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五章 新的任務
太尉收回手掌,對面帶詫異眼神看著自己的眾人說:「對不起諸位大人,老夫方才心中有感故發此感歎。」
「老夫剛才想,軍隊國之利器,久置不用,必生斑銹。帝國現有百萬大軍,黃濤一案只是冰山一角,難窺全貌。還有多少象黃濤之類的混於軍中,實難估計。如放任不管,國將不國。」太尉慢條斯理的緩緩道出。
「太尉此言有理!下官也有同感。軍隊乃國之根本,怎可放任污垢藏於其中?可以借此時機,清污除垢,還軍中一片清潔。」賀若弼在太尉話音剛落,便出言贊成。
眾人也紛紛點頭,在對黃濤違紀上的看法,屋內之人都是持統一意見。沒有人想看到帝國的軍隊變成土匪窩或私人黨羽。千里之堤,潰於螻蟻,如果軍隊內部腐爛,將比帝國遭遇的外患,更加危險。
太尉接著說:「輔伯的提議,老夫同意。除在前線的軍團外,要對現在所以軍團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查。發現向黃濤之類的事情,無論其家世如何顯耀,官銜如何高貴,無論他曾經建立過多大功勳,統統按罪論處,任何人不得提出赦免。諸位大人可否同意?」
「自當如此!」賀若弼又是首先贊成。
「老夫同意!」現任丞相獨孤信復議。
「此等禍國之人,理應嚴懲不怠!」御史大夫高穎,說出今天的第一句話。
三公均持贊成意見,其餘之人也紛紛表示贊成,於是此項提議被通過。
「好!再說這次黃濤事件的處罰問題。」太尉接著說下面一個問題。
「首先,老夫認為,飛騎軍出現這樣的問題,兩位指揮官均有失職之罪。老夫提議,對史萬歲和揚義臣下文斥責,罰俸一年。」
「其次,飛騎軍軍團軍法處和游騎團軍法處,在此事上有不可推脫的責任。四年擠走五任本部主官,他們怎會不知曉?他們又為何不去深入調查?如此放縱,還要他們何用?老夫建議,這兩處所有軍官免去現有職位,送交檢察院審理定罪。」
「再次,游騎三營營長馬士愈,對麾下發生的事情,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可以定治軍不嚴之罪。免去一切職務爵位,限令其立即退役。諸位可否同意?」
飛騎軍出了這樣的醜聞,史萬歲和揚義臣受罰自是應該。軍法處失職也是事實,定其罪也是常理。至於馬士愈按罪行,受此處罰也算是照顧了涼公家族的面子。眾人無反對的理由,自然也全體通過。
「最後是張銳的問題。」太尉見眾人同意前面的提議,於是說出了今天討論的重點問題。眾人也是提起精神,望著太尉。
「關於張銳,諸位多少也知道一些。我們也藉著安渡橋之役,重點宣傳過他的事跡。據老夫瞭解到的他作戰勇敢、對帝國忠誠、對敵殘忍。缺點嘛,做事毛糙了些,愛衝動。」
眾人聽太尉之語,感覺到太尉對此子的喜愛,有推脫之意。果然太尉說道:「年輕人,有這些缺點也是常理。只要做事的本意是好的,就是其中出現一些差錯,也應以訓導為主,切不可以此抹殺其善意。年輕人,當以磨礪,才能成器。當然也不能就此,不對他進行處罰。老夫提議,免去張銳的現任職務。」
眾人一聽也放下心來,就是答應幫助黃氏家族的人,也覺得太尉的處罰合理。張銳的離職也多少能減弱黃氏家族的怨念,對胡公家族也無多大損傷,兩家自會同意。心中暗想:還是太尉處置辦法老到,可以輕易的化解這場糾紛。可是等大家聽了太尉後面這句話後,又令眾人吃了一驚。
「可是老夫覺得,不能白白的便宜了此子。他既然如此痛恨軍中違紀事件,何不用其所長?老夫提議,讓張銳去飛騎軍軍法處任職,將功贖罪。命他在半年內,徹底清查飛騎軍中的違紀行為。如果他能按期清理軍紀,當赦免其罪。如果沒有完成,兩罪並罰,再治他的重罪!」
李穆心想:這是處罰張銳,還是提拔張銳?現在張銳不過是連級職務,如果去了軍團軍法處,那至少也是營級職務,軍銜是不是也要升?
