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終究會犯錯。
會把玻璃打破、會被坑洞絆倒、會不寫功課、會跟鄰座的同學吵架、會向長輩撒謊、會偷拿不該拿的東西、會半夜跑去夜店鬼混、會刷爆信用卡、會吵著要離家出走。這些都是無可避免的常態,但,即便如此,每一天,大部分的父母仍然不會忘記告誡孩子:不准闖禍。
就算──父母們並不認為那個告誡會產生作用。
犯錯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對於人類而言,認錯再改過,就這麼簡單而已,至於太古遺族,情況也差不多,不過,必須注意的是,什麼錯都可以犯,就是曝露身份這個錯不能碰,這一點,太古遺族每個人都是從小被唸到大。
撇開獸變徵不論,太古遺族和人類在外觀上沒有差異,五臟六腑的構造也幾近相同,唯一明顯的差別,只有血液的顏色。從幼稚園到成年,一個孩子流血的機會何其多,那不是一句不准受傷就可以預防。
因此,絕大多數太古遺族在成年以前,都會被強制要求定時服用「朱丹」──萃取深海紅藻精華的口服藥丸。
藉由這種藥丸,太古遺族可以暫時改變體內血液的顏色,所以,廢棄的工地裡頭儘管躺滿了傷痕纍纍的獸人少年,訓導主任以及老師們卻只會看到尋常的鮮血,而紫血,一滴也不可能出現。
既然如此,從人類教育者的角度出發,這慘烈的戰況再單純也不過。
「說!為什麼打架?」
壽仁高中訓導處辦公室裡,訓導主任像是刑警問案般質詢闖禍的銀髮少年。
「我沒有打架。」站在主任辦公桌前,大軍站沒站樣,他本來就是不良少年,面對師長,還能擺出什麼屌樣?
「還說沒有!那麼多人都被你打傷。」
「你也看得出來他們人很多!主任,那我請問,你什麼時候聽過,十幾個人打一個人這種事情可以被稱之為是打架?」
「有動手就是打架。」
「我也不想動手啊,但人家打過來,我還能怎樣?」
「你可以跑啊!」主任理所當然的說著:「你不會跑來找我求救嗎?」
「說的容易,被十幾個人圍住哪跑得掉啊!」
「只要有心,不可能跑不掉。」
「是啊,有心還能當食神咧!」歐大軍的口氣相當不屑:「那麼會跑,你怎麼不跑給我看!」
那輕蔑的言行惹火了訓導主任。
「混帳東西!這是什麼態度,給我站好!歐大軍,你是個什麼貨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讀的那間高中,老早就把你的學籍資料移轉過來,很了不起嘛!打架、飆車你當飯吃,我告訴你!在壽仁高中最好安分點,我們可不像鄉下學校會對你百般容忍,該按校規處置的部份絕不寬待,這次先記你兩小過警惕,回去給我好好反省!」
「反省什麼啦!我沒有錯,為什麼要反省!」
「住口,再說下去,我就記你一大過。」
「記啊!有種一次記三個!那不是更乾脆?」歐大軍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我承認自己在鄉下常常打架鬧事,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你們所謂的好學生,但今天我是被圍毆耶!我是受害者耶!」
「我沒看過哪個受害者活蹦亂跳,而加害人全都躺到醫院去。」
「他們嫩啊!這能怪我嗎?況且,電視上不是常常在演,這是正當防衛!」
一直到目前為止,訓導主任的指責只表現出以言廢人的偏見,毫無客觀可言,比較起來,銀髮少年的先聲奪人顯得理直氣壯,立場堅定並且是非分明,不過,接下來,可就啞巴吃黃蓮了。
