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家家有經
天邊,代號萊特的空騎兵被莫名其妙的落雷耍得團團轉。
地上,古名里米特的學生會長單手捧著白火球發呆。
白火球的半徑超過三十公分,凝聚的能量足以毀滅兩棟傳統公寓,技術上,梁圖真
如果願意的話,轉換能量打一發「炎皇砲」,轟爆鋁合金鳥人絕對不成問題。
至於正當性,立場而言萊特是敵人,公理而言萊特害苦了一整條街的居民,無論於
公或者於私,梁圖真都應該代替月亮與正義給萊特來那麼愛的一發。
既然如何,梁圖真還在呆些什麼?
他呆,只因為他並不那麼認為。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求償與報復,愿對與憤恨,這些事情梁圖真看得很淡,他的
想法無關乎自私或者大義,單純只求弭平恃事端回歸正常生活,由於那樣的緣故,他不
把任何人看作敵人,就算那個人想要他的命,就算那個人對他造成傷害,他還是不想回
敬相同的惡意。
「好啦,西恩,別再玩下去。」
向寵物發出靈波指示的同時,梁圖真以獨門手法化納了白火球,終究沒有開砲的打
算。
「那我放手不管囉!」
「誒!等等,先不要,馬上放的話他會來煩我。」
「那我直接電他吧!」從剛才到現在,萊特之所有躲得開閃電,完全是因為西恩故
意沒劈準的緣故。
「別吧,我不想看到人家變成黑炭。」
「不然你到底想怎麼樣?」
「嗯……飛行機器一定配備了導航系統,有沒有辦法在不造成傷害的前提下讓系統
短路?」
之前梁圖真隨手一揮就接管了磁浮機車,同樣的模式卻不能套用給萊特的飛行器,
機車引擎磁能分佈明顯,很容易理解運作原理,導航系統迴路精密複雜,缺乏電子常識
的梁圖真有看沒有懂,就是想干擾也無從下手。
當然,人都看不懂了,又何況是狗,問西恩只是問好玩,梁圖真沒有想過愛犬兼配
劍真的能夠辦到自己無裡的要求。
而事實上……
「有辦法。」純白的拉布拉多犬給予主人意料之外的答覆。
「屁啦!」梁圖真覺得身為人的自尊被侮辱了:「最好是有辦法,你懂得電子概論
嗎?」
「為什麼不懂。」
西恩答的理所當然,梁圖真卻很難接受。
「為什麼你會懂?」
「無聊啊!這兩千年來我漫無目的的旅遊,有時候遇到一些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才
俊,就跟在他們身邊做研究,順便也幫他們一把,你以為愛迪生能夠找到鎢絲作燈泡是
實驗的結果嗎?你以為貝爾能夠想到利用電線傳遞聲波是靈光一現嗎?你以為富蘭克林
在打雷的時候放風箏沒被劈死是僥倖嗎?」
「你該不會想說,你見證並且促進了人類的科技發展史吧!」
「錯,我就是一部活生生的科技發展史,沒有我的話,人類到現在還繼續騎馬點油
燈,指著天上的星星說你命犯天煞孤星。」
「拜託,最好是那麼偉大啦!你不過就是一隻看到電線桿就會情不自禁抬起大腿的
生物罷了。」
「你這話太傷『狗』了,我代表全世界的犬類同胞向你表達嚴重的抗議。」
「抗議無效,既然你說可以,就秀給我看,辦不到就別屁了。」
「如果我真的辦到呢?」
「那我就向全世界的犬胞道歉。」
「光是這樣,誠意不足,還得要外加德國豬腳一份。」
「貪吃鬼,每次都來這套,你不煩是不是,我沒錢啦!」
「少裝窮唷,曼丘家族對你的金援無上限,別以為我不知道。」
「曼丘家有錢又不是我有錢,做人不可以為了私慾厚臉皮伸手討錢。」
「說的好聽,前幾天不曉得是誰喔!買手機被訓了一頓。」
這番揶揄可真夠酸的,梁圖真登時臉紅:「吵死了,閉嘴!你到底要不要幫忙?不
幫的話上次約定的美國牛肉也不算數。」
「小氣鬼……」
咕噥一句之後,西恩遏止靈力的輸出,停止了雷雲的放電,這舉動讓汗水淋漓的空
