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空間戰艦
約瑟夫把梅碩帶離戰場之後並沒有包送到家,放進靈遙堂小巴士就不管了。這個做法頗為不安,梅碩畢竟處於休克狀態,沒人照料誰也無法保證不會發生變故。但約瑟夫最多只能做到這樣,山林深處有道靈波不斷干擾他的腦海,限令他在某個時限之內前往相見,否則,與他相關的人事物都將被消滅。
這道靈波口氣不小,但約瑟夫卻毫不懷疑,他認得靈波的頻率,曉得誰想見他。更知道那個人要做什麼幾乎都做得到。違逆的後果不堪設想,儘管他是出了名的目中無人與桀驁不馴,還是只能舍下一下前去赴約。
「凍魔履薄冰!」
低溫斗氣從鞋底釋出,所踏之處瞬間結冰。冰霜貼地疾走,仿佛白龍縱橫,沿路冰封十公分,朝山頂鋪設出一條不斷延伸的滑雪道。
約瑟夫輕輕踱步,身形開始滑動,速度越滑越快,這是世界上最輕鬆的身法,只要定好方向,不需要任何出力,滑道自然會把使用者帶去目的地。
十分鐘後,約瑟夫滑進拉拉山風景保護區,這裡以盛產水蜜桃而聞名,到處都是碩果累累的水蜜桃果樹,白天來逛風景應該很不錯,但是現在是晚上,夜視能力再好也感覺不出有何明媚可言,約瑟夫摘下一顆水蜜桃嘗鮮,果肉很甜沒錯,但有蟲,他咬了半口就扔掉,希望水果的精靈不要責怪他暴殄天物才好。
拉拉山又名遠觀山,擁有二十二顆年逾千歲的紅檜巨木,是東南亞最大的神木群。約瑟夫進入神木區之後便回復步行,因為召喚者就位於此區之內,如果是無敬意一路滑到底,可就犯了那個人的大忌。
「真是越活越窩囊......」
想起年輕時都是更忌諱對著乾,約瑟夫不禁酸楚起來。
二十二顆神木之間距離遙遠,全部走完大概要一個小時,約瑟夫很幸運,才第五顆就可以停下腳步。
第五顆神木編號五,萌芽於西周時期,距今兩千八百年,堪稱眾木中的長老,特色是樹幹底部的碩大樹洞,據說臺灣黑熊曾經匿居,因此這顆神木又被稱為狗熊之窩。
今時今日,狗熊早已不知所蹤,主管單位也是基於安全理由將樹洞層層隔堵,約瑟夫站在五號神木前,目光被樹洞所吸引,這沒道理,那裡頭應該什麼東西都沒有。
但事實上,約瑟夫的確看到了東西。
他看到一個人。
這個人並不是召喚他的那個人。
這個人是一位和尚。
一位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的老和尚。
「竟是先覺者佛駕親臨?約瑟夫大感意外」。
盤膝而坐的桑鐸雙目緊閉,枯瘦的面容無悲亦無喜,黝黑的肌膚比樹皮還粗糙,破舊的僧袍比抹布還不如。
與其說他看起來像是快得道,還不如說更像是快圓寂。
「只怕施主一點都不意外。」桑鐸說話的時候不僅沒有睜眼,而且也沒有開口。真不知道聲音從哪裡出來的。
「難道客套一下也要揭穿,你這禿驢真難相處。」約瑟夫頗為超凡,足以和五大強者分庭抗禮,桑鐸的存在當然瞞他不過,所謂意外只不過是場面話而已:「你怎麼瘦那麼多啊?想當模特兒得了厭食症嗎?紙片人是不健康的,你好歹也是很多人的偶像,不要帶頭做錯誤示範」。
這個世界上敢對先覺者胡言亂語的人並不多,約瑟夫绝對是其中最猖狂的一個,他天生就愛挖苦人,對誰都是一副賤嘴,無論身份,年紀或地位都不能有效阻止他的毒舌,桑鐸的輩分儘管比他老很多,還是沒辦法讓他拿出一丁點禮貌。
