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卡哇沙奇』不是借給你尬車用的……」
梁圖真的心頭在滴血,儘管一向都想得很開,但是看見愛車傷痕纍纍,教他怎能不在意,就某方面而言,這部機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更勝關曉蕾。
當然,這件事不能讓她知道……
「贏還是輸?」
心中不悅歸不悅,卻沒有一昧的追究責任,梁圖真的邏輯總是比較著重於現實面,與其情緒化痛罵已經發生的遺憾,還不如動手修車來得實在,除此之外,他更有興趣的是,自己愛車的犧牲,為大軍爭取到了什麼?
「輸了……」
「疑?」梁圖真不解,念高中的時候,這輛川崎從來沒有讓他丟臉過:「對方騎的是什麼車?FZR?NSR?」
「其實……」銀髮少年羞赧以告:「是小綿羊。」
聽到這種答案,大多數懂得機車的人都會劈頭丟出一句「一二五騎輸五十?太丟臉了吧!」但梁圖真沒有,他知道,左右勝負的因素不止排氣量這種主觀條件而已,還有許多客觀條件:「你們在哪兒尬?」
「東區。」
「那就難怪了。」梁圖真搖頭失笑:「真服了你,騎卡哇沙奇去跟小綿羊比賽鑽車縫,怎麼會有勝算?」
「我哪知道啊,師父,想說你的車那麼猛,穩贏……」歐大軍含恨委屈:「下次,我會換台車跟他尬。」
「省省吧!就算換車,差別也不大。」
「師父你太看不起人了。」
「不是我看不起你,這是很單純的技術問題。」
「我技術不好嗎?曾經飆過一百五耶!南部很多爆走族都是我的手下敗將,還想認我當老大。」
「拜託,猛催油門誰不會?只要引擎好,膽子大,猴子也能騎到破表。不要把郊外那一套搬到都市裡面來,沒有用的,兩者完全不同,省道公路寬敞車又少,狠狠拚命騎就能出線,城市街道狹窄車多人更多,如果鑽車縫的技術不好,根本飆不起來。」
「我會鑽啊!」
「會鑽個頭啦,看車身的傷痕我就知道,不能鑽的地方你硬鑽,要不然就是猶豫過久,才會把後照鏡給撞斷,大軍,高明的城市尬車不是見縫就鑽,隨機應變不是長久之計,你的眼光必須放遠,不能只看到眼前兩台車。」
「不然要看到幾台?四台?八台?」
「數量沒有意義…」梁圖真輕輕搖頭,氣度猶如智比天高的參謀:「熱鬧的街道車水馬龍,隨便望過去,在你的視線範圍之內,汽機車加起來少說也有五十輛,每位駕駛都可能超車或者切換車道,再加上突發狀況以及路面坑洞,五十幾輛汽機車同時前進,可能變換的排列組合有多少種,算也算不完。」
「那到底要怎麼樣嘛?」銀髮少年聽得臉快垮下來:「全部看一遍,仔細思考車陣的變化嗎?」
「視線亂飄那是尬車的大忌!還有,記著……」梁圖真的表情跟語氣都相當鄭重:
「不要用大腦,不要去思考!千萬不要!」
不用大腦,難道要用膝蓋啊?歐大軍相當質疑:「師父,如果要框我,也請別要太扯……」自己蠢歸蠢、笨歸笨,但絕對不傻!
