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路
漢元791年9月18日至10月20日這段時間,張銳所帶的兩營游騎以連級為單位分開行動。毛司雨營主要偵查普爾郡,盧預亭營主要負責木爾郡,張銳本人則帶著團部人員在兩郡交界處策應。
一個多月裡,千餘游騎幾乎走遍了兩郡轄內大大小小的村鎮。根據張銳的命令,游騎們從不輕易進入村鎮內,只是將偵查的村鎮的規模在地圖上做好詳細的標注。偶爾遇到偏僻的村莊,才會進去尋些糧草。
10月21日,游騎的偵查任務順利完成。毛司雨營與盧預亭營按照約定日期,趕到普爾郡與木爾郡交界處的萊亞鎮外與張銳部匯合。張銳對這次行動取得的成果很滿意。但當他下達撤退命令時,卻發現回去的道路已經被突忽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切斷了。
當初張銳率部突然出現在普爾郡時,驚慌失措的普爾郡衛毫無對策,只能向木爾城的度信州都督哈山報告情況並請求援軍。哈山得知有千餘游騎進入普爾地區,也是吃了一驚,急忙召集手下商議如何剿滅深入境內的漢
有的將官提出,現在全州有二十餘萬部隊,都分別駐紮在邊界地區或州內的重要關隘、重要城鎮中。如果僅從最近的地方抽調兵力對付漢軍,便會大大削弱該關卡、營壘的防守力量,抵禦漢軍的能力就會減弱。應當在全州範圍內合理抽調兵力。
哈山聞言點頭稱是。後來,耗費了足足半個月時間,才從州內各處富餘的兵力中抽調了總共六萬餘人,準備圍剿瘋虎。兵力湊齊後,哈山及其部下還是拿漢游騎無計可施。
首先,漢游騎是分散行動的。普爾、木爾兩郡內隨時能發現他們的身影。也不知哪兒才是這股漢騎的主力。漢騎這樣神出鬼沒,給人地感覺是他們無所不在。面對如此分散的漢軍,哈山不敢冒險出擊。出擊的兵力過多,容易被漢騎發現後逃離。分散出擊,又怕中了瘋虎的詭計。
瘋虎「狡詐」是出了名的。誰知他是不是正等著機會來消滅分散開地部隊?去年在草原上,他就是利用四處出擊的辦法調虎離山,這頭吸引金卡的騎兵救援,那頭便設下埋伏攻擊落單的少數一部,結果不到半年就讓金卡的部隊幾乎損失殆盡。
其次,哈山身在木爾城,通過各個方向探子傳回的消息,得知漢軍行動的地點距木爾城最少需要兩到三天時間,離得較遠還需要一周時間。打探到消息後,就算步軍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報告發現漢游騎出沒的地點也來不及。幾天時間裡。漢游騎早就不知轉移到何處去了。
再次,突忽現存的騎兵部隊絕大多數駐紮在新羅州,還有一部分在西海州北部。而哈山手上只有一營八百騎兵。哈山知道剿滅漢游騎地辦法,還得是步騎配合才行,可手中這麼少的騎兵,哈山怎敢輕易使用?如果被瘋虎抓住,肯定死得很難看,若被瘋虎吃掉恐怕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
可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漢游騎在兩個郡內閒逛不管不問吶?如果他不想辦法對付瘋虎,說不定朝廷會斥責他無能,所以哈山和手下們商議一番。決定先以靜制動。派重兵將北邊和西邊的關卡道路堵死,準備將瘋虎關在這兩個郡內。