騎兵得以稍喘口氣,而他脫離險境的第一要務居然是重新校正火箭砲瞄準器鎖定梁圖真
,不愧是特種騎士團的一份子,逮到機會就要把任務完成。
可惜的是,他已經沒有發射的機會。
雷雲看似收斂,其實暗地裡釋放肉眼難辨的電流微波,偷偷竄進鋁合金羽翼的末端
,沿著骨架入侵控制中樞,輕而易舉的改寫了導航電路。
內部的更動反應在外部的運作,應該保持穩定的四對鐵翼忽然發瘋也似兇猛鼓動,
萊特渾身劇震,上上下下彷彿垂死掙扎,連忙調整操控儀,但,當然,那是沒有用的,
翅膀雖然是裝備在他的身上,卻已經脫離他的掌握。
「吝嗇小子,我搞定了,你想讓他飛去哪?」
「隨便,越遠越好。」
「總要給個方向吧!」
「那就南邊。」
「為什麼是南邊?」
「大部分的童話故事裡,侯鳥都是往南飛。」
「你好冷……」
「而你好囉唆。」
「好唄!往南就往南,不過,根據我的分析,這傢伙的燃料很充足。」
「那又怎麼樣?」
「那代表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傢伙會一路飛到南極去。」
「所以呢?」
「這樣好嗎?」
「干我屁事,他飛又不是我飛,不然你讓他選吧,看他比較喜歡冰冷的南極還是電焦的
天堂。」
「我相信他會比較喜歡南極。」
就這樣,純白的拉布拉多犬擅自替萊特做出了抉擇,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後者的
軀體不由自主轉向朝南,四片鋁合金羽翼動力全開,在很短的時間內,帶著慘叫聲消失在遠
方的夜幕。
而,他是否真能到達南極?又,在那種地方該怎麼活下去?這些問題都不會有答案。
因為從這天晚上開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當然,梁圖真不會曉得這件事。
如果他知道的話,會蠻傷感的吧。
儘管──他似乎並沒有傷感的資格。
◎◎◎
打從大規模斷電開始,科特大膽且誇張的戰略便震撼了整座城市,影響所有市民的生活
起居,人類畢竟是怕黑的動物,失去現代光源的庇護,僅僅憑藉蠟燭還有打火機,不敢跑得
太快或者太遠,大都靜靜等待政府的應變措施。
隨便拆根木頭當火把用的居民也是有,不過實在不多,而且也走得很慢,在這漆黑的夜
裡,只有非人者才能夠迅速移動,而且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太古遺族,與其說科特的作為是驚
動了全城居民,倒還不如說,科特的作為驚動了全城的太古遺族。
孤單的夜裡,遭受圍殺的梁圖真其實一點也不孤單,陰暗巷弄的角落,高聳大廈的樓頂
,一位位隱蔽身形的太古遺族都在注目這場奇特的都市游擊戰,百年堂有令,他們不得插手
,但他們的視線仍然充滿敵意,畢竟,今天教廷如果失敗,改天就輪到他們動手,那是非常
直接的利害衝突。
當然,也不是每一位太古遺族都抱持那種想法,雖然那種想法的比例高達九成九,但還
是有人站在梁圖真這邊。
達坦族的百列是目前靠得最近的一個。
這位無法抗拒可愛事物的粗礦勞工,被昂渾原祖打傷的部位尚未復原,前胸後背裹滿了
繃帶,即便如此,得知救命恩人成為眾矢之的公敵時,他仍然勉強走出病房,達坦一族都是
宅心仁厚、感恩圖報的鐵錚硬漢,他知道自己必須為里米特做些什麼,但無論地位還是力量
,他都顯得太渺小,但他不灰心,持續追蹤,相信自己總會幫得上忙。
無能為力但亦步亦趨,精神可嘉,相比之下,常常拜託梁圖真幫忙,虧欠梁圖真很多
的凡莉嘉,可就離得有點遠。
不僅沒有跟來,還點著蠟燭看報紙,冰冷的五官泰然自若,別說擔心了,就連最基本的
關心也沒有。
這女人真是冷到骨子裡。
單單只看表面的話,任誰都會那麼以為,不過,真是如此嗎?
