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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的盟約》第104章
目前外傳還有很多地方不滿意,九月下旬是沒辦法如期貼出了

  不過也不能讓大家空手而回,就貼篇廢稿給大家欣賞。

  希望大家多少能有點補償。

  ◎◎◎

  請注意,本故事雖然以梁圖真還有關曉蕾為主角,但基本上與太古的盟約無關。

  這既非太古的盟約本傳,也不是太古的盟約別傳,勉強來說只能算是奇談或遐想,本故事所發生的情節永遠不會在太古的盟約出現,若與太古的盟約有所矛盾,絕對是正常的。

  有了這個認知之後,就讓我們開始吧。

  ◎◎◎

  關曉蕾超展開傳!

  《第一節 特務女友》

  這件事情發生在某次校慶結束之後。

  關曉蕾拿趣味競賽贏來的餐券帶梁圖真去大飯店用餐。

  本來這是燈光美氣氛佳的好事,但吃到一半有兩位西裝筆挺的男士走到他們桌邊,出示公務人員證件。

  上頭最顯眼的五個字是:國家安全局。

  「我們是國安局,請兩位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出示證件的西裝男講話很客氣,但眼神卻凶惡無比,讓人感覺到最好不要抗拒。

  這是何等稀奇的際遇啊!國安局雖然也是執法單位,但不像警察局那麼親民,顧名思義,他們只關切危害國家安全的罪行,一般常聽到的偷搶拐騙、燒殺擄掠都不關他們的事,就算嚴重到輿論譁然、舉國震驚,也沒有資格要他們處理,像梁圖真這等蟻民更不可能跟他們有所交集。

  因此梁圖真的第一個聯想就是騙局。

  他撥開對方亮證件的左手,不以為然的說:「這玩意兒可以收起來了,小弟我孤陋寡聞,不學無術,根本沒看過真的,又怎麼認得出假的,如果你們想取信於我,請叫些穿制服的來,那會比較有說服力,哈!」

  梁圖真乾笑一聲看向關曉蕾,預期她應該會順著話鋒毒舌一番,耍得他們七葷八素,卻沒想到她竟然不發一語,面色凝重的呆若木雞。

  這並不符合她的個性,梁圖真感到疑惑,但現在不適合釐清,先把騙子趕走再說。

  「請你們不要礙到我吃飯,不然我要叫保全來囉!真是的……詐騙集團有那麼窮嗎?連電話費都付不起,還跑出來拋頭露臉。」

  兩名西裝男年紀大約三十幾許,亮證件的那一位離梁圖真比較近,脾氣似乎也比較暴躁,聽到揶揄就臉色鐵青,手伸進外套裡掏東西,他的同伴見狀立即制止,將他拉到身後,改換自己上前交涉。

  好聲好氣的說:「要穿哪一種制服你才會相信?」

  梁圖真咬了一口金華火腿,愛理不理的說:「你們很煩耶,當然是帽徽上有鴿子的那一種。」他指的是警察。

 「這個容易。」西裝男從褲袋裡掏出迷你無線電,按下發報鈕講話:「派兩名巡官過來。」

  「你們也演太像了吧!」梁圖真放下餐點:「我承認你們道具精美、準備充足,但假的就是假的,不要再撐了。」

  西裝男舉起無線電比向右後方:「你往安全門那邊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想溜就溜吧,不必引開我的注意力,我不會笑你們的。」

  西裝男耐著性子:「你看了再說吧。」

  「我不要,要看你自己看,有飛碟再告訴我!」

  關曉蕾突然插話:「圖真,我想你最好還是看一下……」

  女友的表情很無奈,梁圖真連忙回頭瞥一眼。

  這一看怪怪不得了!還真的有兩位警察全副武裝緩步行來。

  不必驗證身分梁圖真也曉得自己麻煩大了,這座城市雖然不至於夜不閉戶,卻沒有匪徒敢冒穿警察制服。

  而既然警察是真的,國安局當然也假不了。

  梁圖真惟有捧起金華火腿苦笑:「我可以帶晚餐過去嗎……」

  ◎◎◎

  「說!你對內洞知道多少?」

  「最好坦白點,別以為民主國家不會刑求,國安局蓋在山上不是為了呼吸新鮮空氣,而是為了避免慘叫聲擾民。」

  國安局的偵訊室裡,三名特勤人員正在對梁圖真進行審問,他們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另一個則默默擦拭五金工具,彼此間不時交換眼神,刻意營造出令人膽顫心驚的無形壓力。

  普通良民遇到這種事大概早就嚇到尿褲子,幸好梁圖真是超級良民,雖然被戴上手銬,仍然維持著無辜又慵懶的表情。

  「你說哪棟啊?」梁圖真有聽沒有懂。

  「我說內洞。」扮白臉的特勤人員年紀最大,看起來快要五十歲,識別證上的職銜是副組長。

  「究竟是哪棟?」

  「就跟你說了是內洞!」

  梁圖真翻了翻白眼:「你只講那棟,我怎麼知道是哪棟?」

  啪!扮黑臉的特勤人員拍桌怒罵:「臭小子,你別耍花樣!」他大約三十歲,體格態精壯,眼神威武,看得出來是練家子,副組長喚他大東。

  「我哪兒敢啊,長官,如果不搞清楚你說的是哪一棟,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什麼哪一棟!亂七八糟。」副組長詳細說明:「我說的是內外的內,洞窟的洞,內洞!你聽清楚了嗎?」

  「內洞?」梁圖真喔的一聲:「這個我知道。」

  副組長眼神驟緊:「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內洞在烏來過去一點,有好幾層瀑布,夏天螢火蟲很多。」梁圖真意指內洞森林遊樂區,那是要穿過溫泉勝地「烏來」才能到達的自然景點。

  磅!扮黑臉的大東再度拍桌斥喝,力道是之前的兩倍:「臭小子,還說沒有耍花樣,簡直裝瘋賣傻,我看不用大刑你是不會招,彥明!給我好好伺候。」

  在旁邊擦拭工具的特勤人員應了一聲,把整箱傢伙攤到桌面上,有剪刀、鉗子、鑿子、錐子、鋼絲、鐵鎚、鐵鉤、手術刀、鐮刀、電鑽、燃燒槍、鋸子、美工刀、針筒、藥液、以及一些看不出用途卻讓人毛骨悚然的奇特玩意兒。

  梁圖真吞了一口唾沫,皺著眉說:「喂喂喂!你們想幹嘛啊,我是納稅人耶!」

  「根據國稅局提供的資料,你不曾繳交半毛稅金。」負責刑求的彥明是標準的白面書生,看起來文質彬彬,年紀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手持針筒安慰的說:「放心吧,時代不同了,除非你對自白劑免疫,否則我不會拔你的指甲剝你的皮,挖你的鼻子抽你的筋。另外,請你特別注意,自白劑有九成的可能性會引發陽痿跟禿頭,事情結束後請儘快就醫,我會推薦好大夫給你。」

  千百年以來,落髮跟不舉是男人的最駭,彥明這番話聽似仁厚,其實可怕到不行,是男人都該嚇到嘴唇發青,梁圖真如果仍然若無其事就太不合理,馬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情。

  「嗚──大人冤枉啊!我很怕痛,不要給我打針,求求你們!我真的對內洞很不熟,但我願意去那邊住幾天,深入了解風土民情,再寫份報告給你,求你們給我報效國家的機會,我最愛國了!還可以唱國歌給你們聽,跟我同年齡的年輕人很多都不會唱喔,這樣就可以證明我多愛國了吧。」

  說著就清了清喉嚨,兀自唱了起來:「我愛中華!我愛中華!文化悠久,物博地大,開國五千年……」

  磅!大東三度拍桌罵人:「混帳東西!我愛中華何時成了國歌?」

  「對不起!對不起!一時糊塗,我剛剛只是吊嗓子,現在才是真的,嗯咳!」梁圖真又唱:「梅花、梅花!滿天下,有土地就有她,梅花堅忍……」

  磅!大東四度拍桌,已經氣到渾身發抖:「梅花如果是國歌,你他媽的就是國寶,給我閉嘴!」

  梁圖真立時噤若寒蟬,雙手摀住嘴巴,無助的眼神淚汪汪,演技已經出神入化。

  「大東、彥明,跟我到走廊去。」

  副組長一聲令下,特勤人員步出偵訊室討論案情,雖然僅僅一牆之隔,卻無須擔心裡頭的人偷聽,國安局的裝潢尤其注重隔音,門關起來就無聲無息。

  不過當然啦,那只能用來阻絕普通人,防範不了梁圖真,他鬆開感官侷限,磁場擴大延伸,副組長的說話聲隨即傳入耳根:「別再玩了,這小子只是很普通的腦殘大學生,叫他把保密條約簽一簽就可以走了。」

  接著是大東的聲音:「都要怪阿賢跟文俊那兩個王八蛋,叫他們逮內洞,卻連她男友也抓回來,說什麼親密關係很可能洩漏機密,真是天大的笑話,所有聘雇的特務都受到嚴密監控,有洩密我們會不知道嗎?最麻煩的是抓回來就要按照流程辦理,不取口供都不行。」

  彥明嘆氣說話:「你也真是的,隨便問問也就算了,幹嘛叫我把吃飯的傢伙全拿出來,他驚到快挫屎,萬一拉在椅子上,清潔員會投訴的。」

  大東哈哈笑:「搞點樂子嘛,我憋笑也憋的很痛苦,況且我只是讓你做做樣子,誰曉得你那麼投入,掰什麼陽痿禿頭,嚇得那小子馬上投降,害我跟副座損失不少樂趣。」

  「這種事哪有什麼樂趣。」副組長沒勁的說:「還不如去林森北路喝一攤。」

  彥明熱烈地附議:「好啊好啊!就今天吧,我很久沒去百家樂捧珍妮的場了。」

  「珍妮算什麼,安妮才漂亮。」大東興致勃勃的說:「安妮的皮膚又白又嫩,那個胸啊……」

  風花雪月的事情梁圖真沒有興趣,暫前先不聽,目前為止他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內洞是國安局的特務代號。

  第二,這個代號指的是關曉蕾。

  「……最好是這麼跳痛啦,太扯了吧!」

  梁圖真忍不住喃喃自語,但不一會兒就恢復平常心,他畢竟看過太多光怪陸離,關曉蕾這份兼差或許並不等閒,卻也還在常理之內,實在不必過於震驚,而且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被逮捕的時候關曉蕾不像自己一樣提出質疑,因為她本來就隸屬於國安局。

  但出了什麼問題呢?

