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四十二章 瘋虎
疾馳而來的騎兵隊,正是張銳和他的親兵們。先前偷襲營地成功後,張銳帶著本隊的騎士回到營門口,見五十名騎士已經做好防御準備。不一會兒,見杜 也帶著人退回來。
張銳迎上去對杜 道︰“你帶人在這里守衛,我去接應羅濟和高朔。”
杜 知道張銳的戰斗欲還沒有得到滿足,而且突忽人一直沒派人來攻擊營門,此處的百余騎士也足夠防御,于是點頭答應。杜 提醒張銳道︰“營長,行動前您告誡我們不要戀戰,眼下您去接應羅濟等人後,也要速速退回此處。”
張銳笑著道︰“放心吧,我不會戀戰的。接應了高朔、羅濟便回來。”說罷帶著自己的親兵騎上戰馬,朝著糧草營奔來。
張銳到達糧草營時,見大火順著風勢將南邊的道路全部封死,只得帶著人順著營東繞向北邊去尋找羅濟等人,可是一直快到糧草營的最北部,也沒有遇到一名漢軍,卻見到幾百名突忽人正在集隊,于是張銳下令突擊。
驅散了這些突忽人後,糧草營的北邊已被張銳等人控制。張銳正想下令焚燒糧倉,一時愣住了,自己所帶火油都在剛才的突忽營地內用完,隨行騎士的火油也用盡。沒有火油的幫助,糧倉不容易被引燃。
張銳命令全體下馬,對程節道︰“你帶著十人,到糧倉內去引火,我帶人在這里掩護你們。”
程節答應一聲,帶著十名騎士向里面的糧倉跑去。張銳又命令剩余的二十余名騎士,分成三組,分別守住東、北、西三個路口準備突忽人的反擊。
張銳帶著六名騎士來到剛才突忽人退走的北面路口做防御準備。張銳將自己所帶箭壺中所有的箭支都倒在地上,大致數了數,發現只剩下十余支。兩名負責遞箭的親兵見狀,忙將自己攜帶的箭取出,集中在一起交給張銳,這才湊夠了五十余箭。
正在張銳等人準備的時候,就听路口遠處喊殺聲大震,黑暗之中,沖出了千余名突忽士卒,端著長槍急沖過來。張銳單腿跪地,從容拉動弓弦,箭如流星般的刷刷刷射出,四五百米外的突忽人接二連三應聲倒地。
片刻,張銳身前的五十余箭便被射光,突忽人仍是嘶叫著沖上來,已到百步之外。張銳跳起身來,迎面沖去,其余的騎士也跟在他的身後。
不到一分鐘,張銳便和正面而來的突忽人相遇,面對當胸刺來的七八根長槍,張銳側身倒地滾動上前,瞬間滾到沖在最前面突忽人的腳邊,伸手抓住兩人的腳腕,挺身躍起,兩名突忽人便成了張銳手中的武器,隨著張銳的手臂四處揮舞。張銳狂呼︰“我乃瘋虎!我乃瘋虎!”靠近張銳的十余名突忽士卒,均被其擊殺。張銳手中的“武器”也腦漿迸裂,氣絕身亡。張銳丟下手中的兩人,又沖到最近的突忽士卒身前。
一名身材高大的突忽軍官,這時舉著盾牌而上。張銳一拳擊中盾面,數層牛皮蒙制的皮盾當即碎裂。突忽軍官驚得目瞪口呆,滿眼不可置信的神情。他高高舉起的皮盾,是經過無數道工序制作而成的,盾面堅硬可防槍箭攻擊。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張銳能一拳擊破,頓時驚得嘴巴快要合不上了,眼珠子也瞪得快要掉下來了。
張銳沒有遲疑,縮身靠近他,右拳狠狠地擊中他的胸口。“噗—”的一聲,那名軍官胸口內陷,背後明顯凸出一塊,口中的鮮血噴灑而出。他身體僵直,張銳極速竄出又擊殺了四五人,這名軍官才轟然栽倒。