「誰框你啊!這是我當年騎了十萬公里才覺悟的祕奧義。」
「那也許真的是太奧了,師父,我完全聽不懂。」
「騎久了你就會懂,不管排列組合有多少種,你只需要一種,不管車與車之間的縫隙有幾條,你只需要一條,其他的…都不重要,甚至,並不存在。」梁圖真作出總結:
「記住,大勢所趨、唯心所依。」
「呃……」銀髮少年只思考了一秒:「吃飯吧!師父。」
「我想也是…」
◎◎◎
作為一個小康家庭出身的私校大學生,梁圖真所承租的房子,也就相當誠實地,反應出他並不富裕的這個事實。
樓高七層,頂樓違反建築規章加蓋一層,勉強可以算是八層,屋齡超過二十年,外牆的壁磚歷經多次大地震,已經半數剝落,看起來就像是一棟破舊的危樓。
梁圖真住在四樓,對於華夏民族而言,這是大大的忌諱,四與死同音,很多醫院都睜眼說瞎話,把四樓的標示貼成五樓,以安撫病患迷信惶恐的心理。
不難理解的是,四樓的房子多半乏人問津,出租或者出售都是降價,這棟房子的四樓,租金更是只有其他樓層的三分之一,除了因為是四樓以外,更因為曾經有位重考生連年不第,極度灰心,上吊自殺,空了很多年都沒人敢租。
衝著租金便宜,儘管屋主據實以告,梁圖真仍然義無反顧的租下這間房子,他從小就很鐵齒,認為人死燈滅,什麼也不會留下,鬼神之說,不過是間接宣揚倫理與道德的通俗教材。
搬進去之後,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睡覺被鬼壓、身上被鬼抓、水龍頭流血水、鏡面照出第二人,種種不可思議的靈異現象搞得他精神衰弱,最慘的是,看到繩狀物體就有自我了斷的衝動。
毫無經驗的梁圖真急病亂投醫,上山下海跑遍全國,收驚、扶乩、觀落陰,簡直作了一趟民俗之旅,才終於擺脫那煞氣逼人的「室友」,過程匪夷所思、驚聲尖叫卻也笑鬧連連,不過,那是一段完全不相干的怪談,與本故事無關,按下不表。
今時今日,梁圖真的宿舍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別說精神上的「髒東西」了,就連實際上的髒東西也找不著。
但,這並不代表梁圖真很愛乾淨,事實上他懶的要命。
這,也不代表歐大軍弟子服其勞,事實上他髒的要死。
這,更不代表西恩靈犬貼心,事實上牠那容易掉落的狗毛常常都是髒亂的元兇。
眼下環境的清潔,只有一個人居功偉闕,那個人就是,「滔天叉」的天命傳承者,拓旡族下屆內定首酋,古名「菲雅斯」的拓旡族少主──島田克巳。
這個俊秀的日本少年,「永世戰爭」意外地與歐大軍打成平手,之後本該立即回轉日本,卻因為某種連他自己也不能明白的唏噓而滯留,紓尊降貴,從大財團的闊少爺搖身一變成為擺地攤的小販,前後身份差異之大,判若兩人。
憑藉迷死人不償命的俊秀臉龐,克巳擺地攤販賣銀飾的生意之好、獲利之高,絕對不下於百貨專櫃,他借住在梁圖真家,他有能力向梁圖真繳交高額租金,但梁圖真不好意思收,總是拒絕,不想住霸王屋的他,改以勞役的形式代替貨幣,扛起整個家庭的家務事。
拓旡族王室「島田」家的中心思想是標準的大男人主義「武士道」,但克巳從小所接受的教育卻是以成為全方位領導者為目標,德、智、體、群、美,五育並重,名師指導、樣樣皆精,連打掃、煮飯這種小事也絕不含糊。
所以,當梁圖真和大軍回到家的時候,飯桌上已經備妥熱騰騰的美味佳餚.
師徒兩人修車花費很大力氣,肚子餓得呱呱叫,手也不洗,登時狼吞虎嚥起來,對於小朋友而言,這真是不良示範,好孩子不可以學唷,常常勤洗手,腸病毒快走!
「讚啦!克巳!照燒雞腿的醬汁真是一級棒!」
「喔!這個煎蛋壽司的蛋皮有夠厚!咬起來超級滿足!」
「這道義大利蔬菜湯更是經典,酸酸甜甜,去油解膩的聖品!!」
所有對於美味的稱讚,都出自於梁圖真之口,銀髮少年一句話也沒說,只顧著吃飯,儘管他吃得比師父多,儘管他也覺得很好吃,但他死也不會給予俊秀的日本少年任何正面評語,作為天生的宿敵,這種情結一點也不過分。
拓旡族與跋厲族、滔天叉與焚海戟、關曉彤與顧允珊,有太多理由促使這兩名少年互相仇視,那是命運的死結,任何人也無法解開的死結。