  這麼大動作逮捕自己人絕不會是正常程序,關曉蕾究竟面臨什麼樣的厄運?

  念及此,梁圖真不禁感到擔心,一進到國安局他就跟關曉蕾分開偵訊,基於尊重隱私的立場沒有使用超感官追蹤竊聽,現在則顧不了那麼多,立刻凝神聚意將感應力擴散出去,從水管到風管、從庫房到牢房、從大門到後門、從樓梯到電梯,梁圖真的生命磁場在剎那間涵蓋整座國安局,輕易找到關曉蕾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她距離梁圖真非常近,在三名憲兵的押解下已經來到偵訊室門外。

  「報告副組長,科長指示讓關曉蕾單獨面見梁圖真。」押解的憲兵如是請求,副組長看了公文沒問題就開門放行。

  「曉蕾!」梁圖真激動的站起身,但手銬勾住鐵椅,沒辦法走過去。

  「坐下!」押解關曉蕾的憲兵班長大聲斥喝:「這不是你家,給我安靜一點!活老百姓!一看就知道你沒當過兵。」

  「喔……」梁圖真乖乖坐回,看著憲兵把關曉蕾銬到與他正對面的鐵椅上。

  「妳只有十分鐘。」講完這句話,憲兵班長領著下屬撤出偵訊室。

  喀!

  門一關上,梁圖真就迫不及待地說話。 

  「妳沒事吧!這些狗官超變態,差點就要給我打針,還想給我用刑,回去之後我一定要找媒體爆料,太欺負人了,以為現在還是威權時代嗎?」

  「我沒事,圖真……」關曉蕾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滿了歉意。

  「怎麼啦?妳不會被打針了吧。」

  「沒有,我很抱歉,圖真。」

  這個道歉來得突兀,但梁圖真既然已經掌握部分實情,也就不難明白女友是因為連累自己被逮捕而感到愧疚,不過明白歸明白,表面上還是得裝作狀況外。

  「抱歉什麼?誰曉得拿餐券去飯店會惹到國安局,這是無妄之災,不是妳的錯。」

  「不,你不明白,這是我害的。」

  「為什麼是妳害的?那些狗官什麼都不肯講,只會問內洞,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內洞害的。」

  「我不能告訴你太多,知道越多對你越不利。」

  「不是吧!連妳也這麼神秘兮兮。」

  「時間不多了,聽我說,待會兒他們就會放你走,還會拿保密切結書給你簽。」

  「哇拷!穩贏不輸咧,太機車了吧!鬼才要簽。」

  「你一定要簽,否則出不去,回去之後千萬要守口如瓶,你惹不起這班人,不要以為媒體能幫到你什麼,社會聚焦是短暫的,熱頭過了之後才會對付你,國安局有一整個部門在處理這種事。」

  「那又怎麼樣?他們能槍斃我嗎?」

  「當然不行,但他們會根據切結書告你背信,纏訟好幾年讓你身心俱疲,還會透過各種管道施加壓力,讓你被學校開除、讓你找不到工作,而且你尚未服兵役,軍營裡完全是他們的天下,役期再怎麼縮短都能整得你叫天不應。」

  梁圖真的本領足以對抗這些惡勢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隨即嘆口氣:「唉……好啦,簽就簽,閉嘴就閉嘴。」

  關曉蕾點點頭,慎重地說:「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要追尋我在哪裡。」

  「什麼意思?」

  「意思是國安局暫時不會放我走。」

  「為什麼?」

  「不要問。」關曉蕾面色凝重的重申:「我剛剛說了,知道越多對你越不利。」

  「我是妳的男朋友!我有責任保護妳,不管對手是公家機關還是私人企業,我都不會讓他們傷害妳。」

  「我知道,我相信你一定願意,但這不是你所熟悉的世界,更不是你能解決的問題。」關曉蕾柔聲說:「圖真,我愛你,我也很喜歡依賴你,但我不會讓你去做能力以外的事情。」

  「怎麼聽起來我很沒用。」

  「你只是個普通的懶惰大學生,遇到這種事情沒有逃之夭夭已經很了不起。」

  「真的不能對我透漏任何事嗎?」梁圖真誠摯的問:「一點點都不可以?」

  關曉蕾深吸一口氣:「我只能告訴你,我為國安局打工。」

  「哇喔!」梁圖真怪聲讚嘆:「酷啊,原來我有個特務女友。」

  「我可沒說自己是情報員哦。」

  「無所謂,只要妳是為國安局工作,就算只是擦玻璃,那也夠唬人的了。」梁圖真笑了笑,表情逐漸憂鬱:「妳會平安無事嗎?」

  「我不確定。」

  「妳也太老實了吧,撒點謊讓我安心不行嗎?」

  「行,但我不想那麼做。」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為我擔心。」

  就在這一刻,關曉蕾深深看向梁圖真,而梁圖真也濃烈回望關曉蕾,兩個人的目光緊緊糾纏在一起,雖然無法碰觸彼此的肉體,但深情的相視勝過千言萬語。

  短暫的十分鐘會面很快就結束,憲兵班長一秒不差的把人押走,之後正如關曉蕾所講的一樣,副組長拿了保密合約給梁圖真簽署,然後就送他離開國安局,這一送並不隨便,不是送出大門了事,也不是送到車站了事,而是直接送回居住地址,臨別前還再三告誡不要亂講話,讓梁圖真見識到國安局行事之縝密。

  不過再嚴謹也沒用,梁圖真怎麼可能乖乖回家呢,他隨手攔了輛計程車,半小時後又回到國安局。

  ◎◎◎

  《第二節》 亡命鴛鴦

  國安局位於通往陽明山的仰德大道旁,地處偏郊卻不至於偏遠,五分鐘的車程就能夠進入市區,高聳的圍牆種滿植披,建築物外觀以綠色打底,整體景象和諧融入自然環境,憲兵荷槍實彈全天候管制大門進出,他們是義務役裡的精英,忠誠度無庸置疑,沒有受過正規軍事課程的薰陶,卻經過嚴格軍事訓練的砥礪,六親不認,謹慎小心。

  「啊呵……」

  梁圖真打了個漫長的哈欠,現在時間凌晨一點五十分,他兩腳懸空坐在國安大樓的水塔上,居高臨下將國安局營區盡收眼底,雖然只觀察了兩個多小時,卻已經看出這裡的保全機制遠比表面所展現的嚴謹,衛兵看似只有一組,暗哨卻還有三組,牆頭的鐵絲網看似氧化生鏽,實則每一層都通電,再加上數不清的攝影機跟紅外線感應器,萬無一失的警報網隨時聯繫著山下的警局以及山頂的駐軍。

  稍早還在偵訊室的時候,梁圖真破例捕捉女友溢出的腦波,這是一種被動性的讀心,只能擷取對方正在思考的想法,而不能挖掘對方隱藏的秘密,算是在善意關心跟侵犯隱私之間取得了一個巧妙的平衡點。

  腦波的可讀性取決於情緒的起伏,情緒越高昂思緒就越明顯,反之就越模糊,作為一個有智慧的女人,關曉蕾的思考模式當然平靜,梁圖真費盡心力也只能解讀出她打算午夜逃離國安局。

  當時梁圖真沒有想太多,只覺得這種驚人之舉很符合女友一貫積極的作風,但現在實地勘查國安局固若金湯的保全機制之後,他發覺沒有通行證根本出不了門口,而就算僥倖通過,也衝不開軍人跟警察聯合佈防的封鎖線,怎麼看都是徒勞無功又極其危險。

  「還是安份的睡覺吧,親愛的曉蕾。」梁圖真誠摯的自言自語,不管她為什麼被抓,也不管她為什麼想逃,梁圖真只希望她安全就好。

  「有你的眷顧,那女孩兒想跌倒也難。」

  知性和善的嗓音從背後傳來,根據磁場特徵,梁圖真不看也曉得那是壽仁高中的輔導老師、曼邱家族的掌門人、一個面戴銀邊細框眼鏡的斯文男子。

  「都查清楚了嗎?」梁圖真頭也沒回的問。

  「嗯,你女友的事都查清楚了,要看書面報告還是聽我口頭報告?」

  「都不用,我只想聽曉蕾怎麼說。」

  「假如她說的不是事實呢?」

  「事實從來就不重要。」

  「我倒沒想過你是這麼癡情的人。」

  「這跟情愛無關,我只是不希望事情太複雜,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知道一種就夠了,兩種都知道只會帶來煩惱。」梁圖真雙手插胸,歉然說道:「國安局的內部消息很貴吧?害你破費了,真不好意思。」

  「不貴,只是幾通電話,一毛錢也沒花到。」

  「你在國安局有熟人?」

  「多著呢,曼丘家的執業收入有三分之一來自於政府的委託。」

  「公家機關跟怪力亂神也扯得上關係?」

  「不要問,很恐怖。」曼丘深邃刻意壓低聲線,臉上做出沉重的表情。

  梁圖真莞爾的笑了笑,就在這個時候,他感應到關曉蕾走出國安局總部大樓,獨自一人,沒有警衛戒護,他極目望去,還真認不出那是自己的女友,她一身陸軍制服,腳踩高跟鞋,左手拎個帆布包,肩膀上的階級是中尉,臉上塗了老妝看似三十幾歲,像個英姿颯爽的女教官般趾高氣昂的走向大門口。

