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卡薩

　《靜靜的頓河》是我這輩子看過的第一部所謂“世界名著小說”，也是唯一一部一字不漏通讀下來的非YY小說，雖然時至今日，這部小說在我腦中僅存的印象只剩哥薩克的馬蹄聲、沒了丈夫和兒子的潑婦的粗悍罵聲、以及悲傷的草原上悲傷的夜空……至于情節至于人名什麼的，我全都不記得了。但我依然覺得，這是我最喜歡的小說，因為那時我才12歲。我沒有嘗過什麼叫初戀，但我想象中，那時的感覺應該跟所謂的“初戀”差不多。鬼才知道當時那個12歲的小P孩是因何對書櫥角落里那部5本裝大磚頭產生興趣的……也許是因為只要自己在看書就不會被母親拉去學二胡？至于後來年紀稍大些看的那些所謂“名著”，雖然我能記得大概情節，但讓我評價的話，我依然覺得它們比《靜靜的頓河》差遠了……再等到我由三個水槍手知道了大仲馬，更乃至金古梁溫之後，對那些乏味干澀毫無共鳴的所謂名著就更不屑一顧了……所有逼著自家小孩讀名著的家長都應當被拉出去TJJTDS……

　以上的一切都是由眼前這條小河以及這個簡陋偏僻而造型別致的魚人村莊勾起的回憶。因為這條不到5米寬的淺淺的島內淡水河居然名叫“頓河”，而這個小村莊就叫“頓河村”。

　我復活後就出現在這里——這是最近的語言相通的無敵意村莊。

　從地圖上看，這應當是狂風群島中部偏右下方那一大搓沙子般散亂的小島中的一個，右上方隔著三四個小島就是我的目的地——狂風中線島“布拉卡達”，再往上又隔了一堆島嶼，在地圖的邊緣還可以看到那個沉淪最大的島嶼“塔農島”露出來的一小截。

　在沉淪世界，“塔農島”的意義相當于現實中的格陵蘭島——比它大的算大陸，比它小的算島嶼。從地形上看，塔農島原本應該當是神諭大陸南端的一個半島，通過長長的塔農地峽與神諭大陸羅倫里聯盟“藕斷絲連”。不幸的是塔倫地峽中間斷開了一截，這條天然形成的“運河”將地峽兩側的海水貫通——沒錯，就像巴拿馬運河。于是從地理意義上講，塔農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島嶼，而不再是半島。雖然未獲得任何人的承認，神諭的精靈聯盟依然自認為擁有塔農島的歸屬權。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那條不足30米寬的“運河”即便是10級的精靈也可以輕松的涉水而過，因此精靈們在塔農島上佔有絕對優勢。如果按獸人的說法——塔農島自古就是狂風群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麼塔農島上那座由精靈所建的塔農城也應當算在狂風群島範圍內；可獸人又同意“狂風群島內沒有任何一座城市”的說法……自相矛盾之處獸人並不在意。也就是說，這是筆糊涂賬。

　表示卡卡所在的隊友標志，還在我們右下方老遠以外。卡卡還活著。

　崔三的標志在我左側斜上方第二個小島上，唏噓還在崔三更左的那個小島。顯然，我所在的頓河村的魚人NPC們，對邪惡陣營並無好感，因為被我殺掉的那三只獸人都未在此復活。同時他們又只會講獸語，精靈語、矮人語以及通用語全都不會，當然狂風群島本土的思托姆語——也就是水族語——他們肯定是會的。可惜我不會。

　魚人NPC的長相與那些魚人怪物差別甚大，NPC們至少都有個大體的“人形”，個子大概在1米5左右，四肢比例也很正常，體現出種族特征的只有皮膚上的鱗狀紋理、肘部和膝部的側鰭、以及那雙比侏儒更夸張的水泡眼。而魚人怪物看起來只是撐成球狀的魚身上長出了粗短的四肢而已，一副進化不完全的樣子……

　我一邊詢問崔三和唏噓的情況，一邊聯絡卡卡道，“盯著那幾個狗日的，我們這就來報仇。”

　“還盯梢……人家不來追殺我都謝天謝地了。”

　我愕然，“你偷偷繞回去，遠遠跟著他們，知道個位置就可以了，又沒讓你上去殺。為啥不行？”好端端被人欺到頭上，這口氣要是不出就太TM憋屈了。子曰，佷可忍叔不可忍！

　我劃算著，只要找個稍微開闊點的地形，我們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他們根本討不到什麼便宜。我和崔三一起出手，一輪至少能秒兩三個，一打完就跑，憑我的二次沖鋒和崔三的敏法速度，加上崔三的冰凍效果，他們不可能追得上我們。來回耗幾輪就能把他們耗光。優先秒遠程職業就是了，牧師什麼的由他去，在我們的秒殺效果下，牧師除了加加BUFF沒別的用。

