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本名自然不會是獨臂。
獨臂,身上當然也不會有兩隻手臂。
世上有很多的獨臂,大多數的獨臂,不管他們願不願意,總是會被人喚為獨臂。而眼下這個站在六十層大廈頂端,睥睨城中市區的獨臂,卻不是在不願意的情況下,被眾人喊成獨臂。
要是他不願意,世上能喊他獨臂的人,不會超過兩位數。他願意接受這個稱呼,但並不代表他喜歡這個稱呼,本質上,在別外洞天裡地位崇高的他,對這個稱呼痛恨至極,可是他卻允許其他人這樣喊他,無論這樣喊他的人流露出多麼鄙視的眼光、他依舊照單全收。
每一次聽見獨臂這兩個字時,他的心底便會產生怨忿,不過他從來都沒有爆發過,將這些怨忿累積起來,他告訴自己,這兩個字所帶來的恥辱,只能讓那個人承受,只有那個讓自己變成獨臂的人,才有資格承受。在那之前,自己絕不能將這些情緒浪費在任何其他人的身上;那個人,必須承擔自己所有的怨忿。
摸了摸自己空乏既久的右手斷臂傷口,獨臂望著市景說道:「心浮氣躁,我感覺,你們很不耐煩。」這句話的受話對象是站在他身後的七個人,講話的時候沒有面向對方,這無疑很沒禮貌,但獨臂何等身份,豈須給予下屬尊重。
七個人合稱「彩虹」,穿著同一式緊身上衣和寬鬆漆匠褲,外觀上只有裹著頭部的頭巾顏色不同,都是男性,體型差不多。他們是別外洞天裡令許多太古遺族聞風喪膽的圍殺組,近三年來,別外洞天大部分的行動全由他們負責,對不少獸族而言,這七人便是別外洞天。
「主事,我等認為,應當先處理靈魂殿堂一事。」既然上司提出了質問,彩虹之首「紅金」便直接了當的答覆。
排行第四的「綠炎」也附和:「是的主事,懲處叛徒並不急迫,而靈魂殿堂若是讓他人捷足先登,恐怕是莫大的損失!」
「不急迫?」語氣一頓,獨臂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這一笑笑了好久,笑的凌厲,也笑的彩虹七人惶恐:「主事?」
「你們懂些什麼……」笑完隨即變臉,獨臂怒道:「與這個叛徒比起來,靈魂殿堂就根本不值一提!」奪臂之仇自己忍了這許多年,如今終於可以一償所願,對獨臂而言,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喜歡爭功,便儘管去吧!這裡留我一個就夠了。」
彩虹七人當然不可能瞭解,為什麼靈魂殿堂之秘會比不上一個陳年叛徒,但很明顯的,長官有些怒意。紅金拱手賠禮:「主事誤會,我等不敢逾越本分,此次行動我等以主事之意見為意見,怎可與主事分頭而行。」
「那便當做是命令吧!」獨臂正色講道:「我並非在試探你們,而是你們留在此地,也幫不上忙。」
「若主事出手,我等確無動手之餘地。」彩虹中最擅長拍馬屁的「黃流」認真恭維。
「唉,不是那樣的。」獨臂搖搖頭,他的意思並不是那個,改換語氣問道:「 你們……自認為能在我的手底,走完幾招而不落敗呢?」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評量,彩虹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仍是由紅金髮言:「這個……我等不清楚。」
「若是由我取得主動,將你等劃開各個擊破,答案是難出二十招。而如果讓你等擺開陣勢,我再被動陷入局中,結果也不出四十招。」獨臂喟道:「可能……你們會認為我小看了你們,不過……事實的確就是那樣。」
黃流再度恭維道:「主事身經百戰,眼力過人,我等心悅誠服。」