  「長官晚安!」手持步槍的哨長做了個軍禮致意,兩旁的哨兵也跟著問好。

  「嗯,你們辛苦了。」

  「謝謝長官關心,請長官……」

  哨長正要按照程序查驗證件跟手提包,卻被關曉蕾驟然搶白。

  「你們還不準備一下,考勤官再十分鐘就要突擊檢查,看你們的皮鞋多髒啊,哨亭還藏飲料,鬍渣也不刮乾淨,指甲那麼長,綁腿沒打好,褲腳還沾油漆,是不想放假了嗎?」

  義務役士兵不在乎考績跟功過,只在意休假跟退伍,取消他們的假期就跟要他們的命一樣,三名憲兵登時大驚失色,什麼警衛守則跟標準程序全都拋諸腦後,立即恭送關曉蕾離去,爭先恐後整理儀容跟打掃環境,此刻他們非常感謝關曉蕾通風報訊,但明天就會詛咒關曉蕾不得好死,因為她葬送掉他們所有的假期。

  「沉著機敏,果然延續了光榮傳統。」曼丘深邃遠眺讚賞。

  梁圖真聞言問道:「什麼光榮傳統?」

  「你女友一家三代都是特勤幹員。」

  「連她爸也是?」

  「當然。」

  「那真意外,我以為她爸除了耍拳以外頂多賣賣膏藥。」

  「你太瞧不起人了,關老爺可是連任兩屆元首護衛長。」

  「我哪敢瞧不起他,我只是以常理度量,誰曉得會遇上大內高手。」梁圖真看著關曉蕾走到馬路對面的露天停車場,還以為她要從秘密小路遁逃,正當他疑惑哪裡有路的時候,關曉蕾卻以俐落手法迅速開啟一輛車,八秒鐘之內發動引擎揚長而去,頓時令他瞠目結舌。

  「我一直都知道她多才多藝,但是,還真想不到涉獵那麼廣泛……」

  梁圖真苦笑著站起來,女友展開逃亡他當然要追上去,但在那之前,他陷入一陣思考,面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彷彿十分難以抉擇,曼丘深邃不敢打擾他,靜靜的任他呆立,直到他開口叫喚為止。

  「深邃……」梁圖真拍拍自己的大腿,有點悠哉,又有點悵然:「麻煩你幫個忙。」

  ◎◎◎

  逃亡歸逃亡,但關曉蕾並沒有忘記要遵守交通規則,她經過一流的訓練,而且天資過人,即便情況對她不利,事態混沌不明,仍然沒有忘記要保持冷靜,紅燈停,綠燈行,時速保持在速限之內,以毫不顯眼的行車模式駛離陽明山,重新回到市區的懷抱。

  國安局停車場的監視器肯定錄到她偷車,她曉得自己必須儘快棄車,否則官方只要透過車牌辨識系統就能以車追人,但就算急著棄車她也不能選在市區,市區的監視鏡頭太多了,下車步行絕對無所遁形。

  在佈滿電眼的現代社會作奸犯科並不容易,還好關曉蕾早有定計,一路直往公墓駛,這荒涼陰森的鬼地方也有監視器,但密度低很多,而且缺乏路燈,她可以安心的在黑暗裡棄車。

  軍服以及高跟鞋絕非旅途良伴,她換好衣服才下車,關上車門,右後方傳來踩斷枯枝的聲響,凌晨三點的公墓區有鬼出沒不無可能,但鬼都是用飄的,不會兩光到還要走路,所以踩斷枯枝的一定是人。

  追兵不可能那麼快跟來,關曉蕾研判來者要嘛剛好路過,要不就是住在附近顧墓的園丁,前者三更半夜逛公墓形跡可疑,後者三更半夜不睡覺也很奇怪,總之關曉蕾一律視之為歹徒,悶不吭聲就使出掃堂腿把人撂倒,還要跳上去追加鳳眼拳的時候卻聽見對方喊出自己的名字。

  「曉蕾,是我!」

  「圖真!?」關曉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男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你怎麼在這裡?」

  「是妳寫紙條叫我的來呀!」

  「我?紙條?」關曉蕾心中冒起大問號,正要否認的時候,忽然猶如寒天飲冰水般全身顫抖一下,接著就想起自己先前在偵訊室偷偷傳紙條給男友,要他凌晨三點來公墓第八區接應自己。

  這是事實嗎?

  當然不是,逃亡還拖個大累贅幹嘛!這是梁圖真拜託曼丘家掌門人強制寫進關曉蕾腦海的偽造記憶,合理化梁圖真加入逃亡之旅的正當性,這絕對是梁圖真不樂意的暗黑手段,也絕對是梁圖真不認同的醜陋做法,但如果想跟關曉蕾共同行動,除了這種精神控制的賤招以外,一切謊言跟巧合都太過勉強,難以信服關曉蕾精明的目光。

  至於他為什麼不能遠遠守護就好?

  那是因為他無法忍受。

  無法忍受女友孤單落難的時候自己只能躲在暗處幫忙。

  這算什麼情侶?

  又算什麼愛情?

  是的,他想要陪在女友身邊共同經歷點點滴滴,縱然違背長久以來的堅持也在所不惜。

  「嗯…對……我偷塞紙條給你……」

  關曉蕾說話如同囈語,一向慧黠的雙眼也少掉靈氣,改寫記憶當然不可能毫無影響,大腦皮層需要時間整合多出來的記憶,這會使得意識流進入恍惚狀態,約略三十秒才恢復正常,關曉蕾開心誇獎男友準時且大膽,連凌晨的墳墓山也敢來,讓她重新認識到他是個有膽色的男人。

  值得一提的是,關曉蕾完全不去回想嚴密監視下哪有機會寫紙條,又或者嚴密監視下哪有空檔塞紙條,顯然曼丘深邃除了修改記憶以外,還順便附加不得起疑的暗示,不愧為一門之主,做得非常週到。

  「妳能不能先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梁圖真終於有機會問個明白:「打工怎麼會打到上手銬?」

  「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但不是現在。」關曉蕾拍拍男友的臉頰:「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離開,如果我估算沒錯,他們一小時就能追來。」

  「那我打電話叫計程車吧。」

  梁圖真剛要掏出手機就被女友制止。

  「從現在開始你的電話不能用,他們發現我逃脫之後一定會監聽我的親朋好友,而你的名字保證列在前三排。」

  「要把手機丟掉嗎?」

  「不必,別通話就行了,最多關機。」

  梁圖真把手機收回褲袋,六神無主的說:「那現在怎麼辦?沒車要怎麼下山?」

  「你還有環保無汙染的十一路公車可以搭乘。」關曉蕾意指雙腿。

  「走是無所謂啦,但上山跟下山是同一條路,萬一他們來得比妳想像中快,好死不死喜相逢,不就沒得逃了。」

  「那種尷尬情況不會出現,他們都是開車來追,而我知道一條只有徒步才能通行的階梯小徑。」

  梁圖真質疑:「妳這個南部人為什麼會對北部公墓這麼熟悉?」

  「這座公墓葬了我爸爸五位老戰友,以往每年我都會陪他來祭拜。」關曉蕾反問:「還說我呢,這座公墓隸屬於你住的城市,你卻很陌生的樣子。」

  「我家族的先人都葬在金山萬里那邊,這座公墓又不是公園,再怎麼無聊也不會上來熟悉吧。」

  「那你就錯了,假日來這裡騎車健行的人可多囉,政府還在山上建了復育公園,下次我帶你去野餐。」

  「如果這件事情能夠圓滿落幕,跟妳去靈骨塔喝咖啡我也奉陪,真不曉得妳怎麼還可以那麼樂觀,現在是國安局在追妳耶!」

  「被捉到再悲觀也不遲,走吧!」

  關曉蕾拉著梁圖真深入墓園,雖然腳步急忙了些,周遭也恐怖了點,但他們眉開眼笑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逃亡;跨過幾堆墳丘,繞過幾塊墓碑,不小心踢到土地公雕像還要說聲對不起,那條階梯小徑真是隱密的可以,長滿了芒草,佈滿了青苔,容易滑倒不說,惱人的蜘蛛網更是揮也揮不完,梁圖真擔起開路的責任苦不堪言,好幾次都想使出必殺技轟出一條康莊大道,但始終按耐了下來。

  如果能見度夠好,草也除乾淨,這段階梯大約五十分鐘路程,但此時兩個條件都無法滿足,他們也就得付出雙倍時間才能走完。看見街道的時候東方已經初露魚肚白,不少市民早起運動,梁圖真跟關曉蕾這對情侶檔站在人行道上蓬頭垢面,衣物沾滿長有倒鉤的咸豐草拍也拍不掉,鞋子附著黏膩膩的爛泥巴甩也甩不開。

  儘管歷經千辛萬苦,距離棄車點還是太近,他們必須加緊腳步才行,關曉蕾使用投幣式公共電話連絡一家檯面上並不存在的顧問公司,該企業提供緊急支援服務,不捲入糾紛、不參與鬥毆,僅僅以局外人的立場協助顧客,滿足金錢、裝備、乃至於運輸上的臨時需求。

  電話響了十聲才接通,關曉蕾先報上密碼,驗證無誤後說出自己的位置跟要求。

  「送我們去後火車站,還要一個女用三號餐。」

  對方表示六十分鐘內可到場,關曉蕾非常不滿意,因為她繳交高額年費卻得到這種效率,連聲抱怨幾句,還把經理叫來罵才掛上電話。

  或許是會吵的小孩有糖吃吧,結果對方提早二十五分鐘趕到,那是一輛中規中矩的銀色國產車,排氣量不高,車體也算不上乾淨,可以說是汽車界的大眾臉,行駛在路上不會讓人想多一眼,全車張貼鏡面隔熱紙,外人休想看清楚車內的情形。

