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如此真理，在我身上卻好像用不上了。

當面對著阿馨的笑容時，我實在無法拒絕將那身讓我非常難受的西服穿在從來沒接受過西服的我身上……一股極不自由的感覺憤然而生，而在攝影師的百般擺佈下，差點就爆發了出來……

我的頭髮上現在沾滿了粘乎乎的渚浬水，將我鍾愛的亂髮梳成了三七分。而那嶄新的皮鞋更是不合我的腳，疼的我不得不扶著阿馨來讓我的腳指頭得到暫時的輕鬆……

不過當然也不是全都讓我討厭了，比如當攝影師說：「摟緊點……再摟緊點……頭靠近點……臉貼在一起……」諸如此類的話時，我還是相當高興的。近到可以聆聽到阿馨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感覺到那觸感柔軟的羊毛衫下阿馨溫暖的嬌軀，嗅到阿馨秀髮中淡淡的清香，我幾乎差點忘掉了還有攝影師和一大堆討厭的人的存在。唉，不是我好色，實在是阿馨的魅力太大了，你看那幫圍觀的男人，無不都先羨慕的看著我，咬牙切齒的小聲嘀咕，然後用近乎癡呆的表情去看阿馨……

不過經過那可能是100瓦的大燈泡連續一個小時的直接照射後，我的眼睛在拍完後差點找不到走回換衣間的路了。

走出新瑪特商城的時候，腳還在暗暗發痛。不過看到阿馨滿足的笑容，突然覺得剛才那一個小時的折騰是非常值得的。

「哥！~~~看，你和阿月姐都拍了，嫂子都沒拍，太不公平了吧……」小茹拉著阿曼，噘著嘴聲討我。

「如果你們想拍的話，我不介意啊，」呵呵，活受罪的差事也想去嘗，真是無法理解這兩個女生的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

阿曼從拍攝開始到離開，一直沒有說話。黯淡的神色讓我不禁微微的有點好奇。

「阿曼，怎麼了？半天都沒有說話了，想什麼呢？」我拍了拍阿曼的腦袋。

阿曼躲開我的手，瞪了我一眼，說：「幫我拿著！！拿了一個多小時，累死我了，哪還有什麼力氣說話！」

我乖乖的接過她手中的幾大包衣服。這丫頭什麼時候這麼小氣了？看來一定是生氣了吧。難道拍個藝術照對她真的這麼重要麼？

回家的時候小茹奇怪的問我：「你們去哪裡啊？還要打的？今天早上阿曼帶著我從宿舍走過來才用了不到十五分鐘啊……」

「啊，阿月住在她舅舅家，我要送她回家……」現在我才發現，就說謊的能力來看，如果我自稱第二，恐怕沒人能再認第一了吧。

「哥，明天我就回去了，來送我啊！！」小茹揮了揮手，笑著和我再見。

「阿曼，好好照顧小茹啊。」我揮了揮手，看了看站在一旁發呆的阿曼。

「哦……」阿曼應了一聲，揮了揮手，依然愣愣的表情。

我歎了口氣，鑽進出租車，坐到阿馨身邊，離開了市中心……

坐到了車子裡，我才發現……好累~~~~~，用手扒了扒頭髮，媽的，頭髮都硬了……記得自從大三從校部轉到市中心後，就好久沒有渾身酸痛的感覺了，想不到拍個藝術照居然如此的累人。好想睡覺啊，不過這冰冷的車窗實在不適合將我的臉直接貼上去……

阿馨就毫無顧忌了，頭舒服的枕在我肩上，睡著了。

我笑著打了個哈欠，看了看表：下午三點了。

今天還是蠻有成就感的嘛，不僅給阿馨買了一件漂亮的衣服，還買了手機。

給阿曼的是三星的N-288，我自己買了個摩托羅拉v998+，阿馨開始不想要，說反正不認識誰，也不會有人給她打電話，在我的遊說下，她才終於同意，挑了一個。不過買號居然還要身份證，我只好借了小茹的身份證，才買了三個SIM卡。

有錢了就開始毫無節制的花銷，是不是腐敗的先兆？

我甩了甩頭，堅決的把這個念頭甩出自己的腦袋。

阿馨今天早上還那樣的可憐兮兮，一副沒人要的慘樣，現在卻連睡覺的時候都在笑，我不禁好笑的搖著頭歎了口氣。呵呵，阿馨就是好哄，就算衣服沒花錢，她還是那麼的高興。

不過阿曼看起來就好像沒那麼高興了……尤其是拍完照片後，更是一句話不說。應該是生氣了吧……想來也是，我先是堅決的拒絕拍，甚至不顧她反對的離開，而後卻又和阿馨親暱的合拍藝術照，簡直就是出爾反爾的典型案例嘛~！恐怕就算是聖人都會生氣，何況是向來唯我獨尊、恃才傲物的阿曼？