知女莫若母。
月識族首酋「璐娜」坐在凡莉嘉身邊削水果。
停電的客廳、昏暗的燭光、長髮的母女,老實說,雖然璐娜是首酋界面容姣好、氣質出
眾的熟女,但在這種氛圍之下削水果,仍然免不了給人『恐怖唷!』的聯想。
「語默,報紙如果不看的話,就放下吧!」
「我有在看。」
「妳的眼睛有,但妳的心沒有。」
「媽……」
「如果擔心他的話,就去看看吧!」
「不,我不想再讓姥姥失望。」
「是嘛……呵呵!」璐娜突然笑了起來。
「媽妳為什麼笑?」
「我笑,是因為這句話很耳熟,以前常常聽到。」
「從誰的嘴裡?」
「你爸爸。」
刀尊張紹由,月識族近千年來最傑出的使刀好手。從小父母雙亡,由月識姥姥一手帶大
,姥姥以嚴苛的訓練方式以及嚴謹的教育態度撫養張紹由,一心一意想要培育出能夠帶領月
識族提升到另一個層次的領導者,而張紹由所展現的資質與天賦,也絕對能夠達到甚至超越
姥姥所期望的目標。
如果──張紹由能夠聽話的話…
身為一個武者,張紹由超塵拔俗,但,身為一個月識族人,張紹由卻糟糕透頂,他在性
格上有著很大的缺陷,該哭的時候嚎啕大哭,該笑的時候開懷大笑,喜怒哀樂毫不掩飾,想
到什麼好玩的點子說走就走,這種活潑的特質在其他族類或者不怎麼樣,但在凡事講求冷淡
以對、漠不關己的月識族,可就相當異常。
這位刀道強人從來都不聽勸
該謹言慎行的時候放浪行駭。
該面壁思過的時候跑出去玩。
一次又一次把姥姥的叮囑當成耳邊風,即使姥姥擋在身前也一樣冥頑不靈,大多數的太
古遺族都覺得張紹由沒把姥姥放在眼裡,但事實上,張紹由打從心底敬愛這位月識族大家長
,只不過,他認為那跟服從與否沒什麼關聯性可言。
無論如何,雖然明知故犯,張紹由對於姥姥一直抱持某種程度的愧疚,而,不想再讓姥
姥生氣,也就成為他常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不過,說歸說、做歸做,口頭禪畢竟不是立誓詞,話講完之後,張紹由還是依然故我。
一直到最後,就連挑戰八樹總司的「不智壯舉」,也是在眾人反對的情況下成行。
結果不但輸掉了武鬥,更輸掉了性命。
「爸爸太讓姥姥失望了……」刀尊逝世的前夕,凡莉嘉已經是懂事年紀:「正因為如此
,我不能重蹈他的覆轍。」這話說的沉重,但似乎有點健忘,她在隧道裡的所作所為恐怕早
已不亞於乃父。
「妳爸是妳爸,妳是妳,關聯僅止於血緣而已,妳不必承擔他的過錯,更不需要彌補他
的虧欠。」
慈母心,賢慧意,有這樣明理豁達的母親,誰都應該表達感激與尊敬,但語默的態度卻
不以為然:「……妳以前好像不是這麼說。」
「我以前的確不是。」璐娜大方承認,並且反省過去:「妳爸走了之後,我跟姥姥完全
一個鼻孔出氣,對妳說教總離不開以妳爸為借鏡,那段時間裡,我絲毫不覺得灌輸妳那種觀
念有何不對,但日子久了,這幾年,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有些偏頗,我開始認為,自己是
被激憤影響了邏輯。」
「媽,妳的冰心僅次於姥姥,不可能被情緒所左右。」
「乖女兒,冰心不過是個誇飾辭彙罷了,人心始終是肉做的,再怎麼鍛鍊也不可能凍成
冰塊,佛家有云,無罣無礙故無怖。」意思就是,如果沒有值得牽掛事物,人就不會感到畏
懼:「遇到了真正介懷的事情,縱使是我,也一樣方寸大亂。」
「是指爸爸的死嗎?」
「不,是他的背叛。」
很多種惡意行徑都可以解釋為背叛,夫妻之間的背叛雖然也不止一種,但通常指的都是
外遇。
沒錯!刀尊在外頭有女人,而且還是個蹤靡族人,蹤靡與月識自太古以降長年世仇,張