  司機是名年輕男子,戴了棒球帽跟墨鏡遮掩面容,嘴角有傷疤,手臂刺青龍,體態壯得跟頭牛似的,他不喜歡與顧客打交道,招呼情侶檔上車之後就再也沒有開過尊口,前座跟後座之間裝設了鐵絲網隔開,車內瀰漫消毒水的味道,皮椅被利器割破,表面沾了看似血跡風乾的汙漬,梁圖真希望那是檳榔汁,否則他真不敢想像這輛車子昨天幹什麼去了。

  清晨的路況十分暢通,穿梭市區完全沒有堵塞,司機在旅館林立的路段放他們下車,將一只行李箱從後車廂拖出來搬給關曉蕾之後就逕行離去。

  後火車站是指曾經繁華而如今沒落的老舊市區,由於開發較早,建築物屋齡多在三十年以上,這裡的旅館歷史悠久,但沒有優良傳統,裝潢一間比一間簡陋,環境一間比一間髒亂、態度一間比一間惡劣,唯一的優點只有收費便宜,最大的客群不是觀光客,而是最低級的娼妓跟尋芳客。

  稍微有點水準的人都不會願意光顧這裡的旅店,就算要進行性交易也會去汽車旅館,梁圖真從小就被父母禁止踏足此區,很為難的詢問女友:「妳該不會想投宿吧!」

  「為什麼不?」關曉蕾理所當然的說:「我們需要休息跟盥洗,而我們的宿舍都歸不得。」

  「那也不用住最髒的地方吧!」梁圖真滿臉嫌惡的表情:「如果考量價錢因素,救國團跟國軍英雄館都勝過這裡幾百倍。」

  「被抓到的風險也高出幾百倍。」關曉蕾伸出手指頭戳男友的腹部:「那些地方都要登記證件,你持有假證件嗎?」

  「沒有……」梁圖真洩氣的說。

  「那就幫我拉行李吧,親愛的。」

  之後他們入住一間巷子裡的旅社,這棟旅社樓高三層,共有六間客房,規模不算大,而且招牌小得可憐,還被盆栽擋住,如果不是因為掌櫃的老太婆在門口掃地的時候主動招攬生意,梁圖真跟關曉蕾肯定過門而不入。

  老太婆照規矩請他們填寫個人資料,但沒有索取證件核對,更不在乎他們寫了什麼,登記簿看也不看就塞進抽屜,只顧著收錢。梁圖真預付了兩天的費用,儘管預估可能會住更久,不過身上的現金已然用罄,老實說他有點發愁,因為關曉蕾的錢包被國安局扣押,而他的戶頭雖然還有餘額,使用金融卡卻等於是向官方主動招手,他如果不想憑恃超能力去偷去搶,就只能叫西恩想辦法。

  當然,一條狗是變不出鈔票的,最後還是要仰賴由曼丘家掌門人慷慨解囊。

  「沒有供餐、沒有客房服務、不叫人起床,晚上早點睡覺,聽到走廊上有什麼動靜不要大驚小怪,有人敲門也千萬不要開,那都是小孩兒的惡作劇,有時候你們會見到天花板、鏡子、跟牆壁上有怪東西,那是你們眼花,天亮就看不到了。沒事不要叫我、有事也不要找我,因為找我也沒有用,還不如把床頭櫃抽屜裡的眼罩跟耳塞戴起來比較實在。」

  「你們的房間在三樓左邊,這是鑰匙,自己上去吧,我老人家腿不方便,就不帶你們爬了。」

  老太婆本來還算慈祥,收錢之後卻是另外一副面孔,臉臭得好像全世界都欠她幾百萬似的,那麼多忌諱跟缺點事後才講,根本就是騙人家上賊船,梁圖真個性隨和,摸摸鼻子也就算了,關曉蕾作風強勢,普通時候絕對不肯善罷甘休,但際此龍游淺水的非常時期,也只能瞪個幾眼吞下去。

  情侶倆施施然走上三樓,經過的每個角落都看到八卦,路過的每扇窗戶都貼有法咒,讓人不得不懷疑這間房子究竟有多麼「不乾淨」,還好房間門口一張黃符都沒有,否則就算無法退錢也要另謀它宿。

  梁圖真手提行李箱,拿鑰匙開門的責任便落在關曉蕾身上,她先敲門才開門,還煞有其事的喊聲打擾了,作足民間不成文的禮數,她從來不是迷信的人,但住到這等詭異場所還是求個心安才好。

  門一推開,陳年霉味撲鼻而來,擺設還算整齊,灰塵也不如想像中多,但是天花板缺了好幾塊,斑駁的壁紙傷痕累累,生鏽的吊扇搖搖欲墜,退色的地毯破破爛爛,燈泡好幾顆不亮,插座電線外露,整間套房老舊昏暗,只有寢具稱得上嶄新,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嗯,至少可以睡個好覺。」關曉蕾深感欣慰,再也不能支持般倒向床鋪。

  梁圖真鎖上房門,柔聲問:「妳不洗澡嗎?我們簡直就是土黃色的。」

  「不了,現在洗澡一定會淹死在浴缸裡……」關曉蕾有氣無力的回應,她真的太累了,一個晚上接受馬拉松式訊問,又展開爭分奪秒的逃亡,精神跟肉體都緊繃到極限,再怎麼精力旺盛也要舉手投降。

  梁圖真忽然很感傷,關曉蕾平日容光煥發,明肌雪、袖盈香,何曾如此狼狽過?他萬分憐惜的走到床畔,幫女友把鞋襪脫掉,幫女友把棉被蓋上,然後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

  是的,就只輕輕一吻。

  彷彿落花飄絮,又似楊柳拂舟,都是那麼樣的溫柔。

  ◎◎◎

  四個小時後,大約中午時分,關曉蕾精神奕奕的起床。

  這麼短的睡眠時間其實不足以獲得充分休息,但梁圖真那一吻暗含擎王電療法,讓她的新陳代謝率暫時加速到三倍快,換算下來等於是睡了十二個小時,也難怪她不但沒有頭昏腦脹,反而還神清氣爽。

  她下床打開行李箱,這個行李箱就是所謂的女用三號餐,裡頭準備了四套衣服、三雙鞋子、一隻手機、一把手槍、三萬元現金、以及,各式各樣用來變裝的道具跟化妝品。

  其中梁圖真最在意的是武器,他指著手槍皺眉頭:「這是幹嘛?」

  「沒幹嘛,套餐的一部分,買了自然會附,就跟薯條一樣。」關曉蕾說得輕描淡寫,抓起替換衣物便走進浴室。

  梁圖真預期她會洗很久,結果才十分鐘就出浴,讓他忍不住調侃:「妳有沒有洗乾淨啊?」

  「我看起來不乾淨嗎?」關曉蕾原地轉了一圈。

  「外表很乾淨,衣服裡就不知道了。」梁圖真坐在床畔露出禽獸的笑容:「要檢查一下才能確認。」

  「哦……」關曉蕾會意的點點頭,扭腰擺臀有如走秀般來到男友面前,二話不說跨坐在他的腰際,一手搭著他的肩膀,另一手拉寬自己的衣領,嘟起豐滿的嘴唇說:「那就麻煩你看看囉!」

  性向正常的男人當然義不容辭,尤其關曉蕾又不像凡莉嘉是洗衣板,她前凸後翹、有胸有腰,梁圖真臉紅歸臉紅,仍然情不自禁往下看,但還沒來得及定睛,就被關曉蕾爐火純青的八卦掌推得頭向後仰。

  「你想得美喔。」關曉蕾嗲聲笑罵。

  「就是美才想啊,醜就不想了。」梁圖真環抱住女友:「肚子餓了吧,我去買便當。」

  「不用,等會兒路上吃就好。」

  「我們要去哪?」

  「城南的市立游泳池。」

  「妳還有心情游泳?」

  「沒有,我要去拿東西,佩芬在寄物櫃留了東西給我。」

  「佩芬是什麼人?」

  「跟我一樣為國安局打工的女大學生,我們是搭檔。」關曉蕾調整姿勢,從巴在梁圖真身上轉成躺在梁圖真懷裡。

  「她不會出賣妳?」

  「肯定不會,佩芬兩天前死於非命,屍體還燒得面目全非,所以國安局才會逮捕我。」

  「就因為妳是她的搭檔?」

  「不,主要是因為案發現場採證到的子彈,經彈道比對證實是發自於我的佩槍。」

  「所以是妳幹的?」

  「當然不是,我的佩槍早在前一陣子到澳洲出任務的時候搞丟。」

  「妳跟澳洲還真有緣,為國安局打工去一次,代表學校又去一次。」

  「事實上那是同一次,學術交流只是外交部幫我安排的晃子,方便入出境快速通關,你從來都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每次代表學校出訪國外的都是我。」

