采烈地放棄了原本的消極防禦姿態。他們被凱梭榮耀地再度出現所激勵,帶著狂野的憤怒發動了攻勢。

「你看看,我只不過是現身而已,就讓他們如此士氣大振!」凱梭驕傲地自誇說。

但是崔斯特並沒有在注意巫師,也沒注意下面的戰鬥。他站在雪被碎魔晶放射出的溫暖所融化後形成的泥水坑中。他在全神貫注於一個他敏銳的耳朵在遠處的殺伐聲中辨別出的一種聲音。那是凱恩巨錐結凍山峰傳來的隆隆抗議聲。

「注意看凱梭的榮耀!」巫師高喊說,他的聲音透過魔晶力量的放大而顯得震耳欲聾。「我要毀滅下面湖上的船隻,是多麼容易啊!」

崔斯特發現到凱梭由於自大而忽視掉週遭不斷增加的危險,他所犯的是絕對不該犯的錯誤。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在下一段時間中拖延凱梭去做出任何決定性的行動。他很自然地抓起了背上腰帶間的匕首,射向凱梭,雖然他知道凱梭跟克林辛尼朋有某種共生互利的關係,這使得他的武器,根本不會有機會射中目標。黑暗精靈只是希望讓巫師分心,激怒他,好讓他把怒氣從戰場上轉離。

匕首劃過了空中。崔斯特轉身開始逃跑。

一道光從克林辛尼朋射出,在匕首還沒射中目標前就把它熔掉了,但是凱梭大發雷霆。「你一定要在我面前下跪!」他對崔斯特尖叫著說。「膽敢冒犯我的賤狗,你有榮幸成為今天我手下第一個犧牲者!」他把碎魔晶從崖邊收回,對準逃跑的黑暗精靈。但是在他轉身的同時他開始往下陷,瞬間積雪已經到了他的膝蓋。

接著他聽到了山憤怒的崩塌聲。

崔斯特逃出了碎魔晶影響的球形範圍,他完全沒有遲疑向後望,他一直跑,盡可能遠離凱恩巨錐的南面。

凱梭現在積雪及胸,掙扎想要從雪水中爬出來。他再度呼求克林辛尼朋的力量,但是他的心神被即將來臨的命運造成的壓力動搖了。

阿卡爾·凱梭好幾年來第一次再度感覺自己很虛弱。他不再是冰風谷的暴君,而只是一個謀殺了自己師父的小學徒。

就好像碎魔晶拋棄了他一樣。

然後整面山上的積雪開始崩塌。這次的雪崩撼動了方圓許多哩的地方。人類與半獸人、地精甚至食人魔都被震到地上。

當凱梭開始往下掉時,他緊緊握住了碎魔晶。但是克林辛尼朋燙了他的手,將他推開。凱梭失敗太多次了。這個寶物不再願意受他支配。

當凱梭感覺碎魔晶從他的指尖滑落,他尖叫了出來。然而他的尖叫馬上就被如同雷霆般的雪崩聲淹沒了。雪造成的冰冷黑暗包圍了他,跟他一起往下墜落。凱梭絕望地相信如果碎魔晶還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甚至連這樣的災難都能逃過。這是他摔到凱恩巨錐另一座小山峰上時安慰自己的想法。

然後山上覆蓋著的積雪有一半都壓到了他身上。

怪物軍團看見他們的神再次殞落,激勵他們前進的根源一下子消失了。但是當凱梭出現的那一段時間中,有一些協調運作的行動發生了。兩個霜巨人(在凱梭全軍中僅存的兩個真正巨人)取得了指揮權。他們把食人魔的菁英衛隊叫到它們身邊,然後要半獸人與地精部族聚到它們身邊,接受它們的領導。然而軍隊的驚慌喪膽還是很明顯的。部落間被凱梭的高壓統治壓制的敵對意識又再度開始表面化為明顯的互不信任。惟一讓它們繼續打下去的動力就是對敵人的恐懼,而惟一讓它們繼續跟其他部族並肩作戰的就是對巨人的恐懼。

「遇見你真高興,布魯諾!」沃夫加唱了出來,當野蠻人們終於突破敵軍跟矮人會合時,他又砸破了另一個地精的頭顱。

「我也很高興,男孩!」矮人回答說,他把斧頭砍進敵人的胸口。「沒過多久你就回來了!我本來以為我要連你的份也一起殺掉!」

然而沃夫加的注意力已經移到了別處。他發現那兩個霜巨人在指揮全軍。「霜巨人,」他對布魯諾說,他指著那一圈食人魔給矮人看。「它們是維持敵人各部族合作的惟一原因!」

「更好玩了!」布魯諾笑著說。「我們帶人過去!」

然後這個年輕的君王身旁跟著幾個主要的隨從與布魯諾,在層層地精中間衝開了一條路。

食人魔們擠在新指揮官前面,擋住了野蠻人的去路。

沃夫加那時已經離得夠近了。

艾吉斯之牙呼嘯著飛過那些食人魔頭上,打中了其中一個巨人的頭,它立刻倒在地上死了。另外一個巨人目瞪口呆,它不相信一個人類居然能從這麼遠的地方一擊殺死自己的同類,遲疑了一小段時間,就開始逃出戰場。

那些什麼都不怕的狠毒食人魔衝向沃夫加這一群人,把他們往後推。但是沃夫加已經滿足了,他很願意把地方讓出來,急著要回到大部份人類與矮人軍隊聚集之處。

然而布魯諾不是那麼願意。這是他最喜歡的那種混戰。他突然消失在前排領頭的食人魔長腿之下,在塵土與疑惑中不見蹤影。

沃夫加用眼角瞄到矮人奇怪地離去。「你要去哪裡?」他在布魯諾背後大喊,但是飢渴於戰鬥的布魯諾聽不到叫聲,也完全不會留意。

沃夫加看不見瘋狂的矮人跑哪去了,但是他可以猜到布魯諾的位置,至少是剛才的位置,因為食人魔一個接一個在驚訝的痛苦中抓著自己的膝蓋、腿筋或鼠蹊部。

在這整片混亂之外那些沒有直接在作戰的半獸人與地精繼續望著凱恩巨錐,等待光芒第二次甦醒。

但是在此刻已經平靜下來的凱恩巨錐低坡上只有雪而已。

飢渴地想要復仇,那些凱柯尼鎮與凱迪內瓦鎮的戰士將船帆張滿,魯莽地衝上淺灘,以免還要耗費把船停在碼頭的時間。他們從船上跳出,涉水上岸,無懼地帶著推開敵人的狂怒衝進戰場。

他們一旦在岸上獲得了落腳處,傑辛·布蘭特就要他們結成緊密的陣形,轉而向南。這個發言人聽到了那個方向遠處有殺伐聲,知道蜜酒鎮與道根之洞的人們正在向北殺出一條血路,以求能夠與他的人馬會合。他的計劃是要在東方路上跟那些人碰頭,然後用增強的軍隊向西邊的布林·山德前進。

