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拉.瓦利艾爾家族
「剛剛,您是說的‘虛無』嗎?」
當天晚上……,在拉.瓦利艾爾家的起居室裏,眾人圍著女王,在聽她秘密的情況說明。在暖爐旁邊,拉.瓦利艾爾坐在椅子上,他很少說話,只是在注視著那旺盛燃燒著的火焰。露易絲的兩個姐姐分別坐在父親的兩邊,聚精會神的聽著。
先前還穿著衛士服裝,渾身散發著鬥氣的加里奴也換回了公爵夫人的裝束。除了她那銳利的眼神外,「烈風」那位可怕騎士的影子都消失了。真是夠速度的變身啊。
露易絲與才人的朋友們……,也就是基修和庫爾凱他們被安排在別的房間休息。這也是因為安莉艾塔說希望他們不要參加的緣故。
隨後,露易絲和才人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露易絲好像很不適應這氣氛,在那邊絞著手指。而才人那被加里奴的風魔法切得體無完膚的身子,則到處纏滿了繃帶。即使是安莉艾塔的水魔法,也沒能將那傷完全治癒。
坐在上座的安莉艾塔大大的點了下頭
「就是這樣。露易絲所覺醒的魔法,就是那傳說中的系統……,虛無」
拉.瓦利艾爾公爵驚的張大了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女兒。
之後他溫柔的撫摩著露易絲的頭。
「這種傳說一樣的事,怎麼也不能讓我相信啊。‘虛無』已經是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系統。雖然那些信仰堅定的神學者說‘那是存在的』,但……」
加里奴那銳利的眼中放著光,小聲說道
「我相信這事」
「加里奴」
「剛剛將我組合魔法打消的露易絲的咒文……。那魔法放出著我從未見過的光輝,那就是‘虛無』嗎?露易絲」
露易絲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的,母親」
「嗚……」
拉.瓦利艾爾公爵沉默了。艾雷奧諾爾她手捂著頭倒在地板上。
「虛無……,竟然是虛無?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卡特蕾亞站起身,開始照顧倒地的姐姐。
安莉艾塔繼續說道。
「要說無法相信,其實我也是一樣的。但,這就是事實。‘虛無』之力已經復蘇,而那背負者也不僅是露易絲一人。」
拉.瓦利艾爾一家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那讓人仿佛感覺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沉默。
但這沉默,被拉.瓦利艾爾公爵打破了。
「我想請問一下陛下您這次訪問的意圖」
安莉艾塔就像是為了下定決心一樣,深深的吸了口氣,之後,她注視著拉.瓦利艾爾公爵。
「我希望,你們能把露易絲交給我」
「那是我的女兒,自然是身心都奉獻給陛下的」
「我說的並不是這樣」
安莉艾塔催促著阿尼亞斯。阿尼亞斯點了點頭,打開了放在旁邊的皮包,取出一件黑色斗篷。而在那內襯的紫色料子上,能看到繡在上面的百合花紋章,拉.瓦利艾爾公爵的眼睛張的大大的,看著那斗篷。
「這是王家的紋章……,這不是馬莉安奴殿下在年輕時候用的斗篷嗎!」
「露易絲,對於你無端穿越國境潛入加里亞的事,我現在給你懲罰」
「是,是!」
「穿上這個吧」
「但,但是,這個是……」
「沒錯。要是穿上這個,你和我就變成姐妹了。也就是說,第二王位繼承人出現了。」
「這,這這,這太讓我惶恐了。不,不如說這更讓我覺得恐怖……」
「露易絲,你所擁有的力量太強大大了。所以那肩上常要負有巨大的責任和對祖國的義務,這是為了讓你不再忘記它們而給予你的懲罰。」
安莉艾塔嚴厲的看著露易絲。就像晃動著身子等待吞噬掉青蛙的蛇一樣,等待著露易絲接受這個。
看到露易絲馬上就要平步青雲的拉.瓦利艾爾公爵,這時張口說道