  「剛入學的時候是覺得奇怪,那麼多學長姐搶著要去,卻是妳這個新生雀屏中選,後來就習以為常了。」梁圖真回想著問道:「妳大一就開始為國安局打工?」

  「更早,高中畢業就加入了。」

  「妳怎麼會想為國安局做事?」

  「刺激,有挑戰性,而且還能免費出國。」

  「妳爸爸曉得這件事嗎?」

  「就是他的拜把兄弟招募我的,我爸爸在國安局有十二年資歷,後來因傷引退,非常高興自己的女兒有機會報效國家社稷。」

  「什麼啊!之前還說規定妳大學畢業就要嫁人,我還以為他是多麼古板。」梁圖真抱怨幾句,然後回歸正題:「國安局知道妳的佩槍遺失嗎?」

  「知道,但證明不了我的清白,因為很有可能是我故佈疑陣。」

  梁圖真不得不承認這個推論很合理:「既然佩芬死了,怎麼還會留東西給妳?」

  「一個月前她約我喝下午茶,悶悶不樂而且神祕兮兮的告訴我,如果她遭逢不測,就要我去市立游泳池打開九十五號寄物櫃。」

  「這種約定也太詭異了吧。」

  「我也這麼覺得,但她不肯說明原委,我只能先答應下來。」

  「妳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國安局,然後一起去打開置物櫃。」

  「先不管寄物櫃裡的東西能不能幫我洗刷冤屈,政風處的官僚已經認定我是兇手,無論寄物櫃裡有什麼,都會當作是我轉移焦點的詭計,我不能寄望不信任我的人,所以才會打昏監視我的女軍官逃出來。」關曉蕾堅定的說:「佩芬跟我合作一年多,冒險犯難,無話不談,交情比姊妹還深,她無端橫死,我不能置身事外,何況真兇還把罪名賴在我頭上,更使得我必須親手查明真相。」

  「幸好你不是想親手為她報仇。」

  「我為國安局工作,我用槍,也用刀,但我不是殺手,法律的界線在哪裡我很清楚。」關曉蕾自豪的說。

  梁圖真提出一個很想知道的問題:「妳殺過人嗎?」

  關曉蕾毫無遲疑的回答:「目前為止還沒有。」

  「妳都出些什麼任務?」

  「不能告訴你,機密就是機密,就算我被通緝也一樣。那麼……」關曉蕾很在意問:「你會怕我嗎?」

  「什麼意思?」梁圖真一時之間不太能把握女友的心思。

  關曉蕾挑明的講:「你會不會想跟我分手?」

  這一問來得太突然,梁圖真錯愕了一下:「幹嘛說這個?」

  「從昨天晚餐到現在事情發生得太多也太快,我認為你應該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否仍然喜歡我。」

  「我幹嘛要思考那種事,妳就是妳呀。」

  「你根本沒有意識到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關曉蕾。」

  「怎麼不是?這雙美腿、這個翹屁屁、這個小蠻腰、這個……」

  梁圖真開始對女友毛手毛腳,從下半身一路摸到上半身,弄得關曉蕾花枝亂顫,赧笑著逃離懷抱。

  「你夠了喔,色魔。」關曉蕾微喘息笑罵。

  「是妳自己說不一樣的,我當然要感受一下。」

  「你明明就知道我不是指這方面。」

  梁圖真耍無賴:「我哪知道,我最笨了。」

  關曉蕾難得拿男友沒轍:「不要鬧了啦,你真的要好好想想。」

  梁圖真強硬的說:「我想得很清楚,不管妳為誰工作,無論拿槍還是拿刀,永遠都是我心目中那個獨立自主的好女孩。」

  關曉蕾補充:「又漂亮。」

  梁圖真沒聽清楚:「什麼?」

  關曉蕾強調:「獨立自主又漂亮。」

  「OK…」梁圖真笑著修正:「妳永遠都是我心目中那個獨立自主又漂亮的好女孩。」

  關曉蕾聞言喜不自勝,眉開眼笑的重回男友懷抱,還主動抓起他的鹹豬手往自己身上放。

  單就這個畫面而言,實在看不出來哪裡獨立自主了……

  ◎◎◎

  《第三節 浴血鴛鴦》

  城南游泳池一年休館三個月,今天是第二個月,大門深鎖,售票口緊閉,圍牆高達四米二,梁圖真作出抬頭瞭望的手勢:「妳爬得上去嗎?」

  「有勾索就可以。」關曉蕾淡定的說。

  「那等晚上再來吧,先去五金行買繩子。」

  「應該不用那麼麻煩,巡一下看看。」

  小倆口繞著建築物外牆走一圈,關曉蕾在後門找到侵入點,叫梁圖真把風,用髮夾三兩下就把鍊鎖挑開。

  「又是幹車又是開鎖,國安局都教些偷雞摸狗的東西嗎?」梁圖真惋惜的批評。

  關曉蕾笑咪咪的表示:「還有彈碎男人睪丸的祕技,你想領教嗎?」

  梁圖真光聽就覺得痛:「等我沒有睪丸的時候再說。」

  休館的市立游泳池沒有管理員留守,連保全系統也完全斷電,闖空門可以肆無忌憚,浮板跟救生圈堆放在池畔,數不清的彩色三角旗被寒風刮得啪哩作響,諾大的場地很空洞,藍白色調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哀愁。

  梁圖真跟關曉蕾沒有來過城南玩水,但寄物櫃一般都擺在更衣室旁邊,而更衣室的指向牌很明確,他們根據標示走入游泳池的下層空間,由於斷水又斷電,室內能見度很差,還好天窗透光進來,否則要拿手電筒才能夠辨識寄物櫃的號碼。

  總櫃數不多,關曉蕾一個人查看即可,梁圖真杵著納涼,臉上一派輕鬆,心裡卻暗呼不妙,因為這應該是個陷阱,他發達的感官捕捉到有兩男一女尾隨她們從後門進入,這三個傢伙散發硝煙味,顯然都帶了槍,自古以來,持有武器者不一定是你的敵人,但持有武器又躲在暗處通常都不會是你的朋友。

  儘管如此,梁圖真不打算警告關曉蕾,因為那種行為超乎尋常,直接或間接都需要謊言來潤飾,而謊言就像挖東牆補西牆,再怎麼補都缺一塊,他的立場從來都是多作多錯,還不如靜觀其變,反正他有足夠本錢在緊要時刻保住心愛的人,事態發展大可以順其自然。

  而且,關曉蕾是頭腦靈活又身手不凡的奇女子,只要沒有超自然力量介入,他都應當謹守小男人本分才是。

  「我找到了。」

  關曉蕾輕聲呼喊,她有點緊張,等男友走過來才進行下一步。

  鎖頭是數字轉輪,密碼是佩芬公務證號的末四碼,關曉蕾將數字撥到定點,深吸一口氣,終於拉開櫃門。

  碰!

  一陣豪光奪目而來。

  是照明彈!

  不具殺傷力,但近距離直視不是開玩笑的,關曉蕾美目閉得很快,但眼球仍然痛徹心扉,不但失去視力,還覺得天旋地轉,跟梁圖真一塊兒跌坐到地面,呻吟了十幾秒才能看清楚現實。

  現實非常殘酷,三把手槍映入眼簾,兩把對準梁圖真,一把指著自己。

  「佩芬!?」

  關曉蕾失聲驚呼,拿槍抵著她頭部的人居然是兩日前已經燒成焦屍的拍檔。

  「別訝異,曉蕾,像妳這麼傑出的人不應該失態。」

  佩芬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她又高又瘦,頭髮剪得跟男性一樣短,兩耳配帶鑽粒耳飾,上半身穿著復古格子襯衫外加窄版西裝外套,下半身搭配牛仔褲跟登山靴,整體打扮潮到出水,臉部未施脂粉,如果不是因為五官非常女性化,實在難辨雌雄。

  「是妳陷害我?」關曉蕾有點不能接受。

  「說陷害就太不入流,我簡直是為妳寫了劇本。」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妳為什麼?」佩芬哈哈大笑:「妳以這是拍電影還是連續劇?幹掉妳之前非得把陰謀詭計解釋一遍,免得妳不曉得我多麼腦殘智缺?」

  「妳會說的。」關曉蕾很篤定:「不然早就可以開槍。」

  「聰明,我好喜歡跟妳搭檔,可惜以後沒機會了。」佩芬唉聲嘆氣一番,目光望向在兩名男子槍口下畏縮顫抖的梁圖真:「這俗辣是誰?」

  俗辣意指膽小鬼。

  「我男朋友。」關曉蕾不認為有必要的隱瞞。

  「就他啊?」佩芬頗為不屑:「妳眼光真差,我實在看不順眼,日行一善幫妳處理掉,喂!請他吃花生米。」

  兩名男子聞言擺出射擊姿勢,梁圖真因應事態變化賣力演出,雙眼緊閉打冷顫,一副嚇到快拉屎的表情。

  「不行!」關曉蕾雖然也被槍口威脅,但判斷佩芬別有所圖,暫時還不會取自己性命,於是大膽推開槍口,奮不顧身擋在男友面前:「要殺他先殺我。」

  「就跟妳說我們不是在拍電影,講那種灑狗血的台詞幹嘛呢?」佩芬果然沒有下殺手,她不悅的說:「哼,真是拉低我的格調,先把他們帶上去,這裡太暗,搞得人家心情都不好。」

  ◎◎◎

  回到上層之後,關曉蕾被迫跳進游泳池,休館期間裡頭一滴水都沒有,是個深達兩米四的大坑洞,要爬出去並不容易,用來限制活動範圍剛剛好。

  「劉佩芬!妳到底有什麼目的?」關曉蕾站在池底向上喊。

  「說來話長,先正本清源。」佩芬居高臨下語出驚人:「我不姓劉,更不叫佩芬,那種菜市場名就別再提了,我姓兵,官兵的兵,兵楚倩,妳對我的真名有印象嗎?」

  兵這個姓非常少見,關曉蕾馬上就有聯想:「我們小時候見過,妳是兵師叔的女兒。」

  「還認我爸是師叔啊,少假惺惺了。」

  「兵師叔拜我爺爺為師,與我父親同門修業,何假之有?」

  「妳爺爺偏心,絕招傳子不傳賢,妳爸爸卑鄙,使小人步數令我爸失去公職,害他一蹶不振,抑鬱而終,哪裡有半分同門之誼。」

  「這怎麼能怪我父親,兵師叔身為元首護衛隊的一分子,卻將元首出訪路線圖賣給黑市牟利,我父親若不舉報,元首安危堪慮,稍有閃失,國家社會立即陷入動盪與不安。」

  「有那麼嚴重嗎?元首車隊一共五輛車,我爸雖然流出路線圖,卻沒有註記元首搭乘哪輛車,有心人想要藉此圖謀仍然並不容易,而關武雄見縫插針,蓄意把事情無限上綱,說什麼我爸有失武德、不適中央,事實上,根本是嫉妒我爸身手比他好,怕他奪去護衛長之職。」

