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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屠》第72章
許朝光年輕貪新鮮,受到他娘的影響又敬愛讀書人,所以和東門慶一來二去的就混上了,尤其喜歡听他講古。請牢記 寨里的人見他老婆得了夫人的歡心,他自己又攀上了少寨主這根高枝,看他時的眼神也都不一樣了,那十個新歸東門慶管的海賊也日漸歸心。

  南澳表面風平浪靜,實際上卻是潛流暗涌。許棟有心吞並上寨,卻因見上寨雖然窮困但在悲痛中十分團結,擔心一時拿它不下陷入持久圍攻之戰,下寨剛剛經過一起叛亂,萬一進兵不順被林國顯鼓搗起其他人來反對自己,鬧出了窩里反就麻煩了。所以他便不著急,每日家看嚴了各路人馬,凡接濟下寨一雞一犬者一律喂鯊魚,卻又按兵不動,並不直接攻打上寨,竟是要將上寨活活困死。

  林國顯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邊暗中拉攏下寨有權力的頭目,同時也稍稍寄希望于已接近許朝光的東門慶。不過這時候林國顯對東門慶並無深刻印象,只是吳平在自己面前秘密力保東門慶是既有義氣又有才干的人,這才有所希冀。但幾番秘密交道打下來,東門慶那邊卻一點回應也沒有,林國顯便對吳平道︰“也許他真的義氣,至少也沒向許棟說我們什麼壞話,不過現在看來他多半沒什麼本事。”

  上寨那邊急,下寨這邊卻穩,但穩的主要是許棟一系,他的夫人曹氏也是每日家叮囑張月娥勸令東門慶快想辦法,要讓許朝光知道自己的身世,東門慶卻總是笑笑,平日與許朝光交往閑談,要麼講古,要麼胡扯,岳飛的故事已經說了一大半,仍然半句不及此事。曹氏又讓曹固安秘密給東門慶撥武器,以備不時之需,但東門慶知道後卻拒絕了,依然若無其事般地吊兒郎當。

  慢慢的林國顯那邊對東門慶便冷淡了下來,曹氏也不高興了,心想這個女婿在海上時行事的精明狠辣多半是女兒吹出來的,直到這日忽見兒子回家時連連長噓,許棟問他什麼事情,許朝光道︰“剛剛去听王慶講古,他講到岳家軍在陸文龍手下吃了大虧,之後就忽然打住了,我怎麼勸他都不肯說,怎麼能不讓人著急!那陸文龍好厲害!才一出陣,就挑了岳元帥呼天保、呼天慶兩員猛將!岳元帥用上了‘車輪戰法’,連派岳雲、嚴成方、何元慶、張憲,不能得勝!第二日又加上了余化龍,陸文龍一人與那五員宋將輪流交戰,全無懼怯,直戰到天色將晚,宋營五將仍戰不下陸文龍,這時那兀術……”

  他在那里說得眉飛色舞,卻沒注意到許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個南澳霸主最後終于忍不住發作起來,大怒道︰“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現在什麼時候了!還去听他講古!哼!都是這姓王的,弄出這麼些消磨人志氣的東西!來啊!去把那個王慶給扯出來,丟到海里喂鯊魚!”

  曹氏和許朝光都嚇了一跳,趕緊求情,曹氏說王慶雖然是個小蝦米但其實沒什麼罪過,就這麼殺了他怕會惹來寨里其他人不服,許朝光又保證︰“我再不听他講古了!”這才勸得許棟漸漸歇了怒火。麒 麟 小 說

  許朝光雖然向許棟保證說不去听東門慶講古,但回到自己房間後卻還是被東門慶所講的故事困住,心道︰“岳家軍後來不知道怎麼樣了!最可恨的是陸文龍本來是忠臣之後,現在卻認賊作父!可該怎麼做才好啊!”

  睡到半夜心癢難受,竟悄悄走後門準備去找東門慶!忽然一燈亮起,他嚇了一跳,怕是被父親發現,定一定眼才看清楚了是母親,松了一口氣道︰“娘……我睡不著,出去……走走。”

  曹氏讓貼身丫鬟走出幾步把風,才對兒子道︰“你當你娘是傻子麼!你是我生的,你在想什麼我還能不知道?光兒,講古這東西,偶爾听听好,听得入迷那就是玩物喪志!快回去吧,要讓你爹知道,怕又要去殺王慶了。”

  許朝光也怕被許棟發現真把東門慶給殺了,不得已道︰“好吧。”

  曹氏略一沉吟,忽又問︰“最近王慶在講什麼故事,說得你這般入迷?你說的那什麼陸什麼龍,認賊作父什麼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慶他最近是講岳元帥大破金寇的古!”許朝光道︰“這兩天說到忠臣之後陸文龍認賊作父,連傷了岳元帥幾員大將,唉,都不知道接下來岳元帥會怎麼收伏他!可別就這樣讓金兵得逞了吧!”說到這里忽然想起自己又陷進故事里去了,忙道︰“算了,算了!我不說了。”

  他就要走,卻被曹氏扯住了道︰“陸文龍怎麼認賊作父?你倒也給我說說是個什麼故事?”