瘋虎及漢游騎不是喜歡在普爾和木爾兩個郡裡呆著嗎?那麼就讓你們呆在這裡,看你們能呆上多久?撐死三個月。之後必定因為給養和部隊疲乏地緣故,戰鬥力大減,那時再步騎配合慢慢地進剿不遲。
應該說哈山的佈置非常好,張銳聽了游騎們回來時報告的最新消息後,便被難住了。如何才能殺出去?張銳找來毛司雨、盧預亭以及團部的范明、唐特等人商量對策。商議了兩天。也沒有尋找到一條合適的出路。
先看由北返回。從北路走離漢軍控制區最近。可是又得翻越烏裡山。突忽人才吃了虧還沒滿兩個月,不會這麼健忘的。這段時間必是萬分謹慎小心,嚴加防守。哈山已向烏裡山的幾條通道關卡增派了上萬部隊,幾乎沒有可能再次突襲、偷襲得手。
如果強行攻擊,部隊的傷亡在所難免。即使僥倖衝過去,傷亡慘重地游騎們還能不能衝過由重兵防守的蔥嶺關隘?所以由北路返回,被張銳及幾名軍官一致否決了。
接著看西路。走西路就要橫渡度信河,渡河之後再向北去,可以到達蘭城與張旭義營匯合。可現在度信河還沒有冰凍,上游適宜渡河之處屈指可數。已有那個方向的游騎回報,突忽人已在河西岸駐紮了眾多兵力。此路也行不通。
至於東路,倒沒有發現大批突忽軍隊。可是不到最後關頭,張銳是不會考慮由這個方向返回。因為度信州地東面是浩瀚的塔兒沙漠,雖然穿過沙漠則到達漢帝國的北天竺州,但還沒有聽說過有那支軍隊能活著穿越塔兒沙漠的。雖然張銳對自己的部隊穿過沙漠有信心,可是沙漠上險惡地自然條件,一不小心便會全軍覆滅。
最後是南路。越往南走,就越深入突忽人地腹地,也越離漢軍控制區越遠。而且南邊河流更多,農地也是以水田為主,騎兵到了那兒幾乎沒有用武之地,生存會變得更加困難。所以南路是最不能去的,看哈山地兵力部署情況,引誘自己南下正是他的意圖所在。
待看清四周的形勢和經過初步分析之後,毛司雨感歎道:「進來容易出去難。看樣子哈山不是個廢物,他想將我們困死在這裡。」
盧預亭和唐特也點頭同意,突忽人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可是苦苦尋思也沒找到半點對策。中軍官范明建議:「將軍,咱們不如就走塔兒沙漠。俺上軍校那會兒,也被獨自放到沙漠中訓練過,還不是一樣走出來了?何況咱們現在還有馬匹和食物。只要準備妥當,俺想有九分把握能穿過塔兒沙漠。」
唐特反對道:「范明,這可不是清源附近的小沙漠,是一望無垠的塔兒沙漠。走沙漠,還不如渡河西進。最少命運是自己把握。走沙漠全靠天意,太危險。」
見唐特反駁,范明也不再吭聲。這不是關係到一個人的生命,如果拿錯主意,上千人就會死在自己的提議下。就算范明性情直爽,也不敢執意要張銳聽自己的意見。
大家都沒了主意,將目光都集中到張銳身上。他是一團之長,這時就應該由他來為大家指明方向、出路。
張銳皺著眉,緊緊地盯著地圖看,像是要從上面找出一條通道似地。幾人見狀也不說話。靜靜等著他發佈命令。
其實,張銳心裡也焦急萬分。沒想到哈山此人會採取以靜制動的策略,張銳不怕哈山派重兵出來圍剿他。甚至是盼望著哈山能出來。只要敵軍調動,行動起來必然會有破綻。那時自己既能攻擊他的部隊,也能趁機溜出度信州。
可偏偏哈山就採取了自己最為擔心,也是自己最為害怕的一招--堅守不出。突忽人堅守不出,自己只能引蛇出洞。哈山將六萬人大多部署到北部和西部的通道上,怎樣才能將他們調動出來?