「正當防衛是嗎?好,打架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段同學呢?你趴在段同學身上亂摸亂摳,那也算是正當防衛嗎?」段紫苓──伊比雅的俗名。
「這……」
「我……」
「呃……」
問到這個部份,歐大軍的氣勢登時銳減,吱吱唔唔,老半天也講不出一句話,這種事情要找到合理的藉口開脫,除非說什麼乾柴烈火、兩情相悅,但歐大軍恨伊比雅入骨,要他說出那種話,還不如割他的肉來得痛快。
「沒話說了吧?」訓導主任的語氣由盛怒轉和緩:「歐大軍,你的行為嚴重偏差,被人圍毆之後還有心情非禮女同學?這等行為不但怪異而且下流,我執教鞭三十年來聞所未聞,毫無疑問,你的腦袋有病,為了你好,除了記過之外,還外加三十個小時的心理輔導,每天放學之後給我去輔導處找邱老師報到,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
當自己理虧的時候,歐大軍很少會去爭辯,儘管好勝,但也絕對服輸,這就是跋厲族可愛的地方。
◎◎◎
上午十點半,第三節,體育課。
科目,籃球。
熱身活動結束,自由練習開始,喜歡運動的學生上場打籃球,討厭流汗的學生坐在場邊看,兩邊比例大概是一比三,也就是說,整個班級裡頭,有三分之二的學生不把體育當成一回事,而老師也不管。
這很正常,在升學主義掛帥的前提之下,對於私立學校而言,與成績無關的科目都是無謂的浪費,四肢再發達,也不會促進智商的發展,還可能因為玩太累而導致上課分神。體育、美術、乃至於音樂,這些附屬科目作作樣子就好,要不是教育法有規定,私立學校說不定早把這些科目刪除。
歐大軍算是過動兒,他很喜歡體育課,除了跳舞之外,幾乎什麼運動都蠻拿手,也都樂於配合,但此刻,他卻坐在場邊,想著自己的事。
那件事與伊比雅或者心理輔導無關。
目前的實力還沒有拿下伊比雅的把握,這點大軍自己很清楚,他本來就將殺死伊比雅這件事看成遠期目標,今天早上的武鬥只是擦槍走火,今後,他仍然不會主動招惹伊比雅,除非,伊比雅做出更多令他無法忍受的事。
而那種情形如果真的發生,就算拚個同歸於盡,大軍也不會有所遲疑。
至於心理輔導,那對大軍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從幼稚園開始,每每幹架被老師抓包,事後總要去輔導室報到,要嘛寫寫悔過書、要嘛作作心理測驗,最煩的是,每個輔導老師都有著「喜歡使用暴力的學生,必然來自破碎家庭」的刻版印象,總要自己痛哭流涕地把過錯歸咎給父母。
南部高中的輔導室如此,北部高中的輔導室想必也高明不到哪裡去,歐大軍一點也不在意。
他比較在意的是,誰讓自己揹黑鍋?
那個在學校附近胡亂殺人的瘋子究竟是誰?
雖然,那個瘋子愛殺誰跟自己無關,而,被狗腿列為嫌疑犯自己也不會少一塊肉,但,歐大軍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他爭的不是名譽、不是聲望、又或者公理,他爭的只是一口氣,一口不吐不快的悶氣。
「在想什麼?難得看你表情那麼凝重?」剛被換下場休息的羅家全坐到大軍身邊,以濕毛巾擦拭滿頭的汗水。
「正好,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
「你有沒有聽說學校附近發生很多兇殺案?」
「有啊,電視新聞沒報,族里長輩倒有提過。」
「快告訴我詳細內容!」