算了，等阿曼搬過來了，我再好好的謝謝她，向她賠罪，感謝她如此照顧小茹。不過我倒是很懷疑，照顧著小茹的阿曼是不是根本就樂在其中啊？

想起小茹，真是捉摸不透。看起來像個花癡……這麼說自己的妹妹是不是太沒有口德了？可是向來不大喜歡和漂亮女生相處的阿曼居然能和她相談甚歡，她那套哄人的手法還真是高明，連我有時候都不得不上她的套，乖乖聽她的擺佈。

隱藏真實企圖如拿手好戲的阿曼，卻被小茹輕易的擺弄在股掌之間，連我都不得不佩服她啊……

突然警醒，小茹現在是自己的妹妹啊！！怎麼我揣度她的時候，竟然是抱著一種如此厭惡的態度呢？想起父親和小茹的母親站在一起時的情形，我突然找到了答案……媽媽的死，讓我不自禁的開始痛恨起自己的父親，就連小茹也無辜的被我恨了進去……

阿曼曾經說，我這個人是個非常好說話的人，往往會很容易的答應別人的某些無理要求，而且很容易吃虧上當。記得當時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剛剛因為施捨給一個丟了錢的外地人兩百塊錢而窮的一貧如洗。

「你就不能長點腦子？平時看起來雖然笨了點，但是好像還沒有笨到這種程度啊！」當時阿曼就好像訓孫子般的訓我。

「……我覺得他應該不是裝的啊……」我嚅囁著想要辯解，卻發現連自己都開始覺得好像我真的是個白癡了。

「天~~~，他不裝像點，怎麼騙你的錢啊……」阿曼以手捂額，做仰天長歎狀，彷彿我根本就不可救藥了。

那時候的我，雖然總是會遇到沒錢花的窘境，但也總是有阿曼接濟我。即使如此，我卻從來沒感激過她，因為造成我一貧如洗的大部分主謀，就是這個賣相純真可愛，看起來好像綿羊一樣的溫柔，卻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如何讓我請她吃飯的「餓鬼」了。既然連這個「騙」了我幾百頓飯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幾千的阿曼我都無法去恨，更何況那個才騙了我兩百塊錢的可憐的外地人呢？

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恨的我，相當的快樂。由於對恨的無知，雖然我總是被阿曼要挾著去請她吃飯，卻總是帶著點心甘情願的味道。

「鑽鑽，請我吃午飯好不好？人家忘帶飯卡了，5555……」

「？！……」

…………………………

「鑽頭……那個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哦，人家從來沒吃過的……」

「沒吃過就不要吃了嘛……」

「可是人家現在剛好好餓啊，再說你好像好幾天都沒有請我了……」

「……這種理由你也說的出口？？」

…………………………

「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嗎？嘿嘿……」

然後阿曼就看向某個不知道為什麼會恰好出現在附近的飯店，讓我咬牙切齒的同時，不得不束手就擒……

而現在呢？原來我連自己最親的親人都開始痛恨了呀，呵……呵……

我是在苦笑麼？不清楚……

曾聽阿轍說過，苦笑是因為對一件事情無可奈何到了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的時候，人才會做出的一種極其矛盾的表情。

「所以當一個人苦笑的時候，他的人生經歷一定已經到了豐富得不能再豐富的地步了，對於世上的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情，都看得太多了，才會有這種看破紅塵般的微笑……」當時阿轍正為了為什麼蒙那麗莎的微笑會如此的有名而和我據理抗爭，而我當時的看法是：就算把蒙娜麗莎換成一頭母豬，相信經過達芬奇大師的生花妙筆，也能成為世界知名的微笑，而那首名為「蒙娜麗莎的微笑」的歌曲，也會變成「達芬奇's豬的微笑」了吧，這就是所謂的名人效應了……

看了看依然在睡著的阿馨，露出如天使般純潔的微笑，我不禁為我的這種心情而產生了一種罪孽感。

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和父親去逛商場的情景。

當時阿馨已經被媽媽帶到了加拿大，只剩下孤苦伶仃的我和父親相依為命。

「爸……妹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當時的我相當不習慣沒有妹妹的感覺，總覺得好像失去了一件最最重要的東西似的。

而爸爸則總是用極為嚴肅的沉默來回答我。

「爸爸，那個布娃娃好像妹妹啊！！給我買好不好？？」驚奇的發現，居然有如此像妹妹的娃娃，我開心的不得了，拉著爸爸拚命的乞求。

「走了！！那是女孩子才玩的東西，你一個男孩要這種玩具像什麼話！」

「爸爸！！你看真的好像妹妹呢，你看哪~~……給我買吧……我答應你早上把早飯全吃光好不好……」記得當時千篇一律的早飯是我最最痛恨的東西，總是想方設法的把它偷偷的倒進廁所中沖掉……

「不買就是不買，快走了！！……」父親憤怒的聲音至今還記憶猶新。

「5555，給我買嘛~~~~……我以後一定吃早飯，5555……」眼看著日思夜想的妹妹就坐在那裡，對著我開心的笑，卻沒有辦法靠近她，我情不自禁的就哭了起來。

自從能記事開始，就沒有哭過的我，卻在妹妹離開後，頭一次哭了出來……即使現在想起來，也彷彿覺得那種酸酸的感覺仍在我的鼻子上不停的迴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