「陛下,我向您對小女過分的厚待表示我的感謝,啊不,這恩寵是無論怎麼感謝都報答不了的。但是,我能向陛下您問個問題嗎」
「無論什麼都可以」
「我女兒的那個傳說之力,您打算如何使用呢?剛剛,那力量打消了加里奴的魔法,想必威力是很強勁的吧。您會不會是想,和上次戰役一樣,在同別國的戰爭中使用它呢?」
「對於那次的事情……我已經在深深反省了」
「我女兒絕對不是什麼大炮和火箭。如果您在這方面對我女兒有所誤解的話……」
「這樣的話?」
「那我們會很悲傷的,捨棄我家族長年侍奉于王家的歷史,不惜同王國政府兵戎相見」
那不是作為公爵,那只是作為一個為女兒著想的父親的話語。公爵的這種樣子,讓才人感到胸中一陣悸動。
聽到公爵的話,阿尼亞斯馬上拔出劍,而安莉艾塔制止了她。
「我也有些話想問公爵您。這是對作為這個國家品位、禮節和智慧的守護者,身為古老貴族的您的質問。」
「無論什麼都可以」
「為什麼會發生戰爭?作為同時擁有英明與睿智,以萬物之長君臨於這個世界,比幻獸和亞人優秀得多的我們,為什麼會在同族間不斷重複著戰爭呢?」
「…………」
「到現在也發生過幾次戰爭了。我也親眼目睹了我所珍視的人們受傷,死去。就算是我自己,也曾經為了復仇,而瘋狂的引發了戰爭。而那結果,不僅是我,更多的人,珍視的人也……失去了他們的父母、孩子、兄弟、朋友。所以我是個背負著無限罪責的人」
「……戰爭並不是只有陛下您的責任啊」
「不,因為那是以我之名,人們才會去戰鬥,才會去受傷,才會失去生命的。這些不由我背負還能讓別人去背負嗎」
安莉艾塔深深的低下了頭。
「我也想……,將露易絲的力量……,用在正確的事上。要是能這樣就好了,但我現在並不清楚。不過,我絕對沒打算將那力量用在戰爭上。只有這點請您相信我,公爵。」
「陛下,請恕我直言。雖然陛下您並沒有打算將這力量用在戰爭上,但總會有不得不使用它的時候。不,強大的力量總是在吸引人去使用它。」
「正向公爵您所說的一樣。……現在其他國家又在暗中窺視著。想要得到強大的力量,準備將他們的黑手伸向我們的人也存在著。我這也是為了將露易絲從那些想把她置於自己掌握中的宵小手裏保護她啊」
「讓我感到不安的,正是您所說的這點。想獲得強大力量的敵人。但是誰又能說,陛下您不會變成那樣呢?剛剛,雖然陛下您的決心已經說出來了,但沒有人能保證這不會改變。有什麼能證明陛下您決心東西呢?」
安莉艾塔為難的垂下眼,在考慮過有沒有什麼辦法之後,她無奈的說道
「沒有這種東西。說實話,我連自己都信不過。因此沒有能作為證明的東西。」
隨後安莉艾塔微笑起來。那是沒有任何做作,能打動人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想置我能真心信任的朋友于不顧。那能指出我錯誤的,真正的朋友。在我走錯路的時候,能毫無顧慮將杖指向我的,朋友……」
老公爵凝視著安莉艾塔,過了一會兒,他將目光轉向露易絲。
「曾經,你不是向父親說過嗎?你所‘覺醒的系統是火』。那麼,那就是騙我的了?」
露易絲很羞愧的低下頭。
「真是對不起。父親」
「你聽好哦,露易絲。那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父親說謊。」
公爵隨後轉向安莉艾塔。
「我是個老貴族了。是個跟不上時代的老人。在我年輕的時候,事情是那麼的單純。名譽、榮耀和忠誠,只要守護好這些的話,那就不怕別人在背後指責自己。但是……,現在的時代不一樣了。在那強大的傳說之力復蘇的現在,那些舊的正義,舊的價值觀……,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公爵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兒一樣看著安莉艾塔。
「陛下您剛才說的那句話,‘不能相信自己』,的這種疑問之心……,會成為在開拓那看不見的未來中最好的指針吧」
「父親」
露易絲跑過去抱住父親。