「施主請放過老衲吧」桑鐸是五大強者裡脾氣最好的人,如果他肯顯露表情的話,現在多半是苦笑:「老衲從以前就是這幅德性,你不可能沒印象」。
「我是貴人嗎! 沒聽過貴人多忘事嗎?」約瑟夫有意瞎扯淡。
桑鐸並不隨他起舞:「敢問施主可記得老衲的批言?」
「想忘也很難啊! 你這禿驢斷定我將禍害全世界,致使天下大亂,生靈塗炭,簡直就是凶星降世,害我犯了好一陣憂鬱症呢! 」約瑟夫朗朗說道:「動盪山河無限血,聲名紅透半邊天」。
「不錯,正是這十四字」。
「哪裡不錯了?你根本就大錯特錯」。
「不,老衲並沒有錯,施主狂人凶命,先天與後天互相呼應,是殺伐至極的霸主格局,勢必接下洞主之位,帶領別外洞天發動革命,推翻人類政權」。
這番預言對照約瑟夫後來二十年的發展,一個字都沒有應驗過:「若你沒有算錯,何以在下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桑鐸侃侃而談:「所謂命定運可改,施主狂傲一生,堅定不移,超凡信念,震古爍今,連帶影響運勢偏離既定軌道,老衲佩服得五體投地」。
「命運還真是詭異多變啊......」約瑟夫很明顯是在諷刺,因為他覺得對方完全是在自圓其說。
「施主笑話了,嚴格來說老衲確實失算,還請施主見諒,不過,扭轉運勢並非好事,施主本可安享晚年,卻因此變動而斗轉星移,如今命比運強形成矛盾牽制,先天充沛然則後天失調,若老衲所料無誤,五年之內,施主必然死於非命」。
「哇塞! 我真是個悲劇。」約瑟夫虛情假意讚歎一句,接著都是怨言:你這個裝神弄鬼的老禿驢,上次亂算我不想跟你計較,這次還來算! 而且越算越淒慘,你想讓我助你一臂之力早日成佛嗎?直接說就好,沒有問題! 別再那還搞七捻三,什麼先天後天、本命運勢,說那麼多我也不會付你小費啦」。
「心無質疑,便是如來,境隨緣轉,逍遙法外,施主語帶不岔,題見不以為然,老衲言盡於此,若有得罪,還請施主諸多海涵」。
「你這死禿驢嚇出我一身冷汗,以為道歉就能了事嗎?」約瑟夫當然沒有被赫到,他只是在無端生事。「如果世事都那麼簡單的話,神威獄就可以大赦了,何況我約瑟夫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包容'二字」。
「施主請放過老衲吧! 」桑鐸又重複了這句話。
「行! 好的啦。你可是鼎鼎大名的先覺者耶,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老大釋迦的面子上,我放你一馬又如何?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幫我算了兩次命,雖然不太準,但沒關係,我還是心懷感激,讓我也幫你算一算如何啊?」
「施主也懂得相命嗎?」
「不懂,但是我會看臉色。」喇賽這麼久約瑟夫總算說出截至目前最認真的一番話,他銳利的目光冷冷看進樹洞裡:「你的臉色很差啊,大師,除了死人以外,我沒有看過誰的臉色比你更差」。
「施主果然目力非凡。」雖然沒有正面回應,桑鐸也算爽快承認。
「所以你這只老禿驢才會跟那個老不死走在一起。」約瑟夫心底的疑惑全部解開,他已經猜了好半天,想不透敵對狀態的叢遊族和別外洞天怎麼會搞在一起,現在就不覺得奇怪了,如果桑鐸算到自己不久於人世,最緊要的事情當然是確保身後族人仍能够安居樂業:「你們兩個老東西做了什麼交易?」