就算神通廣大如同梁圖真,最多,也只能讓他們維持薄弱的和平。
至於這份薄弱的和平能夠維持多久,誰也無法保證……
「梁大哥,最近…」克巳不經意的提起:「你的聲名似乎傳的很快。」同樣是在吃飯,他的動作就斯文許多,細嚼慢嚥,儀表翩翩,比較起來,梁圖真跟大軍還真不愧為師徒,吃相同樣的難看。
「有嗎?」
「嗯,西區那邊,許多太古遺族都在談論你的名字。」
「談論的內容是什麼?」
「大致上可以歸納為兩個疑問,裡米特是誰?以及,是否有人能夠提供關於裡米特的情報?」
「為什麼需要我的情報。」
「據說各大部族都傳達了類似訊息,要全體族民注意裡米特這個人。」
「拜託──像我這種無名之輩,有什麼好注意。」
「之前的確是如此,不過……」俊秀少年微微笑:「從今以後,梁大哥您恐怕再也不是無名之輩。」
換做是別的熱血青年,肯定會因為名氣的上昇感到雀躍,而梁圖真,只感到麻煩:
「唉,討人厭的虛名啊。」
「還不是你自己找的。」純白的拉布拉多犬坐臥在沙發椅上,前腳壓著電視遙控器,本來安安靜靜收看「寵物當家」,驀然聽見主人的抱怨,忍不住插嘴:「明明知道凡莉嘉身邊沒好事,總學不懂離她遠點,現在好了吧!出名了吧!看你怎麼收拾。」
「出名有什麼不好的?」銀髮少年順著常理發言:「師父這麼傑出的武者,就應該要站出來接受表揚,享受眾人的景仰。」
「我也這麼認為。」大軍不會贊同克巳,克巳卻常常贊同大軍:「梁大哥你就坦然接受吧!低調是好事,但過分的低調就顯得不近人情,憑您足以橫掃地下鬥場的實力,實在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過日子。」
兩位少年異口同聲的勸進,這並不奇怪,積極的企圖心很符合他們的年齡,不過,西恩還是必須感歎──無知真是一種幸福!
麒麟嫡裔的存在,是兩院與獸人都不能容許的禁忌,梁圖真的風頭越健,身份被揭穿的機率也就大為提升,身為高階靈獸,西恩的生命已然歷經無數個世代,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早該看開,對於主人悲壯的輪迴,卻始終無法釋懷。
那淡淡的哀愁,也間接導致牠無法擺脫拉布拉多犬的軀體,至今兩千年之久。
◎◎◎
「說到這個,師父你到底在辛亥隧道幹了什麼好事?」
「也沒幹什麼,都是些無謂小事,比較尷尬的是,在許多人面前打赤膊。」梁圖真描述事情的態度總愛輕描淡寫。
銀髮少年半信半疑:「許多人是指多少人?」
「我沒算,二十個吧!」
俊秀的日本少年也很好奇:「都是些什麼人?」雖然連絡拓旡族總部就能得到精確情報,但礙於私自離家的身份,總是不大方便。
「我只認識銅山倍達,其他都是生面孔。」
「高手很多嗎?」大軍很在意這一點。
「平均標準不俗,與銅山倍達同等級的強者更有五、六位!」
「五、六位!?」前陣子越級挑戰銅山卻慘敗的大軍,深知那種級數的厲害:「師父你太不夠意思了,這麼大的場面自己一個人獨吞。」自從覺悟到己身所擁有的力量不足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事物之後,歐大軍就罹患了某種被稱為嗜戰症的心理疾病。
「是是是,下次再有大場面,我一定…!?」話說到一半,梁圖真突然打住,他察
覺到某些異樣……
「怎麼了?師父。」大軍的感官一向都很遲鈍:「噎到了嗎?」
「噓……」俊秀少年示意禁聲,他的敏銳度本來就在標準值以上,儘管不如梁圖真,隱約也感到不妥。
「噓什麼噓啦!小白臉!」出於仇視情結,大軍很少正確說出克巳的名字,多以戲謔的稱呼代替,不過,倒也名符其實,對方細膩的臉蛋,的確比他髒髒的臭臉白很多:
「要上廁所就去呀,又沒人跟你搶。」
「我們被人竊聽。」克巳小聲的說。
「竊聽?」銀髮少年低下頭看看餐桌底下,仔細望幾眼之後,又抬起頭坐直:「沒有竊聽器啊?你唬誰!」
「在窗戶外面……」真是難以理解的邏輯,就算有竊聽器好了,又為什麼一定會在餐桌底下?