  「恐怖分子可以一次炸掉整支車隊,沒有誤中副車的疑慮,我父親從不戀棧名位,妳既然認為我爺爺藏私,兵師叔的武功又怎麼能在我父親之上。」

  「妳爺爺不教,我爸就不能偷學嗎?哼!關家賊父子作夢也想不到,每當他們私下傳藝,我爸都在窗外觀摩。」

  「那真是辛苦兵師叔了。」關曉蕾明顯諷刺:「無論妳如何對我家族作出不實指控,也不能掩蓋兵師叔為了錢財瀆職的事實。」

  「我爸不是貪污!他出賣路線圖是因為我媽病重。」兵楚倩咬牙切齒:「妳們關家幾代都是當權者的狗,主子吃肉,畜生啃骨頭,你們財源廣進,不會了解沒錢看病的困苦,我爸薪水微薄,面對龐大醫藥費只能出此下策,但所有賣出去的情報他都盡心刪減,不至於影響國安,可恨的是妳爸毫不諒解,只想著要把他攆出去。」

  「這我不同意,在當時的政治氛圍下,兵師叔盜賣情資卻沒有被槍斃,連牢獄之災也免除,妳不覺得這都是我父親的功勞嗎?」

  「貓哭耗子假慈悲,他是想看我爸窮途潦倒的樣子。」

  「妳太偏激了,如果妳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我們的父親之間並沒有那麼深的仇恨。」

  「怎麼不深?我爸丟官的隔月我媽就病死,幾年後我爸也過世,臨終之前仍然不忘咒罵關武雄,在他斷氣的那一刻,我發誓要讓關武雄痛不欲生,但我不知道該怎麼作,只能先改名換姓,為來日復仇作準備,國安局招募學生特務對我來說是個好機會,進入情治體系工作有助於我取得復仇的條件,我用盡一切手段刷掉競爭對手,天可憐見,不但讓我擠進公家窄門,更讓我搭檔仇人之女,妳說這是不是老天有眼。」

  兵楚倩抬頭讚嘆藍空,然後洋洋得意的說:「在遇上妳之前,我構思過各式各樣的花招要讓關武雄死得很難看,但遇上妳之後我改變了主意,凌虐關武雄本身只能造就短暫的痛苦,傷害他的女兒才能生成永久的哀慟。」

  「那為什麼等到現在才動手?」關曉蕾不解:「我們搭檔四百多個日子,獨處好幾個國家,妳有很多機會可以殺掉我。」

  「那是因為我欣賞妳。」兵楚倩惆悵的講:「爸爸死後我吃了很多苦,努力閱讀讓自己變聰明,拼命鍛鍊讓自己變強壯,復仇的念頭支撐我成就不平凡的自己。而妳……有著順遂的人生,但優異的能力卻與我並駕齊驅,有時候還常常做出驚人之舉,我不明白缺乏負面情緒妳怎麼能辦到,但我非常欣賞妳,甚至還很喜歡妳。」

  「彼此彼此,在妳拿槍對準我之前,我也蠻喜歡妳。」

  「妳搞錯了,不是那種喜歡,嘿,我是說想跟妳交換體液。」

  「我知道妳是T,我不排斥跟妳共事,但很抱歉,我只喜歡異性。」T是指男性化的女同性戀,取自於英文湯姆男孩的首字母。

  「何必說得這麼死,妳沒嘗過我的滋味,怎麼曉得不好吃?」兵楚倩妖異的笑了笑,露骨的說:「同為女性,我比任何男人都更懂得舔妳的陰蒂。」

  關曉蕾聽得反胃,但面不改色:「我真心希望那不是妳還不殺我的原因。」

  「看來我的告白被拒絕了,真傷心,都是那個俗辣害的,敢跟我搶女人,喂!帶他過來。」

  兩名男子把梁圖真拉到游泳池邊,讓關曉蕾看得到他,接著兵楚倩下令毆打,梁圖真腹部吃了兩記重拳,痛苦的抱肚倒地,這還只是開始,男子們起腳又踹又踩,簡直當成足球踢,梁圖真就像是一頭無助的哺乳類動物,滿地滾爬,不斷發出悲鳴與哀音。

  當然,可憐兮兮的慘況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是演技,只有灰頭土臉是真的,這些碌碌凡夫就算踢上三天三夜也踢不斷他一根寒毛,但目睹男友慘況的關曉蕾並不曉得,她看得心頭滴血,偏又無計可施,在高聲喊叫不被受理之後,她發了瘋般想要爬出游泳池。

  女孩子攀上二點五公尺的高度非常困難,所幸她從小修習國術,掙扎一下還是上得去,但那要沒有人橫加阻攔才行,兵楚倩把守池畔,當頭一腳把她踢回游泳池,讓她摔個骨疼肉痛,皮破血流。

  不過關曉蕾沒在怕,男友的慘嚎讓她忘卻疼痛。

  咬牙重新挑戰,一樣被兵楚倩踢回原處。

  再上,再墜。

  又上,又墜。

  四上四下,關曉蕾尚未成功,臉蛋已經多了好幾枚鞋印,手腳傷痕累累,梁圖真看不下去,刻意向游泳池滾近,然後裝作腎上腺素爆發把圍毆他的兩名男子撞開,抱住第五度要被踢落的女友一起跌下游泳池。

  在梁圖真細心當肉墊的保護下,關曉蕾的第五次墜落沒有受傷,她坐起身發現男友像灘爛泥般失去意識,兩眼登時淚如雨下。

  「圖真、圖真!你回答我!圖真啊!嗚───!」

  梁圖真起先沒有反應,後來才發出斷續微弱的聲音:「……不…不要……哭…我…我…ok……的啦……」

  關曉蕾哭得更厲害,因為男友連眼睛都睜不開,彷彿隨時就要斷氣:「嗚───圖真,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不……」為安關曉蕾的心,梁圖真表演勉強張開眼睛的戲碼,抬起顫抖的手指,比向正上方的潮流系偽男:「……都……都怪……她……」

  關曉蕾順著男友手勢望過去,受指責的對象正笑得樂不可支。

  「哈哈!屌!我看錯你了,你不是俗辣,你是肉腳!哈哈哈哈!」肉腳意指弱者,老實說這算不上是稱讚,跟膽小鬼差不了多少。

  「閉上妳那張舔私處的臭嘴。」關曉蕾掛著兩道淚痕為男友平反。

  「妳知道他是多麼溫柔的人嗎?」

  「妳知道他在路上看到蝸牛都會撿到樹叢裡嗎?」

  「妳知道他會搭救捲入麻煩的陌生人嗎?」

  「妳知道當派對鳥獸散,只有他會留下來撿垃圾嗎?」

  「妳知道分組活動,他總是接納別人不要的組員嗎?」

  「妳知道他買到爛貨也不會去退嗎?不是因為他懶,也不是因為他不好意思,而是因為他擔心店家會把爛貨賣給別的客人。」

  「妳不知道他、不明白他、更不了解他!」關曉蕾不再流淚,不再哽咽:「妳沒有資格貶低他!更沒有資格嘲笑他,因為他比妳這種只懂得玩弄陰謀詭計、恃強凌弱、內心充滿怨念與仇恨的蕾絲邊強太多!太多!太多了。」

  這番情溢乎辭的批判讓兵楚倩再也笑不下去。

  「哼……」她不屑的嗤個幾聲,硬把話題轉向:「剛剛說到哪裡?哦!對了,我發覺自己太喜歡妳,以致於殺妳的心有所動搖,跟妳出任務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但後來妳交了男朋友,這讓我覺得自己太不值,於是殺妳的計畫死灰復燃,而且行動升級,妳老爸當年自以為清正廉明,武德武德的講個不停,我就要讓他的女兒揹上殘殺同僚之罪,看他如何自處。」

  關曉蕾忽然想知道一件事:「妳沒有死,那死的是誰?」

  「某個因為失戀單獨到海邊散心的女大學生吧。」兵楚倩不是很在意的說:「女孩子家一個人到處亂跑本來就很危險,學校都在教,就是沒人要聽,結果中了好幾槍,又被放火燒,這怪得了誰?」

  關曉蕾露出不忍卒聽的神情:「妳不是人。」

  「這可冤枉喔。」兵楚倩扮作天真貌:「是妳的槍打死人的,嚴格說來,如果妳有把槍顧好,那個無辜的女大學生就不會死了唷。」

  關曉蕾不想跟她打爛仗:「妳成功讓我蒙上不白之冤,只要永遠消失就能達到目的,為什麼還要引我來這裡?」

  「終於講到重點了,這真是漫長的說明,我真佩服自己居然真的跟電影裡的無腦反派一樣細說從頭,可惜沒有人幫忙錄影,不然就可以角逐奧斯卡獎。」兵楚倩胡言亂語之後才講出:「因為三個理由,我必須把妳引來這裡。」

  「第一、妳罪不致死,法院最多判妳三十年,那違背我要讓關武雄品嘗喪女之痛的初衷。」

  「第二、我太清楚妳的厲害,監獄關不住妳,遲早妳會越獄調查真相,進而為自己翻案,那我的所作所為就功虧一簣。」

  「結果妳真的很高竿,我以車為家,停在後門附近守候,短短三天不到妳就找上門來,政風處不可能沒有逮捕妳,扣掉刑事鑑識還有人力調動的時間,他們最多只留住妳半個晚上,哈!妳真是讓我感到驕傲啊,曉蕾,這座城市裡最難纏的情治單位居然被妳當成自家廚房般來去自如,招牌可以丟去填海了」

  關曉蕾對她的誇讚充耳不聞:「根據這兩個理由,妳應該一見面就處決我,但妳沒有那麼作,那決定性的因素就是這第三個理由。」

  「沒錯,第三個理由是我想知道兵家拳跟關家拳究竟孰高孰低,在還沒有印證之前,殺妳太可惜了。」

  關曉蕾大搖其頭:「妳爸爸學的也是關家拳,哪來的兵家拳?」

  「我爸爸跟你們關家恩斷義絕,他的一身所學自然不能再沾上關字。」這是毫無根據的說法。

  「隨便妳,愛叫什麼拳就叫什麼拳,妳要怎麼跟我決高下?」

  「要跟妳決高下的不是我,而是他們。」兵楚倩看向身邊兩名男子:「我爸爸生前收的徒弟不多,能夠活到現在的更少,妳小心啦,他們都是黑社會頂頂有名的金牌打手,一不小心就會打死妳啊,哈哈哈!」

  「我贏有什麼好處?」

  「妳說會有什麼好處?當然是沒有啊,妳早該死了,我讓妳多活幾小時已經是很好的獎品。」

  「如果輸贏都要死,我為什麼要打?」

  「問得好!」

  啾!