「施主悟力過人,自然不難聯想」。
以約瑟夫的聰明才智,把拓旡族拉進來一起想,當然什麼都豁然開朗:「你不怕他出爾反爾嗎?萬一他在你佛飛西天之後翻臉不認賬,叢遊族還不是在劫難逃」。
「哼!」
一聲冷哼從神木後頭傳出來,召喚約瑟夫的人終於說話。
「畜生,我何時會說話不算話了,竟然這般置疑我?」
「洞主別來無恙。」約瑟夫答非所問,他是故意的。
「我有恙與否你還放在心上嗎?」
「當然,洞主就如同我的父親一樣,誰會不把父親放在心上?」
「什麼如同,我根本就是你的老爸啊! 」他們的血緣關係罕有人知,是秘密中的秘密,這也解釋了老不死為何獨厚約瑟夫:「吃裡扒外的東西,如果不是我在半個世紀前乾了你老媽,今天會有你站在這裡嗎?」
「那種說法還真難聽,要殺我就動手吧,沒必要侮辱我老媽」。
「殺你?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不知道,讓我想想......喔! 可能是因為我偷走你的珍藏的祕笈,打殘你重視的手下,還燒掉你自豪的房子吧!」
「那種事情的確差點把我氣死,不過,想通了就沒事兒,祕笈遲早都會傳給你,手下只是利用工具,房子再蓋就好,你這還在再怎麼頑皮始終都是我的骨肉」。
「獨臂的事情又怎麼說呢?如果你不想殺我,他怎麼會來尋仇?」
「你也知道那叫尋仇,那是你和他的私人恩怨,我別外洞天開宗明義有仇必報,門徒快意恩仇,身為洞主我不能因為你是我兒子就特別破例,但我暗地裡幫你不少,否則獨臂帶去的人就不會只有彩虹而已」。
「這麼說來我該好好謝謝您」。
「你會嗎?」
「當然不會。」即使面對太古遺族最凶狠的殘酷暴君,約瑟夫仍然不改狂妄本色......
「找我來有什麼事情說吧! 不要浪費我太多時間」。
別外洞天之主似乎不以為忤......
「看看你那身什麼打扮?教堂狗腿的衣服也拿來穿,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羞恥心?」
「如果不知羞恥的話,就不會穿衣服了」。
「經過這麼多年,你還是氣死我才肯甘願嗎?」
「我本來就是這樣子,你不能接受,就不要找我來」。
「你以為我很想見你嗎?今天如果不是因為你先來我的地盤搗亂,我根本不會跟你接觸」。
「這點我很抱歉,我不曉得你這麼在乎這件事,早知道你會親身壓陣,我不可能踏進北橫半步」。
「我警告你,約瑟,任何事情你可以跟我唱反調,唯獨這事兒你最好給我離遠點,我不會要求你幫手,但你也不要妨礙我,我對你的容忍已經所剩無幾,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這一生殺人無數,不想連自己的孩子都殺」。
「我說了我很抱歉,但你最好不要威脅我,那只會造成反效果」。
「唉,我真的不瞭解你,約瑟。」老不死的語氣聽起來很痛苦:「我給了你一切,為什麼還要背叛我?」
「答案我也還在找,等我找到了,你會第一個知道」。
「誰在乎答案呢?」別外洞天之主又一次大為感嘆:「你走吧,不要忘記我的警告」。
約瑟夫頓了一下,似乎還有話要講,但說了能又怎麼樣呢?
已經發生的事,不可能改變。
已經失望的人,不可能原諒。
已經造成的遺憾,不可能彌補。
還是安靜地走吧!