「不要每次著急都揪住人家的領子,這樣很難說話。」推開銀髮少年,羅家全不答反問:「沒事問這個干麻?我可不記得你喜歡關心時事。」
「囉唆!叫你說你就說,別廢話。討打是不是?」
「每次都這樣…唉…」羅家全輕嘆一聲:「兇殺案有什麼好說的,還不就是有人殺人,然後有人被殺,如果是情殺、仇殺那當然有故事可以講,但,連續殺人犯只是想殺就殺,哪來什麼內容可言?」
「我想知道殺人的手法,至少讓我可以推測是哪族的人。」
「那就免了吧!如果線索那麼明確的話,教廷那幫狗腿就不會整天在我們學校附近繞來繞去,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鑽。我沒有去過案發現場,也沒有看過屍體,實際情況怎麼樣我說不出來,硬要我講的話,只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
「哪件?」
「被害人都失去了頭顱。」
「頭顱?」大軍想也不想:「為什麼是頭顱?」
「我哪知道啦!你不是說你要推測?」早知道這傢伙不可能動腦……
「這種怪癖怎麼推啦!」大軍還是有在思考的:「我根本沒聽過哪一族的人喜歡收集人類腦袋。」
「往那種方面思考根本是白搭,正常的太古遺族又怎麼會去胡亂殺人。」
「說的也是…」大軍甩甩頭:「算了、算了,我們跳過這個部份,你幫我開一份嫌疑犯的名單出來。」
「就跟你說沒有線索了,怎麼開啦?」羅嘉全抱怨:「你是恐龍喔!聽不懂人家講的話。」
「學校裡總有一些危險傢伙吧!像那種一天到晚目露凶光、一天到蠻不講理、還有一天到晚殺氣騰騰,這種人絕非善類。」
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這間學校里長得最兇、最不講理、而且殺氣最重的人,恐怕就屬你老兄吧……
雖然心裡是那麼想,羅家全卻不敢直說,乖乖分析可疑之人:「蹤靡族的伊比雅當然最可怕,但如果是她下的手,沒有人能夠發現屍體。敏迅族的史蓋或者不是好東西,但如果說到殺人,我懷疑他是否有那個種?沼圖族的盧比迪十分殘忍,常常虐殺昆蟲貓狗,但說到殺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藏元族人擅於觀察,記性又特別好,全校師生的個性與喜好,羅家全可說如數家珍,但正因為他分析的很詳盡、很有道理,當他提到十幾個名字,又替這十幾個名字找到脫罪的理由,那不啻等於沒說。
歐大軍聽得很不耐煩:「你有完沒完!每一個都不可能殺人,搞屁啊!」
「我已經跟你說了嘛!正常誰會去殺人?」
「呿!最好世界上都是正常人啦。」
講了老半天沒有更進一步的收穫,銀髮少年倦意頓生,上半身往後仰,整個人躺了下去,望著湛藍的天空,且看浮雲掠過。
「你到底為什麼想問這個?」羅家全又提出這個可能挨罵的問題。
「不為什麼.」
「說實話吧!五歲的時候,我就已經認識你。」
「少攀交情,亂噁心一把……」大軍笑了笑,決定把事情說出來:「……昨晚,狗腿跑到我家,懷疑我就是在學校附近亂殺人的瘋子。」
「有這種事!?」羅家全顯然嚇了一跳:「為什麼偏偏懷疑你?」
「因為命案是我轉來之後才開始發生的。」
「那麼……是你嗎?」
「什麼?」
「真的是你幹的嗎?」
「我去你媽的!」歐大軍氣得直接翻身跳起,三級鬥氣的勾拳轟向童年摯友的臂膀:「問這什麼屁話!」
打鬧之舉,竟然使上鬥氣,在許多方面而言,這似乎都有點過份,不過,歐大軍並不那麼認為,他很篤定,對方接得起。
藏元族什麼不行,挨打第一名!