  兵楚倩忽然開槍射擊梁圖真的膝蓋,槍口裝了消音器銃聲微不可聞,她自詡槍法如神,理當十拿九穩,但卻沒有聽到梁圖真的慘叫,仔細一看,居然打偏了,只在泳池底部留下彈孔。

  她發出咦的一聲!大感臉上無光,馬上又補了一槍,這次仍然射歪,讓她不得不端起手槍審視,檢查是否準星有誤。

  其實槍枝沒有問題。

  她的搶法也依然神準。

  是梁圖真在快要中彈的那一瞬間高速移動自己的膝蓋,兵楚倩才會出糗。

  這並非梁圖真刻意戲弄,也不是梁圖真腳癢難耐,實在是因為體內缺乏血液,萬萬不能中彈,否則沒有流血誰都會覺得奇怪。

  「夠了!不要再傷害他,我打就是。」關曉蕾也曉得兵楚倩槍法了得,只以為她是故意射不準,好威脅自己迎戰他父親的徒弟。

  「妳肯那當然是最好。」既然達到目的,兵楚倩也就糊里糊塗把槍收起來,再不去計較是哪個零件出毛病。

  ◎◎◎

  「不要放棄希望,不要閉上眼睛,我需要你幫我加油。」

  關曉蕾把男友拖到角落安置好,鼓勵訓勉一番才走到泳池中央,她的對手已經站在那裡候教。

  這名男子比她高出一顆頭,膚色蠟黃,四肢修長,扁鼻三角眼,給人一種活殭屍的感覺,沒有誇張的爆筋肌肉,但練家子都曉得,習武之人以精瘦為佳,過度膨脹的肌肉只會造成負擔,拖慢出招的速度,像李小龍般結實的體魄才能兼具力量與速度。

  「兵家拳趙滅關。」

  「關家拳關曉蕾。」

  雙方抱拳行禮,各自擺開功架。

  趙滅關的起手式拉弓跨馬,是八極拳。

  關曉蕾的起手式沉肩坐樁,是八卦掌。

  兩人的架勢天差地遠,看起來不像出於同宗,這是因為關家拳由八極拳、八卦掌、以及八陣腿組成,一些國術耆老笑稱關家拳是三八拳,倒沒有貶低的意思,只是講來趣味。

  八極拳主攻,八卦掌主守,以這個邏輯來看,關曉蕾顯然示弱,不管體型還是臂力都差對方一截,硬碰硬討不了便宜,才會採取守勢

  「殺!」

  趙滅關一聲叱喝,連踏兩步進擊,八極拳力從地起,步伐踩得極為踏實,雖然不至於跺裂地板,卻也震撼人心,他的動作乾脆,招式簡潔,速度更是奔雷般猛迅,等到他逼近才閃避或檔格根本來不及。

  關曉蕾很清楚八極拳是講究實用的拳法,不跟你見招拆招,勝負往往取決於一招之間,要是被對方衝入懷中那就萬事休矣,所以早在趙滅關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她就發動八卦掌靈活出名的遊身走圈,險險避過猛擊。

  這時仍然不能掉以輕心,八極拳變招極快,而且專打要害,拳頭揮空立即改成肘擊,動作縮小,凶險卻尤有過之,關曉蕾的心窩面臨大危機,但她夷然無懼,兩腿一蹲把身子放低,她本來就比對方矮很多,趙滅關調整角度也只能頂中她的肩膀。

  關曉蕾露出痛苦的神色,卻沒有放過反攻的良機,她悶不吭聲踩住趙滅關的腳背,雙手夾住趙滅關的上臂,八卦掌順勢拍出。

  啪!

  趙滅關聽見太陽穴響起關燈的聲音。

  結束了。

  人類不是太古遺族,要害被打中就什麼都完了。

  趙滅關瞪大雙眼倒地,現實生活中的功夫對決就是這麼短暫,真的有意取人性命不會像武打電影套上幾十招,三招之內就會有人躺平。

  ◎◎◎

  「兵家拳吳破關。」

  「關家拳關曉蕾。」

  抱拳行禮的儀式又在游泳池中央舉行,前戰的落敗者沒有性命之虞,但一時半刻醒不過來,被丟到角落跟梁圖真躺在一起。

  滅關跟破關都是拜師之後才改的名字,顯現出兵楚倩的父親多麼憎恨關氏一門,吳破關的實力跟趙滅關只在伯仲之間,關曉蕾擊敗趙滅關,卻跟吳破關陷入苦戰,因為趙滅關打斷了她的右肩,讓她只能單手應戰,根本沒有一拼之力,而吳破關為了替師弟報仇,刻意不下殺手,招招虐打關曉蕾,才使的戰局遲遲不能落幕。

  「站起來,還沒有結束。」

  吳破關冷冷說著,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度掃倒關曉蕾,那可憐的女孩兒全身上下佈滿了傷痕與瘀青,肢體疲勞度到達臨界點,以醫學的角度而言她早該爬不起來,但為什麼她到現在還能咬牙苦撐?

  沒有別的理由,只因為多打一分鐘,男友就能多活一分鐘。

  好幾次她都想要放棄,好幾她都拒絕再起,但念及梁圖真的命運跟自己掛勾,油盡燈枯的體內又會湧出力量。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心想這是最後一次了,她已經擺不出防禦架勢,連握拳都很困難,孱弱到這個地步,對手也會覺得索然無味吧。

  「可以了嗎?」吳破關向恩師之女徵詢意見。

  「嗯,反正再打下去她也贏不了你,咱們兵家拳始終技高一籌啊!」兵楚倩寡廉鮮恥的說著。

  關曉蕾缺乏毒舌的力氣,否則一定罵到她狗血淋頭,現在只能靜靜看著吳破關如同猛虎出閘般向自己撲來。

  就在她自忖必死的時候,一道人影從她身後掠出,與吳破關展開混戰。

  這個人是趙滅關。

  趙滅關為什麼要幫助關曉蕾?

  趙滅關沒有要幫助關曉蕾,他只是想擊斃殺父仇人。

  吳破關是趙滅關的殺父仇人?

  當然不是,趙滅關的父親根本沒有死,還在鄉下唱那卡西。

  那到底是什麼跟什麼?

  沒什麼,只是梁圖真的惡作劇,催眠腦震盪的人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而且太陽穴受創導致神經病很合邏輯。

  「滅關!?你發什麼瘋啊!」

  吳破關驚慌失措迎戰趙滅關,這位同門師弟眼神呆滯,面無表情,但手底拳拳到肉,招招奪命,打得他汗流浹背,叫苦連天。

  「喂!你們搞什麼鬼?」兵楚倩看得不明所以,壞在兩個都是自己人,就算開槍制止也不曉得誰該死。

  這沒來由的混亂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游泳池後門轟的一聲被炸開,二十名鎮暴警察荷槍實彈衝進來,後面跟著手持喊話器的國安局長官。

  「所有人放下武器,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你們有權保持緘默,但所說的一切都會成為呈堂證供,我再重複一次,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

  《尾聲》

  在官方報告裡,國安局之所以能夠追蹤關曉蕾到城南市立游泳池,是因為電信系統攔截到其男友梁圖真名下的手機門號在該地發話。

  這個原因非常科學也非常多見,但關曉蕾卻認為這是個奇蹟,不只她,兵楚倩也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她跟黨羽拿走關曉蕾跟梁圖真身上所有手機,並且丟在地上踩成稀巴爛,變成一堆斷裂的電線跟破碎的IC板,竟然還能夠因為短路而碰巧撥號出去,這不是奇聞是什麼?