紹由什麼女人不找竟然搭上蹤靡族?內情委實令人費解,想當然爾的是,這段醜聞在當時引
起了喧然大波,以及一致負面的撻伐聲浪。
本來這樁婚外情張紹由一直掩蓋的很好,如果不是因為敗給八樹總司之後病入膏肓,自
知不久於人世而良心發現,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將此公諸於世。對於璐娜而言這可以說是雙
重打擊,她不但要面對丈夫逐漸凋零的死期,更要接受丈夫不忠出軌的事實。
「說的難聽點,當時,我也只是個老公跟別人有一腿的準寡婦罷了。」璐娜古井不波的
臉上難掩哀淒:「被妒火燃燒的冰心,何能冷靜?語默,那個時期我做出許多錯誤的決策,
其中最錯的,就是按照姥姥的方式教養妳。」
「媽妳不能這麼說,畢竟妳是姥姥養大的。」凡莉嘉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母親的嘴裡聽見
這種懊悔,一直以來,無論對內還是對外,母親與姥姥總是站在同一陣線,抱持相同主張,
世人早已將她們看作心意相通。
「何止我呢?妳爸不也是,但這又能夠代表什麼?」璐娜的蘋果終於削完,沒被削斷的
果皮繞成旋渦狀擺在桌面上:「我並不認為姥姥的教育理念有什麼不好,但是,作為一個母
親,我不希望妳跟我一樣。」
「為什麼不呢?我不覺得妳有什麼不好。」
「我說了,這跟好與不好無關,這只是一種綺想,語默,就妳所看到的,我虛心聽從姥
姥的指示,而妳爸爸則完全相反,同樣是姥姥帶大的孩子,我們印證著兩個極端,無論妳選
擇哪條路走,都不會離我們的結局太遠。」
「妳認為妳跟爸爸很失敗嗎?」
「倒也不至於那麼慘,一個冰冷的女強人,一個叛逆的刀客,這麼說吧!我們都不是妳
該學習的榜樣。」
「妳不能把人生中的缺憾全都歸咎給姥姥,這對她很不公平。」
「我並沒有那麼說,我只是告訴妳,姥姥是決定我跟妳爸命運的重要推手之一。無論如
何,我仍舊會活在姥姥的信念之下,她追求就是我所追求,她敬奉就是我所敬奉,這輩子,
我的結局已經清晰可見,但妳還沒有,語默,妳還來得及走出不同於父母的道路。」
「妳要我忤逆姥姥?」
「不,不是違背或者順從,我要妳跳開她。」
「這麼做有意義嗎?別條路不見得會更好。」
「誰知道呢?」璐娜把切好的水果分一半給親愛的女兒:「我只是希望妳幸福,我只是
希望妳快樂……」
◎◎◎
既然提到了站在梁圖真這邊的人,當然不能忘記跟他住在一起的兩位小伙子。
感應到梁圖真爆發的鬥氣,兩個人在第一時間之內就跳出窗戶從四樓直接落地,交通工
具全部失靈,連計程車也沒得叫,兩人只好用跑的,雖然他們跑得比正常人快,但梁圖真的
所在地介於城西與城南之間,而他們住在城東,再加上梁圖真騎著機車持續往反方向移動,
那更是拉遠了路程。
一時半刻之間,兩位少年也只有邊跑邊焦急的份,而,趕路的過程裡,生而對立的兩人
就跟往常一樣,小家子氣的吵嘴沒有停止過。
「你到底會不會帶路啦!小白臉,我怎麼覺得距離師父越來越遠?」
「如果你那種遲鈍的知感也能夠作為判斷的根據,我也用不著跑在你前頭。」
「跑在後面是給你面子,別以為每個人都喜歡你的白屁股。」
「又是這種不堪入耳的穢語,野蠻人,你知道嗎?下流鄙俗不是你的錯,但毫無長進也
就太差勁了。」
「差你老媽啦!我下流?你又高尚到哪裡去。」
「我想我完全不需要證明這一點。」
「你當然不需要,因為你的臉上就刻著悶騷小白臉五個大字。」
「唉!糞土之牆不可污也。」
「媽的!別以為文言文我就聽不懂,死日本鬼子,少學我們中國人講話!」
「真正有價值的文化資產是不分國界的,你狹隘的目光必須放……咦!?」
