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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販子在唐朝》第19章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一章 張黑女

作者:集古字

 當天晚上,盧府後室設下家宴,給鄭夫人一行接風洗塵。盧祖安因族中另有應酬,未在家中,只是臨行之時來告個罪。晚飯時,便由盧鴻坐在他姐夫之側,算是陪客。

 盧鴻姐夫名叫鄭昭道,因著鄭家本是世族,更以書香門第名聞天下。鄭家子弟均承家學,於經學上多有不俗造詣。鄭昭道為人踏實好學,頗得佳評,早年便蒙推舉出仕,現下乃是在地方小縣中任縣丞一職。唐時每逢過年,官員皆給假七日,元日節前三天,節後三天。只是此次鄭昭道陪同母親夫人到范陽,所需時日較多,因此也是告了假方來。

 鄭昭道本是個老實人,哪里比得盧鴻這前世下過酒場練就的嘴皮子,幾番酒勸下來,早就喝下了十幾杯。這盧家酒乃是蒸餾所得,度數較之唐時尋常村酒高上許多,這十幾杯酒下來,直將鄭昭道喝得暈暈乎乎,說話都有些含糊。小舅子灌姐夫,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盧鄭二夫人見了也沒多攔,倒是看盧鴻勸酒花樣百出,說得儘是些聞所未聞的新鮮段子,直笑得全桌人都流出眼淚來,便是那鄭柔也是忍不住滿臉笑意。直到盧秀兒看鄭昭道實在是有些多了,便道夠了,不許他再喝了。鄭大縣丞雖然暈乎乎的不甚清醒,但聽得夫人一聲令下,立時便令行禁止,封杯不飲,任盧鴻說出大天二十四個點來,也再不肯多喝一口了。

 待用罷酒飯,收拾下去,又說了一回話,便各自回房,安排休息。這盧鴻就攙了鄭昭道,送他回屋,邊好心好意地讓姐夫小心慢走,邊偷偷他問給自己都弄什麼好碑帖來了沒有。鄭昭道走路都有些打晃了,聽小舅子問起這事,就含含糊糊地說:“放心,鴻兒,你姐知道你喜歡這個,讓我給你找了好些個,足足裝了兩大箱子。我這就讓人給你抬過來。”

 盧鴻正在心下暗喜,心道得手之際,忽然聽得身後有人斥道:“你敢!”然後便覺得一隻纖手一下子擰在了自己的耳朵之上,不由他“哎喲”一聲,定睛再看,不是盧秀兒還有何人?

 只見盧秀兒滿面煞氣,擰著盧鴻耳朵數落他說:“好你個小混蛋兒,盼著把東西騙走了,就成天抱了那些個破字帖玩去,沒空理我了是不?明白告訴你,你就老老實實陪我玩幾天,等走時自然把東西給你;敢和我花樣,我一把火把那兩箱子破爛兒全燒了!”

 盧鴻聽了暗暗叫苦,連忙給姐夫使眼色,讓他幫著說幾句好話。哪知這鄭昭道見老婆擰了小舅子的耳朵教訓,不由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耳朵,激淩淩打了個冷顫,盧鴻擠眉弄眼了半天,他卻轉過頭去,只當是沒看見。

 盧鴻見了,不由暗罵姐夫幾聲“沒義氣”,枉自己剛才一心一意勸了他半天好酒。眼見得這暗渡陳倉之計是失敗了,只好收拾起僥倖心理,回過頭來大拍姐姐的馬屁,把能想到的好話都說盡了,又拍著胸脯說定要天天陪在姐姐身邊,早請示晚彙報,鞍前馬後絕無怨言。只說得口水紛飛、舌綻蓮花,說到懇切時,更是言詞切切,捶胸頓足,就差指著天上的明月發誓了。

 直直說了半晌,盧鴻口中都說得乾了,喉嚨如同起火了一般,盧秀兒這才咯咯一笑說:“算你小子有良心。算了,不用白乎了,那東西我早讓人送你房裏去了。不過剛才你答應的可不許變卦啊,你可說了如有反悔什麼天地共簽之,鬼神共棄之,小心半夜鬼來抓你。”

 盧鴻這才知道,又讓姐姐給涮了,卻是不敢抱怨,嘴上連連說道“絕無反悔,絕無反悔”。又見姐夫也正望向自己,臉上寫滿同情,不由想到,自己這姐姐當真是克紹家學,馭夫之術可說是青出於藍、爐火純青。看著姐夫臉上同情的表情,不知道應該是誰同情誰。

 待盧鴻回到自己房中,小翠忙迎來問自己怎麼才回來,又道盧秀兒遣人送了兩個大箱子過來,不知道放在哪好,就先擺在了一旁。

 盧鴻等了半天就等的這個,急不可耐地叫人把箱子搬到臥室之中,連忙打開一看,果是一遝遝的拓片;隨便展開一張細看,正是自己要姐姐幫著尋找的魏碑拓本,不由心下大喜。

 這魏碑是指南北朝時期北朝的楷書碑刻書法。所謂北朝,乃是包括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和北周等多個朝代,因魏立朝最長,故後世將這些書法通以魏碑稱之,也有稱之為北碑的。這魏碑多是民間無名書家之書,除石碑之外,多為墓誌銘、摩崖及造像記等。魏碑書法結體方嚴,雄強樸拙、變化多端,與南朝王王羲之等風流蘊藉的書風大不相同。

 唐朝初年距這些作品年代並不算久遠,只是此時王書大行,魏碑卻不為世人所重。直到後世清朝末年,館閣體書風流弊日重,乃有有識之士,倡南帖北碑之說,尊碑抑帖,大聲疾呼,碑學盛行,天下書風,為之一變。

 這魏碑既為民間無名書家所書,其水平未免參差不齊,泥沙俱下。因此盧鴻便要姐姐所得碑拓,不要裝裱,只將軟片拿來,待自己細細審過,擇其精品,再行裝裱。

 盧鴻歡喜不盡,讓小翠掌好燈,將火盆中炭火撥旺,便在書案上一一賞鑒起來。這兩箱拓片,怕不有數百張。盧鴻看了半夜,方才粗粗看過一半,只見小翠困得不行,在案邊不住點頭,就命她到外屋自行去睡,自己卻是毫無睡意,看了一張又一張。

 盧秀兒找來的這批拓片,其中不乏精品。如後世所言魏碑名作“龍門二十品”竟然一張不差。更有許多後世聞所未聞的佳品,盧鴻都是首次得見。更難得的是,此時這些碑刻年代不久,極少損壞,更兼世間識者不多,因此少經拓鑿。這些拓片大都墨色黑亮,字口清晰鋒銳,神采奕奕。看著這些風格各異、美不勝收的佳拓,真令人有三月不識肉味之歎。

 盧鴻看了一夜拓片,窗外已經隱隱發白,自己也覺得有些困乏。再看箱中拓片,還有不少,只好留待日後再看了。隨手拿過一張,想看完這張便小睡一會,免得明日沒有精神。卻見這張拓片,字跡不大,從反面看似是一張墓誌銘。待他將這張拓片展開,定睛看時,不由心中狂喜,竟然不自覺地拍著案子笑道:“哈哈!張黑女!是張黑女!”

 只是如此一來,竟將外屋的小翠驚得醒了。她連忙起身,披了衣服跑進來問道:“少爺怎麼了?什麼張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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