突忽士卒手持的長槍,對張銳幾乎形成不了威脅。張銳或是滾地而上,或是側身閃進,盡量貼近敵人身體,一旁的突忽士卒只能干著急,不敢輕易出手,恐怕誤傷自己人。
激戰中,張銳的搏殺手段越來越嫻熟,反應也越來越敏銳。前世所學的搏殺知識紛紛浮現在腦海中,此時沒有靈巧的花招,沒有刺探的虛招,有的只是簡單擊打,或是頭顱、或是脖頸、或是胸口、或是下檔、或是腰腎,周圍的突忽士卒凡來不及避讓者,均被張銳一擊致命。
張銳招招致命的搏殺手法並沒有嚇退所有的突忽人,一名四十左右的突忽老兵隊長,看到張銳如入羊群的猛虎一般,肆意屠殺自己的部下,胸中怒火燃燒,奮力從幾米外撲向張銳,欲將張銳撲到。
張銳自安渡橋之戰後,便發誓不讓自己再被敵人推倒。傷好之後,張銳也勤練躲閃之術。這時突見一人合身撲來,張銳猛地倒地向前滾去,突忽隊長撲了個空,直接從張銳頭頂越過。突忽隊長用力過猛,一時撲空就止不住腳,身體正撞上對面刺來的槍尖上。
鋒利的槍尖洞穿了他的身體,從身體後方伸出一尺有余。對面的那名突忽士卒,見自己誤殺了自己人,驚恐之下慌忙丟開手中的長槍。突忽隊長沒有倒地,他慢慢地轉過身來,拖著身上的長槍,跌跌撞撞地走向張銳,雙眼充滿怨毒的目光,聲嘶力竭地鼓動其他士卒︰“前進!……前進!……咳……萬惡的漢人……前……”
話音未落,就被張銳一拳擊打在臉上。強大的拳力打得他顴骨凹陷,面目全非,突忽隊長再也支持不住身體往前撲倒。
士卒們害怕了,他們紛紛向後退縮。可是張銳不給他們離開的機會,一會兒朝左攻擊,一會兒朝右攻擊,張銳在突忽人的列隊中穿梭前進,所過之處,留下一具具尸體。
“射死他!快射死他!”遠處傳來一聲呼叫。張銳趁著擊打間隙用眼楮的余光向那里掃視了一眼,原來是一名突忽將領站在隊列之後高聲吼叫。心想,想殺老子,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伸手又抓住兩名突忽士卒的脖頸前後揮舞起來,一時張銳所過之處又是一片血霧漫天,碎肉拋灑。
喊叫射箭的那名突忽軍官正是哚瀚,剛才他被幾名親兵強行架離險境。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名突忽團長領著一隊人匆匆趕來。 瀚記得那名團長是巴吁將軍的部下,于是喝問︰“巴吁將軍何在?”
那名團長答道︰“我部的許多營地被漢騎突襲,將士死傷、走散大半,將軍正在前營收攏剩余將士,命屬下先帶千人來支援齊爾將軍。”
哚瀚見這隊士卒穿戴裝備還算整齊,于是下令他們跟隨自己反攻過來。可是對面的瘋虎人如其名,只帶數人就敢赤手空拳撲向裝備整齊的己方士卒。更恐怖的是瘋虎只用了不大一會兒功夫就擊殺了一兩百人,士卒們都驚恐萬狀,紛紛後退,誰也不敢靠近他。而瘋虎還是步步緊逼,如不能將他擊殺,恐怕整個士氣都會土崩瓦解,士卒們也要逃跑潰散。
轉眼間,哚瀚看見離他身邊有不遠處,站著幾十名手持弓箭士卒。可能因為前方自己人與漢軍混戰在一起,所以他們遲遲不敢放箭,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向前觀望。
哚瀚沖到這隊弓箭手的身前,手指張銳所在之處,高聲下令︰“射死他!快射死他!”
