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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屠》第4章
東門慶一覺睡醒以後就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似乎對昨日的事情已不再放在心上了。他坐在窗旁一邊喝著稀飯,一邊想著今後該怎麼辦,忽然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昨日之事東門慶至今猶有餘悸,聽到腳步聲一個箭步搶到床頭摸出一把極鋒銳的匕首來——這把匕首乃是名家鑄造,名小冷艷鋸,東門慶才將匕首摸出,便聽來人停下敲門。

  雙雙小心地在門後問是誰,門外韋老闆的聲音道:「二公子來了。」東門慶鬆了一口氣,將匕首套好放入懷中,同時向雙雙點了點頭,雙雙連忙開門,一個丰神俊郎青年走了進來,這青年約三十來歲,外貌和東門慶有三四分相像,只是神態卻沉著得多,正是東門慶的二哥東門度。

  「二哥。」東門慶站了起來,叫道,「你怎麼回來了?」

  東門度也不答他,冷笑一聲,使個眼色,韋老闆和雙雙便都出去了。東門慶這才說道:「你做事怎麼這麼不小心!」

  「老頭子還在氣?」

  「何止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事他最受不了的!再說你昨天逃走之後,這件事不知怎麼的竟走漏了消息,沒多久半個泉州城都知道了,你叫老頭子怎麼受得了!原來五六分的怒火現在最少變成了十二分!如今老頭子已放出消息在全城下了懸賞拿你呢!」

  東門慶啊了一聲:「那……那我豈不是回不去了?」

  「回去?你現在回去他不把你大卸八塊才怪!」

  東門慶呆在當場:「老頭子……他真的會殺我?」昨天東門霸正在氣頭上,所以當場要殺人並不奇怪,但過了一夜,東門慶本來還有幾分僥倖,期盼東門霸能回心轉意。

  東門度卻搖了搖頭說:「他會怎麼對你,誰也不知道。老四,你該清楚,我們的家規,就這一條最嚴。你知道大姐怎麼死的麼?」

  「大姐?」東門慶嚇了一跳:「她不是病死的麼?」東門慶的大姐,死了有七八年了,那時候他還小,很多事情都還不大懂。

  「是病死的,可為什麼生病?就是因為他老公竟然偷老爹的女人!結果不管大姐怎麼哀求,最後老頭子還是把他扔到海裡餵了王八。這件事情以後大姐茶飯不死,不久也去了。」

  給二哥這麼一提,東門慶才想起來了:小時候確實有那麼一個英俊瀟灑的姐夫,但後來卻無緣無故失蹤了。「可是……可是姐夫畢竟只是女婿,我是他兒子啊!」

  「兒子?那只怕也差不多。」東門度說:「現在老頭子是很疼你,可當初他也很疼大姐那男人啊!還指望他能考個進士呢!可老頭子當初執行家法的時候就說:『這次要是不整肅門戶,以後東門家的女人就別想乾淨了!』嘿,你別忘了,我們有十幾個姨娘,老頭子他一個人怎麼顧得過來?再說他有六個兒子,少你一個也有人給他送終!所以他會不會殺你,我也說不準。」

  東門慶想了想說:「能不能求一下娘,讓她請外公居中說句話……」

  東門度冷笑道:「外公?外公的話,老頭子自然不敢不聽,可你想想,這事要讓他老人家知道,他會怎麼樣?只怕你死得更快!」

  東門慶的外公林希元乃是當世大儒、理學名家,如果說東門霸是東門慶的靠山,那麼林希元便是東門霸政治上的保護人!林希元立身甚正,雖然也疼東門慶,但在這種時候也不大可能會為他說話。

  東門慶聽得抱頭苦叫:「那怎麼辦?怎麼辦?」

  「沒辦法了。」東門度說:「現在老頭子正在氣頭,別說我們幾個,連老娘也不敢說話,你只好先離開一陣避避風頭。等老頭子的氣下了,我們再慢慢勸他。」

  兄弟倆正商量,忽然外面有些騷亂,東門度警惕地站了起來,雙雙衝進來又把門閂上叫道:「東門老爺來了!」

  東門慶啊了一聲,想起昨天老爹的狠辣手段不禁兩腿戰慄。東門度就要推門出去看看形勢,卻聽門外韋老闆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霸爺!真的不在這裡!真的沒有……」心道:「來不及了!」低聲問:「這房間有暗門或者秘格麼?」