「告訴你們這些,不是要你們佩服,希望你們知道的是,即將到來的這個叛徒,當年背叛之前便不在我之下。」這話說的心虛,其實那人當年根本就在獨臂之上,否則獨臂,也就不會成為獨臂了:「如今雖然無法得知他的進境,可按照推算,應當與現下的我差距不遠。高手相爭,層次未夠班者只有充當炮灰的份,絲毫沒有影響戰局的能力,去吧!這不是屬於你們的戰場。」
哼!與你差距不遠又怎麼樣,看你是上司,給你幾分顏色,就跩成這樣,什麼走不過二十招,在吾等的夾殺下,你這殘廢才真的走不過十招。排行最末,心高氣傲的「紫雷」發言道:「如此難逢之高層次對決,我等才更該留下觀摩求教。」就留下來看看你口中所謂的高手,是高到哪座山去。
「愚魯之輩!」獨臂拒絕依然:「你們在組織中還有大好前程,發展的空間無限寬廣,於不相干的戰局中,毫無價值的的失掉性命,不僅是組織的損失,更是你們自身的悲劇。」
「主事請放心,吾等儘管無一拼之力,但自保,應該不是問題。」紅金必恭必敬且信心充盈的請求,所換來的,仍是上司否定的評語:「錯了,對你們而言,那不僅是個問題,而且,還是個嚴重的問題,唉……」
歎息聲中,獨臂終於緩緩轉身,濃眉大眼,雖則體型中等,感覺上卻壯沛莫名,油然一股頂天立地的挺拔氣勢:「人來到身後都沒有警覺,你們還認為,自己擁有足夠的能力自保嗎?」
已經來了!?
彩虹七人大驚,帶著懷疑的心態,自褲袋中抽出「短鐮」,轉頭看往獨臂望去的方向。回身的同時,精妙的圍殺陣法隨即施展,「悲虹七殺」之「歸引吞沒殺」
!環環相扣,鄰鄰相依,如有任何一人受到襲擊,其他六人都能在第一時間內,保護那人並且以那人為基準點,反噬圍殺。
這歸引吞沒殺,乃後發先至、引君入甕的藏凶守招,過去曾屢建奇功,讓不少意圖偷襲彩虹的獸人死得意外,但這一次…………
動……動不了……好沉的殺氣啊……
在回身動作達至直角九十度時,彩虹七人同時感覺到了來者的存在,而也就在那一刻,一陣說是冰,卻又不是那麼尖銳;說是冷,卻又沒有那麼淺薄的殺氣將他們籠罩,整個身子都陷入僵硬的狀態,其強制的程度,連眼球都失去了轉動的餘地,彷彿身體被凍入了結冰的水窪之中。
「知道厲害了吧!聰明的人從別人的體驗中吸取經驗,只有愚笨的人,才會從自己的體驗中學習經驗。」
隨著上司的發言,另一股氣勢介入彩虹七人的身體,向著上司那邊的半身,逐漸從僵硬的狀態中解放,至於向著來者的那半邊,則還是維持著動彈不得的情形。
彩虹心知,獨臂與來人透過自己七人的身體,開始了最初的爭鬥。
※ ※ ※
蹤靡族想創造活死人,需要的構成因素並不多──冥界精靈魔法的兩式混合而已。但其中一式的使用權掌握在死對頭的手中在,那使得這看似簡單的構成因素轉而複雜,所以,一個精密的計劃,是必須的。
計劃的目標針對月識族,根據長久以來的對峙,蹤靡族瞭解該族不會有怕死、怕犧牲、或者貪圖利益之輩,因此計劃的結構,就以「打造一個適合月識族人使用續念的舞台」為設定。
大綱方向擬定好了,接著就該安插角色,月識族人不多,其中魔法修為高超者可能不少,但並不保證每個人都會續念,未免吸引來不擅續念的月識族人,唯一保險的方法,就是確定上場的角色會是擅長續念的月識族人。所以,月識族中名聞遐邇的天才少女凡莉嘉,便雀屏中選。
凡莉嘉並非一般才智庸俗之輩,哪怕是一丁點痕跡,都有可能被她發覺不對。
以她為設計的對象,風險必定較諸其他月識族人高很多,但每個人都有好惡,而由那些好惡下手,便能影響一個人的情緒,蒙蔽其理智。凡莉嘉也不例外,她是個年輕的女孩,儘管身為天性冷靜的月識族人,她仍然是個女性。
而只要是個女性,就大都厭惡強迫性行為這種下流至極的事情。
