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維斯特裡廣場……
蒙莫蘭溪向身旁的基修問道:
「……在這樣的三更半夜,你想把什麼東西給我看啊?」
原來她剛打算睡覺的時候,基修就突然間說有東西給她看,把她叫了出來。可是……過來一看,卻發現什麼都沒有。他該不會有什麼不軌企圖吧?蒙莫蘭溪一邊這麼想,一邊盯著基修。
「不,那個……我終於完成了啊。因為我想讓你成為它的第一個見證人……所以才在這個什麼人都沒有的時間把你叫出來。」
「完成?到底你做了什麼啊?」
「就是這個拉。」
基修在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有的空間裡「嗖」地拉下了布幕。
「這是什麼……人像?」
出現在那裡的……是約有五米高的巨大人像。
因為布幕被施加了配合周圍景色變化狀態的魔法,所以看起來就跟什麼都沒有一樣。基修用手指著那個人像,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是才人的像啦。」
「呀……」
那是一個雙手交叉、昂首挺胸的威武人像。就連細緻的部位也製作得非常用心。
「花了我好幾個星期呢。因為這東西要是被發現的話就會被責罵,所以我只能在入夜之後再進行作業。我可是吃了不少苦頭,一點一點地作出來的啊。」
「沒想到你還挺手巧的呢。」
蒙莫蘭溪一臉佩服地注視著基修。
「接下來我就要對它施加『煉金』魔法,把柔軟的泥土變成青銅。然後……它就可以一直為我們歌頌那個稍微有點傻氣的英雄了。」
「到時候也讓露易斯看一看吧,一定能給她一點安慰的。」
「也對呢。」
蒙莫蘭溪稍微低下了頭,臉紅了起來。
「那個,基修……我好像一直誤會了你,以為你是個粗枝大葉、不會體諒別人感受的人。」
「是、是嗎?唔,不過你那麼想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啦……」
「不過,我現在要改變想法了。你其實是一個溫柔的好男人啊,基修。」
基修不由得害羞了起來,用手摸了摸鼻子。
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蒙莫蘭溪也羞澀的用手指摸著嘴唇。基修看了她這副表情,忍不住把自己的嘴唇向她湊了過去。
「蒙、濛濛……」
蒙莫蘭溪沒有抵抗,把身體靠在基修的身上。
正當兩人的嘴唇即將重合在一起的瞬間……蒙莫蘭溪非但沒有閉眼,反而把眼睛睜的大大的。
「有、有女孩子掉下來了。」
基修不由得扭了扭嘴唇。
「又來了嗎?你總是在接吻的時候說這樣的話來騙我呀!上次還說什麼裸體的公主殿下在外面飛來飛去……」
「這次是真的啊!你看!哇呀——!」
蒙莫蘭溪閉上了眼睛。
聽到從背後傳來的「啪唰啪唰」的聲音,基修連忙轉過身來。
「我、我的藝術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修那心血之作的模樣實在令人慘不忍睹——原來它被剛才從上面掉下來的少女們壓扁擠碎,變回了一堆普通的土塊。
在這一大堆土塊的小山中,正躺著兩個奄奄一息的少女。
那正是露易斯和雪絲塔。
「你、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跟我的藝術品有仇嗎!你們就不能挑別的地方掉下來嗎!?挑別的地方啊!」
「……藝術品?」
滿身沾著泥土的露易斯說道。
「是才人的像啊!啊啊,在這幾個星期裡,我可是每天晚上一點一點地親手做出來的啊……現在又被你們害的要重做一次了!」
「……才人的像?」
露易斯向旁邊看去。只見躺在那裡的……是才人的臉。雪絲塔和露易斯摔下來的時候正好撞在像的左右兩肩上,所以像的頭部還是完好無損。
而這些柔軟的土塊則成了兩人落地時的軟墊子。
「……才人,是你救了我啊……」
露易斯低聲說到。雪絲塔也握住了她的手。
「你看!才人先生還這樣子化成了人像來救我們了啊!所以,他一定還活著!絕對沒錯!」
露易斯也點了點頭。
她那茶褐色的美麗眼瞳逐漸恢復了光彩。
露易斯猛地站起了身子,蒙莫蘭溪馬上跑到露易斯的身邊。
「露易斯!你到底在幹什麼啊?沒事吧?受傷沒有?」
「沒事的,我現在可沒空去受傷。」
「不,受傷可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這時候,露易斯的雙眼突然狠狠的盯向蒙莫蘭溪。
「是我決定的,絕對沒錯。來,雪絲塔,我們走吧。」
「是的!」
雪絲塔很高興的站了起來。
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學跟女僕一唱一和,蒙莫蘭溪不由得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明明從天上掉下來,差點就死掉了啊……為什麼還可以這麼有精神呢?
「你、你們去哪裡啊?」
「我們去找才人。」
「咦?可是……」
「他還活著。」
露易斯充滿自信地自言自語道。
「露易斯?」
蒙莫蘭溪一臉擔心的看著同班同學的臉。心想她會不會是因為受刺激過度,連腦子也變得不正常了呢?
