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正文

　　　第一節　水仙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

　　　——卡卡

　　　—————————————————

　　　聰明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很多時候甚至是最不重要的。

　　　即使九淺那種靠腦袋吃飯的妖人，憑借的更多的還是閱歷與經驗，沒有這些，一切所謂計謀都只是空中樓閣般的臆想。

　　　「玩」家們都很聰明，但沒人能「玩」得過遊戲公司。

　　　從遊戲公司的角度看，安排希瑞克玩這一手純粹是為了造勢。為公測結束、正式運營的開始而造勢。資料片中特意強調了希瑞克的「新生者之父」這個稱號，就等於赤裸裸的在說——猶豫觀望中的廢柴們，快來吧，沒參加公測算不了什麼，現在的起跑線又是相同的了。

　　　且不論希瑞克與命運石板這些老少皆知的名字所提供的巨大噱頭。單單runeword這個詞就足以勾起無數老一代遊民心底的回憶——那是暴雪生涯中第一款真正意義上的世界級作品。而《沉淪》作為暴雪生涯中的最後一款作品，以重現設定這樣的方式與遠去的經典首尾呼應……確實是個策劃上的妙筆。

　　　這樣的宣告方式，遠比以往那種老套的「新手雙倍經驗獎勵」、「新老玩家拜師互助」之類的更為巧妙，也更有吸引力。

　　　人都是有賭性的，典型的例子就是加幸運的裝備永遠是最搶手的東西。一個大家都不願接受的事實是——加一點幸運遠遠不如加10點力量來的實惠——

　　　以1小時內的物品獲得總量來舉例：多1點幸運，殺了同樣數量的怪物，你就可以多出1％的收益；而多10點力量，你的殺怪效率提高3％，單位時間的所殺的怪物就多3％，雖然暴率並未上升，但總收益還是多出3％。

　　　可惜每個人都會幻想自己隨手砍了新手村外一隻小母牛就剛好暴出一枚舉世罕見的符文……

　　　這也就是所謂人性了。

　　　除了這些，正式運營開始後，官網上的資料一下子多了很多。甚至連一些不太重要的傷害計算公式都在論壇上那個門庭冷落的「技術版塊」公佈了出來，比如元素抗性對相應魔法傷害減免的具體作用流程……等等的。當然那種地方我是從來不去逛的，一是逛了也看不懂，二是沒必要。因為林子很大，鳥也很多，論壇上從不缺少熱心的數據狂人，我只需要到公眾版瀏覽一下他們辛苦計算後得出的結論就可以了。（向王鬍子前輩以及眾多默默奉獻的技術狂人們致敬）

　　　比如我知道對於弓這種武器來說，+1點攻擊上限（MaxDamage）比＋1點下限更加划算，而對於火槍來說，結論剛好相反……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想知道……

　　　技術狂們的每一個新結論，都會對遊戲內的物價波動造成或大或小的影響。當然很多時候這影響並不是即時發生的，遊戲內裝備市場的反應速度遠遠沒有那麼快。就好像海洋的比熱容遠遠大於陸地，因此海洋上每天最高氣溫的出現時間都要比陸地晚上一兩個小時——倒買倒賣的奸商們就是遊戲市場的「比熱容」，他們也更加關心這類問題……

　　　第一天整個沉淪內最熱的話題當然是符文。兩個熟人見面一般二話不說先問，「打到沒？」

　　　「沒啊，你呢？」

　　　「哈哈，看來你人品不行啊，我打到一個。」

　　　「哦？快讓我見識一下……嘖嘖，看起來還真有點意思……知道怎麼用不？」

　　　「……呃……不知道……」

　　　「那你打來幹啥？」

　　　「……我看大家都在打這個，也就跟著打咯。難道你知道怎麼用？」

　　　「廢話！我怎麼會知道……」

　　　「……」

　　　其實從後來總結的數據來看，符文的暴率遠沒有想像中那麼低。但第一天市面上的符文價格高得離譜。不少人一整天的怪刷下來，手上或多或少都捏著一兩個或三四個符文。但誰都捨不得賣，全都當成寶貝一樣死死拽在手中。

　　　實際上，至少低級符文並不算那麼難出，大概也就跟鑲嵌用的寶石差不多的樣子——符文的所謂「高級」「低級」，也完全是後來玩家們的自行劃分：越常見的自然就越低級，少見的自然就是高級的啦。事實上官方從來沒有為符文標明過高低上下，甚至連名稱都沒有命名。因此一開始玩家只能靠符文上的那些奇怪圖案來區分，這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理所當然的，這些符文的最初叫法也是五花八門，一時間整個沉淪回到了象形文字誕生初的原始時代——比如三個三角型排成個「山」字型的，自然就叫「小山」；而一個圓圈中一個小點的就叫「咪咪」；一道半弧中間插一條橢圓長條形狀的，華人叫「小雞」，洋人叫「Big　John」……（「big　john」是美式英語的俚語中「小雞雞」的意思。）其他什麼「二條」「三條」啊、「大花」「小花」啊、「小人」「小豬」啊、「水滴子」、「蛇頭」之類的稱呼數不勝數……囤積居奇的奸商們相互交流手頭庫存時都這麼說：