在城這一邊的許多地精想要逃跑,而更多的則是往西北方魔晶塔遺址去加入主戰場。迪尼夏湖的軍隊用適當的速度朝向目標邁進。他們沒什麼損傷地到了東方路,然後開始在那裡等待南邊來的人。

坎普焦急地望著等待都爾登湖上惟一船舶傳來信號。這個塔爾歌斯的發言人是這座湖邊四鎮軍隊的聯合指揮官,他因為害怕從北方來的襲擊而小心翼翼地走了這麼遠。他隨時清點著自己的人馬,只跟跑來找他們麻煩的怪物打,然而這謹慎的姿態還是在遍野的震天殺聲中被他的冒險心打破了。

過了許多分鐘還是沒有地精增援的跡象,所以這個發言人派了一艘兩桅小帆船到湖岸邊去看看是什麼東西延誤了塔馬蘭的佔領軍。

然後他看到了白帆進入視野。小船高處的信號旗是坎普最想看到卻又最覺得沒機會看到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它表示塔馬蘭已經空了,地精們向北逃走。

坎普跑上他能找到的最高處,他的臉因著報仇意欲的深切而紅了起來。「男孩們,突進戰線!」他對自己的人馬高喊。「為我開出一條通向山丘上城市的路!讓凱西歐斯回去的時候發現我們坐在他們城門的階梯上!」

他們每走一步都瘋狂地叫囂著,這些人之前失去了家園與親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城鎮被焚燒。當中許多人都已經沒有東西好失去了。他們惟一想得到的就是小嘗一下苦澀中的滿足。

在那天的早晨,戰鬥非常激烈。人與怪物舉起劍與矛時都發現這些武器似乎重了一倍。雖然疲累,然而這只是減慢了他們的動作,卻沒辦法熄滅在每個戰鬥者血液中燃燒的憤怒。

當戰鬥不斷繼續,戰線已經分辨不出來了,步兵們都跟自己的指揮官隔了開來。在許多地方,就算共同的敵人就在眼前,地精和半獸人還是彼此打了起來,沒辦法轉移對敵對部族長久忍耐的恨意。濃濃的煙塵籠罩在最多人作戰之處;鋼鐵與鋼鐵相碰、劍砍在盾上造成的聲響,以及死亡、痛苦、勝利的叫囂這些令人暈眩的鼎沸聲使得原本有組織的衝撞變成了一團混戰。

惟一的例外是身經百戰的矮人隊伍。他們的陣形一點都沒有動搖或瓦解,然而布魯諾在離去之後還是沒回來。

矮人們提供了一塊堅固的區域讓野蠻人從那裡出擊,也提供了沃夫加那一小群人回來的目標。這個年輕的部落之王在凱西歐斯軍跟野蠻人取得聯繫之時回到了自己的人當中。這個發言人與沃夫加專注地看著對方,都不確定自己在對方眼中身處於什麼地位。然而他們兩人都有智慧到能夠在這一刻完全相信他們之間的合作關係。兩人都聰明地瞭解大敵當前,要暫時把他們的歧異擺在一邊。

能夠互相支援是這支剛會合的盟友們惟一的優勢。他們在一起能夠壓倒所面對的任何一個半獸人或是地精部族。而既然地精部族已經沒辦法協同運作了,它們每一個部隊在側翼上都得不到支援。沃夫加與凱西歐斯互相跟隨又支援對方的行動,他們不斷激勵外圍防守的戰士們,使得聯合軍的主力能將敵軍部族各個擊破。

雖然凱西歐斯的軍隊每砍倒十個地精才損失一個人,然而他還是很擔心。有好幾千個怪物還沒跟人類面對面接觸或是舉起武器,然而他的人馬已經快要累倒了。他必須讓他們回到城中。他讓矮人們帶路。

沃夫加也在擔心他的戰士們能不能繼續保持一樣的速度,也知道沒有其他路可逃了,所以他吩咐屬下跟著凱西歐斯與矮人。這是一場賭博,因為野蠻人之王不確定布林·山德的人會不會讓他的戰士們進城。

坎普的軍隊第一次向主城山坡的推進就沖了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距離,但當他們離目標越來越近,他們也遭遇到更多更拚命的敵人。他們離山丘只有一百碼了,但是他們就陷在這裡四面受敵。

從東邊來的軍隊有了較好的進展。他們沿著東方路直衝,沒遇到什麼抵抗,也是第一批到達山丘下的。他們瘋狂地駕船渡過了寬廣的湖面,在平原上一路戰鬥,連這四鎮中惟一倖存的發言人傑辛·布蘭特(奢蒙跟來自南方城鎮的其餘二人都在東方路上倒下了)也不會讓他們休息。他清楚聽到了激烈的戰鬥聲,也知道在北方原野上面對凱梭大軍的勇敢人們需要任何可以得到的支援。

當這個發言人帶領著軍隊繞過通往北門前的最後一個轉角,他們停下了腳步,看到了比他們一生中看過或是在最誇張的故事中聽過的還要慘烈的景象。戰鬥者在成堆的屍體上作戰,失去了武器的戰士咬著或撕扯著他們的敵人。

布蘭特立刻看出了凱西歐斯與他的大軍能夠回到他們的城邊。但是都爾登湖的軍隊卻在危機當中。

「向西衝!」當他自己衝向那個被圍的軍隊時,他大喊道。新一波的腎上腺素使得這些疲累的隊伍能夠能夠全速去救自己的戰友。他們從山坡上下去時排成一條橫線,但是當他們真的推進到戰場中,只有中間那一段的人還在繼續往前衝。兩端上的人被阻擋得擠到中間,然後整支軍隊就變成了楔形,尖端穿過所有怪物開了一條路,跟坎普戰鬥中的隊伍相遇了。

坎普的人渴望地迎接這條生命線,然後聯合的軍隊很快就可以撤退到山丘的北面。當他們最後幾個落後之人跌跌撞撞地到達那裡時,凱西歐斯軍、沃夫加的野蠻人、以及矮人們也穿過最密集的地精隊伍登上山丘上的平地。

此時所有的人類與地精都結合在一起了,地精們猶豫著要不要過來。它們的損失大到讓它們裹足不前。沒有任何巨人或是食人魔還倖存,有幾個地精和半獸人部族完全被殲滅了。魔晶塔化作一堆焦黑的碎片,阿卡爾·凱梭也被埋在雪墳之下了。

布林·山德丘上的人們受傷慘重而且累到站不穩,但是他們緊咬的下顎告訴剩下的怪物他們會堅決地戰到吐出最後一口氣為止。他們已退到了最後的角落,不會再退了。

疑問爬上了每個還在繼續作戰的地精與半獸人的心頭。雖然它們的數目還足以完成整件任務,但是要完全壓制十鎮這些勇猛的人類還有他們拚命的同盟,還一定要死很多怪物。就算做到了,是哪一個部族勝利呢?沒有巫師的帶領,戰鬥的倖存者很難不為了公平分配戰利品而大打出手。

冰風谷之役完全沒有依阿卡爾·凱梭的預想來進行。

第三十一章 勝利?