劇情和場景敲定,由蹤迷族中最淫邪的沃克執導。凡莉嘉很「自然」的按照劇本演出,返魂的小珊朔源回來報仇時,想當然的被施以制神。接著是活死人的培養,冥界精靈魔法的混合招數所造成的效果相當緩慢,靈體轉換成活死人需要時間,並且,轉換的過程中,靈體必須待在往生的地點,所以,沃克再施以地縛,讓靈體於培養期間不能亂跑,以免找不回來。
整個計劃十分順利,焚海戟的介入讓沃克頭疼了一會,但妖刃已經開眼,所以還是可以應付。注意著凡莉嘉的行蹤,沃克以為一切就要大功告成,卻沒想到,在最後時分,無端冒出了個強到難以想像的裡米特
「有那個男人在,沃克厚顏說一句,除非五大強者之流,否則誰也無能將活死人奪回。」透過電話,沃克如此的向首酋報告,在這句話之前,他將裡米特的能耐,描述的彷彿能開天闢地,作為開脫他失敗的推托依據。
「活死人已不在那男人的身邊,為除靈師所奪。」彷彿聽不見肥仔苦口婆心描述的困難,話筒的另一端淡淡講道。
一向刻薄的娘親沒有苛責自己,瞇咪眼的肥仔感覺自己很幸運,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娘親似乎並沒有被自己誇大的說辭給感染,這是怎麼回事呢?出現這樣一個強敵,娘為何恍若未聞的樣子?
「可是……既除靈師能搶得活死人,便表示其能耐更在那男人之上,沃克恐怕 ……」娘親這項指示,比直接去面對那個裡米特還慘,自己可不能接受。
「膽小的東西!」話筒的另一邊傳來斥罵:「沃克,我對你有很大的期望,你不像你妹妹那般,需要一些矯正才像個蹤靡族人,在本質上,你的個性和思考邏輯,都比族裡任何人更像個標準的蹤靡族人。但何以直到如今,你一直都只是標準的蹤迷族人,而不是傑出的蹤迷族人呢?因為你膽小,我的孩子,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待,不要永遠落在你妹妹的身後,你才是媽媽的寶貝。」
是啊……自己才是你的寶貝,別鬧了!鬼才信你,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為什麼拿貂瞳的是紫苓,而不是自己呢?不過……拿貂瞳或者也不是好事吧!媽啊,你根本只愛你本身而已,自己與紫苓還有死鬼老爸,在你心中至極也不過排第三位,佔居次位者,永遠也是月識族的「張紹由」。
「媽,沃克願意去做,可是,該怎麼做?」
「老不死的已經派人去奪活死人,其中包含修為直追五大強者的獨臂,我的兒子,這漁翁該怎麼當,不用媽提點吧!」
獨臂!?瞇瞇眼的肥仔聞名心頭一震,無怪乎娘親對自己所提及的裡米特不痛不癢,有獨臂這樣的人物押陣,失敗實在很困難:「沃克明白,只是,當初製造活死人便是要獻給老不死,如此依照立場而論,獨臂一干人帶回活死人,跟我族奉上活死人,並無差異吧?」
「差多,差太多了!兒子,你的腦筋被阿姆雷特燒糊了嗎?就如同一篇論文,無論起頭還有推動的人是誰,得到殊榮最多的,一定是將之發表的人。老不死年紀大了,不會管是誰製造了活死人,只管看到誰呈上活死人,懂嗎?」
「完全瞭解。」
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麼一時想不透呢?看來真的是被那個頭髮染得亂七八糟的阿姆雷特悶燒太久了。插他老母!想起來真倒楣,這該死的焚海戟擁有者竟然比預料中強橫不少,沒抬出焚海戟,鬥氣還能趨近於第拾級,與情報中研判的七級上下差之甚遠。是自己的情報來源更新不夠快嗎?還是……滔天焚海之戰令他有所突破?