一聲保重,約瑟夫就地旋身,大步離去。
老不死跟先覺者既然坐鎮於此,任何人都難有可趁之機,現在他只希望靈遙堂全體馬上撤出北橫之外,否則萬事休矣。
辛黛臉上的訝異稍縱即逝,雖然不明白銅山跟雷孝怎能找到北橫來,但首先不能自亂陣腳,穩住場面試探一下口風再做說。
「呦! 兩位大哥真是好興致啊,三更半夜跑來這荒山野嶺散心怡情,怎麼不先通知小妹呢?有說有招待嘛,好歹泡壺東方美人茶候著,這會兒什麼都沒有準備,可真是怠慢了呢」。
「少來這套,阿黛,你很清楚我們不是來泡茶的。」雷孝淡淡說著。興師問罪卻沒有講出半個臟字,難道這類廢邋遢的臭流氓修身養性了嗎?不,聽昵稱就知道他與美艷的蹤靡首酋關係匪淺。
「我說乾哥啊! 」辛黛親昵地喊著- -是的,他們以乾兄妹相稱,還是少年時期結下的緣分。「這裡好山好水,鳥語花香,你們不來泡茶嗑瓜子,開聊間抬扛,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都這個地步了,你還要演?非得大家撕破臉才甘願嗎?」雷孝擺出一個莫可奈何的表情,轉頭望向身邊的銅山:「交給你吧,再講下去我會翻桌」。
銅山倍達毫不遲疑,鄭重警告:「辛黛,把人交出來,否則我保證會將這裡夷為平地」。
「靠! 」雷孝沒好氣地斥罵:「這就是你的做法嗎?我如果想要耍狠的話,乾嘛還叫你講?」
「我沒有耍恨,單純就事論事而已。」銅山倍達平靜反駁,然後目光望向場內唯一的人類:「小餘,這裡沒有你的事了,先走吧」。
「謝了,下次找機會聚聚」。
未完的戰鬥壓很不想繼續,基督五傷也當作沒有講過,餘衍說走就走,一點都沒有運動家精神。
「想走?把命留下來!」
司徒鴻仁怎能容許仇敵一走了之,正要出攔截之際,眼前一花,不曉得哪裡跑來一頭斑斕巨豹,張牙舞爪朝他瘋狂噬咬,嚇得他抽腿回防,旋身踹出看家本領剃刀腳。
「碰!」
巨豹應腳作罷,爆出漫天煙塵,司徒鴻仁往後倒滑七步,滿臉驚訝。
因為他看出那只巨豹竟然是銅山倍達的一拳之威! ?
「我說可以走,他就可以走,誰要是有意見,儘管挑戰我。」銅山倍達一字一語說著,將近兩公尺的雄偉身體定格在出拳姿態,看起來就像是難以動搖的銅像。
餘衍成功帶傷逃離,這都要感謝拳勁凶猛的掩護,別外洞天一乾執事自是恨得牙痒痒。
「你他媽的居然幫狗腿! 吃錯藥了嗎?」司徒鴻仁難以置信地吼罵。
「跟狗腿狼狽為奸,不怕叫天下人恥笑嗎?」範姜昭慶幫著罵。
「乾您老師啦--! 」雷孝全部頂回去:「吵屁啊,有種就動手,沒種就閉嘴,不要像娘們兒似地碎碎念,煩死了! 操!」
這番話非常難聽,但別外洞天這邊的強者大都不想回應。
跟那張臭嘴爭辯毫無意義,只有不熟悉雷孝風格的範姜昭慶敢繼續招惹。
當然,他很快就會學到教訓。
「現在是不講道理嗎?」
「乾您老娘啦--!」
「枉費你成名多年!」
「乾您外婆啦--!」
「這! ?」
「乾您姥姥啦--!」
講到後來,範姜昭慶終於閉嘴。
任何人被乾爆祖宗十八代,又知道自己打不過對方的時候,都會乖乖閉嘴。
情況演變至此,焦點已經模糊,銅山倍達重申來意:「把人交出來,不要再撐了,拖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唉呦,到底要交什麼人啊?不如人家跟你走好了,不過,得先讓人家洗個澡才行喔! 你知道的嘛,乾淨點好辦事,嘻嘻!」
山將衛的粗惡臉孔登時不悅,他是奉行保守主義的老派獸人,最不能接受煙視媚行的雙關語。
「低三下四的東西! 你當我是什麼人了?哼!」
銅山倍達怒斥一聲,全身骨節咯吱做聲,斗氣水漲船高,周遭濕度相應加重。
「阿黛,這是你自找的,嘿嘿!」
雷孝也跟著鼓催斗氣,體溫直線上升,儘管對象是他乾妹,開打仍然讓他感到雀躍。
俗語說得好,水屬性武者是加濕器,火屬性武者是除濕機,屬性兩極化的武者如果同時運勁,將會因為性質相互抵消而很難聚勁,等級低的時候還無所謂,等級高到能吸納微分子為己用的時候就有差,試想水分子不斷被火氣蒸發,而火氣不停被水分子澆熄,還吸納個屁啊?