一名弓箭手隊長上前,猶豫地對 瀚說道︰“將軍,我們的人還在他的身邊,如果放箭難免會有誤傷。”
哚瀚怒不可遏,狠狠地抽了那名隊長一記耳光,厲聲喝道︰“放箭,不然我殺了你!”
那名隊長不敢再言,轉身對自己部下下令︰“注意!瞄準那名漢軍將領,放箭!”突忽的弓箭手們,都看到自己的隊長被將軍責打不敢違令,也不再管自己人的死活,紛紛舉弓向張銳射擊。
數十支利箭破空而去,直奔張銳激戰的地方。張銳早在 瀚喊叫時就已暗暗防備,這時手抓著兩名突忽人的身體,在自己身前揮舞起來,這輪箭被他擋過。而在張銳附近的十余名突忽士卒中箭,哀號著倒在地上。
“繼續射,直到射死他為止!”哚瀚沒有理會誤傷的士卒,惡狠狠地繼續對弓箭手們吼叫著。听到哚瀚叫聲的突忽士卒,慌忙向後跑開,離開張銳遠遠的,唯恐自己也被誤殺。
幾十名弓箭手又一次齊射,這次張銳揮舞不及,腿上中了數箭。身體站不穩,倒在地上。哚瀚大喜,高聲向前面的士卒們喊道︰“上去殺了他!誰得其首級者賞金幣兩千,官升三級!”
前面的突忽士卒听見哚瀚的叫喊聲,在金錢、名利的驅使下,又涌向張銳倒地之處,欲爭搶張銳的首級。眼看著百余名突忽士卒就快要沖到張銳的身前,而跟隨張銳沖鋒而來的騎士只剩下三四人,而且離張銳倒地之處很遠。雖然他們奮力的想靠近張銳,但畢竟距離過遠,已救之不及。
就在這時,“嗷—”的一聲,倒地的張銳突然發出振聾發聵的一聲嗥叫。沖鋒而來的突忽士卒只見張銳雙手撐地,單腿向後用力一蹬,整個身體向前撲來。四五名沖在最前面的突忽士卒猝不及防,被張銳撲到在地。張銳沒有停留,繼續向前撲去,再次撲到數人,並抓住兩人,用力向前扔去,砸翻了七八名突忽士卒。
張銳雖是以手撐地,撲竄而行,但他的行動快如獵豹,猛如雄獅,沖向他的百余名突忽士卒在他撲擊下,片刻間就被撲倒了六七十人。余者不敢再接近如狼似虎的張銳,一哄而散。張銳見前面突忽士卒退卻,又轉身撲向身後正準備起身的突忽士卒,或咬、或抓、或撕,頓時血肉橫飛,慘叫聲此起彼伏。
遠處的哚瀚看見張銳這時就像變成一頭真正的猛獸,口里嗷嗷嗥叫著,身體在地上四處騰躍,動作迅猛無比。突然又見瘋虎從一名被他撕開肚腹的士卒胸口,掏出一顆還在微微跳動的心髒,放在口邊撕咬起來,咬了幾口,又丟在一旁,張開滿是鮮血的大嘴,嚎叫著朝著自己站立的地方撲來。
哚瀚渾身發著抖,對身後的弓箭手道︰“快……快射死他……他,他……是一個瘋子,他是一個吃人的魔…….魔鬼。放……箭!”
他在顫栗,身後的弓箭手們更是嚇得渾身發抖。弓箭手們早在張銳撕咬心髒之時,就感到渾身發軟,手早就不听使喚了,手中的弓也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們兩個月前還是農夫,是臨時征召而來的農兵。因為他們擅長使用弓箭,才選為弓箭手。他們平日訓練不多,更沒有參加過戰斗。以前他們曾听說過漢軍作戰勇猛,悍不畏死,但沒有听說過有吃人的漢軍。他們也曾見過凶猛無比的野獸,但何時見過如此凶猛殘暴的人類?