十鎮、矮人與野蠻人的同盟從原野的各處殺開血路來到現在身處的布林·山德北門前。當他們原本分散的軍隊為了生存下去的同一目標而合在一起時,凱梭的軍隊已經開始往反方向的道路跑了。地精們當初衝進冰風隘道時,他們的共同目標就是為了阿卡爾·凱梭的光榮而戰勝。但是現在凱梭不見了,魔晶塔也毀了,把這些長久以來敵對的地精與半獸人部落綁在一起的線也開始鬆動了。

人類與矮人一起看著入侵者,希望從心中燃起,因為敵人的大軍不斷地從戰場向凍原撤退。

這些十鎮的保衛者還是三面受敵,背後是布林·山德的城牆。這一刻怪物們已經沒有繼續進擊了,但是好幾千隻地精仍然圍著城的北郊。

在之前的戰鬥中,剛開始的奇襲讓入侵者們嚇一跳,防衛軍的領袖們可能會認為在戰爭的災難中如果攻勢緩和下來,會減低自己的士氣,並且讓愣住的敵人重新結成有利的陣形。

然而現在,暫時休戰能帶來雙重的好處:這讓士兵們能獲得極度需要的休息,也讓地精與半獸人能把心思放在自己所受的打擊上。城邊的原野上到處佈滿著屍體,地精比人類多許多,魔晶塔碎成的瓦礫堆更是增強了怪物們對如此重大損失的感覺。現在已經沒有巨人或食人支援它們不斷削弱的戰線了,每過一秒它們都看到有更多的盟友放棄了目標逃跑。

凱西歐斯現在有了時間呼喚所有還倖存的發言人到他身旁開一個簡短的會議。

一段短距離之外,沃夫加和瑞夫耶正在與芬德·馬洛特見面,那是布魯諾讓人不安地失蹤之後被指定的矮人軍首領。

「很高興看到你回來,強壯的沃夫加,」芬德說。「布魯諾知道你會回來。」

沃夫加向原野望了望,要尋找布魯諾還在那裡砍殺的跡象。「你有聽過任何布魯諾的下落嗎?」

「有,你是最後一個看到他的人,」芬德憂心地回答。像

然後他們就陷入沉默,眼睛在平原上找了又找。

「讓我再聽聽你斧頭發出的聲音吧。」沃夫加輕輕地說。

但是布魯諾聽不到他說的話。

「傑辛,」凱西歐斯問凱迪內瓦鎮的發言人,「你們的女人與小孩呢?他們安全嗎?」

「他們在東流亡地很安全,」傑辛·布蘭特回答說。「他們現在應該跟蜜酒鎮和道根之洞的人在一起。他們食物準備得很充分,也有人在守望。如果凱梭那些可惡的軍隊往鎮上前進,人們都會知道有危險,來得及撤退到迪尼夏湖上。」

「但是他們在湖上能活多久呢?」凱西歐斯問。

傑辛·布蘭特聳了聳肩。「我猜可以活到冬天為止。然而他們一定有地方可以上岸,因為剩下的地精與半獸人還不夠包圍整個湖岸。」

凱西歐斯似乎很滿意。他轉向坎普。「獨林鎮。」坎普回答了他還沒問出口的問題。「我打賭他們過得比我們還好,他們在碼頭上有足夠的船,簡直可以在都爾登湖中間搭一座城鎮了。」

「那就好,」凱西歐斯告訴他們。「現在我們眼前有另一個選擇。我們也許可以在這裡守一陣子,然後撤退到城牆裡面。地精與半獸人雖然數目比較多,但是它們不可能征服我們的城!」

這個主意對傑辛·布蘭特來說似乎很有吸引力,但是坎普大聲咆哮了。「所以我們的人夠安全了,」他說,「那野蠻人怎麼辦?」

「他們的女子很強健!沒有他們也可以活。」凱西歐斯回答說。

「我才不在乎那些問起來很噁心的女人,」坎普厲聲說,故意提高聲音讓在不遠處開會的沃夫加與瑞夫耶都能聽到。「我是說那些野狗自己!你絕對不會敞開大門邀請這些傢伙的吧?」

驕傲的沃夫加開始走向這個發言人。

凱西歐斯生氣地轉向坎普。「你這頭頑固的驢!」他嚴厲地說。「我們惟一的希望就在於團結合一!」

「我們惟一的希望就在於主動出擊!」坎普反駁說。「我們已經嚇到那些怪物,你現在居然要我們逃走躲起來?」

巨大的野蠻人之王走到了兩個發言人面前,低頭看著他們。「你好,布林·山德的凱西歐斯,」他很有禮貌地說。「我是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是率領各部族加入你們崇高目標的領袖。」

「你們這種人怎麼可能懂什麼崇高?」坎普插嘴說。

沃夫加沒有理他。「我在那邊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討論,」他繼續說,一點都不動搖。「我判斷你那沒禮貌又忘恩負義的忠告者。」他停了一下,以壓抑自己的怒氣,「所建議的是惟一的解決方案。」

凱西歐斯還是認為沃夫加是被坎普的侮辱所激怒,所以有點搞不清狀況。

「主動出擊,」沃夫加解釋說。「地精現在不確定自己能得到些什麼。他們在懷疑自己幹嘛跟著邪惡的巫師跑到這裡送死。如果他們再度找回戰意,那他們可能就很難打敗了。」

「謝謝你的忠告,野蠻人之王,」凱西歐斯回答說。「但是我猜這些烏合之眾不可能繼續維持圍城的。他們會在一星期之內離開這片原野。」

「也許吧,」沃夫加說。「但是之後你們的人民會付出昂貴的代價。自願參戰的地精不會兩手空空地回到洞穴去。在它們離開冰風谷的路上,會攻擊幾個沒有防護的城鎮。」

他繼續說:「更糟的是,它們不會眼中帶著恐懼離開。你的撤退會保全你們一些人的性命,凱西歐斯,但是這不能防止你們的敵人再度回來,」

「那你是認為我們必須出擊嘍?」凱西歐斯問。

「我們的敵人已經開始懼怕我們。他們四處張望,看到了我們弄倒壓在它們身上的廢墟。恐懼是很有用的工具,特別是對膽小的地精來說。讓我們完全擊潰它們,就像你們的人五年前對我們族人所做的一樣…」凱西歐斯看出了沃夫加在回憶起這件事時眼裡所含的傷痛。「……讓這此可惡的野獸倉皇逃回它們在山上的家!這樣,到它們膽敢再冒險入侵十鎮可能要過許多年。」

凱西歐斯用很深的敬意以及同等的好奇看著這個年輕的野蠻人。他很難相信這些清楚記得五年前遭十鎮之人屠殺記憶的驕傲凍原戰士會前來幫忙這些漁夫。「我們的人的確擊潰了你們,高貴的君王,很殘酷地。那你為什麼來?」

「這些事等我們完成手邊任務以後再討論。」沃夫加回答說。「現在讓我們唱起戰歌吧!讓我們把恐懼打進敵人的心中,然後毀滅它們!」

他轉向瑞夫耶以及一些其他的野蠻人領袖。「唱吧,驕傲的戰士們!」他命令說。「讓坦帕斯之歌預告這些地精的死亡!」一陣激昂的歌聲在野蠻人隊伍間激起,他們驕傲地向他們的戰神揚聲高唱。