「我反對,張銳本是嗜殺成性之人。讓他去管理軍法處,怕是軍團上下,人人自危,還能正常訓練嗎?」李穆還沒有出聲,王宜搶先反對。
「王大人,你說張銳嗜殺成性,你能舉出張銳平白殺人的例子嗎?他殺的都是敵人,殺的都是罪不可赦之人,你什麼時候聽說他殺了一個無辜之人?」賀若弼對張銳似乎很有好感,當先反駁王宜。
「這……」王宜額頭冒出汗來。是啊,以前就是聽說張銳殺俘、虐俘、甚是殺敵占區的平民。但是內閣是下了紅色討伐令的,殺那些人也是正常。至於平民,你能肯定他們就是無辜的嗎?
張銳說他們是叛匪的親人怎麼辦?說他們親匪怎麼辦?他所做的都是內閣全體人員通過的事情,也就是說自己也是同意的事情。難道將自己的話推翻嗎?
李穆見王宜說不出話來,於是相助:「如此重用張銳,怕有人還是不服。他是有罪之人,怎能擔此重任?」
宇文苞笑著說:「何人不服張銳?又是何人懼怕張銳?如果心中無愧,何來懼怕?以下官看來,只有那些違了紀,犯了法之人,才會對張銳不服,才會懼怕張銳。」
李穆被宇文苞的話噎住,低頭不語。太尉見沒人再出言反對,於是最後總結:「輔伯之言不假,公壽之言有理。子渾與宜君的憂慮也屬正常,這樣吧,昭玄,你可派人監察張銳,如果發現其亂殺行為,就將其拿下問罪。」
「太尉放心,在下必將對其所作所為做詳細監察。」高穎點頭答應。
眾人見此事已定,也不好再議,以上所有提案一致通過。正當大家覺得今天的會議就這樣結束的時候,太尉又開口:「諸位,老夫剛才所說,軍隊為國之利器,久置不用,必生斑銹。所以要不斷地磨煉,才能保持鋒利。加之在西部五州平叛的三個軍團,已有數年沒有得到修整,應適當的調配不同的軍團去那兒磨礪一番。諸位意下如何?」
劉昉高聲說:「太尉本意雖好,但是國庫空虛,若數個軍團同時集結行進,前線的數個軍團也需返回。所需費用巨大,哪兒去找這筆錢?」
獨孤信也道:「是啊!現今國庫收支勉強持平。先前對遼東四郡的平亂軍團開拔費,也是從陛下內庫中借的。如今用販賣戰俘的錢剛剛還上,再去向陛下開口借支軍費恐怕不妥吧。再說就是陛下恩准借用,也不夠同時開銷諸多軍團調配的費用。」
其餘的人也是緩緩搖頭,看來也是極不贊成此項提議。太尉微笑著說:「諸位,老夫今日只是提一提此事,待改日再詳細商議。老夫已略有一些辦法,可以解決費用不足的問題,下次再另行討論。好,時間不早了,今日散會。」
太尉宣佈散會,大家紛紛相讓離去。高穎、獨孤信等待太尉一起出來同行。路上高穎問:「太尉有何辦法,可解決軍資不足的問題?」
太尉正攙扶著獨孤信而行,聞言道:「昭玄,我的想法也不是很成熟,所以今日只是略提一下。望你回去也考慮考慮,辦法總是有的。」
獨孤信搖搖頭說:「能解決早就解決了,也不會拖至今日。早幾年老大人在位之時,也是想盡辦法想解決經費不足的問題,結果最後還鬧了個酒後失言,幸虧有驚無險。」
宇文護酒後評議聖祖政策時,他們幾位都在場。當時也是驚恐萬分,敢言聖祖之過,數百年來還沒有一人。如果要定罪的話,私下議政就不必說了,單是定為妄圖改制祖法之罪,就能誅其九族。