　　　「我這兒有三頭小豬一個三條，還兩個咪咪，你呢？」

　　　「哦？這麼雜？我只收小雞，現在有7只小雞了。」

　　　正式運營後誕生的第一個符語很有些戲劇性。

　　　是一個名為「Duhamel」（杜哈蒙）的人族男牧師發現的，芬蘭人。這是個剛進遊戲的高中生，因為有公測就進來的同學約好了帶他一起玩，出生地就選在了羅曼斯王都「聖羅坦城」附近的一個小村子。一出新手村就直奔王都，讓他朋友帶著熟門熟路的接上一堆殺怪任務，然後直奔下水道，在城底的下水道殺了半天的怪，再回來一交任務，飛速升到10級——這條升級路線是論壇上早就公開的，算是10級之前整個自由大陸最有效率的4大方案之一，清理下水道的任務長期都有，並不需要等待刷新，因此羅坦城下水道裡也不愁找不到等級相近的隊友。

　　　話說這個菜鳥半天練下來，他同學招呼了一聲先下線吃晚飯了，他自然就跟許多初進遊戲的新人一樣，獨自一個人在城裡這兒逛逛那逛逛，競技場邊膜拜膜拜，拍賣行裡口水口水……總之是看啥都好奇，見啥都有趣。看看時候不早，打算去皇宮門口瞻仰一番宮殿就下線了。到了王宮前大廣場上繞了幾圈，雖然沒得進去，但看看那高大莊重的宮牆也覺得心滿意足了，正準備下線，卻發現宮門前的禮碑上那兩道圖案挺眼熟的。慢性子的小菜鳥不慌不忙的回憶了一下，然後打開包裹翻了翻，果然有所發現。

　　　原來他在下水道中這半天老鼠殺下來，稀里糊塗的東西倒也揀了不少，像老鼠尾巴、污水格諾怪的牙齒什麼的，這其中就有兩枚符文，只是他先前也沒在意。更巧的是他那位20多級的「高手」朋友臨下線前還順手送了他一把「極品」10級權杖，屬性是光板的，只是帶了兩個凹槽。這種東西賣商店也就銅幣價，凹槽也是雞肋，因為沒人會把珍貴的寶石鑲嵌在這種「極品」上。

　　　所以說傻人有傻福嘛，他就照著那禮碑上的圖案將兩枚符文依次放到了凹槽中，結果彩光一閃，權杖模樣立刻大變，連名稱也成了淡淡的灰金色，下面多出一串屬性來……系統消息及時到來：

　　　「你發現了一種新的符語……」

　　　菜鳥大驚，然後大喜，匆匆下線告訴他的「高手」同學這一劃時代的發現。然後兩人本著能炫耀就炫耀的原則第一時間在官網上發出了截圖，並且在無數水民的吹捧跟頂中被套出整個事件的經過……

　　　一時間這條符語以光速傳遍沉淪每個角落：

　　　王者的恩典（King"s　Grace）：「水滴子＋貓爪子」。

　　　3小時後，又以無數先驅者或跟風者的懊惱與捶胸頓足為代價，在這條符語後補充上一串附屬說明：

　　　1，此符語只對權杖、單手釘錘這兩種戰牧和聖騎用的武器有效；

　　　2，次序不能顛倒，一定要「水滴子＋貓爪」，「貓爪＋水滴子」則無效；

　　　3，一定要兩孔武器，孔數多了或少了都不行，三孔武器即使你按正確順序放入符文依舊無效，剩餘的一孔無論用其他任何寶石、符文、材料填充都無效；

　　　4，符文放入裝備後，即使未能形成符語，也可能會有特定的屬性被添加，這些屬性中，有雞肋也有實用的——比如「貓爪子」功能與紅寶石差不多，也可以增加灼熱傷害，但數值遠遠比不上高級的紅寶石；而「水滴子」鑲了也是白鑲……（兩天後這句話被證明錯誤，「水滴子」鑲在盾牌上可以增加格擋率）

　　　5，符文本身只決定屬性的種類而不決定數值，不像寶石那樣數值一定。比如「貓爪子」鑲武器鐵定加火傷，但鑲在越高級的武器上，添加的火傷數值就越高。從比例上推測，大概要鑲在100級的武器上，數值才可以大致與中級紅寶石相當……