凱西歐斯注意到了這首歌對最靠近的怪物們發揮的效果。它們退後了一步,緊緊握住武器。

一陣微笑展露在這個發言人的臉上。他還是沒辦法瞭解野蠻人為何出現在這裡,但是解釋必須等以後再聽。「加入我們的野蠻人盟友!」他對自己的士兵們高呼。「今天就是勝利之日!」

矮人們早已唱起自己古老故鄉的戰歌。十鎮的漁人們跟隨著坦帕斯之歌的曲調,一開始只是試試,直到音調與歌詞都能輕鬆地從他們口中唱出。然後他們就完完全全加入了,宣告著各鎮的榮耀,就像野蠻人對他們自己各部族所做的一樣。

節奏越來越快,音量也漸漸大到非常有力量。地精們由於這些拚命的敵人不斷增加的狂亂而顫抖著。從主力中逃跑者匯聚成的河流越來越寬。

然後一波瘋狂殺戮的人類與矮人衝下了山坡。

崔斯特之前爬得離山的南坡夠遠,逃過了雪崩的震怒,但是他還是發現自己的處境很危險。凱恩巨錐不是很高的山,可是頂上的三分之一終年積著深雪,並已殘忍地暴露在谷地因而得名的寒風之中。

對黑暗精靈而言更糟的是,他的腳被克林辛尼朋融化的雪沾濕了,現在的溫度把他的皮膚凍成了冰,要走過那些雪是很痛的。

他決定要蹣跚地前進,走向山的西面好避一避寒風。他的動作很猛烈而誇張,用盡了全身的精力才能維持血液的循環。當他來到山峰的崖邊並且開始往下走,他的動作必須要更加謹慎,害怕一不小心搖到什麼東西就會讓他遭受到跟阿卡爾·凱梭一樣的下場。

此刻他的雙腿完全麻木了,但是他還是繼續讓雙腳前進,幾乎必須要強迫自己做反射動作。

然後他開始往下滑。

沃夫加那些勇猛的戰士是最先衝進地精行列裡的,他們揮砍一陣,把第一線的怪物逼得後退了。地精與半獸人都不敢對抗強壯的君王,但是在擠成一團的混亂中,沒有幾個找到路逃過他的掌握。它們一個接一個倒在地上。

恐懼讓那些地精一動也不動,它們微微一遲疑,就決定了第一批遇上狂熱野蠻人者的命運。

但是敵軍的衰敗其實還是從隊伍的後面開始的。沒有直接涉入戰爭的部族開始思考繼續打這場仗有何意義,因為它們發現自己已比那些戰爭中傷亡慘重的家鄉宿敵還佔了很大的優勢,能夠無競爭敵手地在世界之脊擴展自己的領土。所以當第二場戰鬥開始爆發後不久,由於一打以上的地精和半獸人部族紛紛踏上了回家的路,腳踩在地上所造成的煙塵再次在冰風隘道上揚起。

大量逃亡的結果對於無法輕易逃掉的地精完全是毀滅性的。就算是最笨的地精也知道它們對十鎮這些頑強抵抗者的惟一得勝機會就是在於壓倒性的數目。

當沃夫加孤身一人殺出一條血路之時,艾吉斯之牙反覆地重重擊出。即使是十鎮的人也會閃身避開他,由於他的怪力而感到不安。但是他自己的族人卻帶著敬畏來看他,試著盡可能跟上他的光榮領導。

沃夫加衝進了一團半獸人當中。艾吉斯之牙打中目標,被擊中的半獸人當場死亡,它後面的敵人則倒在地上。沃夫加反手一揮,又在另一邊造成了相同的結果。他這一衝,半數的半獸人不是被殺就是倒在地上不能動。

還活著的也沒有意願靠近這個強壯的人類。

東流亡地的格倫薩瑟也衝進了一群地精,希望能像野蠻人之王一樣激勵自己的人們提高到相同的士氣。但是格倫薩瑟並不像沃夫加一樣是個身材高大的人,他也沒辦法操縱像艾吉斯之牙一樣威力強大的武器。他的劍砍倒了第一個遇上的地精,然後轉身靈巧地解決了第二個。這個發言人做得很不錯,但是他的攻擊行動中少了一項要素像沃夫加超乎其他人的重大要素。格倫薩瑟殺死了兩個地精,但是他沒辦法造成敵人的隊形混亂,讓他能繼續下去。那些地精不但沒有像在沃夫加面前一樣逃走,還不斷湧到他後面。

格倫薩瑟趕上野蠻人之王的時候,一根殘酷的矛尖刺穿了他的背,從他的前胸出來。

沃夫加看到了這可怕的景象,將艾吉斯之牙揮過這個發言人的頭上,打中了行兇的地精胸部。格倫薩瑟聽到戰錘在後面擊中目標的聲音,對沃夫加微笑表示謝意之後,就倒在草地上死了。

矮人們用跟他們的盟友完全不同的戰術。他們一旦結成緊密而能夠互相支援的陣形,他們就一次砍殺一排地精。漁夫們為了自己妻兒的生命而戰而死,沒有一點畏懼。

在不到一小時中,每一群地精都被粉碎,再過半小時,連最後一隻怪物也在血染的大地上倒下了。

崔斯特乘著落下的白雪之波滑下了山邊。他無助地翻滾,每當在經過的路上看到突出的岩石時就試著要避開它們。當他幾乎到了覆蓋雪之處的最下方,他被彈出了雪崩的範圍之外,飛越了許多灰白色的岩石,就好像那些驕傲又無法征服的山峰吐出了他這個不受歡迎的客人一樣。

他的敏捷身手(還有純然的好運)救了他。當他終於能夠停下來找到一個地方棲身時,他發現他那些許許多多的傷幾乎都不嚴重,最慘的就只是被擦傷的膝蓋、在流血的鼻子、和扭傷的腰了。他回頭一想,認為這場小小的雪崩反而是項祝福,因為他很快下了山,要不然他很可能會遇上跟凱梭一樣寒冷的命運。

南方的戰鬥此刻再度展開了。崔斯特聽見殺伐聲,好奇地看著幾千個地精經過矮人谷的另一邊,踏上冰風隘道作為它們回家的第一步。黑暗精靈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很熟悉地精這種懦弱的名聲。

然而他沒有想太多,因為戰爭不再是他最關心的事。他的眼神沿著一條窄路移向了曾經是魔晶塔的那一堆破損的黑色石頭。他從凱恩巨錐下來,馬上奔上布理門小徑,走向那堆碎石瓦礫。

他必須要查出瑞吉斯與關海法是否逃脫了。

勝利。

當凱西歐斯、坎普、傑辛·布蘭特環視滿目瘡痍的原野上殘酷殺戮的痕跡時,這似乎成了對他們小小的安慰。他們是在這場掙扎過後僅存的三個發言人;其餘七人都陣亡了。

「我們贏了,」凱西歐斯冷冷地宣稱。他無奈地看著又有士兵倒下死亡,那些人之前在戰鬥中受了致命的傷,卻拒絕在看到結果之前倒下。十鎮超過一半的男人都死了,還有很多可能也撐不了多久,因為生還的那一半都受了很嚴重的傷。四個城鎮被焚為灰燼,還有一個被佔領的地精軍掠奪之後摧毀得殘破不堪。