宇文護仗著是酒後失言,又有絕對的權勢才敢說。現在誰敢說此話語?雖然大家心裡都對祖法心懷疑慮,但也只能暗地思量一番,誰也不敢向外人道,不然腹誹之罪也是避免不了的。
太尉感歎:「先生一生謹慎,晚年也難免有失言的時候。我等應引以為戒,謹言慎行。」
高穎和獨孤信點頭稱是。快到宮門之時,獨孤信道:「昨日季文也來老夫處哭訴過,說今日還要來。老夫回去,不知道對他說什麼。唉!教子無方,家中出如此孽障。」
黃異字季文,乃勇毅伯第十四代家主。現任朝廷工部水利司中郎,接到長子被殺的消息後,四處奔走,往來朝中大臣府邸,以求聲援。昨日傍晚,坐在獨孤信的家中呆了二個小時,哭訴緣由,希望丞相能主持公道處罰張銳。
獨孤信受不住他的纏磨,無奈下隨口答應,黃異大喜,說今日來相府聽消息。獨孤信本來就沒有真心相助之意,今日在會上也是沉默不語。而現在一想到回去要面對黃異的糾纏,就懊惱不已。
「漢中侯也來我的家中,說他女兒年級輕輕就要守寡。對張銳甚是氣憤,聲言絕不罷休!」高穎搖頭說道。
他昨日也是被黃濤的岳丈漢中侯王宗纏了一夜,但他一直沒有明確答應相助,只是說會按法律治張銳的罪,這才將他勸走。高穎一想起張銳的處罰決定,就不知該向王宗如何解釋,所以也是思前想後,不知如何將商議結果轉告王宗。
「小人!此乃小人之舉。他們為何不敢來找我?看看胡公家族有沒有人來為此事說情的?從其長輩的言行舉止就可知曉人品差異。若再有人說情,你們只管推到我這裡來,我看他們如何對我訴說。」太尉此言,也因一個是其岳父,一個是其幼年好友,所以可以毫不留情的指責黃家與王家的品性。
不過正如太尉所言,黃王兩家沒有一人為此事去太尉府找過他。可能大家都知道,太尉從不妄聽一面之詞,就改變決定,找他說情也是無用,所以也不去自找麻煩。從中也可見,大家對他的敬畏之意。
一場風波也就此結束,黃氏家族和王氏家族得知內閣對張銳的處罰決定後,雖然感到無比委屈,也只能就此罷手。心中自然還是恨著張銳,但也沒有辦法。
張銳的家族也不是普通世家,這件事他們雖然沒有開口,但影響力還是擺在每個人的面前。引而不發有時比奮力一擊,更具有威力。
朝廷的決定傳到飛騎軍時,在軍中引起了一場風波。揚義臣沒有想到內閣會做出如此不公平的決定,不是因為對自己的申斥,也不是心痛一年的俸祿,他並不是靠著俸祿生活的。他是因為張銳還能為此晉陞,感到無比氣憤。
他張銳有何本事,能令帝國高層對他如此青睞?前次安渡橋的離譜宣傳,還可以解釋為出於鼓舞帝國軍隊的士氣需要。可是這次,他擅殺部下,非但沒有被責罰,反而還為此晉陞。難道是胡公家在從中作怪,上下聯絡的結果?還是直接是陛下的意思?
不過揚義臣也知道,他再怎麼覺得委屈,再怎麼覺得氣憤,再怎麼覺得不公,反正這個啞巴虧自己是吃定了。張銳的實力,他也見識到,這件事只能到此為止。氣憤無奈之下,請假回家修養去了。因為他一想到以後每天還要在軍團總部見到張銳,就感到心煩意亂,於是決定避開為好,眼不見心不煩。
前些時候,軍團內部對於張銳所受處罰也是紛紛猜測,眾說紛紜。有說降職的,有說命其退役的,有說交與軍法處定罪的,甚至有說以命償命的,惟獨沒有想到張銳會陞遷。軍團的原軍法官是上校職位,以張銳上尉的軍銜就來代理,這是連跳了多少級?