「你長大了啊,露易絲。父親我還以為你是個永遠都只會撒嬌的孩子呢。但,父親沒想到你早早就離巢了。」
父親慈祥的撫摸著女兒的頭。
「這是父親對你的餞行。在女王錯誤的時候將其指出來的忠義。以及……,敢於承認錯誤,才是真的勇氣。露易絲,不要忘記啊。我的小露易絲。」
「……父親」
「要是有覺得痛苦的話,隨時回來都可以。因為這兒是你的家啊」
公爵輕吻了露易絲的額頭,隨後離開露易絲。接著,他向安莉艾塔深深地低下了頭。
「雖然她是我不成材的女兒,但還是請您讓她幫助您吧。祝願您所行之王道,能得到始祖的加護。」
房間內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時,公爵夫人加里奴啪啪的拍了兩下手。
「加里奴」
「沉重的話題到此結束。雖然有點遲,但大家都去吃晚飯吧。這是為招待遠道而來的女王所開的宴席,請女王您一定要參加。露易絲,也叫上你的朋友們。艾雷奧諾爾和卡特蕾亞就來幫忙招呼吧」
邁著過去武士一樣矯健的步伐,加里奴離開了房間。露易絲的兩個姐姐追著母親也跑了出去,露易絲則去叫還在其他房間休息的基修他們。
才人本也打算出去,但安莉艾塔叫住了他。
「……公主殿下」
安莉艾塔臉上一瞬閃過一絲陰影,隨後又硬露出笑容
「你沒事比什麼都好」
才人紅著臉低下頭。
「不……,真是對不起。擅自做了那些事」
「你是有勇氣的人,就像野生的鷹和馬一樣。就算是我說‘不要去』,你也還是會去的吧」
安莉艾塔接過阿尼亞斯拿出的斗篷,遞給才人。那是繡著修瓦利埃紋章的騎士用斗篷。
「這我還給你。女王所給出去的東西是不能再還回來的。」
「可是……」
才人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
「這並不是要束縛住你的鎖鏈。這只是為了幫你振翅高飛用的翅膀。披上它是不會有害處的。」
安莉艾塔已經將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才人便點頭接下斗篷。
安莉艾塔很高興似的看著才人披上斗篷。
而那眼神讓才人有點吃驚。
才人最近在那眼神中看到的好像撒嬌一樣的熱情已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有點寂寞的目光……,那寂寞的深處好像能看到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安莉艾塔貼到才人耳邊,輕聲說道
「你放心吧。我以後只會讓你看到我作為女王的臉的」
「呃?」
隨後,安莉艾塔伸出她的左手,就像平時一樣。才人微微緊張的托起那只手,輕輕的吻了一下那手背。
安莉艾塔好像已經得到滿足了一樣走出了房間。
而阿尼亞斯則像影子一樣跟著她走了出去。
剛剛安莉艾塔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才人反復思量著。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甩了一樣。不,我們兩人根本就沒有戀愛過啊。所以不同,稍微有點不同。
還是說她,只是因為感到有點寂寞,所以才,像那樣向我撒嬌嗎。但她現在已經沒問題了。她剛才的話,會是這樣的意思嗎?
雖然感到有點寂寞,但那樣的安莉艾塔是那麼威風那麼讓人奪目。
當才人又打算離開房間的時候,一直留到最後的拉.瓦利艾爾公爵叫住了他。
「請等一下」
驚!才人不由得顫了一下。接著背後好像有一股寒氣襲來,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預感。
他腦中,回想起之前在中庭中發生的事情。當時自己在小船中將露易絲推倒的時候,被露易絲的爸爸看到了,並要將他斬首。
不過像露易絲的爸爸這樣身份很高的人,應該記不住一個平民的臉吧。
但,事情就是事情。那一刻的光景已經深深印在才人腦中。而且露易絲的媽媽,不也記得自己的事嗎?