他們為了勝利付出了可怕的代價。

野蠻人也死傷慘重。他們大部份很年輕又無戰鬥經驗,帶著天生的固執而戰,並且在死時將這樣的命運視為他們人生傳說的光榮結尾。

只有在許多戰役中培養出嚴格紀律的矮人們相對上死傷比較少。有幾個人死了,又有幾個受傷,但是如果還有地精可打,大部份都已經準備好隨時再戰!然而他們最哀傷的事就是布魯諾失蹤了。

「回到你們子民那邊去,」凱西歐斯對其他的發言人說。「然後晚上回來開會。坎普代表都爾登湖的四鎮,傑辛·布蘭特則代表其他湖的民眾。」

「我們有很多事要決定,而沒有什麼時間。」傑辛·布蘭特說。「冬天就快到了。」

「我們會活下去的!」坎普用他特有的輕視口吻宣稱說。但是他馬上發覺其他發言人悶悶不樂地看著他,然後他才稍微承認現實。「但或許這會相當辛苦。」

「對我們的族人來說也是。」另一個聲音說。這三個發言人轉身看到巨大的沃夫加踏著大步從漫天塵上,似乎不真實的淒慘景象中走來。他身上的灰塵已經結塊了!又到處都濺了敵人的血,但是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高貴的君王。「我請求參加你們的會議,凱西歐斯。在這樣艱困的時期,我們的民眾可以互相幫忙的地方很多。」

坎普開始咆哮。「如果我們需要負重的牲畜,我們會去買牛,」

凱西歐斯用危險的眼神瞪了坎普一眼,然後對這個沒預期到會加入的盟友說:「你可以加入議會,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因為今天你們的幫助,我們的人民欠你們很多。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什麼來?」

沃夫加在一天當中第二次忽視了坎普的侮辱。「來還債,」他對凱西歐斯回答說。「而且也許能讓我們兩方的人民都過得更好。」

「透過殺地精嗎?」傑辛·布蘭特問到,他猜野蠻人心中所想的不只是這樣。

「那是一個開始。」沃夫加回答說。「但是我們還可以達成更多的事。我的族人對凍原比雪猿還清楚。我們非常瞭解凍原,知道該怎麼生存下去。你們的人將會因為我們的友誼而得益,特別是即將到來的這一段艱苦日子。」

「去你的!」坎普輕蔑地說,但是凱西歐斯要他安靜。布林·山德的發言人對這些可能性很有興趣。

「那你的族人又能從這場合作得到什麼好處呢?」

「跟外界溝通的管道。」沃夫加回答說。「跟我們從來不知道的繁華世界取得聯繫。這些部族手頭上有一頭龍的珍寶,但是金銀珠寶並不能提供冬夜的溫暖,以及在獵物稀少之時的食物。」

他繼續說:「你們的人有很多重建工作要做。我們族人擁有的財富對這項工作很有幫助。十鎮也會讓我的子民過更好的生活作為回報。」當沃夫加提出這個計劃時,凱西歐斯與傑辛·布蘭特都贊同地點頭。

「最後,也許是最重要的,」野蠻人下結論,「就是我們彼此需要,至少是現在。我們兩方的民眾都被削弱了,對這塊士地上的危險沒有防禦的能力。結合在一起,我們剩餘的力量才能讓我們安度冬天。」

「你讓我覺得既好奇又驚訝,」凱西歐斯說。「我以個人的名義歡迎你加入議會,讓我們推動一個計劃,使所有對抗阿卡爾·凱梭而倖存的人都能得到利益!」

凱西歐斯一轉身,沃夫加就用他的一隻大手抓起了坎普的襯衫,輕鬆地把這個塔爾歌斯的發言人舉了起來。坎普不斷拍打著這個肌肉壯健的前臂,但是他發現了自己不可能掙脫這個野蠻人鋼鐵般的掌握。

沃夫加危險地瞪著他。「現在,」他說,「我要為我所有的族人負責。所以我沒有回應你的侮辱。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當王了,那你就小心不要在路上被我碰到!」他手腕輕輕一擺,就把這個發言人摔到了地上。

坎普在這一刻被嚇得無法生氣或是做出窘狀,就坐在他著地的地方沒有回答。凱西歐斯與布蘭特用手肘互推了一下,兩人都低聲笑了。

這笑聲只持續到他們看見一個女孩跑了進來,她的手臂吊在沾血的吊帶上,褐色的頭髮上沾了一層灰。沃夫加也看到了她,她負傷的景象讓他比自己受傷還要心痛。

「凱蒂布莉兒!」他叫了出來,衝向她。她用伸出的手掌要他平靜下來。

「我的傷沒什麼大礙,」她堅毅地向沃夫加保證,然而野蠻人可以看出她其實受了很嚴重的傷。「可是如果布魯諾沒有及時趕到,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看到布魯諾了嗎?」

「在坑道中,」凱蒂布莉兒解釋說。「有些半獸人發現了進去的路,也許我應該先把坑道弄垮。但數目不是很多,我也能夠聽到矮人們在上面的原野上做得很不錯。」

她繼續說:「然後布魯諾下來了,但是他背後的半獸人卻更多。有一根梁木塌了下來;我猜是布魯諾把它劈斷的,那邊只剩一片灰塵與混亂。」

「布魯諾呢?」沃夫加焦急地問。

凱蒂布莉兒回頭看身後的原野。「在那裡。他喊著要找你。」

當崔斯特趕到那一堆曾是魔晶塔的碎石邊,戰役已經結束了。戰後的可怕景象與聲音從四面八方壓迫著他,但是他的目標還是沒有改變。他開始走上瓦礫的邊緣。

事實上,黑暗精靈也認為自己來做這麼一件毫無希望的事情是很愚蠢的。如果瑞吉斯與關海法不曾逃出塔中,那他怎麼還有可能找到他們?