講到正興起的時候,島田克巳驟然停止了說教,他敏銳的靈識察覺到前方夜路出現某種
魔力波動。
那是……空間斷層的波動!?
概括說來,斷層的應用模式可以分為兩種,一是請君入甕,就彷彿陷阱,挖好洞之後,
想辦法把對象「趕」或者「騙」進去。二是強制轉移,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對象送進洞
裡,顯然前者比後者麻煩,但前者一直比後者普遍,因為前者只需要一個三流術者就能夠搞
定,後者用上三個一流術者卻還未必成功。
眼下鋪設在兩位少年前方的空間斷層,就是最常見的請君入甕型態,兩位少年一路催運
鬥氣衝刺,沒有足夠的緩衝距離停不下來,對方施術的時機以及施術的地點拿捏奇準,即使
拼著內傷止步,他們滑也會滑進斷層的領域。
真是這樣嗎?
不,那太小看太古遺族當世第一大族的首酋繼承人了。
腳尖點地,島田克巳輕叱一聲,飄逸的身段原地自轉,藉由旋轉的力道作為緩衝,優雅
地停了下來。
不愧是從小就接受嚴厲修行的拓旡少主,技、力、美三方面都無可挑剔,令人不由得嘆
服,但遺憾的是,他停得再漂亮也沒用,因為,他後面的那個人可停不住。
「不要突然停下來啊啊啊啊───!」
咚的一聲!兩位少年撞成了一團,在剎那之間消失於黑夜,做夥栽進了斷層。
◎◎◎
「白痴!豬腦!一天到晚只會呆呆往前衝!」島田克巳進入斷層劈頭就開罵:「你不能
學著瞻前顧後嗎?」
「我怎麼知道!有斷層你也不通知一下!」
「我哪來的美國時間通知你?」
「講兩個字要多少時間?」
「愚蠢的東西,我受夠了你的單細胞思考,以及你毫不禮貌的粗魯邏輯!」
「要算帳是不是!好啊!你那自以為有教養的娘娘腔作風與假惺惺的態度我早就受不了
了,怎麼樣!想打架嗎?來啊!」
兩位少年爭的面紅耳赤、怒目擷鼻,他們本來就不和,也本來就是敵對,平時有梁圖真
壓著,天大的衝突也是不了了之,而現在梁圖真不在,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除非,有人能夠出面制止。
「都給我閉嘴,小輩!」
現場還真有這麼一個人。
腳上穿著拖鞋,手裡拎著皮囊,衣服線頭脫落,褲子多是補丁。
不羈的氣息,不修的打扮,成名強者中只有一個人能夠這麼邋榻。
那就是瘋名在外的雷孝。
「你!?」大軍的表情十分驚訝:「你…你怎麼在這兒!?」
「你什麼你!不過幾年沒見,連自己的父親也認不得了嗎?」
「哼!我的父親死很久了。」
「不孝子,那我是鬼嗎?」
「我寧願見鬼也不要見你。」
「這就是你對於久別重逢的父親應有的態度嗎?」
「不然咧?你還肖想我會放鞭炮,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歡迎你回來嗎?」
這段談話顯然並不愉快,與其說血濃於水,倒不如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克巳一點也
不意外,他從小就因為敵對的緣故監看大軍的生活起居十幾年,其中當然也包括了人際關
係,就他所知,大軍的問題不止父子關係而已,母子關係以及兄弟關係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也就是為什麼大軍從十多歲開始就單獨生活的主要原因。
不過,問題不全都出在大軍身上,克巳雖然是個外人,但他可以摸著良心講一句公道
話──霸爵世宗全家都有問題,最早離家出走的人甚至不是大軍而是雷孝,一家之主好端