  雙雙還沒回答,東門慶卻已經想起,一個翻滾滾進床底。這床底下面有個暗門,通往隔壁房間的床底,以前東門慶曾用這條暗道偷窺隔壁的好戲,沒想到今天卻派上這樣的用場。

  這邊東門慶才消失,那邊雙雙便把遮掩床底的布幕拉好,忽然嗤的一聲衣服裂了,雙雙一回頭發現東門度正在撕她的衣服,低聲驚叫起來:「二爺你幹什麼?」她穿的本來不多,東門度脫女人衣服的手段又老到,這句話說完上身便只剩下個肚兜,整個人都被東門度抱在懷裡。

  砰的一聲東門霸提刀闖了進來,看見東門度正按著半裸的雙雙要入港,不由得一愣,東門度抬頭愕然道:「老爹你怎麼來了?」

  跟著進來的韋老闆眼珠一轉便明白了,陪笑道:「你看!霸爺,我都說不是四公子了。」

  東門霸微一沉吟,提刀把衣櫃、床底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捅了幾下,這才問東門度:「看見老四沒有?」

  東門度道:「當然沒有,你在這裡,他哪裡還敢來?」

  東門霸是何等樣人?東門度越表現得鎮定,他越認定有鬼,一聲冷笑,拿刀指著雙雙說:「這婊子不是老四梳籠的麼?」

  東門度邪笑兩聲說:「是麼?這個我可沒你清楚。」

  東門霸哼了一聲,知道二兒子忽然在這裡定有古怪,但一時找不到證據也不好發作,忽然門外一個下人衝進來說:「剛才好像有人從後門跑了。」

  東門霸一聽趕緊追了出去,他走了以後雙雙道:「不知道慶官怎麼樣了。」

  東門度說:「你留在這裡,我看看去。」追到後門,卻見門外又下起了雨,雨雖不大,卻掩蓋了不少天晴時掩蓋不住的蹤跡。

  不說東門度,卻說東門慶從暗道中逃往隔壁房間,跟著便從後門逃走,一路在細雨中狂奔,覺得泉州呆不住了,要出城時,卻又瞥見城門有衙役在盤問過往行人,除了衙役之外還有兩個僕役打扮的在旁幫忙,東門慶認得那兩個僕役正是自家的下人,心中一涼:「老頭子真要把我趕絕麼?竟然出動了公家的衙役來辦這事!」眼角餘光一掃瞥見一隊車馬正要離開,見其中一輛馬車車門是向後開,而且只有兩張帷幕放下遮掩,便覷個空隙,拔出匕首在手,閃了進去,駕車的車伕絲毫不覺,車內坐著一個胖子,忽然見到東門慶進來卻嚇了一跳,東門慶匕首架住了他的脖子低聲道:「別出聲!」

  那胖子吶吶道:「慶官……咱們無冤無仇……你……你……」

  東門慶聽他叫破自己的名字不禁一奇,定眼一看,原來這胖子是一個常走日本海路的商人,叫做烘迪通,為人財色雙全,能喝酒,好交朋友,因為在這麗冬院有兩個相好,所以每次來泉州都住在麗冬院,因此和東門慶認得,當初東門慶梳籠雙雙的時候他也是幫閒的客人之一。

  東門慶看見是他鬆了一口氣,搖手說:「洪老闆,千萬別出聲!拜託拜託!」

  前面車伕聽到了一點動靜,開口問:「東家,怎麼了?」

  洪迪通看了東門慶一眼,用眼神安撫住東門慶後道:「沒事!我嘀咕而已。」湊到東門慶耳邊說:「慶官,要是別人我非以為是圖謀我的貨物不可,不過你應該不是為這個吧?」

  東門慶也學著他的樣子和他耳語道:「洪老闆你是要出城吧?拜託,送我一程?」

  說話間,馬車已到城門邊,衙役呼喝著要檢查,前面的商人叫道:「都是良民,查什麼!」但還是擋不住衙役,洪迪通探出頭去一看,縮回來小聲道:「他們在查你?」

  東門慶點了點頭,手中仍握緊了匕首,洪迪通道:「這麼說你和霸爺鬧翻了的消息是真的?」東門慶又點了點頭,洪迪通輕輕一歎,指著身邊的一個大籮筐說:「藏這裡吧。」一邊搶著把裡面的貨物搬出來,東門慶見洪迪通肯幫忙心中一喜歡,便屈著身子鑽了進去,跟著洪迪通又蓋上蓋子,還貼上封條。