那種先天不利的互克效應加諸在雷孝跟銅山身上應該更為明顯,畢竟他們是天下有數的高手,但有趣的是,此刻他們卻相安無事。
原因出在雷孝身上。
霸爵世宗爆绝天下的霹靂火,是上等武學中少數不必與環境互相呼應,便能够自給自足的獨特绝學,運功的時候全身毛細閉塞,熱氣只能在體內回流,難有絲毫走漏,當然也就不可能對周遭水氣造成影響。
眼睛還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雷孝與銅山開戰在即,別外洞天方面確提不起戰意,他們完全不想跟只差一步就能够爭奪最強之名的頂尖武者對戰。
「等等嘛,兩位大哥。」獨臂死後,辛黛坐上總執事的位子,所以談判都由她發言:「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誰告訴你們人在這裡?」
這是蹤靡守酋非常想不透的部分,綁架島田克己運用了龐大的人力與物力,走地下道又換直昇機,過程十分隱密,還有拓旡族的內應幫忙遮掩,不可能走漏風聲,到底是誰在搗鬼?
「終於肯認啦?」雷孝講話歸講話,運功狀態沒有半點鬆懈:「消息來源我們不會透露的,你就省省吧」。
「別那麼小氣嘛,乾哥,講來聽聽讓大家親近一下不是很好嗎?」
「別鬧了,乾妹,以你的作風,爆料的人恐怕陪上全家性命都還不够」。
這話說的生動,但雷孝只是在誤導思考而已。爆料者凡莉嘉貴為月識族首酋之女,根本不怕蹤靡族報復。
月識跟蹤靡從古對峙,世仇至今,雷孝就算把實情抖出來,也不必擔心凡莉嘉會成箭靶- -因為她本來就是箭靶。
不過冤家宜解不宜結,雷孝跟銅山認為此事還是祕而不宣為好。
「你不講,我花點時間也能查的到,不如賣個人情給我,將來必有回報」。
「恩將仇報就不必了,我賣給你的人情已經够多,結果還不是沒吭半句就把我兒子給壓走」。
「嗨喲,乾嘛計較這點小事啊,真是的,一點度量都......咦! ?」
辛黛講到一半,忽然面露訝色望向夜空。
就客觀條件而言,這怎麼看都是騙小孩子的老招,以雷孝跟銅山倍達閱歷之豐富,不該隨之起舞,但事實上他們卻同時抬頭,因為上空磁場的確產生劇烈變化。
無數顆星星從正上方垂直洒落。
仿佛整片星空都塌了下來。
不,不是星星!
「是光雷! 」銅山倍達知道這不太好搞。
「媽的,一定是貂蟬,阿黛你够婊! 」雷孝終於明白乾妹為何一直拖延時間。
中國正史中,貂蟬是漢朝後宮的官名。
中國野史裡,貂蟬則是三國時代以美人計搞垮兩個梟雄的绝代佳人。
而雷孝口中的貂蟬,則是一艘戰艦。
一艘超空間戰艦。
遠古大戰時期,戰爭導致破壞和殺戮,卻也間接促進發明與革新,在眾多的新興事物裡,有兩項成就可以成為曠古绝今,一個是逾限魔法,另一個就是超空間戰艦。
兩項成就誕生時期差了幾百年,但巧合的是,如今都逃不過式微的命運,前者嚴禁使用,後者造法失傳。千萬年來,毀一艘就少一艘,如今擁有者大多是首酋,珍而重之當作收藏品看待。
無數個時代以前,獸人遠祖從天而降,就地繁衍,窮兵黷武,在數百年之內取代了物質界原本的霸主「龍族」,從此君臨天下。
不過戰火並沒有因而停歇,獸人們覺得天下無敵好無聊,於是就自己打自己,開始了一波又一波的內戰。
許多智者都看出來這樣打下去很危險,遲早全世界都會同歸於盡,他們前僕後繼提出拯救亂世的解決方案,只是大多不可行,事實證明唯一可行的方案只有太古的盟約。不過,早在盟約起草的八百年前,有一個很妙的方案曾經一度接近成功。
這個方案跟盟約一樣肯定獸人的問題來自於殘殺好鬥的本領,但這個方案認為天性是不可動搖的,跟本性對抗徒勞無功,只有順著本性走才能事半功倍。
獸人需要摧毀敵人,否則就會摧毀自己。
簡而言之,獸人需要敵人,但上哪兒去找呢?