端沒事拋妻棄子,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並不比月識族搞外遇的那傢伙高明多少。
基於禮貌,克巳不想打攪人家父子「談心」,因為那很可能破壞一個合好的機會,但
一想起梁大哥還在孤軍奮鬥,他又覺得自己不能白白耗在這裡。
情非得已插個嘴:「雷前輩,不好意思,晚輩尚有要事在身,既然您是來找阿姆雷特
的,外人也不適合在場,煩請前輩放行。」除非術者解除斷層又或者失去意識,否則的話
,自行離開是難如登天的一件事。。
「別急,漂亮小子。」
「前輩恐怕不明白,克巳真的不能……」
「不明白的人是你,菲亞斯,我如果只想找我這又笨又醜的蠢兒子,何必把你一併拉
進來?難不成我雷孝連這點準頭也沒有?」
「這麼說來……」俊秀少年的眼神改變,恭敬轉而銳利:「前輩是特意攔截我倆。」
「廢話,還用說嘛!」這頭瘋虎對於問答之類的事感到很不耐煩:「就別再嚼舌根,
我索性把話說清楚,狗腿殺滅里米特以前,你們哪兒也別想去。」
「雷孝!你這個王八蛋!」大軍不僅直呼父親的名諱,還加贈辱罵:「憑什麼不讓我
去救師父?」
「憑什麼?哼哼!就憑我這雙拳頭。」雷孝很俗氣的比出雙拳,手心手背傷痕累累,
彷彿一生都在夜市表演炒栗子:「師父?虧你還敢喊,不知道從哪兒認來這麼一個便宜師
父,你有沒有搞錯?拜師前都不用問問老子嗎!」
「就算我想問好了,請問你人在哪裡?誰找得到你啊!少擺出一副關心模樣,你從來
就不是那種人,別說拜師了,我就算拜堂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死小孩,翅膀長硬,可以飛了是吧!很好!」將行囊拋置一邊,雷孝擠壓手指喀喀
作響:「閒著也是閒著,來陪我過幾招。」
「吃屎吧!你說陪就陪,什麼玩意嘛!」一向好戰的大軍,也有拒戰的時候。
雷孝轉問另一位少年:「那你呢?」
「若沒有必要的理由,我不會與前輩動手。」克巳也同樣拒絕,不過:「當然,如果
有所誘因的話,則又另當別論。」
「總聽人說你是個聰明孩子,今日看來,果然比我的蠢兒子靈光不少!」被喻為瘋虎
的邋榻大叔哈露出爽朗笑容:「好吧!算你們走運,原本銅山該與我同來,但途中臨時有
事溜了,如果他在的話,肯定不會讓我決定任何事,但他不在,因此我可以用我喜歡的方
式決定你們的去留。」
「前輩的想法是?」此時,克巳覺得雷孝比想像中好說話。
但下一秒,他隨即明白那不過是錯覺。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實講,什麼進化者、退化者的,我不在乎,讓你們去幫
里米特扛旗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前提是──你們要能夠擊敗我!」
二對一,這條件聽起來還蠻優渥,但那只是聽起來而已,實際上,真要打起來的話,
情況只會是一擋二。
近幾年來,雷孝的名氣或者低落,聲勢或者跌停,但他終究是頂級強者的一員,鬥氣
之強橫,武藝之精湛,較諸檯面上那些風光強者毫不遜色,甚至尤有過之,在沒有放水的
前提之下,新生代毛頭小子休想在他手頭討得便宜。
由於那樣的緣故,兩位少年稚嫩的臉龐上俱都顯露難色。
「別急著氣餒,小鬼頭。」雷孝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們把我擊
倒,那種條件太不近人情,我沒有那麼小家子氣,我的條件很簡單,看!」說著,彈指射
出火苗,火焰觸地疾走,繞著雷孝燒出直徑一公尺的圓環。
「只要能夠把我逼出火圈的範圍,就算你們贏了。」
解釋過後的條件有比較容易嗎?