「竊聽器裝在外面哪聽得到裡面?小白臉你太扯了。」
「是人啦!」克巳的修養或者很好,但對方的愚莽總能令他不計形象講粗話:「有人在外面竊聽啦!大白癡。」
「笑話!有人我會感覺不到嗎?」
銀髮少年不可一世的說著,與此同時,客廳的落地窗爆裂開來,直接否定了他的大言不慚。
「真是不容易啊!難得孽畜能夠這麼快發現我的存在。」
破窗而入的,是一名白俄籍男子,衣著寬鬆,頭戴鴨舌帽,胸前還掛著巴掌大的十字架,看打扮,顯然是嘻哈饒舌的愛好者,基本上,他長得並不差,五官端正且英挺,但笑容裡隱隱包藏禍心,讓人很難對他產生好感。
「去你媽的孽畜啦!」挨罵了,就要馬上罵回去,這是大軍原則之一:「教廷的狗腿,特地來找死嗎?」
「的確是特地,不過,是特地送你下地獄。」
「就憑你?哈哈哈!」被人挑釁,便義不容辭的答應,這是大軍原則之二:「放馬過來吧,只怕撒旦要的人是你。」
語畢,意氣風發的銀髮少年正欲離席,卻發覺自己站不起來,整個人像被無形的枷鎖箝制住,無可抗力、動彈不得。這種感覺他一點也不陌生,每當他與俊秀的日本少年吵得不可開交,幾乎要開戰的時候,都會受到這樣的壓制。
以意勝力,這是頂級強者貫徹極端的意念加上恢弘的鬥氣才能施為的磁場壓制。
現場,只有一個人的修為達到這種程度。
「師父,你干麻啦!放開我,狗腿都踩到家裡來了,不給點顏色瞧瞧,我們的面子要往哪裡擺?」
「給我閉嘴,你師父我從來就不是愛面子的人。況且……」梁圖真沒有停止用餐,邊挾菜邊講:「沒有必要的話,教廷也不會找上門來,關於這一點,教廷的老兄,勞煩說明一下好嗎?」
「這才對嘛,講話別那麼沖不是很好嗎?總算還有懂事的人。」
「但你的理由最好充分,否則的話,今日很難全身而退。」這句話是克巳補充的,拓旡族人天性冷酷,不會為了意氣之爭刻意挑起戰端,但是,如果是為了尊嚴,那又另當別論,已經把這個破舊公寓當作自己家的他,不容許外人隨便踐踏。
「哼哼,好一個拓旡族的大少爺啊!如果不是因為事情與你無關,我還真想試試滔天叉的滋味,嘿嘿,也罷,總有一天等到你。」白俄男子伸出舌頭猛舔上唇,誇張的表情令人厭惡:「我的名字是索拿夫,神威獄中等院士,今天來,純粹打個招呼。」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教廷只對有罪的獸人打招呼。」梁圖真大口撕咬雞腿。
「你的觀念很正確。」
「我不記得自己有犯下令人髮指的罪行。」
「你的確沒有。」
「那麼你想對誰打招呼。」
「阿姆雷特。」
「何罪?」尬車難道是聖經所不能寬恕的罪惡?
「殺人。」
「放屁!」聽到那種不實的指責,歐大軍再也按耐不住:「你他媽出家人就可以亂講話是不是,我殺誰了我!」
「反應那麼大干麻?心虛喔!」索拿夫解釋:「這一陣子,壽仁高中的附近連續有多名民眾失去了他們的頭顱,據線索判斷,我們肯定都是獸人幹的。」
「我聽不出來這樁案子跟阿姆雷特有任何關係。」梁圖真神色自若的反證。
「命案從他轉學之後才開始發生,你說巧不巧呢?」
「巧你個雞歪啦!」銀髮少年越聽越火大:「等我把焚海戟插進你的屁眼,你就會知道事情有多巧!該死的狗腿,我…呃嗚……」說到激動之處,忽然頓住,不是他不想繼續講,而是梁圖真加重了磁場壓制,緊到他連話也說不出來。
「吵死人了…」梁圖真把碗筷放下,終於吃飽:「世界上的偶然跟巧合還少嗎?假如這也能夠當成證據,我看教廷也可以改拜佛祖。」
「是不能。」索拿夫毫無愧疚的承認:「所以我才說,我只是來打聲招呼。」
「那麼……」梁圖真雙手插胸,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可以走了。」
「哼哼哼!」索拿夫冷笑,完全無視於逐客令:「聽著,你們這些孽畜,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我就是鬼,我會牢牢盯緊你們,最好不要栽在我的手裡,我向上帝發誓,絕對會讓你們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無疑,這個白俄痞子的恫赫很嚇人,但弄錯了對象,梁圖真維持一貫淡然無謂的作風,狠話左耳進右耳出,理都不想理。
歐大軍當然是最氣憤的人,但他重勁壓身、有口難言,嗚嗚呃呃的只能激動亂叫。
拉布拉多犬始終目不轉睛觀看電視,彷彿所有事情都跟牠無關。
最後,只剩下克巳。
「梁大哥的話你不聽懂嗎?狗腿,還是……要我送你一程?」
每說一個字,鬥氣就跟著提升一個幅度,當俊秀少年講完整個問句,身上所散發壓迫感,足以令索拿夫微微喘氣。不過,索拿夫並沒有嚇到,這股專屬於拓旡族人的冷酷氣勢,反而勾起他被銅山倍達痛扁的回憶。
絕不愉快的回憶……
怨恨影響理智,索拿夫的脾氣本來就不大方,又何況獸人曾經殺他全家,造成他仇視所有獸人,很容易把新仇舊恨混淆,心念電轉之間,竟然嚥不下這口氣!