　卡卡唉聲嘆氣道，“拜托！我身上被那獵人上了獵物標記啊，他們可以在地圖上看到我。幸好我跑得遠了他們懶得追。”

　“標記？持續時間還有多久？”我還真沒注意。這麼說先前我和唏噓身上應該也被上了標記，只不過掛掉之後所有狀態就自動清空了。

　這時唏噓突然在頻道中喊道，“呀！有三個獸人又想殺我！我剛跨出村子就挨了一刀，幸好我反應過人撤退得夠快。”看來是被我掛掉的那三個獸人，跟唏噓復活到同一處去了。

　崔三搭腔，“哦？你在哪里？我在的這個地方叫‘銀壺村’，NPC挺多的，都是長得有點奇怪的精靈……還有不少長相比較正常的玩家，好幾群人在村子外面打架，我都沒敢出去。”

　“我這里叫‘瑪可瑪達’藤場，NPC都是跟我一樣的種族，但是玩家什麼族的都有。”唏噓與崔三一問一答。

　“還剩400多秒。”卡卡和我都沒理會那兩個家伙的一驚一乍，繼續著剛才的對話。

　“這麼久?”我又被郁悶了一下，“那些家伙應該還在原地練級的吧？要不你先躲遠點，我和崔三過去搞他們。”

　“我也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那……你是想以牙還牙玩偷襲是吧？趁早收了這心思，認倒霉算啦……”

　“為啥？！”卡卡居然勸我認栽，實在是意外。

　“我剛在論壇上看過，剛才那隊伍的人員配置是混狂風群島的標準萬金油搭配，練級PK兩不誤……你以為他們隊伍里那個4轉獵人是擺設不成？人家那是專門用來防偷襲的。我敢打包票，那獵人肯定有大範圍警戒技能，沒等你們上前就被發現了。人家站好隊型，排箭射得你沖都不敢沖。”

　“什麼大範圍警戒技能？”

　“像人型生物搜索啦；還有敵意偵測啦什麼的。偵查半徑最少也有一倆百米……敢在這混的家伙都精著呢，這都人家玩剩下的……消消火，干正事要緊。”卡卡勸道。

　“……”

　被輪了一把大米，想報仇還報不了……可真夠操蛋的。

　“你看了那幾個家伙的名字沒？”卡卡的察看術是中級的，而我們幾個都是初級，因此我們4人中只有卡卡有扔察看術的習慣，其他三個都是懶鬼。

　“看了幾個。他們也是胡亂組起來的雜牌隊，名字有中文也有洋文的。沒啥特別。就算你回去把他們全殺一遍又怎麼樣？級別差這麼多你能分幾點聲望？別意氣用事……”

　卡卡故意不肯說具體名字，還是不想讓我記恨著去報仇。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先前被我殺掉的那三個獸人只有一個是35級以上的，另外兩個都因為級別差距太大，沒有任何聲望。

　我腦子一拐倒明白些了，也就是說，我殺他們是白殺，他們殺我卻會得到越級擊殺的額外聲望！

　我操！這什麼世道？！還有沒有王法？！

　而且中立陣營的聲望對我這“虛假中立”的德瑞茲議員來說還不定有沒有用……真TM的……這種憋屈的無奈感就像唏噓曾說的“分別十年後終于鼓起勇氣向當年暗戀的小學同桌短信告白卻被回復一次400包夜700”……

　唉，人生就是這麼唏噓呀。

　當然，咳，唏噓說他當時只是短短的唏噓了一下就立刻回復“能打折不？”

　……

　其實，等到後來我們漸漸適應了這里的混亂局面，4人都迅速忘記了這次被虐經歷……PK與被PK，猥瑣與被猥瑣，在這里都是家常便飯。

　“唉，那好吧。那都別閑逛了，各人就近找運輸工具直接奔布拉卡達島，卡薩旅館踫頭。”我在隊伍頻道中意興闌珊道。先前在東港時，還是我一力要求不坐木筏也不坐飛機、一路“逛”去布拉卡達的，美其名曰，體驗異域風情……沒想體驗下來是這結果。

　看來我們這隊伍搭配確實有問題呀！我皺著眉頭摩梭著光溜溜的下巴琢磨。

　因為從來沒有像這樣作為一個獨立的PK單位來衡量過，此時一想才覺得，既缺坦克又缺奶媽還缺遠程打擊手段——崔三和唏噓的射程嚴格來講都只能算中程……我們的爆發力是挺強，但可持續能力太差，一旦被人粘上又無法快速解決敵人，越拖越難打。裝備雖然整體水準都還不錯，但都比較雜，看到比身上穿的稍好些的就換上，而沒有根據我們的戰斗風格作出針對性的搭配，尤其是針對現在這種地形……