　　　6，此後在無數土豪們的不懈試驗下，更多符文的實用功能被發現。比如「小花」鑲在長柄武器上會增加「擊退」幾率；「蛋黃」想在單手法杖上加施法命中率；「兔子」鑲任何防具都加生命值；「方塊」鑲匕首和單手劍類武器必加吸血效果——這一條尤其令人振奮——

　　　因為這是目前為止所被發現的唯一沒有同類寶石可以替代的屬性，而且還是如此經典實用的屬性，更重要的是即便武器等級再低為了取整至少也會有1％的吸血效果（life　leech，簡稱LL；相對應的是mana　leech，也就是吸魔，簡稱LM），也就是說，鑲上3顆就可以達到目前市面上金器水準的武器吸血效果。

　　　眾所周知的，吸血這樣的屬性永遠不可能太高，一個狂戰士只要擁有10％左右的吸血效果，那就是個活生生的常山趙子龍，在怪群裡殺個7進7出，最後HP還是滿的……而20％以上的吸血，簡直就是BUG——大概神器上可能會出現吧……當然更多的是出現在小說中，真實的遊戲裡基本上是看不到20％LL這樣的字眼的……

　　　那麼，理所當然的，消息一放出，市面上「方塊」符文的身價一下子翻了10倍有餘，而其他不下千種的符文，價格比起第一天來，大都有所回落。半個月後我從龍魂那邊得知，「方塊」符文的作用最早是從水果團那邊傳出，而那個廢柴榴蓮是在大肆收購了一堆「方塊」後才故意公佈消息……這都是那個地下黨「淮北的橘子」打聽到，然後聽老羊提及的。倒令我不由得對『我愛榴蓮』刮目相看了一番。

　　　有點可惜的是，雖然受到「王者的恩典」事件的啟發，但第二天一整天，沉淪中都沒能找出第二條符語來——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有人找到了但不願公佈。畢竟想從那麼多種難以勝數的符文種任選幾種，而且還要規定安放順序、對應裝備種類、裝備上的插孔數量……這個幾率實在也太低了些，想靠亂蒙幾乎是不可能的。

　　　第一天當夜，就有人證實了羅坦城王宮前那塊禮碑的來歷——那是120年前，北方絕望沙漠中某個小部族所信仰的一位次神——一位以仙人掌為圖騰的名為『希安』的奇怪神明為了感謝當時羅曼斯對其子民的幫助而贈送給羅曼斯王室的，那塊碑上的圖樣一直沒人看得懂，想來好歹也是神明的祝福嘛，因此就被當作一個象徵意義的禮柱立在了宮門一側，用以彰顯王室的榮耀……

　　　而「國王的恩典」這個符語雖然意義十分重大，本身卻算不上特別有用，除了＋火傷＋體力這些平常屬性之外，其本身最主要的特殊屬性是增加對惡魔生物的命中率，以及按比例將所受傷害轉為魔法值的提高（Damage　takes　to　mana，簡稱dtm，不太常用的簡稱，因為這是一條不算太實用的屬性）。

　　　於是，「國王的恩典」事件引發了一個小高潮之後，後面兩天中的場面又慢慢沉寂了一些，大家都在各自的閉門造車，即使有所發現也很少公開，一鳴驚人遠不如悶聲大發財來得有吸引力……

　　　其實符文的價格居高不下，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奸商們趁勢炒上去的。這麼絕好的機會，如果不藉機炒作炒作，簡直是愧對「奸商」這個光輝的頭銜……一開始目標不明確時是整體的炒，所有奸商心照不宣的先把價格哄抬上去再說，這事對大家都有利，沒人會自毀城牆。等到國王的恩典現世，以「方塊」為首一系列實用符文被總結出來，消息靈通的奸商們會第一時間甩掉手上的其他存貨，集中資金囤積少數幾種——不一定非要是「方塊」這樣最搶手的，大差不離就行了。然後就是地區性的炒作，市面上出現的該種符文一律吃下，人為造成一個相對的真空，然後再分步驟操作——最老套的方法，一個喊賣，幾個托搶著要，然後把成交價格往上抬，沒人入套也不要緊，先在自己人手中來回倒騰幾遍，成交價自然就上去了……

　　　因此，一個說怪也不算怪的現象就是：三塊大陸上的很有默契的各炒一種，吸血的「方塊」放到一邊不提，價格居高不下那是肯定的，頭湯已經被榴蓮那小子給喝了。艾爾摩大陸目前被炒得最熱的是加物理暴擊的「小人」符文，價格直追「方塊」；而神諭大陸那邊則是加施法速度的「雙環」，又叫「二筒」或「奶罩」；貧瘠大陸熱火的是加跑速的「燕子」……