不見得。
但至少,感覺不再那麼無可動搖。
兩位少年口頭上沒有表示是否接受條件,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完全贊同,因
為雷孝說出贏這個字的時候,他們已經展開行動。
「焚海十三式──灼龍牙突!」
銀髮少年全身冒火,又快又狠的熾熱飛踢直取雷孝面門。
「滔天十三式──烈濤排壑!」
俊秀少年瘦拳椿地,前仆後繼的洶湧氣浪猛撲雷孝下半身。
名義上,十三式是「兵」法而非「拳」法,也就是說,要手拿兵器才起得了作用,但
兩位少年的悟性都聰明到能夠把招意發揮在體術裡,就算沒有招喚神兵,他們仍然可以透
過拳腳施展十三式。
撇開私人恩怨不論,兩位少年的組合攻擊還真不是蓋的,一個攻上,另一個就攻下,
時間點近乎同步,事前完全沒有套招,能有這種水準以上的演出委實難得,而更難得的是
,他們之間並不友好。
兩股鬥氣不是接近十級就是超過十級,如果不想吐血的話,就算是一流高手也只能選
擇走避。
但雷孝不能避。
一避他就輸了。
而且話說回來,雷孝並不是一流高手。
雷孝是超級高手。
單單跺個腳就震潰了氣浪,僅僅一隻手就擋回了飛踢。
盛名之下無虛士,這沒什麼好驚訝的,大軍跟克巳也不敢奢望一擊得逞,而,既然徒
勞無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變招與續攻當然也就刻不容緩。
單腳飛踢被擋回的大軍,借反震力跳到父親正上方,整個人彷彿陀螺般旋轉,雙腳合
併,化身為一把巨大的鑽頭,垂直落下!
「炎皇鑽心腿!」
沉重的壓力以及尖銳的螺旋無堅不摧,雷孝還是單手接招,可以承受得住,卻無法再
次震退,用上兩手也許可以,但島田克巳不會給他機會。
「破浪水裡劍!」近身搶攻,輕快的劍指專殺雷孝不得不防的要害。
雷孝忙得不可開交,一手撐著大軍的墬勢,一手還要防禦克巳的速攻,兩邊都是必須
用上雙手才能解決的困局,但無論先從哪邊抽手,必然被另一邊趁虛而入,將軍抽車,顧
此失彼,雷孝暗暗點頭,能夠把自己逼到這種程度,兩個臭小子還真有那麼一點門道。
不過,現在講死棋還太早!
「給我注意啦!」
大喝一聲,竟然兩邊同時撤手,他瘋了嗎?
不瘋的話,又怎能被稱為瘋虎雷孝!
「吼────!」
兇猛的叫喊聲震耳欲聾,高溫燃燒的氣體從喉嚨深處竄出。
雷孝張嘴噴出了火燄。
就像怪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