　可一時半會也沒太好的辦法，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歪嘴搖頭……

　頓河村的建築很有特色，與其說是房屋還不如說是亭子或者棚子——底部是一圈粗糙的橫木呈發散形交叉排列成大致的圓形，上面架一層平整些的木板，然後5跟稍長的木料支撐起細枝和寬大的草葉所蓋成的頂蓬，沒有牆壁也沒有門窗什麼的……顯然這樣簡陋的建築除了擋雨沒有任何別的作用。

　隨意與幾個NPC問候了幾句，沒啥特別的發現。村里唯一的雜貨商所賣的東西中除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水果和藻類食物，也沒啥特別的。倒是交通工具值得一提，這是一種名為“白頭隼”的巨大鳥類，身體扁平，翼展比龍鷹和獅鷲都要寬得多，速度也更快，騎在上面感覺自己就像被射出去的箭矢一般迅如閃電，十分過癮。听說現實世界中，游隼就曾是所有動物中速度最快的，實在名不虛傳。可惜早已滅絕了。

　僅僅1個鐘頭出點頭，白頭隼就掠過了至少相當于艾爾摩大陸上5個行省的路程，降落在卡薩旅館中部外側的一座長長的鳥架上。此時天色已近傍晚。跳下鳥背的同時，我一眼掃過去，單單這一條橫木上至少停棲著50只以上的巨鳥，除了白頭隼之外還有一種喙部細長的紅羽大鳥，一旁管理鳥欄的侏儒NPC告訴我那叫“赤梟”。僅從鳥架橫木的規模上，就可以想象卡薩旅館有多麼熱鬧。不斷有來來去去的玩家降落或飛離，什麼種族都有……

　正如傳言中一樣，布拉卡達島作為狂風群島規模最大的純中立區域，繁榮程度絕不是先前那些零碎小島可比。而卡薩旅館作為布拉卡達最大的旅館和酒館，理所當然成了整個狂風群島最熱鬧的地方，任何陣營的顧客都受到這里的歡迎。無論顧客之間有任何矛盾，只要進了卡薩旅館周圍1公里範圍內，都必須暫且擱置……這里是人工營造出的安全區。在旅館四周那些數量不明的、至少70級的侏儒守衛，就是這一切的力量保證。出了這片區域，隨你們打得天昏地暗都沒人去管，但進入了卡薩旅館的勢力範圍內，妄動刀兵者都會得到慘重的教訓……無論你是什麼種族什麼陣營……包括我這個“議員大人”在內。畢竟，我仍然只是個玩家，而非NPC。

　听著有點像發哥的和平飯店是吧？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我是在最下層酒館的吧台上找到卡薩旅館的老板“里克.布萊恩”的。這是個面帶幾分玩世不恭的身材瘦削的侏儒，從外表上看，大概介于青年與中年之間，相當于人類的30歲左右——正是男人一生中最有魅力的時刻。此時，里克老板尚未注意到我，歪嘴叼著支長長的卷煙，左手捧著杯黃澄澄的松子酒，正愜意的跟隨著玩家們一同起哄。

　看到那支香煙，我啞然失笑，聯想起內測時那件搞笑的事——有關煙草的設定也是沉淪中許多個“莫名其妙”之一。香煙屬于奢侈品，由廚師加工而成，所需的廚藝技能等級甚至還高于‘精釀’白葡萄酒（“釀”是相對于酒精和葡萄汁“調兌”成的普通葡萄酒而言，釀的一般屬于烈酒，調兌的屬于果酒），現在雖然已有少數高級玩家廚師學到了卷煙的制造配方，卻因原料供應跟不上而未能大量制作。因為NPC出售的煙草原葉價格太高，而玩家農夫的種植術還沒人能夠種出煙草的。同時，香煙中最低級的紙煙也要至少60級才可以抽，更酷的鐵煙嘴、銅煙壺之類的需要70級……內測時我總覺得等級要求這麼高的東西總該有點實際用途才對，于是千方百計換著法子抽掉了足足上千金幣的香煙，到頭來一無所獲。也就是說，雖然煙草生葉可以作為藥劑、煉金等職業的材料，但香煙確實沒有任何屬性，唯一的作用就是叼一根在嘴上用來擺酷……還得60級才準叼。

　後來在玩家中廣泛流傳的那句口頭禪正是由此而來——

　“60級以下禁止裝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