他頑固地逼自己繼續下去,拒絕對責罵自己的理所當然的想法退讓。這就是他跟自己族人不同之處,最終讓他從他們無邊黑暗的巨大城市中被放逐。崔斯特·杜堊登居然允許自己保有同情心。

他走上碎石堆,赤手空拳地開始挖。巨大的石塊讓他不能挖得很深,但是他還是不放棄,甚至擠進那些不太穩隨時有可能崩落的裂縫中。他很少用自己被燒傷的左手,他的右手很快也因為擦傷在開始流血了。但是他還是繼續不斷地找,他先繞著瓦礫堆轉圈圈,然後再往上攀登。

他的堅持與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當他到達廢墟頂上之時,他感覺到了一陣熟悉的魔法力場。這引導他進入了兩塊石頭間的一個小縫隙。他試探性地進去,希望能找到毫無損傷的那個東西,他拔出了一個小的豹形雕像。當他檢視這個東西上有無傷痕時,他的手指在顫抖著。但是他發現完全沒有這個東西上的魔法使得它能夠抵抗住石頭的重量。

然而黑暗精靈對這項發現交雜著各種感覺。雖然他因為關海法存活了下來感到鬆了一口氣,但是這個雕像的出現也告訴他瑞吉斯很可能並沒有逃出這個地方。他的心沉了下去。當他注意到那個裂縫更深處有東西閃閃發光時,他的心沉得更深了。他進去把那條附著紅寶石魔墜的金鏈子拉了出來,他的恐懼更被證實了。

「這是很適合你的墓所,勇敢的小朋友,」他憂傷地說,也決定把這個地方命名叫瑞吉斯石堆。然而他無法理解是什麼讓半身人跟他的項鏈分開,因為項鏈上並沒有血跡或其他的東西顯示瑞吉斯喪生之時正戴著它。

「關海法,」他呼喚說。「來到我這裡,我的影子。」他把這個塑像放到面前地上時,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然後一陣黑霧出現了,漸漸形成一頭豹的樣子,它沒受傷,也因為回到自己界中的幾個小時而恢復了精力。

崔斯特很快地走向他的豹夥伴,但是當附近有另一團黑霧漸漸成形時,他停了下來。

那是瑞吉斯。

半身人坐在那裡,眼睛閉著,嘴巴大開,好像正要咬一大口看不見的美食。他的一隻手在嘴巴前面握著,另一隻在身前攤開。

當他嘴巴咬到空氣,他的眼睛也在驚訝中張開了。「崔斯特!」他呻吟說。「說真的,你在把我弄過來之前應該先問問我!這頭神奇的豹幫我捕獲了美味多汁的大餐!」

崔斯特搖了搖頭,然後混合著安心與無法相信的情緒微笑了。

「哦,真棒,」瑞吉斯大叫。「你找到了我的寶石。我以為我已經失去了它;不知為什麼它沒有與我還有豹一起去旅行。」

崔斯特把紅寶石遞還給他。這頭豹居然能夠帶別人一起穿越重重的界?崔斯特決定以後要好好探索關海法這方面的能力。

他摸了摸豹的脖子,然後送它回自己的世界進一步休養。「來吧,瑞吉斯。」他嚴肅地說。「讓我們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幫得上忙。」

瑞吉斯不情願地聳聳肩,跟著黑暗精靈走了。當他們爬上廢墟頂端,看到四周的殘酷景像在眼前展開,半身人才知道損害大到什麼地步。他的腿幾乎軟了,但是他還是透過敏捷友人的協助走下了石堆。

「我們贏了嗎?」當他們幾乎已經下到平地上時,他問崔斯特說,他搞不清十鎮的人把他看到的這幅景象稱作是勝利還是失敗。

「我們活下來了。」崔斯特更正他的話說。

突然從漁人那裡傳來了一陣呼聲,他們看到了這兩個夥伴,於是衝了過來,盡情地叫著。「打敗巫師與粉碎魔塔的大功臣!」他們喊著說。

崔斯特永遠都很謙遜,所以低下了視線。

「向瑞吉斯致敬!」那些人繼續說。「十鎮的英雄!」

崔斯特回過頭,用訝異但是覺得有趣的眼光看著他的朋友。瑞吉斯只是無奈地聳聳肩,就好像他跟崔斯特一樣,是別人搞錯狀況的受害者。

這些人把瑞吉斯抬到了肩上。「我們要帶你光榮地進人正在城中開議的議會!」一個人宣說。「你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有資格對我們將要作的決定發言!」他們後來才想到還有崔斯特在旁邊。有一個人對他說:「你也可以來,黑暗精靈。」

崔斯特婉拒了。「向瑞吉斯致敬!」他說,臉上浮現了微笑。「啊,小朋友,當別人在泥水中打滾時,你總是能幸運地在其中找到金子!」他拍了拍半身人的背,然後當遊行行列開始前進時站到一邊去。

瑞吉斯回頭轉了轉眼睛,就好像他只是同意要兜兜風而已。

但是崔斯特更瞭解整個狀況。

黑暗精靈的喜悅延續不了多久。

他還沒離開這個地方,兩個矮人就對他叫喊。

「能找到你真好,精靈朋友上其中一個說。黑暗精靈馬上知道他們帶來了壞消息。

「布魯諾?」他問道。

矮人們點點頭。「他躺在病床上,活不了多久了,現在可能已經過世了。他要找你。」

矮人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就帶著崔斯特穿越了原野,到達一個紮在坑道出口附近的小帳棚,護送了他進去。

裡面燭光輕輕地搖曳。單人小床的另一邊,沃夫加與凱蒂布莉兒站在那裡,恭恭敬敬地低著頭。

布魯諾躺在小床上,他的頭跟胸部都包在滿是血污的繃帶裡。他的呼吸又急又刺耳,每一次看來都很可能是他的最後一口氣。崔斯特莊嚴地走向他身邊,決定要忍住已經在他淡紫色的眼中湧出,不像他會流的淚水。布魯諾應該會希望他堅強。

「那是…精靈嗎?」布魯諾看到黑暗精靈來到他上方時喘息著問。

「我來了,最親愛的朋友。」崔斯特回答說。

「你來送我走上最後一程嗎?」

崔斯特沒辦法坦承地回答這麼直接的問題。「送你?」他強迫自己已經緊繃的喉嚨笑出聲。「你已經渡過了最糟的時候了。我不要聽你講有關死亡的話,要不然還有誰能找到秘銀之廳呢?」

「啊,我的家鄉…」布魯諾聽到這個名字,似乎鎮定了下來而且放鬆多了,就好像他感覺自己的夢想將會帶領他穿越面前的幽暗旅途一樣。「那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當然,」崔斯特答應說。他看了看沃夫加與凱蒂布莉兒尋求支持,但是他們都陷在自己的悲傷情緒中,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不是現在,不,不。」布魯諾解釋說。「不要在冬天就快來的時候出發!」他咳了幾聲。「在春天。是的,在春天。」他的聲音漸漸變小,他的眼睛閉了起來。

「好,我的朋友。」崔斯特答應。「在春天。我會看到你在春天時回到家鄉!」

布魯諾的雙眼突然睜大,瀕臨死亡的眼神一時間恢復了往日的光彩。矮人臉上浮現了滿足的微笑,崔斯特很高興他能夠安慰他瀕死的好友。

黑暗精靈回頭看沃夫加以及凱蒂布莉兒,連他們也在微笑。崔斯特好奇地注視著他們。

突然,崔斯特嚇了一跳,因為布魯諾坐了起來,扯掉那些繃帶。「大家聽著,」他對帳棚內其他覺得很有趣的人大吼。「這可是你說的喔,我有許多人證!」崔斯特險些因驚訝而摔倒,有點埋怨地看著沃夫加。野蠻人與凱蒂布莉兒拚命忍住不笑出來。