哼哼!無論原因為何,阿姆雷特依舊不足懼,沒大腦的東西,力量再怎麼成長還是很好對付,等著吧,這次差點被你烤焦是意外,下一次,自己將會連本帶利的討回。
「你妹妹呢?貂瞳找回了嗎?」
「已經尋回,依比雅不知想著什麼,一回來便抱著貂瞳往赴練功房。」
「這樣嗎……」似是有所尋思,話筒停止傳聲好一陣:「多注意她一點,同時,再給她多一些時間,等她主動走出房門,再跟她一同奪回活死人。就這樣了,兒子,媽等你的好消息。」
你慢慢等吧!這並不在你兒子的能力範圍之內啊。大概是天性使然吧!儘管心底是那樣想著,沃克口頭上卻答覆的自信滿滿。接著,在掛上話筒之後,挪動矮胖的身軀站起,往練功房走去。
講是練功房,實際上卻是鈦合金打造的一間大型保險庫,其構造之堅固,較諸一般銀行業所具備的還要牢靠,轉盤式的入口合金門板上嵌有倒數計時器,那明確的告訴著保險庫外的其他人,裡頭的正在使用者還會待多久。瞇瞇眼的胖子琢磨了一會,依比雅的設定還有三小時才結束。
「老妹啊,你的發育越來越不錯哩,嘿!」透過強化玻璃觀視窗,沃克將金庫裡頭使用者的動作看的一清二楚。
保險庫的內裡什麼也沒有,吸收衝擊的裝置、防具、武具、體能鍛煉機,這些都沒有,置身於其中,唯一充滿視野的,是那亮銀的森冷牆壁、以及亮銀的森冷天花板,安靜到能讓大部分正常人發瘋的絕對無聲,是這間保險庫的最大特色。無可否認,這是一個毫無感情的金屬空間。
依比雅的衣物整齊堆疊在角落,她一絲不掛盤坐在沒有任何溫暖的合金地板上,少女纖稚不成熟的肉體,正值膚質最佳的年紀,彷彿初春的嫩芽,又若熱牛奶般吹彈得破。
妖刃貂瞳垂直懸浮在她的面前,她盯著妖刃,瞳石的詭芒也投射著她,兩者之間正進行著超乎形體的溝通。
「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我,我允許你對我的不坦白,幫助我,我渴求更強的力量。」在精神對流問不出貂瞳何以失控之後,依比雅毅然放棄詢問,出言結束精神層面的溝通。
漫無表情的往後仰躺,依比雅雙目閉上,瞳石放出薄霧令她凌空飄起。
於依比雅的週遭繞了繞,驀地,刃鋒寒芒一閃,少女半顆痣也沒有的完美身軀出現缺憾,左肩被劃出一條約七公分的傷痕,彷彿受創的不是自己身軀,依比雅臉上沒有表情,閉上的雙目也沒有顫抖跡象。寒芒連番閃爍,胸口、腹部、大腿、背部,亂無次序的都被妖刃劃出一道道深可觸骨的創口。
不若滔天以及焚海那般與主人有著深厚的淵源,依比雅想從貂瞳那裡獲得裨益,就只能靠這個方法。賣力地刻劃著主人的軀體,每劃下一個創傷,貂瞳的能量便注給主人一分,那份量不多,就算劃出一千刀,也沒可能讓主人的修為有任何明顯的提升,但依比雅還是喜歡這個方法,因為那提升力量的效率,要比她自己去修練的效率來的快。自己的修練,再加上這個方法,她要在短時間之內,將鬥氣突破第拾級。