「你放心吧,我並不是腦子不正常。」
「可、可是……實際上傳送門確實打開了……」
「我呀,一直在依賴,依賴著那個笨蛋使魔……明明是這樣,那個笨蛋還是一次又一次地保護著我。」
「露易斯、露易斯、你醒醒吧!『使魔召喚』是絕對的。只要訂立了契約的使魔依然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傳送門是不會打開的!」
「所以,我就想了一下。我到底能為那樣的他做些什麼呢……」
「露易斯!」蒙莫蘭溪大叫著。
可是,露易斯的神色沒有一絲變化,凝聚在眼神中的力量也毫不動搖。
「那就是相信他了。」
「……相信他?」
「對。就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說『才人已經死了』也好,在親眼看見之前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即使是魔法告訴我『他已經死了』,我也不會相信的。」
蒙莫蘭溪被露易斯這種奇妙的氣勢所壓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因為那傢伙跟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保護我』麻。我就相信他這句話,所以那傢伙一定還活著,絕對沒錯!」
露易斯靜靜地凝視著前方說道。
「而且,那傢伙是我的使魔,我絕對不允許他沒有徵求我的同意就自己去死。」
在露易斯倒掛在塔頂的同一時刻——
威斯烏德村裡的才人和亞尼艾斯正在進行著激烈的徹夜訓練。
亞尼艾斯就像是心血來潮似的隨意決定訓練時間。
根本不分夜晚、早晨……還是進餐的時候。
只要她突然把木劍刺過來,那個地方就會馬上變成訓練場。
在蒂法妮婭家前面的庭院裡……
亞尼艾斯正站在手握木劍擺好架勢的才人面前。才人的呼吸聲雖然很急促,但亞尼艾斯卻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才人架起了木劍,向著亞尼艾斯揮落,可是卻被她輕鬆躲過,接著手臂上重重挨了一記劍擊,劍馬上掉在了地上。
「嗚嗚嗚……」
才人捂著手臂跪在了地上。
「怎麼了?」
「我、我的手好痛。」
「那當然了,被打的話自然會痛,被砍的話就更痛了。幸虧這是木劍呢。」
才人拿著木劍戳了一下地面。
「嗚嗚嗚……為什麼打不中……」
「狗也會思考麼?」
「我都說我是人了啊!」
「你啊。」
亞尼艾斯一邊用木劍拍打著才人的腦袋一邊說道:
「……咦?」
「你仔細想想啊,每次都是你先揮劍的,我只不過是配合著你來揮劍而已。看了這麼多次的話,就自然會記得對方的揮劍套路。只要是稍微做過訓練的人,都可以輕易的迎合你的劍路見招拆招。所謂的劍術,說白了也不過是這樣而已。」
「可是,我的攻擊完全碰不到亞尼艾斯隊長你啊,根本還沒到談劍術的地步。」
「是距離。我一直都只是注意著跟你之間的距離。距離就取決於前踏的那條腿的位置。接著只要保持著這個距離來行動,你的劍就不會擊中我。」
「原來如此。」
「你也看到了我的劍路了吧?」
才人點了點頭。
於是,亞尼艾斯舉起了木劍。
「聽好了,是距離。你就用自己的身體來領悟這種距離吧。」
然後……她把劍向著才人揮了下來。
才人慌忙誇張地讓身體向後仰。
「不要看著劍,要看腳。」
按照她所說的那樣,才人注視著亞尼艾斯的腳。這一次,亞尼艾斯首先是放慢速度,把劍緩緩揮出。
「不要以劍抵劍,必須要躲開對方的攻擊。」
嗖!嗖!亞尼艾斯的揮劍速度越來越快了。
「反守為攻的時機,就是對方揮下劍的那一瞬間。只要在那一瞬間採取行動,在對方揮下劍的時候,自己的攻擊就會命中了,你要好好把握那個時機。」
才人一邊看著亞尼艾斯的腳,一邊也注意著劍的動向。
然後……讓才人覺得「這個瞬間的話應該可以命中吧?」的時刻到來了。
在反覆看了許多次之後,他把握住了確信能命中的瞬間。
看準時機後……才人在側身避開劍擊的瞬間反守為攻了。
「嗚!」
亞尼艾斯發出了呻吟聲。
才人的劍命中了她的肩膀。
「打、打中了!我打中了!」
看見才人如此誇張的大叫起來,亞尼艾斯不由得微微一笑。
「就是這個時機。就算是佯攻之類的戰術,說到底也只是這一招的應用而已。」
「是。」
「明白的話,就用身體來記住吧。」
那一天,兩人都徹夜不眠的練著劍。
天空開始發百,已經到了早晨……終於從訓練中解放出來的才人來到了打水場洗澡。
他動起泵子,往鐵輪和板子合起來做成的水桶裡裝滿水,然後從頭上淋下去。往充滿惹氣的身體上淋上冷水的感覺特別舒服。
「好痛!」
可是……水滲進了傷口裡。
才人的全身上下都佈滿了淤青和擦傷的痕跡。那是因為亞尼艾斯練的起勁的時候,就會毫不留情的把劍招呼在才人身上。
「那個人,絕對是有虐待傾向的吧……又說我是狗,而且眼神也是那樣子啊……」才人困惑地自言自語道。
可是,這種痛楚卻讓他感到很舒服。
才人覺得那就像自己一點點地逐漸變強的證明。
並非是來源於綱達烏魯的、自己的真正的力量……