沃夫加聳聳肩,然後笑了一聲。「布魯諾說如果我講出一個字,他就要把我砍成跟個矮人一樣高!」

「他真的會喔!」凱蒂布莉兒補充說。他們兩個人急急忙忙出去了。「我在布林·山德有一場會議要參加。」沃夫加匆忙地解釋說。他們出到外面之後,再也忍不住爆笑了出來。

「去你的,布魯諾·戰錘!」黑暗精靈有點生氣地說。然後他沒辦法遏止自己的雙臂抱住了這個像鐵桶的矮人。

「就讓這件事過去吧!」布魯諾呻吟說,他接受了這個擁抱。「但是要快。我們整個冬天都有很多事要做!春天會來得比我們想像的還快,在第一個溫暖的日子我們就啟程向秘銀之廳進發!」

「不管它是在哪裡,」崔斯特笑了,他對這個惡作劇的反應是感到安心多於生氣。

「我們會找到它的,黑暗精靈!」布魯諾叫著。「我們沒有一樣是冒險不能完成的!」

尾 聲

十鎮的人們與野蠻人盟友們發現之後的冬天過得真的很艱苦,但是他們靠著共享智慧與資源活了下來。在那漫長的幾個月裡,凱西歐斯、傑辛·布蘭特以及坎普代表十鎮的人民,沃夫加和瑞夫耶代表野蠻人各部族開了許多會議。第一個下達的命令就是雙方都正式承認與寬恕對方,雖然兩邊都有人極力反對。

一整個嚴冬,阿卡爾·凱梭軍沒蹂躪過的城鎮幾乎都塞滿了難民。重建在最早的春天跡象出現之後就開始了。當這個區域順利地恢復生機,而野蠻人探險隊也遵照著沃夫加的指示取回財寶之後,他們就開了許多會來分配城鎮給倖存的人。期間兩個種族的關係中斷過好幾次,最後都僅能靠沃夫加的威望以及凱西歐斯持續的冷靜來使他們再次言歸於好。

當最後決定的結果出來,野蠻人被分配到重建布理門鎮與凱柯尼鎮,凱柯尼鎮無家可歸的人則遷移到凱迪內瓦鎮,而不想跟蠻族一起生活的布理門鎮原居民則在重建的塔爾歌斯中找到家園。

這是很困難的情況,因為傳統上敵對的兩族被強迫要把他們的差異性擺在一邊,住在鄰近的地區。即是在戰爭中打贏了,鎮上這些人也不認為自己是勝利者。每一個人都遭受了悲劇性的損失,沒有一個人因為這場戰爭而過得更好。

除了瑞吉斯以外。

這個投機取巧的半身人被冠以第一公民的榮銜,並已被給予十鎮中最好的房屋當作獎勵。凱西歐斯把自己的豪宅讓給這個「摧毀魔塔者」。瑞吉斯接受了發言人的這份禮物,以及從每一座城鎮中源源而來的禮物,雖然他並沒有真正做這些事,他還是用自己身為謙虛的黑暗精靈之友這件事把他的好運合理化了。既然崔斯特·杜堊登不會到布林·山德來收這些獎賞,那他就只好視為自己的責任勉為其難去做了。

半身人現在過的是他一直在夢想的安逸生活方式。他很喜歡擁有非常多的財富與奢侈品,然而他日後才會知道他將會為他的名聲付上很大的代價。

崔斯特與布魯諾花了一整個冬天準備他們的尋找秘銀廳之旅。雖然是被騙,黑暗精靈仍打算要實現他的承諾,因為在戰後他的生活還是沒改變多少。即使他才是戰爭中的真正英雄,但他還是發現自己僅僅是被十鎮的人們容忍而已。除了沃夫加與瑞夫耶以外的野蠻人也是公然地避開他,路上不期而遇的時候就會喃喃向他們的神念著避邪的祈禱文。

但是黑暗精靈用他特有的寬大心胸接受了這樣的情況。

「鎮裡的小道消息說你已經把在議會裡的發言權讓給了瑞夫耶,」凱蒂布莉兒在她多次造訪布林·山德的其中一次時對沃夫加如此說。

沃夫加點了點頭。「他比較年長,在很多地方都比我更有智慧。」

凱蒂布莉兒用她深邃的眼睛不安地細看著沃夫加。她知道沃夫加卸下君王的責任一定有其他的理由。「你想跟他們一起去,」她平靜地說。

「我欠黑暗精靈一份情,」這是沃夫加轉身離去時惟一的解釋,他不想再跟這個性烈如火的女孩爭辯。

「你又迴避我的問題,」凱蒂布莉兒笑了。「你才不是去還人情!你是自己選擇要上路的!」

「你知道什麼?」沃夫加咆哮說,他被這個女孩出奇準確的觀察激得發怒了。「你懂什麼冒險?」

凱蒂布莉兒的眼神閃著毫無武裝的光芒。「我懂的。」她平靜地宣稱說。「每一天,每一處都是冒險。這個你還沒學到。所以你要走這麼長的路,來滿足你心中對刺激事物燃燒著的渴望。那就去吧,冰風谷的沃夫加。跟著你心之所向,而且記得要快樂!」

她繼續說:「也許當你回到這裡,你就會明白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刺激。」她吻了他的額頭,然後就蹦蹦跳跳地走出門外。

沃夫加在她身後喊了一句話,對她突如其來的吻感到很驚喜。「也許到時候我們的討論會更加和諧!」

「但是不會這麼有趣!」是她離去時的回答。

早春一個晴朗的早晨,崔斯特與布魯諾動身的時刻終於來臨了。凱蒂布莉兒幫忙他們收拾塞得過滿的背包。

「我們到達那裡之後,我會帶你過去!」布魯諾又告訴了這個女孩一次。「當你看到秘銀之廳裡面淌著白銀的溪流,你的眼睛一定會為之一亮!」

凱蒂布莉兒縱容自己笑了。

「那你可以保證自己會平安無事嗎?」布魯諾更嚴肅地問說。他知道她會的,但他的心還是滿溢著父親般的關心。

凱蒂布莉兒的笑容更燦爛了。他們整個冬天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上百次了。凱蒂布莉兒很高興矮人終於能成行,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將會非常想念對方,因為很明顯地,布魯諾至少要試著尋找過他古老的家鄉才會滿意。

她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矮人有了很棒的夥伴。

布魯諾很滿足。動身的時間到了。

兩人向矮人們道完別,就前去布林·山德向他們最親的兩個朋友說再會。

他們在那天早上稍晚到達了瑞吉斯的房子,發現沃夫加坐在階梯上等他們來,旁邊是艾吉斯之牙以及他的行囊。

兩人抵達的時候崔斯特帶著疑問看著沃夫加的隨身物品,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圖。「很高興遇見你,沃夫加王,」他說。「你要去布理門或凱柯尼監督自己子民的工作嗎?」