每回最多承受九十九刀,每隔十天才能承受一次,在妖刃超磁電融的異能下,所有傷痕事後都會完好如初,儘管不會有疤痕的產生,但那都是貨真價實的傷痕,就算妖刃斂去了陰極電勁,每一刀的疼痛仍是絕不含糊。可以的話,她當然不會想用這個方法,可是,裡米特那難以理解又超乎可怕的一掌,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層次還差太遠,那距離,遠到讓她無法原諒自己,無論如何,她不能允許這次的失敗,以及,她要積極的彌補這次的失敗。
持有妖刃或者也不是件好事吧!沃克如是的再度確認一次。
※ ※ ※
當獨臂和來人同時收回氣勢的時候,彷彿接受了多年份的特訓,彩虹七人疲憊的攤在地上,意識雖然清楚,肢體還能動作,但他們明白,五個小時之內,他們是休想去攻擊任何目標、完成任何任務。被兩個頂尖強者當成鬥爭的媒介,他們體內的鬥氣自發的護主意圖阻止兩個強者的能量,卻螳臂擋車,三兩下便潰不成軍,造成身體虛脫無力。
之前還心高氣傲,現下如驚弓之鳥的紫雷,是七人中唯一還睜著眼睛的人,奮力挪動貼著地面的臉龐,他想看看,這個強絕的來人,究竟是何三頭六臂,而當來人墨黑的神父袍映入眼簾時,他著實是吃了一驚。
教、教廷!?
方纔那如同咆哮在嚴寒風雪中的雄獅氣勢,被凶獸鎖定咽喉即將給撕裂的感覺,是人類所發出的?不、不可能,那是太古遺族才能擁有的純粹殺氣啊!
這個所謂的背叛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抱著想不透的疑惑,紫雷失去了知覺,在那同時,穿著神父裝扮的來人消於現實中,而更早之前,收起氣勢的那一刻,獨臂便已經不存在,他們都去到同一個地方,一個沒有時間流域通過,除了戰鬥的雙方外,什麼都是擬構的地方。
獨臂在害怕,望著剛進入空間斷層的仇敵,無可言諭的恐懼在他的心田蔓延。
莫名的懼意來的突然,這感覺他絕對陌生,二十餘載的負辱生存,早已讓他的修養去到不可思議的境界,不懼死、不畏生,不要錢、更不怕丟臉。那麼,現下的他是在恐懼什麼?複雜的情緒糾結又意味著什麼?
「寒暄的話我不想說,而你也不會想聽,約瑟夫,當年你帶走的東西,今天得全部還回來。」硬是壓下那份討厭的情緒,獨臂發言道。
輕笑一聲,約瑟夫答非所問的回覆:「我還道發傳真給我的人是誰,滅元手,你要是再失去一臂,恐怕就非得改練滅元腳了。」
不因為對方的調侃而情緒失控,獨臂依舊堅定話題:「當年你加入組織,組織待你不薄,不但給你非凡的地位,還讓你一窺逾限魔法──冥界之章的奧意,卻沒想到你狼子野心,整份卷宗都帶走,當年我技不如人,無力攔阻,今日,也要你嘗一嘗拆骨離肢的滋味。」
「逾限魔法,有能者居之,並非別外洞天原創,別把我說的跟小偷一樣。」對於獨臂的指控,嗓音沙啞的神父不以為然:「老不死給我地位只是想綁住我,觀看卷宗一點誠意也沒有,看不到十行就說此乃艱難理論,急切不得。我不拿回家研究,難道還真的一年看個幾行,看到齒搖發黃還看不完。」
所謂的精靈,是所有次元和象限中,最沒有機心和最為天道法則著想的生命體,祂們的存在不受時間流域的沖刷,超脫輪迴,擁有無止盡的壽命,除非浩渺的宇宙再度回歸收縮於原始渾沌的一點,否則的話,任何外力也無法將精靈消滅。