  不一會衙役查到這輛車上,看看沒別的可疑,就指著那個大籮筐讓洪迪通打開,洪迪通道:「那怎麼可以!這是衙差大哥沒看見這封條麼?這是貨主親自封的,揭了封條我要賠的!」

  那兩個衙役本來就懶,何況這次的事情又不是公事,下雨天地被東門家的人趕來幹這種事情均非自願,因此盤查都只是敷衍了事,不過洪迪通雖然說的有理由,他們卻硬是要看——這倒不是看出了破綻,而是純心找茬,直到洪迪通封了一兩銀子塞進他們手中才肯放行。

  東門慶提心吊膽縮在籮筐中,直到感覺馬車開始走動才鬆了一口氣,出了城門後車伕在外邊叫嚷著問:「老闆,你說他們在搜什麼?逃犯麼?」

  洪迪通斥道:「多事!」那車伕便不敢開口了。

  出城以後,走了十幾里路,洪迪通看看無事才打開了籮筐蓋子,東門慶從沒受過這等罪,在裡面早被顛簸得差點吐了,出來後趕緊向洪迪通道謝,馬車繼續往南,日落前尋了一個客店打尖,洪迪通打發了車伕去搬另外一輛車的貨物,掩護東門慶進房,這才去處理貨物事宜,半個時辰後帶了些酒菜回來陪東門慶吃,方問起來事情始末,東門慶連連搖頭道:「洪老闆說來也是我的恩人,本來不該隱瞞,不過這事有些不好出口。總之我現在是無家可歸了。」

  洪迪通道:「那慶官以後打算要去哪裡?」

  「不知道。」東門慶反問:「洪老闆你呢?」

  「我啊,我要去月港趕船。」

  「趕船?」東門慶問:「難道洪老闆又要出海?」

  「是啊。」

  東門慶問:「去呂宋?去雙嶼?還是日本?」

  洪迪通道:「呂宋的路我不熟,雙嶼的話就不用在月港上船了。這次還是走老路子,去日本。」

  東門慶聽洪迪通要出海,心裡一動,想:「老頭子這番真是氣得不行,泉州已經在查,萬一他再發出黑道追殺令來只怕整個福建都呆不住!甚至廣東、浙江也不安全。」因想起平日裡從海客們口中聽到的種種海外見聞,他是少年心性,貪新鮮又好動,就想:「既然要躲,躲近不如躲遠,躲在海內不如乾脆到海外逛逛去!」便對洪迪通說:「洪老闆,你要去日本,缺人不?」

  洪迪通把東門慶看了兩眼,笑道:「慶官,你該不會是也想出海吧?」

  東門慶道:「是。」

  洪迪通哈哈笑道:「慶官,不是我說你,雖然你也練過武,不過畢竟是安樂人家出身,海上玩命的勾當不適合你的。再說,我這邊也不缺人。」

  東門慶見他看輕自己甚是不忿,洪迪通見他這個樣子又安撫他說:「不過,慶官你要真想出海,不如先隨我到月港去,那邊出海的船多,或許有機會。」

  正說著,屋外忽然傳來了喧嘩,東門慶十分警覺,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隙聆聽,這個房間雖然偏僻,但這家客店甚小,堂上的聲音還是隱隱傳來,只聽一條漢子竄進來叫道:「大消息!大消息!泉州一霸居然懸賞拿他兒子!而且還是千金重賞,只要拿住,死活不論!」

  這話嚷了兩遍,整個客店就都哄鬧了起來,一些已經進房休息的客商也忍不住跑出來問明端的,好幾個商人都叫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這父子倆怎麼這麼大的仇?死活不論,這不是追殺令麼?莫非這兒子不是他親生的?」又有的說:「他們的家事咱就不知道了,不過這懸賞實在高得少見!黃金一百兩,白銀五千兩!若讓我拿住了這小子,勝過去一趟日本、呂宋!」

  堂上聲音越來越雜,議論的全是這件事情,東門慶不敢再聽,合了門,嘴角不斷抽搐,洪迪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了聲慶官,不防被東門慶抓住了叫道:「你也要拿我去領賞,是不!」

  洪迪通嚇了一跳,趕緊說道:「慶官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小聲些,別讓外邊的人聽見!」

  ——————

  謝謝大家的支持,終於爬上新書榜了。阿菩其實一直都很擔心老讀者是否接受這本書的風格,現在看來,初始反應還算良好,不過危險期還沒過呢,提心吊膽,提心吊膽。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繼續盡我最大的努力寫好這本書的。

  ^_^ 繼續厚臉皮說一句:別忘了投鮮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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