  許朝光失笑道︰“怎麼娘你也有興趣麼?哈哈,我就說,這段古本來就好听!可惜爹他太固執了,他要是肯听上一段,保管也入迷!”說著便要將岳飛的故事從頭給他娘說一遍,沒說兩句曹氏已經道︰“別扯這些,講講陸文龍認賊作父這段。”

  許朝光哦了一聲,道︰“這個王慶他沒說,只是露了點口風,說他原本是宋人,我猜這里面多半有機關。”末了道︰“娘你要是喜歡,回頭要是有空,咱們一起偷偷去听,好不好?”

  曹氏這時心里對東門慶在做什麼已經有了點譜,心想︰“女婿說這故事莫非是故意的?若是這樣,那這個他便真不簡單,做事不露山不顯水,原來早在布局了!好女婿,好女婿!”便點頭道︰“我出去不便,你偷偷去听,然後回來和我說就好了。不過可不能讓你爹知道了。”

  許朝光笑道︰“這個當然!我說的不好听!王慶他說的那才是繪聲繪色!”

  第二天許朝光不敢去找東門慶,卻到碼頭以及各大船上轉了一圈——他原本不是浪蕩子弟,雖然也喜歡听古,但實是個極有才干的人,只轉了一圈便處理了七八樁要事,還將被林國顯引誘了的幾個頭目抓了出來,許棟听說後十分滿意,夜間兒子回來後道︰“你看看!只要你用心,什麼事情辦不成的?只要我們父子同心,再過十年,別說南澳,就是整個南洋也都是我們的天下!”

  許朝光哦了一聲,心里卻記掛著那段古,再過兩日,看看許棟看管得松了,便又悄悄溜到東門慶那里去,听了一段回來,曹氏將他拉到房中,問他怎麼樣了,許朝光嘆道︰“有機關!果然有機關!原來這件事,卻要落在王佐身上!”

  曹氏問王佐是誰,許朝光道︰“王佐是岳元帥帳下一個統制!他見陸文龍難戰,在營中夜膳時一邊吃酒一邊想︰‘我自歸宋以來,未有尺寸之功,怎麼想一個計策出來,上可報君恩,下可分元帥之憂,博一個名兒流傳青史,方遂我的心願!’”

  曹氏又問︰“那他可想出來沒有?”

  “想出來了!”王慶道︰“原來王佐讀過《春秋》、《列國》,因想起有個‘要離斷臂刺慶忌’的古事,就想︰‘我何不也學要離斷了臂,潛進金營去?倘能近得兀術,拼了性命刺死他,豈不是一件大功勞?’他說做便做,竟然真連吃了十幾杯酒,叫軍士收了酒席,卸了甲,腰間拔出劍來,硬生生把自己的右臂砍了下來!”

  曹氏啊了一聲,道︰“他真這麼狠心!”

  “是啊!”許朝光道︰“當時旁邊的軍士看了,都驚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王佐卻吩咐他們不要聲張與別人知道,自己將斷下的臂,扯下一副舊戰袍包好,藏在袖中,來到岳元帥後營求見,說了原委,岳元帥原本不許,說自有良策可破金兵,要王佐速回本營,命醫官醫治。王佐卻道︰‘元帥何出此言?王佐臂已砍斷,就留本營,也是個廢人,有何用處?若元帥不容我去,情願自刎在元帥面前,以表心跡。’岳元帥無法,只好答應,王佐連夜出了宋營,便往金營來了。”

  曹氏听得悠然神往道︰“岳元帥的忠良我也听說過,不過不知道這中間還有這樣一段曲折,這個王慶也真是博學。”又問︰“後來怎麼樣了?”

  許朝光一听頓足道︰“後來!後來他就不肯說了!娘你放心,明日我便去找他!”

  曹氏忙道︰“明日不行,別去得太頻密讓你爹發現了,忍兩日,大後日再去吧。”

  許朝光無奈,但也知道他娘說的有理,果真又忍了兩日,晚間回來見曹氏,氣沖沖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曹氏大奇,問道︰“怎麼?誰惹你了?”

  “還能有誰!”許朝光大叫道︰“還不是陸文龍!”

  曹氏忙問︰“陸文龍?他怎麼了?”

  “他……他……”許朝光咬牙切齒道︰“他白白浪費了王佐的一番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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