心念電轉之間,羅家全已經在衣服裡凝造出鬥氣護肩。
「浮熙鈍甲──殼動式。」
硿!歐大軍的拳頭彷彿擊中空心冑甲,疼得用力甩手:「哇靠…」
「不是就不是嘛,干麻動手?還不是你自己痛。」羅家全一點感覺也沒有:「既然真兇不是你,管那麼多干麻?」
「那還用問,當然是為了證明清白囉!你不知道狗腿的嘴臉多討人厭,而且…」歐大軍淡淡的說:「生命是很寶貴的,那個兇手早一點被抓到,也就少一個人被殺,不是很好嗎?」
這小子……
羅家全有點感動,真的。
記憶裡,小時候的歐大軍也是這麼地富有同情心,好多年了,他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委實難得。
「是很好。」羅家全點點頭,略為沉吟幾秒之後,提出衷心的建議:「我想,現在能夠幫到你的,只剩下一個人。」
「誰?」
「古灰。」
◎◎◎
古灰的樣子很好認。
他的下巴尖銳、皮膚黝黑、一頭短髮染得暗紅。
古灰的人緣很糟。
他的脾氣不算差、功課很好、同學有困難的時候也樂於相助,但同學們對他一直敬而遠之,因為他的父母經營葬儀社。
孔子有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這位聖人教懂世人養生送死,卻無法教懂世人一視同仁。
出生跟死亡,創造與毀滅,同樣是自然,同樣是人生必經之事,卻被人們以不同的眼光看待,跟新生兒有關的事物就代表祝福與喜悅,跟喪禮扯上關係的事物卻一律被貼上不祥的標籤.古灰從小就被視為不祥之人。
同學的媽媽都這麼說:「別跟古灰作朋友,他們家很陰,會被鬼纏上!」
同學的爸爸都這麼說:「別跟古灰做朋友,他們家摸屍體,很髒,有傳染病。」
同學都這麼說:「你不要過來,髒鬼,我不要跟你做朋友。」
古灰沒有朋友。
從來都沒有……
一般人類基於葬儀社的緣故排擠他,太古遺族也因為虛襲族的身份迴避他。
正常情況下,太古遺族死後屍體自動溶解,隨著清晨的朝露蒸發,但某些死於武鬥的太古遺族,屍體受到奇功秘技的影響,肌肉變成了石頭、水晶、冰塊、或者其他無法自動溶解的物質,就會留下屍體。
虛襲族能夠準確預知何時何地會有無法溶解的屍體產生,並且在事後把屍體移送到太古遺族的公墓,這是他們無法抗拒的天職,因為這樣的緣故,虛襲族又被稱為「拖屍者」或者「告死天使」。
太古遺族對於虛襲族有著非常嚴重的忌諱情結,他們害怕虛襲族看穿自己的死期,等著拖走自己的身體。另外,也有傳聞指出虛襲族煞氣重,若是與他們接觸過於頻繁,將會沾染上極端倒楣的晦氣,輕則諸事不順,重則家破人亡。
可以理解的是,太古遺族比一般人更討厭古灰,所以,當大軍與家全兩位獸人少年主動找上門來的時候,古灰還真是有些高興。
不過,高興歸高興,情緒並沒有影響理性。
「我為什麼要幫你們?」古灰理所當然的講:「抓瘋子不是我的責任。」
這樣的反應很正常,除了幹部階級以外,大部分太古遺族對於嗜血瘋子都是採取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沒錯,命案會引來人類社會的關注,進而違反百年堂公約,但教廷不可能讓新聞曝光,而嗜血的瘋子終究會被教廷收拾掉,在那之前,太古遺族無論理會與否,差異都不會太大。
不知道該怎麼說服古灰,大軍隨便抓個理由:「教廷的狗腿每天繞來繞去,你不覺得很煩嗎?」
「有什麼關係,反正礙不到我。」
「那無辜的生命呢?放任瘋子亂殺人可以嗎?」
「沒有人是無辜的,時候到了自然躲不掉,生生死死,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
死人看得越多,對於生命的消逝也就看得越淡,古灰的口氣很平常,歐大軍卻聽得很火大。
「你!?」
掄起袖子就要教訓古灰,卻被羅家全給攔下來。
「別生氣,讓我來。」羅家全往前走近,伸出雙手捧住古灰的肩膀,情深意重的說:「阿灰!你知道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古灰顯然被對方熱情的舉動給嚇到:「是、是什麼?」
「是友情!」
「友情?」
「是的,友情,為了友情,千百年來,多少男人上刀山下油鍋也毫無遺憾。」
「好偉大喔!」古灰的表情無限憧憬。
「那當然。」羅家全語氣一轉:「所以,阿灰,你並不需要問為什麼!」
「我不需要嗎?」
「不需要,因為我們是朋友,我們有友情!」