攻擊普爾和木爾城地首府,來個聲東擊西?可哈山早有防備,已在普爾和木爾兩郡的重要城鎮佈置了重兵。尤其是普爾城和木爾城,一個駐有守軍兩萬,一個駐有守軍四萬。憑借自己手中的千餘騎兵對這兩座城市沒有多大的威脅,自然也不容易調動駐守北路和西路的突忽軍隊。
難道又要採取屠殺手段逼哈山出兵?現在就一座座屠村,或許能讓哈山出兵。游騎在兩個郡偵查期間,還沒有遇到平民襲擊事件,那是因為自己早就放出話來。如果有平民襲擊。就會屠殺報復。平民怕了自己的威脅,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如果一旦採取屠殺,被逼到絕路的平民,難保會不會奮起反抗。兩營的騎兵,面對眾多的突忽軍隊,還要時刻防備偷襲的平民,或許會滅亡地更快。
左思右想,張銳還是沒能想出萬全之策。心裡暗想,第一次單獨領兵出征,便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自己死了不要緊,還連累上千部下一同送命,難道我真的不適合當將軍嗎?
正當張銳也沒有了主意時,鄧三耀來到張銳地身邊,說道:「將軍,那個投降的突忽軍官說想要見你。」
「他有何事?」張銳不悅地問道。提起這個巴加,張銳就有些不高興。那日張銳在阿楠峽口營壘裡詢問巴加時,曾問他是否願意立功贖罪。巴加沒有猶豫滿口答應,還要求張銳離開時將他帶上。
張銳認為巴加是信口開河,心想,難道巴加在普爾沒有親人老小?他如果徹底投靠漢軍,他的親人自然會被突忽人斬殺。巴加想立功贖罪是真,不過是想利用跟隨游騎行動來為突忽人傳遞消息。一旦消滅了漢騎,他才有可能保住自家人的性命。
可是這次張銳卻猜錯了,巴加的確沒有親人在普爾城,準確地說,巴加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他才出世不久就喪父,十五歲時喪母,母親改嫁的後父他從來沒有將他當成過父親,所以那些兄弟姊妹也不能算他的親人。
巴加成年單獨立戶後,不久也娶了妻。他的妻子不是城裡人,城裡人誰家會把自己地閨女嫁給什麼都沒有的白丁?正因為巴加從小吃苦,所以才會對金錢特別熱衷,做夢都想著掙大錢。可惜他的夢想被突忽獨立給破滅了,為了家庭地生路便加入了突忽軍隊。
兩年前,他的妻子死了,是難產而死。失去親人之後,巴加又想從操舊業,但身在軍隊,哪能說想退役就退役?想來想去,只好以金錢誘惑郡衛下海做生意。
這兩年來錢掙得不算多。但也在不斷增加,他希望有朝一日戰爭能結束,退役後憑著自己在軍隊中掙到的本錢,去繼續完成自己的心願--成為富翁。巴加對生命看的很重,遇到漢軍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反抗。能保住命他願意投降,反正自己獨身一人,也不怕有親人受連累。
聽到張銳放話說要殺他,自然是磕頭求饒,高呼:「小地沒有罪,還為漢軍立了大功。」張銳見他不死心,便問:「投降之後家人怎麼辦?」巴加便實話實說,將自己地情況如實講出。張銳雖鄙視巴加沒有軍人氣節,但也沒有殺他地理由。又鑒於他對普爾郡地地形熟悉,便將他交與毛司雨。分兵之時。張銳特意囑咐毛司雨,要對巴加嚴加看防,對他說的話不要百分百的相信。如果發現他有異心速斬之,已絕後患。
毛司雨便帶領巴加去偵查普爾郡。部隊匯合後,張銳還特意問過毛司雨,巴加表現如何。毛司雨回答道:「此人很有用,最初還提防他有異心,對他所說的突忽人地兵力部署都還懷疑,不過後來證實,他說的沒有半句假話。屬下認為他是真心想投靠我們。可以將他留下。」
毛司雨特別強調最後兩句,也是因為以前聽說張銳好殺,除了使用離間計時放過草原人外幾乎沒有留過敵軍俘虜。巴加在他偵查期間。幫了很大的忙,所以也想為他求情。