擲開尚未浮現的天界跟魔界,已知的世界有三個,冥界,靈界,以及物質界:前者而言之血肉之軀無法生存,闖進去跟自殺無異,末者已經臣服在獸人腳底下,所有生物都引頸待宰,唯一可供開發的只要中者。
靈界绝對是個好選擇,那裡廣大無邊,多層次元,充滿了各式各樣難以想像的生物,除此之外,靈界也是龍族的故鄉,屠龍戰爭的倖存者通通都躲回靈界,數量高達本來總量的一半,征討靈界可讓獸人與龍族再續前緣,真是再理想不過。
但有個技術問題必須解決,精靈魔法可以打開通往靈界的傳送門,但非常不穩定,通過一人隨即關閉,再開又要大費周章,光拿來履行都不太好用了,又如何想要運送整批戰士。
超空間戰艦就是在這般時空背景下應運而生。一開始只用於載送兵員,後來配合戰術策略又裝備武器系統,一句主炮功率強弱可分化為三個等級。
依序是:巡航者,拓荒者,以及審判者。
就是百年堂所揭露的統計數據顯示,拓荒者等級以上的戰艦在四千年前的海洋大戰期間全部報銷,現存所有戰艦都是巡航者。
巡航者既然是最低等的超空間戰艦,評價當然好不到哪裡去- -體積小,速度慢,火力差。
不過,那都是跟高等戰艦相比的結果,如果獨立出來看,其實還不壞喔!
體積再怎麼小也能運載五人。
速度再怎麼慢也是超音速。
火力再怎麼差也能轟垮一座山。
目前世界上還能正常發動的超空間戰艦數量並不多,擁有者無一不是強盛部落,蹤靡族的戰艦「貂蟬」此刻正由伊比雅所駕駛,在上空釋放光雷轟炸雷孝與銅山倍達。
光雷是一種星形能量團,跟光炮並列為巡航者級戰艦僅有的攻擊武器,後者能量填充太花時間,除非是攻擊定點目標物,否則一般實戰都是以前者為主。
光雷具有追蹤目標物的特性,一經鎖定,根本無需瞄準,就會自動朝向目標物飛去,每一枚光雷都能在地表造成十五公尺寬的大窟窿,威力比得上頂尖強者的一擊,可惜能量渙散並不集中,想要傷害銅山倍達這種級數的高手還早得很。
不過,光雷爆炸所產生的震波到很難應付,銅山倍達根雷孝使勁定住身形,還是被震波衝得連連後退,每枚光雷都讓他們彈飛三公尺,而貂蟬起碼投射了五十枚光雷,如同流星雨般錯落的密集轟炸使得兩人距離北橫之星越來越遠。
趁此空當,戰艦貂蟬急速降落,把別外洞天的成員跟人質通通接走。
被光雷牽制住的銅山倍達根雷孝氣得差點吐血,眼睜睜看著少主和兒子被抬上超空間戰艦。「辛黛!!! 」銅山倍達大吼:「要是少主傷掉一根頭髮,本人勢必血洗蹤糜族!」
「阿黛! 」雷孝當然也要吼:「你他媽的臭逼樣! 我跟你沒完沒了!」
兩位頂尖武者的恫嚇宣言殺氣騰騰,但此時此刻,準備溜之大吉的蹤糜首酋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哎呦,大半夜的,哪兒來兩只瘋狗哇哇叫個不停,真討厭」。