與精靈訂定契約,憑其加持而獲得法力的過程叫做精靈魔法,那是精靈經過考慮之後所釋放的能量,換言之,那能量所能造成的破壞,也就在精靈的計算之內。
而以精靈順應天道的思考模式,精靈魔法的威力也就被限定在「不使自然界蒙受難以回復的傷害」和「不過度違背自然法則」的這兩個前提之下。
對於愛護自然的太古遺族來說,這樣的魔法並沒有什麼不好,但對於一些只喜歡魔法,不愛鬥氣的獸人而言,如此被限制住的精靈魔法顯然不合理,練到最後碰著極限值,怎麼也趕不上練鬥氣的獸人,因此,一種別走蹊徑的精靈魔法,就在有著此類埋怨的魔法賢才的研究裡,悄悄誕生。
為了將之與傳統的精靈魔法作出區別,這個破壞力沒有上限的魔法被稱為「逾限」。
遠古爭戰中期,最初的時候,打破了「高層次魔法無力與高層次鬥氣爭峰」常理的逾限魔法,大受歡迎,一時之間許多太古獸人都投身讓逾限魔法更上層樓的行列。隨著戰況的越演越烈,不知不覺中,逾限魔法新創出招數的破壞力也就越發可怕,然後,到了遠古爭戰的中晚期,逾限魔法的發展到達頂峰,結合五大元素的終極滅絕招數被開發了出來。
此一招數之可怕,足有毀天滅地之能,將原本是子母連體星的地球,打成了如今的模樣,因為著這一招,各族首酋決議不能再讓逾限魔法發展下去,否則後果將無可收拾。
於焉,逾限魔法成為了禁忌的代名詞,誰也不准再用、誰也不准再流傳。但話雖然是這麼說,作卻不一定這麼做,縱然真的不會去學,很多勢力強大的太古獸族,仍舊偷偷將部分逾限魔法保留下來,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誰也不是那麼有信心,去相信其他的族類真的就如同決議那般將可怕的逾限魔法廢棄。保留部分,要是突發萬一,還可以有還手之力。
無論實質上如何,從那個時候開始,在看得到的地方,逾限魔法的確是不再被獸人所使用,深埋於各大族群的核心之中。
別外洞天之主老不死,之所以長壽,據說便是因為逾限魔法,而憑藉著滲透各族的動作,老不死所掌控的別外洞天,便取得了流傳至今四成以上的逾限魔法。有趣的是,他取得逾限魔法並不是有所圖謀,而是漫長壽命的遊戲,所以不隨便把逾限魔法扔給手下研究,因為他也畏懼那傳聞中可怕的破壞力。
「而你也真頑固,我拿回家看又不是不會還,要不是你追著我一直打,事情也不會惡化到………」
「住口。」約瑟夫如埋怨般的說辭,令獨臂實在聽不下去:「王八羔子,休得繼續倒果為因,冥界之章交是不交?」
「若交,我與別外洞天就此各不相欠嗎?」約瑟夫考慮的問道。
獨臂朗聲長笑,原本大如牛眼的雙目睜的更大:「癡人說夢,沒有人可以玩弄別外洞天,而就算洞主開釋你,無論如何,奪臂之仇不死難休!」
約瑟夫再度不以為然:「那還交個屁啊!誰說沒人可以玩弄別外洞天,你想避開老不死當年被八樹總司攆出日本的糗事嗎?」
「恁多廢話!手頭見真章。」
語病被挑,獨臂感到氣勢上越跟約瑟夫對話就越消弱幾分,這人當年就是滿嘴歪理,一向都動手不動口的自己,這方面很難佔得便宜。心頭一橫,冥界之章索性不討,本來,今天就不是打算善了的。