「我們是嗎?」古灰被唬的一愣一愣:「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很久以前就開始了!你可能並不知道,但是,我們一直都把你當作朋友。」羅家全故意提高音量:「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真的嗎?」古灰淚眼盈框,他這輩子最想要的就是朋友:「我跟你們是朋友,我居然都不知道!我真是太該死了。」
「不要這麼說,我的朋友,為了友情,我們當然可以原諒你。」
「喔──你們對我真是太好了,朋友!」古灰完全沉浸在友誼的陷阱中陶醉:「我該怎麼回報你們才好。」
「朋友之間說什麼報答呢,呵呵!不過,互相幫忙倒是……嘿嘿!」
勾肩撘背之際,羅家全回頭咧嘴一笑,向大軍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誰都不能否認,這個師長眼中的好學生,可真懂得對症下藥。
◎◎◎
虛襲族能預知的死亡事件,僅限於屍體無法自動溶解的太古遺族,至於屍體能夠順利溶解的太古遺族,以及一般人的死期,虛襲族壓根沒有感應。
用暴力手段奪去生物性命的兇手,會沾染上血腥和死氣,血腥用肥皂就可以洗掉,死氣卻不然,只有時間才能夠沖刷。羅家全之所以認為古灰能夠幫得上忙,不是寄望古灰預知下一個受害人的身份,而是,想要藉由虛襲族對於死氣的高度敏銳,找出兇手的身份。
這個兇手的受害者將近兩位數,沾染死氣的濃度不言可喻,應該很容易就可以從人群裡分辨出來。
但是,歐大軍三人走遍全校,卻沒有任何發現。
這樣的結果,很直接導引出兇手並非學校中人這樣的結論,不國,以追根究底的精神而言,這樣的結論太過於草率,畢竟每一天都會有學生請假,而每一個老師也不可能每一刻都待在學校裡,無論如何,想要把全校師生排除在嫌疑名單之外的話,最起碼也要確定全員到齊才行。
顯然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此,歐大軍與羅家全感到相當苦惱,這個時候,古灰察覺到一個突破性的發現。
「帶有濃厚死氣之人,在校外不遠處移動。」
兇手稍縱即逝,必須馬上追蹤。
離開學校最快的途徑當然是翻牆,不過,壽仁高中地處建物密集的都會區,根本就是蓋在封閉的死胡同裡,當初建校的時候,圍牆也只蓋了大門一面,其餘三面藉由鄰近大廈的外牆充當,可以說免費就擁有了三十層樓高的圍牆。
太古遺族或者比普通人類更能翻牆沒但牆如果高得太離譜,那也就別鬧了,真的拼了吃奶的力氣爬上去,惹來路人驚呼的同時,也間接違反了公約。
而且,話說回來,現在的高中生如果有逃學的意思,早已用不著翻牆,書包一提隨時可以走人,絕不會遭受太大的阻力,頂多,再回來上課的時候要有被記過的心理準備,但,對於真正的不良少年而言,那種行政處分無關痛癢。
光天化日之下,三名在學少年大剌剌跑出校門,收發室的警衛忙著打蚊子,對他們的不假外出毫不理睬。
古灰跑在最前頭,歐大軍與羅家全緊跟在後,三人迅速穿越商業特區的窄巷,越過繁華鬧街,一路跑進專賣舶來品的大型商場。
午休的時間剛過,又非假日,這個時段的商場最為冷清,不僅來客稀少,營業員也分批換班吃飯,只留下最少人數顧店。古灰在商場大廳停下腳步,眼光掃過四面八方,緩緩抬頭,看向大廳的天花板,試圖更加確定死氣來源的方位。
「怎麼樣,接下來呢?」歐大軍心急催促。
古灰很快就有了答案:「樓頂!」
從樓梯跑上去未免也太笨,這棟樓有五十七層高耶!那是猿人才幹的蠢事,三人喘呼呼步入電梯,日資商場多半會配備電梯小姐替客人服務,但這間商場屬與美資,消費主義一切自助,想去哪樓還得自己按鈕。
絕大多數的電梯都能夠直達頂樓,但很少電梯可以到達樓頂,這棟大樓的電梯也不例外,羅家全最多也只能按到五十七樓。
五樓以下是商場,五樓以上是辦公室,這棟大樓的經營模式屬於商業銷售混合型,自從美國九一一攻擊事件之後,樓層出租率與樓層高低成反比,第五十七層完全是空屋,樓頂更不用說,人煙罕至,非常適合行兇,相對的,也非常適合大軍擒拿兇手。
叮!五十七樓到了。
電梯門才剛打開,血腥味撲鼻而來,普通人或者沒有感覺,但本能發達的太古遺族卻嗅得非常清楚。
味道這麼明顯,再也不必仰賴古灰帶路,歐大軍一個箭步往前衝刺,竄上逃生階梯,一腳踢開安全門,來到了屋頂。
兇手正在用鋸子割下被害人的首級,彷彿宰殺畜牲般面無表情。
歐大軍見狀大為震驚!?