　　　當然這些門道，我也只曉得個皮毛，很多是聽卡卡說的。我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財力去搞，想入伙參股的話已經晚了，不但費事，而且人家不一定肯帶你。幹這事不是有點小名氣會耍耍斧頭就有用的，那些大爺們一個個都是10來級的角色，但一個個叼得不行。就連卡卡都沒份參與，拿卡卡自己的話說，我那點家底扔進去連個小浪花也砸不起來，那些老狐狸，平時打聽點不值錢的小道消息還沒什麼，真的合作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順手黑你一把。這在他們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想成為一個合格的奸商，賠光內褲又東山再起，三起三落這些都只是入門的門檻……況且再老的舵手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任何一筆買賣，誰也不能保證穩賺不虧。

　　　總之，我還是安分點好……

　　　卡卡自己跑去不知道哪座旮旯裡的小城轉了個「什麼什麼遊蕩者」的職業又跑了回來，名字拗口得要死。他自有自己的打算，而且讓我給建議的話肯定不會比他自己作決定來得高明，因此我也不去管他。倒是崔三，我攔著沒讓他跑去轉什麼牢什子「銀風揮術者」。得先等我的職業確定了，他才能選擇，我們最好能形成更有效的互補。

　　　我這兩天當中也沒閒著，主要成果如下：

　　　基本吃透了金樺木這玩意的脾氣，確定了其五行為金，以及相應的添加劑種類。當然所花代價也不小，實驗嘛，另一個含義就是燒材料……有點可惜的是金樺木作為戒指配材時出現攻速屬性的幾率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高，倒是常常出EG屬性（Extra　gole，額外金錢獲得，也就是打怪多暴兩個銅子，沒啥大用。）

　　　另一件事就是又白跑了一趟冰雪高原——我心裡當然還惦記著蠻子的那個紋身呢，40級才可以學嘛，順便觀摩一下審判之線遺址……結果一無所獲。

　　　審判之線的消失對野蠻人似乎沒有任何影響，山腹變得空蕩蕩的亞特羅羅山也勾不起任何人的興趣。等我好不容易跑到蠻族長老那一問，卻被告知「你身上已有同類效果，與本族紋身衝突」……

　　　遺憾之餘又慶幸了一下，或許當初我帶著紋身去見加尼隆的話就不會得到這個家徽了。而這一番來回，即使騎著機械鳥，也浪費了我小半天的時間。

　　　當然更重要的發現是，無意中得知侏儒居然也有騎兵類特殊職業——卡卡對我的大驚小怪的回答是，「廢話！侏儒沒有騎兵的話造那麼多坐騎幹什麼……」

　　　說起來過程又有些好笑。出於不可告人的惡趣味，我特意跑到孔雀港東門去見了見那兩個侏儒衛兵——就是我首次來孔雀港時用矮人語嘀咕我的那兩個小子。我得意洋洋的接受了他們對我這個「議員大人」的恭謹，並且十分享受的沒話找話扯了半天。不知道怎麼的就扯出了我感興趣的東西——「水仙騎士」！這個詞一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聽那兩個小侏儒的口氣似乎這個職業在侏儒族中還是個挺了不得的象徵。可惜沒能從他們口中打聽到太多細節。

　　　我琢磨著這些侏儒怎麼這麼喜歡用些花花草草來命名啊。又是薔薇又是水仙的，不知道有沒有個牡丹騎士或者玫瑰騎士之類的，要有的話倒蠻不錯的——「玫瑰騎士：荷拉迪亞茨.雷老虎」，嘖嘖，聽起來真是又拉風又浪漫，而且足夠騷包，簡直是牛B翻了……要真這樣的話我就不打算跑到貧瘠大陸去轉狼騎了，雖然狼騎號稱目前為止絕對速度最快的職業——當然有地形限制，狼騎的速度上限只有在平原上才能完全發揮，山地戰肯定不如貓科動物（比如老虎），沙漠上不如駱駝，沼澤上不如鱷魚和犀牛，雪地上不如雪山羊……

　　　正憧憬著，隊伍頻道裡卡卡的消息來了，「摸了兩天了，終於摸到個符文。」

　　　我精神一振，「哦？是不是新品種？」

　　　「哪那麼好運氣，這花紋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大花』吧，沒啥大用。」

　　　唏噓抗議道，「難怪我打不到符文！我打的怪都是被你摸過的！」理所當然的被我和卡卡無視……

　　　倒是崔三突然弱弱的報告道，「呃……其實……我也有一個符文……」

　　　這小子，有符文是好事啊，怎麼說得怕怕的樣子？

　　　我剛準備問是什麼形狀的，卡卡那邊語氣曖昧的接了句，「哦？是嗎？」

　　　我想想又發現不對了，卡卡和崔三他們都是一起在城外打怪的，如果崔三撿到符文的，我可能沒在意，但卡卡不可能忽視隊友獲得物品的信息啊……

　　　果然，崔三不好意思的說，「好像是剛才砍樹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