看著快速奔撲而來的瘋虎,看著他滿臉血跡猙獰可怖的面容,看著他張開的血盆大口,看著他發出冷漠目光的雙眼,听著他如受傷野獸般發出的嗥叫聲。他們心理防線崩潰了。他們再也顧不得軍紀軍法,再也顧不得將軍還在他們的身前需要保護,紛紛丟下手中的弓箭,轉身朝著黑暗處狂奔而去。
也有數人上前阻止張銳靠近 瀚,一名突忽團長擋住去路,被張銳撕碎。又一名突忽營長擋住去路,被張銳咬斷喉結。還有幾名突忽連長擋住去路,被張銳一一擊碎頭顱。見此情景,整個突忽人的戰斗意志徹底粉碎了,所有的突忽士卒轉身瘋狂逃竄。
在哚瀚的幾名親兵也被張銳撕碎後,哚瀚孤立無援,眼睜睜望著合身撲來的張銳,口中長嘆一聲︰“天意如此!非……”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銳撲倒在地,隨後被咬斷了喉結。他再也不能說出話來,垂死掙扎了幾下,便沒了氣息。他死不瞑目,空洞的雙眼直視著暗紅色的天空。
干掉了這名突忽軍官,張銳的視野中再也看不到一個敢于對抗的突忽人。張銳這才用衣袖抹抹嘴角的血跡,艱難地站了起來。身上、口中的血腥氣陣陣傳來,張銳徹底清醒過來,再也忍不住,彎著腰的嘔吐起來,心中難過萬分。
戰斗就要用盡全力,要不擇手段,這是張銳在戰場上學到的知識。剛才張銳中箭倒地,面對眾多蜂擁而上突忽人,張銳知道如果單純使用搏殺,很難將他們擊退。張銳也明白,此時自己退,就是死路一條,自己進,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在生與死的選擇上,張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要生存下去。
可是自己受了傷不能快速地行動,要怎樣才能擊退這些突忽人呢?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心理上擊潰他們。張銳的心里萌生了用猛獸撲食的殘酷手段來對付這些突忽人,去咬他們,去撕碎他們,去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使他們感到害怕、感到恐懼、感到絕望,只有這樣他們才會崩潰,他們才會逃離。
張銳成功了,他成功的扮演了一只受傷的野獸。他喝了突忽人的血,吃突忽人的肉。其間可能是因為緊張,他沒有感到惡心、害怕。反而在撲咬之中,越來越覺得自己興奮起來,嗜殺的快感佔據了張銳的意識,最後他徹底地陷入瘋狂之中。
瘋狂清醒之後,又感覺異常的難受。不僅是生理上的難受,而是心理上的難受。自己已經變成一頭吃人的野獸,殺戮居然能讓自己感到興奮,面對鮮血,面對血淋淋的心髒,自己竟然有吃喝下去的欲望。難道自己心靈已經扭曲了?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張銳越想越怕,渾身也開始顫抖起來,頭腦也迷糊起來。片刻後,張銳又恢復過來。不行,現在還不是軟弱的時候,戰斗還沒有結束。接著又自我調整心態,這只是自己身上的良知在作怪,剛才沒有做錯,只是為了活命才迫不得已。
張銳強忍著惡心站起身來,猛地起身讓他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身體晃了兩下又差一點跌倒。後面跑來的幾名親兵忙將他攙扶住。張銳回身望去,只見火光已經從營地邊的幾處糧倉內竄出,火焰在風的帶動下,迅速地蔓延開。
“下令撤退!”目標已經完成,應該撤退了。剛才的激戰,張銳用盡了全身之力,現在感到虛弱不堪。在親兵的幫助下,張銳才勉強騎上了戰馬。
“嗚—嗚—”,號角聲響起,滿身帶血的張銳帶著幾十名騎兵,奔向營壘後門。他們的身後濃煙翻滾,沒入了漆黑的夜空,又隨風飄散開去,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薰味兒;一團團微弱的火焰被風送向遠處,落到積雪覆蓋的糧倉上,積雪融化了,露出下面的棚架,于是微弱的火焰又開始了新的燃燒。火焰越燒越烈,映照之下的夜空忽明忽暗,仿佛是閃爍不定的鬼魅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