雙眼暴射精光,眼眶轉成黑褐色;一開場便展露獸變徵,那是因為約瑟夫的實力不容置疑。
單足跪地,獨臂僅有的上肢在視覺上膨漲三倍,大喝一聲硬樁地面,鬥氣貫注卻不爆發,滅元手的馭勁豈是等閒,氣勁集中沒有半絲亂竄,一條裂痕如巨蟒疾行般切開大廈的頂樓,向約瑟夫咬去。
「摩西分水訣。」
氣定神閒不慌也不亂,約瑟夫一記手刀砍在身前,急竄而來的裂痕裂到了他的腳下,連鞋底也沒能沾到,便逕自如小溪分流般往兩旁裂去,於大廈頂樓的地面上裂出一個特大的Y字母。解除了裂痕威脅的這一刻,約瑟夫冷峻的眼神中露出些微訝異,瞬間躍起。
「好快!當年的蠢熊居然進境如斯。」
約瑟夫才剛剛躍離,後一秒,獨臂便從右側捧著與身體不成比例的滅元手攻至:「在教廷躲了這些年,狗腿的招式倒學得有模有樣,但若以為我還是當年的水準,你便大錯特錯了。」
由於對手已經閃身,拳頭只能再度搗地,不是剛剛的馭勁集中,而是一股腦的爆發,轟然巨響,大廈頂樓五分之一的面積癱塌頹圮。
好嚇人的勁道,當年兩手俱全,他也造不出這一半的破壞力。上帝關上一扇門,必定會再開啟一扇窗,自己拿去了他一臂,說不定正是使他能達此境界的關鍵,而現在他居然還要為這事向自己尋仇,真是不知感恩。
「蔡兄,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若再苦苦相逼,這程度的滅元手,並不能保證什麼。」喚出獨臂的本姓,希望博來一些老交情。但那只換來對手的更加氣憤:「 我的名字叫獨臂,這麼多年來,每個人都叫我獨臂啊!」
上肢的形狀再度膨脹,直達五倍之多,獨臂隔空輪輪揮臂,產生足以令人窒息的風壓鉗制住約瑟夫的活動範圍,接著身形瞬轉,巨拳就要堵上約瑟夫的顏面。
約瑟夫躲不開這一拳嗎?不,他只是不想躲了,鬥氣運起,週遭氣溫驟降,右拳遞出與獨臂能粉碎一座公寓的滅元手硬碰硬,當兩拳相接,兩股十級以上的鬥氣正面對決,激活大樓頂已經存在的裂痕,龜裂再龜裂,衍生出如蜘蛛網般的走痕,不只是樓頂的表面而已,催枯粒朽的衝擊向下延伸,整棟大樓的構造完全報銷,鋼骨通通斷裂。
失去了鋼骨支撐,這棟六十層大廈再無安穩可能,像是被人安裝了炸藥引爆,全面性的崩塌在數十秒間完成,塵煙滾滾、砂土飛揚,兩個人影對峙其中,突然間的由樓頂掉落,並沒有讓修為絕頂的他們出任何洋相。
兩人的拳頭相抵著,嗓音沙啞的神父拳頭上圍繞著一團冰,那使得他拳頭的大小,得以和獨臂的滅元巨拳相若:「滅元手是擊不碎我的凍魔拳的。」
對於約瑟夫的評語,獨臂沒有反應,凍魔拳已經將他凍結,而空間斷層,也逐漸地模糊開來。
回到現實中,約瑟夫不再去理會變成冰雕的獨臂,以及攤在地上彩虹,逕自尋思別外洞天為何會知道自己的復出?想了想離開神恩海以來接觸過的人,他得到了答案,然後,愁怨的臉龐和冷峻的眼神露出令人難解的意味,沙啞的嗓音淡淡講道:「這麼快便要開始對付二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