不是因為兇手的手段殘忍,而是因為兇手竟然是他所認識的人!
竟然會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的那個人!
「智障?」大軍難以置信:「怎麼會是你?」
「怎麼不會是我?」周志壯邊講話邊鋸人頭,鎮定的模樣毫無東窗事發的慌張,與平日懦弱的形象強烈對比:「難道我永遠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嗎?難道我就永遠只能待在食物鏈的最底層,吞人家用過的衛生棉嗎?」
「為什麼作出這種事?」
「還能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力量。」
「殺人能讓你獲得力量?」
「殺人不能,但他們的腦袋可以。」嚓!被害者的頭顱與身體徹底分離,周志壯左手拿鋸,右手提頭,頗有某國殺人魔的氣勢:「你應該也知道吧,人類的腦漿能讓我們更加強壯。」
攝取人類血肉有助於功力提升的偏方,在太古遺族之間流傳既久,但大多屬於無稽之談,雞鴨魚肉還可能比較有益。值得一提的是,冥祟族啜飲人血之後會墮落為吸血鬼,獲得本來沒有的特殊能力,那算是比較特殊的案例,不過,冥祟族人一但墮落為吸血鬼,也將被除名於太古遺族之外。
「他媽的!你怎能相信那種狗屁?」
「不是狗屁──!」周志壯大聲咆哮,全力放出鬥氣,臉上展現跋厲族的獸變徵──六道虎紋:「你看看我的力量,是第五級啊!操你媽的,我在第三級停了快一年啊,人類的腦漿兩個月之內就讓我攀升一倍!」
這種事大軍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那又怎麼樣!你這個廢物,力量是靠自我鍛鍊得來才有意義,用這種噁心的手段,就算力量大幅度提升那又怎麼樣,你他媽丟盡了煉爵世宗的臉,丟盡了跋厲族的臉!」
「住口!你沒有資格跟我提鍛鍊,阿姆雷特,你沒有那個資格!」
「你說什麼!」
「我有說錯嗎?你這種得天獨厚的傢伙怎能瞭解什麼叫做鍛鍊?你一出生就是焚海戟的擁有者,躺著鍊也比別人強,你根本不曉得力有未逮的痛苦,告訴我?你有嗎!你可曾因為力量卑微而痛哭?你可曾嘗過日夜苦練卻仍然進境緩慢的沮喪。」
有是有,不過相當偶爾,歐大軍無話可說,過去,他對於自己所擁有的優勢常常只感到厭惡而已……
「你沒有!因為你永遠比我們這些平凡人強,但火焰的精靈是公平的,他賜給你力量,但沒有賜給你智商,你笨到跟霸爵世宗決裂,笨到忽視自己的力量,更笨到被所有人視為廢柴,這很好啊!這太好了!但你這個恆心缺乏的傢伙,為什麼不一輩子堅持下去?為什麼要跟菲亞斯打成平手?你知不知道在那場決鬥之後,全族對你的評價有了改變,一夕之間,你成為耀眼的新星,而我卻接替了你廢柴的位置,我恨你,阿姆雷特,你為什麼要痛改前非!你為什麼要害我──!」
周志壯越說越癲,語氣幾近瘋狂,歐大軍知道他所說的一切不過是個人偏執,自己並不需要背負任何責任,但,不知道為什麼,胸口就是卡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鬱悶,使得他講出格外有理的回應。