剛想要擦身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了帶毛巾,光著上半身的才人不由得心慌起來了。季節依然近似於冬天,雖說現在全身都很熱,但還是會慢慢感覺到寒冷。
「用這個吧。」
聽到這個聲音後,才人驚訝的回頭一看,發現蒂法妮婭正拿著毛巾站在那裡。大概是看到光著上半身的才人感到害羞吧,她紅著臉把視線挪開了。
「謝謝你。」才人接過了毛巾,開始擦拭起身體來。
蒂法妮婭開始忸怩了起來,似乎是有什麼話很難開口說的樣子。
「怎麼了?」才人問她。蒂法妮婭這才開口道:
「你、你很努力呢。」
「嗯,因為我想變強啊。」
「我可以問你嗎?」
「可以啊。」
「那個……關於上次你受的傷……你那時候是面向著亞爾比昂軍……向著行軍中的大軍衝進去了吧?」
才人邊搔著頭邊回答說:
「誰告訴你的?」
「是那把劍先生,德爾弗先生啦。」
「那傢伙還真是愛說話……」
「向七萬大軍衝過去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呢?」
「敵人在100以上的話,就全都一樣了啦,連是多是少也分不清了。那種感覺就像衝進了猛烈的颱風裡一樣。」
「颱風?」
「不……或者該說是大型暴風雨吧,就是那一類的自然災害啦。」
「你真有勇氣呢。」
才人搖了搖頭。
「不是的。因為我當時有力量……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種力量。」
「就是那個能熟練操縱任何武器的力量?」
「沒錯。就是因為有那種力量,我才能闖進七萬大軍裡。而現在的我卻沒有了。」
才人注視著一片空白的左手說道。
「就算有力量也好……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你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才闖進去的吧。就是你上次說的,重要的人……」
「嗯。」
「現在……你也是為了那個喜歡的人而鍛煉身體嗎?」
「不是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已經沒有資格去守護那個人了。」
蒂法妮婭沉默了起來。
「那個人的敵人非常強大,她的目標也非常遠大。即使能稍微揮幾下劍,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那你為什麼要接受如此嚴格的訓練呢?」
「是為了回去啦。」
「為了回去?」
「嗯,上次……我聽了蒂法你演奏的那首曲子,就回想起故鄉,感到非常的懷念……我打算回到那裡去。那就是我應該做的事。露易斯有她自己要做的事……我同樣也有。我只是為了我應該做的事而磨煉著劍技而已。畢竟這個世界充滿了危險啊,就算要尋找回去的方法,也至少該懂得自己保護自己才行……」
才人以一種拜託了苦惱的口吻說到。
「那個人,名字就叫做露易斯嗎?」
才人不由得羞澀地把臉扭過一邊,點了點頭。
「嗯。」
「……是怎麼樣的人呢?」
「有著一頭桃色的長髮……個子小……」
「是一個很好的人嗎?」
才人已經不再回答了,開始往身上穿衣服。
接著,蒂法妮婭紅著臉注視著才人。
「你真了不起。」
「沒什麼了不起的啦,我只是說想回去而已。」
「為了這個目的而努力,真的很了不起。我呢……」
蒂法妮婭像是在挑選合適的詞句似的緩緩說道:
「既沒有像你這樣喜歡過別人,也從來沒有想過為了某件事而拚命努力。一直都在想……只要這樣子茫然地在沒有災難的地方悄悄過著生活就好了。雖然想回去媽媽的故鄉,但也僅僅是想而已,根本什麼都沒有做。」
「那不是很好嗎?畢竟那可是很困難的事情啊。」
「不,我感覺到這樣子就好像在逃避。」
蒂法妮婭握住了才人的手。
「謝謝你,才人。我開始變得想看一看更多的東西了。因為我只見過以前住的屋子……還有這條村,所以我首先想看一看世界。世界上也並非只有令人討厭的事,應該還有更多快樂的、美好的事情吧……我看著你,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才人不由得紅起了臉。
「那個,可以當我的朋友嗎?當我的第一個……朋友。」
「當然可以了。」
「我本來打算等你離開村子的時候抹消你的記憶……但現在我不會那樣做了。我希望朋友能一直記住我。」
「是嗎。」
才人有點羞澀地紅著臉說道。
因為她這樣子把臉湊近的話,胸口的乳溝就能看的非常的清晰。
察覺到才人的視線後,蒂法妮婭馬上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
「沒、沒關係,我們是朋友,所以沒關係……」
然後就是一陣尷尬難耐的沉默。
「飯、飯已經做好了,快點來吃吧。」
才人點了點頭,向屋子走去。從家裡面傳來了很香的味道,這時候才人才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