轉而又想,這次朝廷讓他來全面整理飛騎軍,這個殺人魔王會不會順勢殺個血流成河?惶恐不安的情緒在整個飛騎軍內部蔓延開來。一些劣跡斑斑的人,紛紛提出退役的請求。一時間,飛騎軍總部中軍的手中,接到如雪花般飄來的信函。
此時的張銳正在一連,全力改造這支被腐化的連隊。一連兩個月,在張銳的嚴格要求下,現在一連已經不再是他當初看見的景象。
一連的排長都沒了,張銳兩個月來,一直是自己管理著全連一百多號人。訓練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許多。騎士們看著每天張銳第一個起床,第一個做訓練,晚上又是張銳最後一個睡下,夜裡還要起床查哨。空閒時,張銳還要為他們講解戰鬥中的實用技術。
張銳的伙食從來是和連裡的騎士們一起吃,週日也從不出營地,還經常幫助騎士們洗馬,連衣服也是自己動手洗。他的親兵反而成了最沒有事情幹的人,張銳所有的內務幾乎都不需要他們動手,只是要求他們和騎士們一起做訓練。
這一切,都和黃濤在任時,有著天壤之別。騎士們雖然覺得黃濤對他們不錯,但黃濤在連隊裡的享受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能只有吃飯、上女人是他自己在做,什麼事情不是別人幫他做。就連洗腳都是由親兵幫他洗。將心比心,張銳的人格確實比黃濤好上許多倍。張銳的表現也使得騎士們口服心服,對他的心態也漸漸轉變,服從他的命令也不再是由於畏懼。
張銳以身作則,騎士們也認真對待訓練,風氣也日漸轉變。往日軍營的陋習,現在都已一掃而光。作息時間恢復正常,賭博玩鬧之聲也完全消失。軍容面貌重新煥發,訓練水平也逐步增高。
正當全連人都習慣這樣的軍營生活的時候,張銳的處罰令來了。史萬歲命專人去宣讀朝廷的決議。本來騎士們以前日思夜想,巴望著張銳早日離去,可是現在張銳的撤職令到了,眾騎士卻感到一絲不捨。通過張銳所講述的戰爭中發生的實例,他們已經知道,黃濤以前的做法,不是愛護他們,而是在害他們。
一營一連平日的訓練比他們強上百倍,可是一到實戰現場,就損傷大半。所以當張銳毫不客氣地告訴騎士們,如果他們上戰場,必是九死一生的時候,他們完全相信。連隊以前的訓練,大家心裡都有數,就是為了應付,與那些訓練認真的連隊相比,在戰場上生存的幾率必然小得多。
平日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是張銳一直在他們的耳邊灌輸的觀念。為了增加生存的幾率,騎士們都心甘情願的刻苦訓練。現在張銳走了,雖說是高昇,但是眾騎士對他離去,還是感到很遺憾,甚至後悔一開始沒有抓緊時間多學點兒作戰技術。
張銳離開了一連,接任連長帶著數名排長一起隨著傳令官來的。張銳收拾好行裝上路時,發現全連人員都自覺站在營門口,為他送行。
當新任連長高聲喊道:「敬禮!」,張銳看見全連所有人,對他鄭重地行軍禮。張銳深感這兩個月沒有白費心血,這支連隊已經有初步的精神面貌,那麼以後只要一直保持,戰鬥力自然會逐步提升。
去軍團的路上,張銳也一直在思考,內閣這次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出於什麼目的,或者是太尉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從前次的安渡橋之戰時,張銳就感覺到,太尉表現出對自己的善意和好感,甚至有一點袒護。也許他是在借此想拉攏胡公家族?
胡公家族雖然在朝野之上沒有什麼人,但是家族的從軍人數,絕對是名列前茅。這不是說張銳有多少叔叔,有多少兄弟。胡公家族數百年來,有多少後裔,又有多少至親在帝國軍團服役,就是查閱過家譜,也算不過來。
單是張銳知道的也至少有數百人,在帝國各軍團擔任中高級職務。北方數州的許多官員,和自己家族有一定的淵源。太尉起這樣的想法也是正常,只是張銳覺得自己不是世子,太尉也沒有必要這樣袒護自己吧。
不管張銳如何猜想,這次的事件對張銳是好壞兼半。好處自然不用再提,壞處是張銳的殘暴名聲在人們的心目中已是根深蒂固,無法改變了。
張銳感覺自己現在就像別人手裡的一把屠刀,在提刀人的揮舞之下四處殺戮。
名聲好壞,張銳在帝大和劉自清先生談話後,就不再去考慮。只要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別人怎麼看自己,別人怎麼說自己,都無所謂。
張銳轉念又想到,什麼人又不被別人利用呢?一是無用之人,二是握刀之人。剩餘的或多或少都要被人利用。自己現在被人利用,也是說明自己還是有價值之人。要是有一天沒有了自身的價值,那麼就是求著別人用,人家也不會理你。
握刀之人,只要方向正確。我充當這把尖刀,又有何妨?為了大漢王朝,自己願意死,自己願意被利用,自己願意背上惡名。
想通這一切的張銳,懷著平和的心態去迎接新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