「你要怎麼想是你家的事,但不要把過錯全推到人家頭上,我當過廢柴,所以我知道,沒有人可以放棄你,除非你自己先放棄你自己,智障。」
「我的名字不是智障!你給我聽清楚,我的名字志壯,是志壯啊!」這一點他強調了五次才繼續:「你是為了嘲笑我才轉學來壽仁的吧!為何你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眼神都在貶低我。」
「我沒有那個意思,純粹只是關心你,不想你老被人家欺負。」
「我被人欺負干你鳥事啊!我有求你救我嗎?我有向你露出乞討的眼神嗎?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那副自以為老大的嘴臉,我告訴你,今天我會選擇用這麼極端的手段提升力量,全都是被你逼的。」志壯咬牙切齒:「都是因為你的出現,我才會無論如何也想要取得力量,都是你,都是你──!」
「這……」歐大軍往後倒退一步,自己居然是兇手犯案最初的動機,這還真是難辭其咎,不過,他不是那種容易想不開的人:「原來是這樣嘛!那好,等我把你這渾帳東西收拾之後,再跟他們上香陪罪!」
言罷,銀髮少年屈膝正要往前撲襲,這個時候,一陣禱告聲傳來。
「不義之人,必上枷鎖,不法之徒,必困牢籠,阿們。」
志壯腳下的地面泛起璀璨光芒,地心引力暫時失去作用,志壯整個人浮離地面,來不及有所反應,神聖光輝已經籠罩全身,一個狀似十字架的囚禁力場瞬間成型,將他牢牢鎖在半空中,不得動彈。
「擾亂社會秩序傷害無辜生命的迷途獸啊,懺悔吧!」白亞哥扛著山雨槍出現在樓頂東面。
「真令人失望啊!兇手竟然是這種小角色。」把玩渦刃的索拿夫出現在樓頂西面。
「小角色才好,應付起來省事很多。」西裝筆挺的漢斯出現在樓頂南面。
「……別大意。」寡言的伊裡斯基手持短釜出現在樓頂北面。
四位男性院士憑空現身,除了他們以外,女性院士在隔壁大樓發動咒文輔助,束縛力場就是培妮蕾爾的傑作。
「多虧你了,跋厲族的阿姆雷特,提早不少我們結案的時間。」所拿夫訕笑說著,語氣聽起來調侃多於感謝。
言下之意,院士們乃是跟蹤大軍而來。
這情形令大軍相當不爽。
「我跑的全身是汗,你們倒好啊!不費吹灰之力就達到目的,無恥的傢伙,昨晚的事情當沒發生過嗎?」
白亞哥理性安撫:「昨晚的事情我們向你道歉,還請多包涵,房屋修繕的費用教會願意負責,請把帳單寄給教會。」
對方很有誠意,但銀髮少年絲毫沒有感受到「去你個教會!誰要你們的臭錢。」
羅家全越聽越不妙:「走了啦,大軍,沒搞頭,剩下的事情交給他們就好了。」
「不行,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銀髮少年堅持:「跋厲族的事情,跋厲族自己會解決。」
「這樣不合規矩吧……」古灰也覺得不大對。
「什麼規矩?他們的規矩嗎?我呸!」
很沒品地吐出一大口痰,銀髮少年祭起八級鬥氣,緊握的拳頭登時冒火,跋厲族崇拜火焰精靈,鎮族武技「炎皇密」當然也是炎系體術。
轟的一聲!羅家全及古灰可嚇壞了。
歐大軍竟然用纏繞火焰的拳頭擊碎束縛志壯的神聖力場。
擺明要和教廷硬幹!
「滾吧!智障,用吃奶的力氣給我滾,別讓跋厲族以外的人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