沃夫加搖了搖頭。「我不是什麼沃夫加王,」他回答說。「開會跟演說這些事最好留給老年人來做,我已經受夠了。現在由瑞夫耶作為凍原之人的代表。」「那你呢?」布魯諾問。

「我跟你們走,」沃夫加回答說。「償還我最後的債。」

「你已經不欠我了!」布魯諾宣告說。

「你的部份我已經還清了,」沃夫加同意說。「我欠十鎮還有我自己族人的也都付清了。但是還有一份債我沒還,」他直接轉向黑暗精靈。「我欠你,親愛的精靈。」

崔斯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拍了拍這個年輕壯漢的肩膀,然後溫暖地笑了。

「跟我們一起走吧,饞鬼!」當大家在豪宅中吃完一頓豐盛的午餐後,布魯諾說。「四個冒險者出到遼闊的平原上。這會對你有好處,讓你的肚子消下去一些!」

瑞吉斯兩手捧住他的大肚子輕輕搖了搖。「我很喜歡我的肚子而且想要維持這樣,謝謝你。也許我還會再把它弄大一點!」

他繼續說:「我不管怎樣都搞不清楚你們為什麼都堅持要去冒這趟險。」他更嚴肅地說。他在冬天花過許多時間勸布魯諾跟崔斯特放棄這段旅程。「我們在這裡過得很輕鬆。你們為什麼還要走?」

「生命中還有許多比食物跟軟枕頭更重要的事,小朋友。」沃夫加說。「對冒險的渴望在我們的血液中燃燒。這個地方既然已經平靜無事,十鎮絕對不可能提供危險的刺激感與勝利的滿足感。」崔斯特與布魯諾都點頭同意,然而瑞吉斯卻搖了搖頭。

「你居然說這個簡陋的地方很豪華?」布魯諾笑著說,一面彈著他粗短的手指。「當我從秘銀之廳回來,我會幫你蓋一棟比這大兩倍的房子,上面鑲滿了你沒看過的鑽石!」

但是瑞吉斯還是決定他已經經歷過人生中最後一場冒險了。在吃完飯之後,他陪著朋友們到了門口。「如果你們回來…」

「你家將是我們的第一站,」崔斯特跟他保證。

當他們走出門外,他們遇見了坎普。他站在瑞吉斯家階前一出來的路對面,很明顯是要找他「。

「他在等我,」沃夫加解釋說,他一想到坎普用盡手段想要擺脫他,就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再會了,好發言人,」沃夫加大喊,深深鞠了一躬。「普雷得克拉巴安林德畢優伊格羅克格隆。」

坎普對野蠻人做出一個猥褻的手勢,然後大步走開了。瑞吉斯幾乎是加倍用力地笑著。

崔斯特聽出了那句話,但是他搞不清為何沃夫加要對坎普這樣說。「你以前告訴我這句話是古老的凍原戰呼,」他對野蠻人說。「你為什麼要對你最看不起的人說這句話呢?」

沃夫加一時結結巴巴,沒辦法解釋清楚未脫離窘境,但是瑞吉斯替他回答了。

「戰呼?」半身人叫著說。「那是野蠻人妻子罵的髒話,通常是保留給野蠻人偷腥的丈夫用的。」當瑞吉斯繼續說下去,黑暗精靈瞇起了眼睛看沃夫加。「它的意思是:願幾千隻馴鹿住在你的生殖器上!」

布魯諾開始大笑,不久沃夫加也跟著笑。崔斯特也不得不跟他們一起笑。

「來吧,白晝還很長。」黑暗精靈說。「讓我們展開這場冒險,一定會很有趣!」

「你們要先去哪裡?」瑞吉斯憂傷地問。半身人內心的一小部份事實上很羨慕他的朋友們,他必須要承認自己會很想念他們。

「先去布理門。」崔斯特回答說。「我們要在那裡準備好補給品,然後往西南方走。」

「去路斯坎?」

「也許,如果命運要我們往那裡走。」

「一路順風,」當這三個夥伴不再遲疑開始動身時,瑞吉斯對他們說。

瑞吉斯看著他們消失,在思考他怎麼會交上這些愚蠢的朋友。他聳聳肩忘掉這件事,然後回到他的豪宅,午餐還剩下很多食物沒吃完。

他要穿過門的時候被人阻止了。

「第一公民!」街上有人喊著說。這個聲音屬於城南區一個管倉庫的人,商隊在那裡裝貨卸貨。瑞吉斯等待他過來。

「有一個人,第一公民,」這個管倉庫的人說,他鞠躬為打擾了這麼重要的人物而致歉。「問到你的事情。他說是路斯坎英雄協會的代表,被派來請你出席他們下一次的會議。他說他會付你很高的酬勞。」

「他的名字是?」

「他沒說,只給了這個!」這個倉庫管理員打開了一小包黃金。

這是瑞吉斯惟一需要看到的東西。他馬上前去會見這個從路斯坎來的人。

絕對的幸運又一次拯救了半身人的性命,因為他在陌生人看到他之前先看到了陌生人。即使已經多年沒看到他,他還是馬上認出了這個人,因為他掛在臀部的匕首柄上鑲著綠寶石。瑞吉斯常想要偷這把漂亮的武器,但是他的大膽愚蠢總有個限度。這把匕首是屬於阿提密斯·恩崔立的。

巴夏·普克的盜賊公會內的頭號殺手。

三個夥伴在第二天黎明之前離開布理門。他們急著要快一點展開冒險,所以走得很快,當最早的曙光從後面的東方地平線窺視他們之時,就已經到了凍原的深處了。

當布魯諾注意到瑞吉斯達滾帶爬地越過空曠的平原追上他們之時,他還是一點都不訝異。

「他一定又惹麻煩了,要不然我就是長鬍子的侏儒!」矮人對沃夫加與崔斯特竊笑說。

「很高興遇到你,」崔斯特說。「可是我們不是已經道別過了嗎?」

「我決定不能在布魯諾陷入麻煩時不在旁邊拉他一把,」瑞吉斯氣喘吁吁地說,試著要喘過氣來。

「你就這樣來了?」布魯諾歎氣說。「你連一點補給品都沒帶,愚蠢的半身人!」

「我吃得不多,」瑞吉斯懇求他們,聲音中顯示出一絲絕望。

「去你的!你吃的比我們三個加起來還多!但是沒關係,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會讓你跟的。」

半身人的臉很明顯地亮了起來,崔斯特想矮人說他惹麻煩的猜測大概離事實不遠。

「那我們四個,」沃夫加宣稱說,「各代表世上最常見的種族:布魯諾代表矮人,瑞吉斯代表半身人,崔斯特·杜堊登代表精靈,我代表人類。真是完美搭配的一團人!」

「我想那些地表精靈們一定不會同意讓一個黑暗精靈來代表他們。」崔斯特評論說。

布魯諾也輕蔑地說:「你認為半身人會選擇這個饞鬼來當他們的第一名嗎?」

「你瘋了!矮人。」瑞吉斯反駁說。

布魯諾把盾牌丟到地下,跳著繞過了沃夫加,然後對瑞吉斯擺出了打架的姿勢。當他抓住瑞吉斯的肩膀把他提起來之時,他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了。

「你說得對,饞鬼!」布魯諾瘋狂地大叫道。「我是瘋了!你最好不要遇上比你還瘋的人!」

崔斯特與沃夫加相視並會心地微笑。

這將會是一趟有趣的冒險。

正升起的太陽在他們背後,影子在他們前方,他們就這樣踏上了旅途。

去尋找秘銀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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