「那就有勞大少爺相送了!」
當日受到的屈辱,就在小孽畜的身上討回!
嗡的一聲!索拿夫把獨門兵器「渦刃」抄在手上,這狀似風扇葉片的兵器血腥殘忍,至今已經絞碎四十三名獸人的肢體,其中除了有罪的獸人以外,更包括倒楣落單的善良獸人。這數目日後只會繼續增加,所有的獸人都該死,索拿夫對此深信不疑。
「很好!」
克巳拍桌而起,梁圖真沒有壓制他,事實上,梁圖真從來也不想壓制他,這俊秀的少年自幼接受嚴格訓練,盡得四將衛真傳,更有八樹總司的背書,戰技無可挑剔,心智與想法也宏觀深入,行事知所進退,不需要別人為他多操心。
鬥氣與奇異榮耀的力場在客廳與飯廳之間相互摩擦,急旋的氣流四處迴盪,月曆與日曆不斷翻頁,連西恩的狗毛也跟著飄散開來。
情勢一觸即發,就在這個時候,一團奪目耀眼的白光從窗口破洞電射而入,強大的風壓足以令人窒息,書報雜誌、窗條碎玻璃,以及一些沒有固定住的小玩意兒都被吹上天花板,整個宿舍亂到不能再亂。
當白光逝歛,一支閃爍神聖光芒的長槍插在索拿夫的面前,感覺上像是為他提供武器,實際上卻是阻止他的挑釁。
「嘖!愛管閒事的白亞哥。」索拿夫當然認得同儕的兵器,原來長官還是有派人跟蹤自己,心下明瞭不能繼續胡搞,殺氣少了八成,復仇念頭登時打消:「算了,你不用送了,各位孽畜,山水有相逢啊!我會一直盯著你們的,哼哈哈哈───!」
拔起神聖的長槍,索拿夫訕笑著竄出窗外,怎麼來就怎麼走,也算是有始有終。
「山雨欲來風滿樓……」俊秀少年喃喃念著,任由白俄痞子自行離去:「蘊含的能量彷彿狂風暴雨,山雨槍真不負神威獄七大聖器之名,不過,如果對上遠古十大神兵,不曉得熟優熟劣?」
「兵器又怎麼會計較那種事呢,到了最後,能夠分出勝負的也只有使用者而已。」
梁圖真很客觀的給了個答案,並且,解除了對於大軍的壓制。
「我操──!」拿回行動自由的大軍,首務之急便是破口大罵:「含血噴人的東西,給我回來啊!」當然,這一點意義也沒有,對方早已搭上同儕接應的汽車加速離去,縱使罵破喉嚨,對方也聽不見。
歐大軍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並沒有追出去,純粹只是罵個爽,發洩完畢之後,回頭向梁圖真提出比較具有實質意義的建言:「師父啊!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今天不是我們招惹人家,是人家來招惹我們,還有道理忍下去嗎?!」
「你難得也會用成語耶……」
「偶爾也要展現一下程度!」
「那句成語哪裡學來的?」
「我想想喔…」銀髮少年煞有其事想了一會兒,忽然發覺自己被拐:「不對啦!師父,重點不是這個!」
「不然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我們要要討回公道!」
「你想怎麼做?」
「燒了他們的狗窩。」歐大軍解釋:「狗腿破壞我們家,我們也破壞狗腿的家,這很公平。」
「嗯……」梁圖真單手撐著臉頰思慮良久。
很久、很久……
久到克巳都已經收完晚餐,跑去洗碗,梁圖真還在思考。
終於:「好吧,大軍,抄傢伙!」
「是!」銀髮少年喜出望外,拉起衣袖,左手臂浮現一條暗紅色紋路,這是召紋,無論距離多遠,都能夠瞬間召喚焚海戟到位,是一種相當方便的天賦。另外,附帶一提,島田克巳的左手也有一條功能相同的水藍色紋路。
「吾因汝而生,汝為吾之臣,輾轉穿梭在上下四方,燃卻……」
「停停停!不要念了,你在干麻?」
「師父你說抄傢伙去討公道啊!我叫焚海來有什麼不對。」
「誰答應你那種事,我說的傢伙是掃把跟鐵鎚!」梁圖真指著一片狼籍的客廳抱怨:「地板那麼髒,現在不掃,待會兒要清到幾點才能睡覺?落地窗破那麼大個洞,現在不補起來晚上下雨怎麼辦?」
「厚!師父啊──!」
歐大軍為之氣結,他真的不懂,都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好顧慮?