撂下惡意調侃,拋甩秀發示威,辛黛曲線玲瓏的背影走進登艙門,別外洞天所有人登艦完畢,貂蟬立刻起飛,漆黑的戰艦在空中盤旋小半圈找到正確方向,超空間引擎全速運轉,激光脈衝四處流竄。
但聽轟隆巨響,空間裂縫開啟又閉合,貂蟬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滿地光雷肆虐過後的坑坑洞洞,以及兩個棋差一著的成名高手。
「媽的BK,這事情傳出去老子還用混嗎?」
雷孝右拳揍左掌,發出「啪」的一聲。
銅山倍達沒有作出情緒發言,他本來就是剛毅木訥的硬漢,但,饒是如此,滿腔擔憂仍然表現在臉上,個人榮辱是小,少主安危重大,克巳如果有個萬一,他就算切腹也不會原諒自己。
以他們兩人的身份地位,栽這一跤绝不甘願,但莫可奈何,如果是飛機、車輛、或者船艇,還有機會追上去,但對方用的是超空間戰艦,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媽的BK,誰來艘戰艦借用一下吧!」
這完全是無意義的吶喊,連雷孝本人都只是喊好玩而已。銅山倍達還白了他兩眼,但或者午夜深山裡特別適合許願吧,他們面前的界限突然裂開,電光閃爍,一艘超空間戰艦憑空出現。
是貂蟬去而複返嗎?
不,外觀差異太大,貂蟬漆黑如墨,而這艘潔白無暇。
事實上,銅山倍達認得這艘戰艦:「......嫦娥?」
艙門緩緩打開,骨感修長的凡莉嘉走了出來,身穿月識族傳統戰鬥服旗袍,長髮盤起來,腕帶橘紅玉手鐲,整體造型走的是三零年代上海灘風格。
「請問,有人打電話叫車嗎?」
那幅冰冷的表情一點都不適合耍幽默,但雷孝根銅山還是笑了出來。
拓旡族的向心力是外人難以想像的。
那不單單只是團結合作,也不僅僅只是齊心協力,那是一個徹底整合人力資源的組織架構。
每一位拓旡族成年人都在島田財閥上班。
是的,你沒有看錯,每一位都是,無論是還沒畢業的新鮮人,又或權力頂峰的四將衛,每一個人都領島田甚八的薪水過生活,他們沒有選擇,不會選擇,也不願選擇。從小就意識到,身為拓旡族的一分子,就必須為拓旡族貢獻心力到老。
聽起來簡直就是奴役,但實際上卻沒有那麼差,現代化社會自由開放,搞封建不啻自取滅亡,拓旡族人绝對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志向。
想當服裝設計師?沒問題,島田建設等著你。
想當懸壺濟世?沒問題,島田綜合醫院等著你。
生平無大志?那也沒關係,島田關係企業無數個枯燥的行政工作等著你。
無論如何沒只要還在島田財閥掌控範圍內,一切都好談,要是逾越了界限,嘿嘿,那就會被其他人所唾棄。
就這樣?
不然咧?還想怎樣! 送去北大荒勞改嗎?