「說起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才人。才人.修瓦利埃.德.平賀」
才人想,說出帶爵位的名字,對方應該是不會覺得奇怪的。
「初次見面啊」
聽到拉.瓦利艾爾公爵這麼說,才人剛剛還懸著的心,放下了。太好了,不會被殺了。始祖普利米爾,感謝您啊……才人向自己不相信的始祖表達著深深的謝意。
「啊,不過是作為修瓦利埃第一次見面吧」
一瞬,才人仿佛從天堂直落到地獄。拉.瓦利艾爾公爵將手搭到才人肩膀上。
「沒事的,你放心吧。再怎麼說,我也不能將身為陛下近衛騎士的你斬首嘛」
「非,非常感謝您」
「不過,在晚飯前來一場輕輕的練習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公爵用讓人想不到他已步入老年的力道緊抓著才人的肩膀。
「好痛!好痛痛痛!」
「你究竟想染指誰的女兒,我會讓你的身體好好記住的」
於是才人便被公爵拖了出去……
在當天的晚餐會上,大家都很開心。並與被阿尼亞斯帶來的苛爾貝爾重逢了。而且。女王也赦免了他的罪責,聽到這一消息的基修他們臉上放著光彩,盡情的歡呼著。
但是……直到晚餐會結束,大家都要準備睡覺的時候,也沒見到才人的蹤影。
「說起來,才人君他怎麼了?」
苛爾貝爾老師問著,但大家都在搖頭。
「是不是去哪里了?」庫爾凱說道。
正在大家都在擔心才人到底去哪里了的時候,他卻幾乎死在走廊裏了。
「走,走不動了……」
筋疲力盡的躺在走廊裏的才人歎著氣。白天被露易絲的媽媽,晚上則被拉.瓦利艾爾弄得快要散架,他的身體在哀號著。
露易絲媽媽的魔法很厲害,但看上去已經是老人的拉.瓦利艾爾公爵也很厲害。他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輝,用非常多的魔法徹底打擊著顫抖的才人。
仿佛他現在看到女兒被推倒了一樣,猛烈的攻擊著,才人一點也動彈不得,只是單方面挨打。不過,這與其說是毆打不如說是在射擊。當然,靶子就是才人……。
「……不過,這是什麼父母和孩子啊」
才人搖搖晃晃的打算站起來,但,咚的一聲,他又倒下去了。
「現在大家正在高興的吃著好東西呢吧……」
才人動了動身子,將背靠在牆上。從窗外,可以看到掛在天空中的雙月。
但……,不管怎麼說,露易絲是被她的父母愛著的。雖然乍一看,他們是那麼嚴厲。
露易絲的母親也是,如果她沒有沒有給予露易絲那麼嚴重的懲罰,將露易絲弄的遍體鱗傷的話,安莉艾塔是不會說出「就這樣赦免她」的話吧。
露易絲的父親也是這樣,為了保護露易絲,不惜舍去公爵的身份。
「我,當然是,沒有誰會像那樣袒護我」
看著自己滿身的傷痕,才人咕噥著。
「雙親嗎……」
他想起自己已有一年多沒見到過的雙親。
那是何時的事了,自己也有過被這樣袒護的時候。那好像是自己還在上小學時候的事吧。自己到學校要走的路已經決定好了,所以規定必須要走那裏上下學。也就是說禁止繞路回家。但某一天,才人走了其他的路,繞路回家了。那是因為才人一直用的橡皮在他平時去的文具店沒有,所以他才決定繞路的。而才人的同學發現了這件事,並告訴了老師。
老師對才人發火了。
但才人的雙親對他說,「那太可笑了,你並沒有錯」。
那只會說好好學習吧的母親。那平常不大說話的上班族父親。這是哪里都能看得見的普通家庭……。
不經意間,才人落淚了。
「呃?」
才人想著,這好奇怪啊。隨後他擦了擦眼。
到現在為止,自己明明沒有因為想到雙親而流淚的……。
是因為看到露易絲的雙親而想到什麼了嗎?
但,這種面容是不能讓露易絲和大家看見的。
在黑暗的走廊中,才人一個人抱膝坐在那裏。
「你在做什麼呢?」
一個清脆而溫柔的聲音迴響著,才人不由的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