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悔恨（2）

　　　馬弗嘶啞的聲音遠不如八神庵那麼攝人心魄，因此這一串「八神三段笑」雖然節奏模仿得分毫不差，但韻味大失，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不知是出於哪個程序員的惡趣味。

　　　長長的回音尚在甬道中盤旋不去，三和尚提醒了一聲，「雷兄，準備了。」

　　　言畢，馬弗果然已經有了動靜——枯瘦灰白的身軀不斷扭曲膨脹，彷彿發酵的麵團一般，野獸似的嘶吼中夾雜著幾分痛苦，眼中凶光更甚。

　　　四周的攻擊一直未停，馬弗卻無動於衷。我一聽三和尚提示，猛趕幾步，從馬弗左後側的人圈中穿插進去，果斷的一記亂披風之後，無暇看結果，馬上抽身飛退。

　　　我只是來助拳的，犯不著以身犯險。待到退回二和尚身後時才抽空回頭一看，馬弗頭上眾多3位數的傷害數值中，一行大大的血色數字「-3410」仍未散去。我一愣，物防果然很高啊。

　　　不過效果已然達到，馬弗受了我的重擊，沉悶的呻吟了一下，眼中紅光如明滅的燈泡一般收斂了一下，旋即重放光彩。分裂已被打斷！

　　　事實證明了我的先見之明。

　　　被中斷了分裂的馬弗惱羞成怒之下，再次秒殺了一個大意的近身賊。迷途蚊子立刻嘲諷、破骨、盾衛，舉盾時間恰當好處，剛好擋住馬弗朝身後揮劃過來的一記重爪，緊接著，馬弗轉身，力量驚人的雙爪將迷途蚊子的金屬塔盾敲得鐺鐺連響，迷途蚊子大氣都不敢喘，在這一陣疾風驟雨似的攻勢下雖然被打得一步步後退，卻始終堅持著挺盾硬架的動作，面對馬弗的步步進逼，明知力量不及依然迎頭而上。待這一串長達十來秒的攻勢停歇，已經退了足足5米有餘，幸好在盾牌與牧師的支撐下，安全無虞。但若是剛才的舉盾動作稍慢一步，恐怕就不好說了。迷途蚊子反應很快，知道這個距離對於身後的弓手隊伍已經有些危險，於是又慢慢得一步一步將馬弗頂了回去。

　　　待到馬弗被三個坦克再次擠回安全距離之外，第二個60秒又已過去了。

　　　我第一次出手剛結束，站在一旁替迷途蚊子猛捏了一把汗之後，還沒回到後隊，那邊三和尚的催促聲又來了。無奈只好再次調頭，依然從馬弗身後的左側做賊似的偷偷靠上去。

　　　為什麼選這個位置？因為這個位置是二和尚所站的點，我對這個棒槌的脾氣和實力都相對熟悉，一旦事急或可拿他當肉盾。而且二和尚旁邊還站著個名叫「鳩鳩」的聖騎士——因為這名字的諧音有佔人便宜之嫌，他在和尚公會內部的代號一向是「小鳥」——我注意到鳩鳩並不怎麼出手，因此他的職責應當是全職保護二和尚的安全，以保證二和尚能夠充分發揮其火力輸出。

　　　二和尚是和尚公會所有物理職業中的第一主火力，所轉的狂戰士型進階也與他的性格頗為相投。先前為了建公會沖級期間積累的等級優勢，再加上他的身份決定了他的裝備肯定不會差，因此其DPS之高也是理所當然的，即使和尚公會那幾個頂尖的輸出型刺客，也只有接連打出要害加成之後才能將將趕上二和尚，並不如二和尚這麼穩定，平均DPS遠遠不及。

　　　這回我沒有使用亂披風，而是試了試盾擊。左手盾揮上去的同時我已經做好一旦無效立刻補上一斧頭的準備。

　　　結果十分令人滿意，我的沖盾將馬弗重重擊退，雖然既沒暈也沒倒地，卻令它的雙腳在地上足足滑了兩米有餘，同時眼中紅光再次一收，隨即凶光大炙，分裂再次被打斷……我飛身而退。

　　　馬弗似乎注意到了我這個三番兩次壞它好事的傢伙，想衝上來教訓我一下，卻沒能突破周圍的人圈，我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朝崔三喊道，「下回你來試試看，不行的話我再補。」

　　　第三次分裂被崔三成功打斷，情況更加樂觀，而且崔三的強力霜凍減速效果能夠很好的限制馬弗的速度——雖然不小心打出的『無差別結界』也波及了周圍幾個不走運的賊……面對三和尚質詢的眼光，崔三很無辜的回望，臉上寫著「我也不想啊」……

　　　戰局似乎逐漸穩定。

　　　此時我對馬弗這個BOSS的特點也有了更為直觀的瞭解——高敏高攻，唯一也是最大的難點就是分裂。這樣的BOSS基本上不可能被一次性推倒，沒有和尚公會前面7次團撲來墊腳，不可能總結出它的特點。作為一個金名BOSS它的血有些少，但分裂很好的彌補了這一點，而且分裂的頻率太快，每60秒翻一倍，也就是說，如果不加阻止的話，10分鐘之後這裡就會出現上千隻一模一樣的馬弗……不撲才有鬼咧。也正因為這點，它才不需要大多數BOSS身邊那些用來牽制的小弟。