  國安局的調查人員也嘖嘖稱奇,但沒有針對此事下功夫,因為連帶破獲的劉佩芬假死案太過駭人聽聞,舉局震驚,相比之下,調查過程中發生的小插曲就不是那麼的重要。

  遭受誣陷的關曉蕾在當天就獲得平反,直送榮民總醫院進行治療,她的狀況非常不好,全身多處骨折,傷口還感染蜂窩性組織炎,發燒至三十九度,傷勢到了第四天才算是穩定下來,而真正可以走動則是兩個禮拜後的事。

  至於她的男友梁圖真,則是她口中的另一個奇蹟。

  被兩名功夫高手惡意圍毆七分鐘,又從二點五公尺的高度摔落,沒有斷裂半根骨頭,沒有流血傷口,有的只是浮腫跟瘀青,也難怪關曉蕾會說他幸運,不過,當然,那些浮腫跟瘀青都是運功作假,不然毫髮無傷實在說不過去。

  關曉蕾住院的前三天嚴禁訪客,梁圖真第四天才見到她,左手一籃水果,右手一袋圖書,進門還沒開口,就被關曉蕾的一句話凍成木頭人。

  「我們分手吧!」

  這五個字完全不在梁圖真的意料之內,甚至他還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

  「妳再說一次?」

  「我們分手吧。」關曉蕾明確複誦。

  果然沒聽錯,梁圖真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彷彿理解其中的道理,接著把書本跟水果放好,然後才提出疑問。

  「我作錯了什麼?」

  「你沒有錯,你很好,錯的是我。」

  「那妳作錯了什麼。」

  「我害你差點丟掉性命。」

  「不。」梁圖真糾正:「妳保住了我的性命。」

  「這次是保住了,但下次呢?」關曉蕾掩面嘆息:「如果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大學生,你永遠也不必擔心會被人拿槍抵住頭。」

  「我以為我們討論過這部分了。」梁圖真皺眉頭:「我不是說了嗎?妳就是妳,不管普通還是勁爆,都是我愛的人。」

  「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我會為你帶來多大的風險。」

  「那現在呢?我已經親身體驗過了,還不夠嗎?」

  「圖真……你好傻。」關曉蕾有些鼻酸。

  「不只,我還貪慕虛榮,有個特務女友多屌妳知道嗎?雖然不能跟別人講,但走路都有風耶,除非妳嫌棄我平庸又無能,膽小又怕事,否則不准再提分手。」

  「如果我愛上別的男人也不行嗎?」

  「當然可以,只要妳的理由不是什麼怕害到我,就算是愛上別的女人我也一定跟妳分手。」

  「白癡。」關曉蕾笑著瞪他一眼:「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

  梁圖真向病床走近,主動蹲下身攬住吊點滴的女友:「我沒什麼,就是黑青而已,搓搓揉揉就化開,妳才真的傷很大,骨頭經絡都受傷。」

  「我們關家有秘方專治跌打,這我反而不擔心,倒是破相我很在意,醫生前天說一定會留下疤痕,我都快哭了,結果昨天巡房又說癒合情形比預期中好很多,出院的時候應該會天衣無縫,真不曉得是不是安慰我。」

  「放心吧,醫生最怕醫療糾紛,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敢跟妳打包票。」梁圖真這麼篤定是因為前天半夜已經派西恩來過,療傷口水舔遍關曉蕾全身,雖然刻意減弱療效,但保證來日膚質完美無瑕。

  「如果我變醜了,你會不會不要我?」剛剛還說要分手,此刻又擔心被拋棄,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問那種蠢話,忘記了嗎?妳可是獨立自主又漂亮耶。」

  「對,呵!我獨立自主又漂亮。」關曉蕾想給男友一個親密的擁抱,但身上導管線路太多很不方便,只能抬起左手撫摸男友的臉頰:「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不,妳才是……」梁圖真深深把臉埋進覆蓋關曉蕾的毛毯裡,看起來像是在撒嬌,其實是不希望女友看見他慚愧的表情。

  ◎◎◎

  梁圖真一直留到護士趕人才依依不捨向女友道別,由於拖太晚,走出病房的時候已經遇不到其他訪客,走廊上冷冷清清,病患無不熄燈歇息,他一個人孤單的等電梯,呆看著樓層數字緩慢累計。

  叮!

  電梯到達他所在的十二樓,門打開,有位戴著棒球帽的高瘦男子走出來,梁圖真禮貌的向後退,雙方打了個照面,兩人同時一震,對方迅速勾搭梁圖真的肩膀,臉上笑得開心,路過的護士以為他們是老友相聚,卻不曉得暗地裡有一支匕首抵住梁圖真的腰際。

  「噓,不要緊張,慢慢走進防火梯,千萬別呼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妳居然逃出來了?」

  「國安局關不住你馬子,當然也關不住我。」

  「你來找曉蕾?」

  「不然來看醫生嗎?別嚕嗦,給我走。」

  這位戴棒球帽的高瘦男子正是兵楚倩,她緊偎梁圖真推開防火門,連袂進入少有人煙的樓梯間。

  「過去!」

  兵楚倩粗暴的踹梁圖真去撞牆,然後收起匕首,掏出配置滅音器的手槍。

  「給你一分鐘交代遺言。」

  梁圖真很好奇:「妳能幫我轉告給誰?」

  「哎唷?不一樣喔,上次看到槍都快尿出來,這次抖都不抖。」

  「一回生二回熟嘛。」

  「還能講俏皮話,真讓我討厭,本來想給你一個痛快,現在不爽了,沒打足五槍我是不會讓你死的。」兵楚倩說著拉滑套讓子彈上膛。

  喀鏘!

  「喂喂喂!妳自己說要讓我交代遺言的,中槍之後我哪講得出來。」梁圖真滑稽的求情。

  「說吧,我會幫你轉告給曉蕾。」

  「妳有那麼好心?」

  「哈哈!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殺你?」

  「不是因為我倒霉碰到妳嗎?」

  「錯!我本來就要殺你,就算剛剛沒撞見,我也會想辦法查出你家地址。」

  「為什麼?我又不姓關。」

  「你的確不姓關,但是關曉蕾知道你死在我手裡會恨死我!哈哈!」

  「她馬上就要死在妳槍下了,恨妳又有什麼意義?」

  「又錯,我今天不是來殺她,而是向她預告我要殺你,哈哈哈!這是復仇遊戲的最新玩法,殺了你之後關曉蕾一輩子都會追著我跑,一輩子都活在憤怒與怨恨之中,關武雄也會因為間接造成女兒的不幸而耿耿於懷,關家沒死半個人卻要兩代都受罪,這不是比之前的劇本更棒嗎?」

  「妳……妳真的很……」

  梁圖真欲言又止,兵楚倩幫他接下去:「變態?狠毒?陰險?」

  「不,我想講妳真的很孝順。」梁圖真嘉許的說:「我爸爸要是有個仇人,我一定沒有妳這麼熱衷報仇,更不會把事情越搞越大。」

  沒想到居然會有好話,兵楚倩愣了一下,但隨即又覺得自己被耍,登時臉色大變:「拍馬屁也照樣得死,遺言就我幫你編吧!我會告訴曉蕾你死的時候叫得跟娘兒們一樣!」

  啾啾啾啾啾!

  兵楚倩對準梁圖真胸膛近距離開五槍,消音器真是偉大的發明,同樓層的護士與病患毫無所覺。

  「妳還真的開五槍啊!子彈不用錢嗎?」

  梁圖真安然無恙走到兵楚倩面前,手裡抓著五顆發燙的子彈,後者當然被這超級英雄般的情景所震懾,梁圖真怕她歇斯底里亂叫,就使用磁場箝制住周圍的空間,讓她定格在一個受驚的表情,雖然不至於目瞪口呆,卻充滿了喜感。

  「這個還給妳。」梁圖真把子彈一顆顆塞進兵楚倩的口袋,注意到她嘴角顫抖,額頭冉冉沁出冷汗:「不用害怕,我跟妳不一樣,我不習慣復仇,更不喜歡計較,儘管妳讓我以及我心愛的人挨了幾百拳,但我卻不想還妳任何一拳,因為那平衡不了我已經承受的痛苦。」

  「很多被害者都以為自己的痛苦會因為加害者的痛苦而抵銷,但那其實是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痛苦啊、傷害啊,這些東西不是一顆球,不會因為你丟回去就消失,它們比較像是感冒病菌,無論你傳染給無辜的人還是傳染給傳染你的人,你的感冒都不會因此而痊癒。」

  「妳一定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對不對?沒關係,我自己也很模糊,讓我們來討論一些比較明確的事情吧,例如:我該拿妳怎麼辦呢?毫無疑問妳是個麻煩,雖然跟我其他的麻煩比起來微不足道,但妳始終是個麻煩,如果置之不理,一定會弄得我很煩。」

  「洗腦本來是最好的方案,讓妳從此放下仇恨,乖乖坐牢,迎向嶄新光明的人生,但洗腦方便歸方便,卻不適合累積大量情感的記憶環節,因為記憶洗得掉,情感卻洗不掉,硬是改寫,將造成邏輯與情緒互相拉扯,進而導致理智的崩潰,是的,妳會瘋掉,這比宰掉妳還要惡劣,實在非我所願,因此只好請妳遠走高飛。」

  「我講了這麼多都是廢話,接下來妳要聽仔細,妳絕對無法想像自己會被送到多遠的地方,那是坐船搭飛機都到不了的另一個世界,妳到了那邊之後要好好生活,別再掛心這裡的一切,因為妳永遠回不來,再怎麼掛念也無濟於事,另外,由於空間穿梭非常劇烈,我要讓妳陷入夢遊狀態以保全妳的精神健康,就這樣,睡吧!」

  語畢,梁圖真收回磁場,一指點在兵楚倩的人中,也就是唇上鼻下的部位,讓她暫時成為聽令辦事的行屍走肉,順便也將蟲洞座標植入她的腦海,並且賦予通行一次的權限。

  兩個人一前一後毫無異樣的搭乘電梯下樓,穿過大廳,走過藥局,從急診室離開醫院。過天橋之後,梁圖真命令兵楚倩在十字路口等著,自己則跑去福利社採購零食跟日用品,足足買了三個大塑膠袋交到兵楚倩手裡。

  「好啦!妳剛去一定很不習慣,我幫妳準備了這些吃的用的,應該有點幫助,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祝妳一路順風,拜拜。」

  梁圖真揮手道別,兵楚倩漸行漸遠。

  看著那雌雄難辨的身影隱沒在道路的另一端,不知怎麼著,梁圖真忽然有種遺棄小動物的感覺……

話說冬天已經欠搞欠到快要被人砍全,放火燒屋的地步了

先從他的痞客幫拿來江湖救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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