◎◎◎
翌日,全城的警察在各大路口攔檢川崎牌重型機車,逐一比對,誓要把昨天拖垮東區交通的暴走族繩之以法。
歐大軍很安分的搭公車上課,他的個性再怎麼沖,也不敢去賭警察是否認得他。有一點他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事情會鬧的那麼大?抓槍擊要犯好像也不曾看過條子執勤那麼認真。
這個現象的確很反常,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大軍並不曉得,昨天被他輾過的某輛轎車上載滿了達官顯貴,有議員夫人、委員夫人、還包括了市長夫人,這些受驚的官夫人回家向官老爺哭訴,當晚,市警察局長的手機就響個不停。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個國家的馬屁文化盛行,底層公務員對於高級官員的投訴總是處理得特別勤快,只要辦得好,令高官滿意,日後前途無可限量,相較之下,偵破竊盜案、強盜案、又或者謀殺案,槍淋彈雨出生入死,頭髮都想白了,還不見得有人讚賞,反而換來一句:治安怎麼那麼差?
無論如何,大軍並不瞭解馬屁文化,對他這個年紀的學生而言,政治議題遙不可及,以科幻用語來形容,那完全是另一個次元的事情。
下公車之後,他買了早餐邊走邊吃,左手三明治、右手咖啡牛奶,除了頭髮顏色比較特殊之外,看起來跟一般學生沒什麼分別,同樣地一臉呆樣。
從公車站走到校門需要五分鐘,途中會經過一個廢棄工地,許多不良少年走進學校前,都會聚集此地抽菸打屁。歐大軍雖然也屬於不良少年,但他討厭煙味,每每經過都是快步離去,但今天,卻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看到史蓋一夥人把周志壯拖進了工地。
「媽的,還來…」
想也不想,歐大軍也跟了進去。
這個工地廢棄多年,蓋到五層樓高度的未完工建物雜草叢生,據說當初工程進行了幾個月,建設公司惡性倒閉,投資的地主血本無歸,連請人把建物移除的經費也湊不著,所以工地裡多的是大型廢棄物。
姑且不論未完工建物是否有倒塌的危險,遮風避雨綽綽已是有餘,附近的不良少年最喜歡提音響到裡頭醉舞狂歡,脫光衣服也沒人知道,儼然次文化的溫床。
史蓋等人把周志壯帶到建物的最深處,指著風乾的狗屎要他吃,幸好歐大軍這次提早撞見,否則的話,絕對是慘痛的回憶…
「死GAY,我警告過你了,不要動我跋厲族的人,你是火星人聽不懂中文啊!」
「怎麼現在跋厲族的人不講信用了嗎?」史蓋狡猾說道:「昨天不曉得是誰答應我,尬車輸了就不再干涉我的事。」
「我歐大軍說話算話,但昨天條子跑出來攪局,哪有什麼輸贏!」
「得了吧!就算條子沒來,繼續尬下去你贏得了嗎?我領先你足足一段耶,勝負再明顯也不過!」
「勝負豈能預估,領先又怎麼樣?」歐大軍辯到底:「你又知道你不會摔車嗎?」
「總之你就是想賴帳啦!好,我就知道會這樣,上次給你面子,別以為我怕了你,這裡可是我的地盤!」史蓋自以為很帥氣的用力甩頭:「兄弟們!都出來吧!」
呼應著史蓋的吆喝!各個角柱的後頭走出十多位青少年,每一個都是太古遺族,手上拿著預先準備好的棍棒,顯然史蓋是故意引大軍來此,要以人數的優勢,把這焚海戟的傳承者打成落水狗。
看著十幾個人逐漸向自己靠攏,歐大軍不懼反笑。
「真好啊!昨晚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可以發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