這樣張銳才沒有下令殺巴加,仍讓他跟隨毛司雨營,而巴加也知道張銳想殺死自己,所以自阿楠峽口營壘分手後。再不敢見張銳。
今日。張銳突然聽到沒有氣節的巴加要見自己,加之沒有找到出路心情不快。所以更是氣憤。
鄧三耀回答道:「巴加說,他有重要情報要向您匯報。」
「帶他來。」張銳雖不喜看見巴加,不過聽他說有情報要說,自是不能拒絕。
不一會兒,巴加被鄧三耀帶來。他一看見張銳,便是跪倒在地,用膝前行自張銳身前,說道:「將軍大人,一別多日,見您還是這般精神,小的甚感欣慰。」
「廢話少說,你要見我有何事要稟告?」張銳對他不客氣地說道。
「是,是。將軍,我們的退路是不是已被敵人斷了?…….」
張銳打斷他的話,說道:「誰對你說,我們的退路被敵軍所斷?」
「沒人對小的說,只是小的見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兩天,吃地也日漸減少,所以小的大膽猜測。」巴加急忙解釋道。
張銳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堆著媚笑,蜷伏在自己腳下,看上去甚是厭惡,很想一腳將他踢飛。可是轉念一想,他能猜測我軍後路被斷,也算是個人才。也許他是知道地圖上沒有標明的出路,但聽他說說也無妨。於是說道:「說吧。」
巴加見張銳同意他說話,於是爬起身來,弓著身子說道:「小地在叛軍中待數年,做的又是後勤工作,所以知道許多叛軍存糧的地點。小的就想,也許將軍會對這些感興趣的,所以就來告知將軍。」
「哦?巴加先生不必多禮,來來坐下說話。」巴加幾句話讓張銳眼睛發亮,興趣大增,瞬間改變了對他的態度,和藹可親地站起身來,將他請到一邊坐下慢慢講。張銳這個舉動,不僅使巴加受寵若驚,連聲道謝,也使在座的幾人甚是驚訝,他們都知道張銳從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巴加,甚至還老想著殺他,怎麼一轉眼,就變得如此熱情客氣?看來對將軍瞭解還是不夠深入,今後要好好的觀察才是。
張銳又將隨身地皮袋遞給巴加,說道:「巴加先生,請喝些馬奶。」
巴加感激萬分地接過皮袋,舉著喝了一口。很少喝馬奶的巴加,絲毫不習慣這游騎自己製作的土製馬奶,一時間嗆了肺,劇烈地咳嗽起來。
張銳走過去,一邊幫他拍著背,一邊說道:「別急,你想喝這裡還有很多。慢慢來別嗆著。」其他地漢軍軍官們都露出了笑容,心想,也不知將軍是不是在故意整巴加,這馬奶,沒有受過專門訓練,哪能喝得慣?
等巴加止住了咳嗽,張銳和顏悅色地問道:「據我所知,普爾和木爾兩郡的糧草都是存放在普爾城和木爾城中。難道叛軍還有其他的存糧地點?」
巴加擦擦嘴,回答道:「不錯,普爾和木爾城中的確存放了大量的糧草,可還是有一部分存放在其他地點。」
「這是為何?放在城中不是更安全嗎?怎麼會還另外放到他處?」
「將軍,您有所不知,前年叛軍準備進攻蔥嶺時,曾經徵調度信州內地存糧,結果糧草運輸地甚是緩慢,耽誤了不少時間。為了這事兒,小的幾位上司都被免了職。後來新任地總軍需官,就想到一個辦法,將一部份糧草,屯方到靠近官道上的一些地點存放,說是以後在遇到上次的情況,也能使一部分糧草先行運到前線。」
「這些糧草地點有多少?守衛的部隊有多少?糧草的總數占度信州存糧的多少?」
「回將軍,這些存糧占度信州存糧總數的一半。地點有十餘處,每處大約有一到二千人看守。」
張銳聽罷大喜,這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猛地站起身來,望著木爾城的方向,心中想到,哈山,你這個老狐狸,這次我看你還能不能穩坐泰山。從今天開始,咱們之間的遊戲便開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