島田甚八不是個心胸狹隘的獨裁者,他是個目光遠大的戰略思想家,外界只注意到他肅清日本的極端手段,那很正常,流血衝突本來就比較吸引歷史聚光燈,但外界必須明白,如果島田甚八不能讓所有族民都以身為拓旡族人為榮,那麼,血緣隔離就毫無意義可言
島田王室從三代之前就開始致力於端正民族信仰,他們積極培植民族自信心,潛移默化崇拜風氣,並且抹殺所有偏離民族大義的思想學說,那是極為血腥的九十年,但做的非常漂亮,除了暗地裡被處決的思想家以外,沒有人察覺自己被牽著鼻子走。
整個謀略毫無疑問是成功的,但,三代下來,島田王室始終得不到想要的凝聚力,直至甚八繼位,看出先人的不足之處,創辦島田企業,增加民族之間的連帶感,才真正讓拓旡族混為一體。
根基穩固、萬眾一心,無後顧之憂的島田甚八毅然發動戰爭,非我族類,連根拔起,將日本規範成只屬於推擠組的純淨空間,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够妨礙他們發展壯大。
二十年過去,島田甚八已經年過花甲,久經風雪、飽覽世情,但每當憶起驅逐其他族群的悲壯過程,總會興起喝一杯的念頭。
「還記得空衍族的伊犁院首酋嗎?」黝黑矮小的年邁首酋舉起陶坯酒杯問道。飲酒怎能無伴,拓旡族裡有資格和島田甚八對飲者只有兩個人。
一個目前被綁架,另一個則是無敵於天下的太古遺族第一人。
「豈敢忘懷。」八樹總司無限緬懷地說著......
「伊犁院夫婦死守祭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壯烈犧牲的畫面我至今印象深刻」。
「他們是值得尊敬的人,比那些嚷嚷著要與祭壇共存亡,卻提著行李上飛機的人強太多,來,敬伊犁院夫婦一杯」。
「敬伊犁院夫婦,乾杯」。
叮!
兩只古拙酒杯碰在一起,聲音清脆中帶著樸實,顯現出陶坯酒杯的低調與別致。
一杯黃酒下肚,島田甚八臉色變得凝重。
「......要戰嗎?八樹」。
「牽連到少主萬金之軀,屬下別無他途」。
「依你之見,鐘睿有沒有問題?」
「副酋無疑是頭黃鼠狼,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暗暗窺伺著,他一貫表現愚蠢,予人糊塗的印象,實際上卻精明乾練、少主在他的地頭活動,我不相信他沒有派人監控,但少主出事,他的報告書卻比桑澤的挑戰書還要慢上半天傳達,其中若無可疑之處,恐怕說不過去」。
「我也是這麼認為,不過,鐘睿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單單只是別外洞天支援,不足以讓他鋌而走險」。
八樹總司微笑不語,只顧著替老闆跟自己斟酒。
島田甚八甚為驚喜......
「八樹,你已經有底了?」
「只是猜測,談不上真憑實據」。
在一般人而言,這叫做空口說白話,但八樹總司這種程度的高手靈感通玄,冥冥中自有深意,不可能無的放矢。其次,八樹總司一向謹言慎行,從不搬弄是非,如果不是掌握某些可靠地線索,怎會當著老闆的面說出來。
「你不會猜錯任何事。」島田甚八對於手下頭號大將深信不疑......
「說吧,是誰?」
八樹總司並沒有爽快地講出來,正好相反,他仿佛深海般靜默,表情說不盡地憂傷,思慮良久,才緩緩舉起剛添滿的酒杯。
「屬下有一不情之請,若屬下圓滿解決這件事,總帥可否不再追究?」
「我不能放過任何危害拓旡族的自己人」。
「此人忠心耿耿,屬下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既稱忠義,又怎麼會作出這等事?」
「因為她恨我」。
此語一出,不啻把答案揭曉,島田甚八霎時間明白過來,同時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因為私人怨恨,就可以把克巳置於危險之地嗎?」
「這個我想總帥您可以放心,她非是不知輕重的人,必然是有把握保得少主周全,才敢使這殺著」。
八樹總司那杯酒舉很久了,在得到恩準之前绝不會放下,精若寒芒的老眼深深看著手下頭號大將,島田甚八心底已經有了想要接受的念頭,他本來決不可能答應,但曉得那人是誰之後就完全改觀,因為這不但只是個人反叛,還牽涉到內部高層長年以來的派系鬥爭,就算他是拓旡族最有權力的人,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島田甚八終於舉起酒杯:「我可以不追究,但深受其害的克巳呢?」
「少主的反應不受今日協議之約束」。
「嗯......」島田甚八頓了一下,再無絲毫猶豫:「乾杯」。
「謝總帥成全」。
叮!
兩只陶杯又碰在一起,聲音似乎尖銳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