　　　我與崔三輪流出手，閒著的就坐下喝飲料回藍，兩人搭配起來壓力不算大，悠閒得連魔法藥劑不需要喝。

　　　但事實不如想像中的容易。到第7次分裂時，我的第一記亂披風突然出現了一次「MISS」，雖然隨後補上的第二下成功了，依然給了我一絲不祥的預感。

　　　我注意到每多一次分裂被打斷，馬弗眼中的凶光就重上幾分，到現在那一對鮮紅的惡魔之眼已經濃得如同快要滴下來的鮮血……

　　　果不其然，隨後的第8分鐘，崔三一連出現了兩個「MISS」，第三記霜晶雖然命中，但傷害卻比前次足足少了400多。所有人都意識到不對，一時間三和尚與迷途壁虎都緊張了起來。

　　　隨著馬弗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血條已經下降到一半了，紅黑色的惡魔之血滴在地面的石板上發出的輕微嗤嗤聲在雜音的掩蓋下幾不可聞。馬弗的攻擊速度一直在不停的緩慢上漲，這大概也是一種漸變式的「狂暴」或者說「變異」，當然還不足以令坦克無法支撐。

　　　但雙防和閃避的緩慢上漲漸漸的給我和崔三帶來了越來越大的回藍壓力，每次都要三四下才能命中一下，因此我倆都不敢大意，一旦得手立刻退開回藍，60秒這個分裂間隔顯得越來越吃緊。好在三和尚隊伍裡帶有幾個德魯伊，發現此狀後開始輪流為我們倆催魔，而禁羅之眼的那個「空白」也在場，雖然做好了準備但沒有急著出手，他那招「強效催魔」一直令我印象深刻，想來足以救場。

　　　馬弗的血越來越少，防禦和攻速越來越高……這是到了考驗DPS的時候了，若任它這麼一直狂暴下去，遲早防禦會漲到連我都無法破防的地步。

　　　第19分鐘，我的亂披風和崔三的霜晶同時失效。我倆的數次攻擊都只打出1000出頭的傷害，已經不足以達到它的僵直臨界點……我立刻使用一瓶大藍，盾擊，MISS，盾擊，MISS……藍又空了……幸好『空白』的催魔及時趕到，再一記盾擊時終於奏效，眾人齊齊長出了一口氣。

　　　形勢依舊不樂觀，崔三的霜晶已然無用，只剩下我的盾擊能勉強奏效，『空白』的救場招想必沒那麼快冷卻……若是下一回運氣再稍稍差上一些……

　　　而在馬弗揮舞得越來越快的雙爪之下，迷途蚊子都有些頂不住了，奶媽隊的奶水逐漸補不過來，蚊子已經不得不開始自己嗑藥……面對此時快若鬼魅的馬弗，坦克間的「換防」成了一個不可能達成的目標，稍露罅隙說不定就被馬弗長驅直入。

　　　更為重要的是，隨著馬弗的物防、魔防、閃避的同時上升，眾人的攻擊出現了大量的MISS，傷害數值也大大下降，只有二和尚與少數幾個強力法師還能打出3位數的傷害，其餘都變成了幾十幾十的數值……

　　　就在馬弗的第20次分裂即將開始之時，眉頭緊皺的迷途壁虎突然出聲，「不要打斷！讓它分裂！」

　　　聞聲，我猶豫著看向三和尚。三和尚的表情也有些愕然，顯然這個決定只是迷途壁虎臨時起意，而非他與三和尚商量好的結果。我見三和尚沒有出聲，便不管迷途壁虎的指揮，依舊揮盾擊向再次呆立當場不斷蠕動的馬弗。我是被三和尚請來的，沒有義務聽迷途壁虎的指揮，按三和尚說的做，哪怕結果不好也不是我的責任……那麼一猶豫間已經錯過了一次攻擊時間……

　　　後來的事實證明，迷途壁虎的指揮雖然正確但卻是多餘的——

　　　我窮盡全部MANA的一連串盾擊僅僅打出一行行MISS，馬弗終於分裂了！

　　　嘩啦啦的撕裂聲中，馬弗膨脹到極限的身體中噴出一顆滾動著的肉球，待到肉球落地時已然舒展開。一樣的漆黑鱗爪，一樣的白堊色身軀，一樣的血眼，兩隻一模一樣的馬弗並排而立，眼神狂亂的掃視著人群。

　　　眾人對這一幕想必記憶尤新，且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這個場景就是團撲的前奏——因此，見到分裂成功之後齊齊楞了一下，在迷途壁虎的高聲喲喝下才想起繼續攻擊。

　　　「蚊子拉住左邊那隻，所有人集中火力先殺右邊這隻。」迷途壁虎的指揮很合理，右邊這只是「lalawsoy」在扛，而拉拉比迷途蚊子的實力要弱一些，因此應當優先殺拉拉扛著的。

　　　待到眾人的火力再次集中我才明白迷途壁虎先前的用意。分裂後的兩個馬弗，各項數值居然又回到了原始狀態。我攢夠了一個亂披風的MANA再次試了一下，果然一擊即中，那行大大的「-3205」看上去無比安逸。重新萎下來的兩隻馬弗好對付多了，我與崔三一人一隻，再也不給它們分裂的機會。

　　　迷途壁虎應該也只是猜測，並不能確定就是這樣的結果。但他猜對了。這棒子看來還真有兩手啊，我有些不服氣的想。

　　　與這世界上的任何事一樣，回頭去想的時候就一目瞭然了——馬弗的逐漸變異並不是一個固定程序，而是在分裂被打斷之後才會出現，這也是為什麼前幾次和尚們並沒有發現馬弗的這個特性。這就好比，別人要尿尿，你老站在後面拎人家褲子給他「剎車」，人家脹得要死又總也尿不出來的時候肯定要發飆，你讓他尿出來自然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