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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騎軍》第92章
第五部 第二十四章 西去柳都

  漢元790年2月16日深夜,阿巴貢在楚河營壘內軍帳中來回踱著步。十餘日來,他不斷收到關於張銳所部行蹤的消息。

  張銳所部自得知後路被切斷後,就沒有再來探營,而是帶著部隊南下。在沿途經過的村莊收繳軍糧,還屠殺了五座村莊,據說是報復村民毒殺他的部下。而且在屠殺村莊時都會留下一些活口,叫他們廣為傳播漢騎軍的報復方式。揚言任何一個沒有著軍裝而殺了漢軍的人,所在的村莊都會付出屠村的代價。

  「瘋虎」這個名字,傳入了越來越多的突忽人的耳朵裡。他的血腥報復手段已經基本震懾住了後方的平民,再也沒有村民敢輕易殺害他的部下。

  兩日前,阿巴貢接到關於張銳所部行蹤的最新報告,現在張銳已經深入到度信州的中部地區,離楚河營壘已有千餘里路程。

  雖然張銳遠去,所部也只有六百餘名騎兵,可是阿巴貢還是對他放心不下。阿巴貢不清楚張銳南下具體的目的,說他去攻擊後方的城鎮吧,南下沿途他都繞過城鎮走,只在偏遠的村莊徵集糧草。

  也許是如蘭伊所說,張銳想從度信州南部取道向東,返回漢帝國的北天竺州。如果是這樣的話,阿巴貢覺得也是件挺好的事情。畢竟他還不想將張銳俘獲,也不想看到張銳被殺死。何況自己也沒有多餘的兵力去圍剿他,他如果能就此返回大漢,對他、對自己都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阿巴貢又隱約覺得,張銳不會這麼輕易就離開戰場。以他的性格,這樣的舉動一定會有特別的目的,他一定會做出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來的。但要說張銳六百騎兵能給自己造成多大損失,阿巴貢覺得可能性很小。

  所以阿巴貢連日來心緒不定,也暗暗後悔不該將張銳的後路堵住,讓他留在境內四處遊走。這就像自己故意將一顆毒藥吞進肚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作。雖然藥性現在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暫無性命之憂,但難受的滋味已經感覺得到了。

  阿巴貢正想著心事的時候,聽見蘭伊在帳外問候。阿巴貢的親兵揭開營帳門簾,蘭伊和拉伊爾走了進來。

  阿巴貢揮手,讓蘭伊和拉伊爾免禮。問道:「兩位將軍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嗎?」

  蘭伊反道:「殿下不是也沒有休息嗎?」

  阿巴貢笑了,說道:「兩位將軍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才啊,這次戰役後,你們的功勞會得到獎賞的。」

  蘭伊和拉伊爾齊聲道謝。拉伊爾道:「殿下,屬下接到前方軍報,漢軍的六萬步軍已從富含城出發,兩日後就會抵達柏寒城堡。還有特安達元帥的部下,紛紛表示想與漢軍在班迪山口營壘外展開一場會戰,這是他們寫給殿下的請戰表。」拉伊爾說完,拿出一大堆信件遞向阿巴貢。

  「胡鬧!」阿巴貢沒有接收這些信件,憤然道:「這次戰役必須按照預先設定的計劃執行。戰前他們都是保證說要執行命令,現在竟然想改變計劃?這不是胡鬧嗎?」

  蘭伊見阿巴貢神情氣憤,上前道:「殿下,部隊在柏寒城堡與漢軍作戰了一段時間,雖然沒有攻下城堡,不過卻增加了將士們的信心。他們認為,沒有攻下城堡的原因,是特安達元帥沒有下定決心要攻取城堡,不然按照攻城前兩日的情況來看,柏寒城堡早就被攻克了。」

  蘭伊偷眼看看阿巴貢,見他已經恢復了平靜,接著又說:「現在前方的將士普遍認為,漢軍也不是不可戰勝的。這次漢軍只來了十二萬人,而我們還有二十七萬人,有把握在決戰中戰勝漢軍,然後再奪取柏寒城堡。從而控制整個蔥嶺地區,今年年底或來年,我們就可以出擊大月、烏孫,再收復一州疆土。」

  阿巴貢搖著頭道:「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仗要一仗一仗的打,凡事不能急功近利。我們發動這次戰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奪取西海州,不是為了與漢軍爭奪蔥嶺地區的控制權。現在與漢軍決戰,勝了固然好。但是敗了呢?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失敗了會怎樣?」

  拉伊爾回答:「特安達元帥所部會損失慘重,甚至可能被漢軍全殲。」

  「是啊!我們花了五年的時間才訓練出來這些精銳,不能用在收效不明顯的戰役上。一旦我們在蔥嶺戰場損失慘重,就算得到了西海州,我們也沒有能力在來年,再次發動大規模的戰役。我們又要用數年功夫去訓練部隊,這樣長期的拖下去,萬一漢帝國再調遣幾個軍團上來,到時我們連防守的力量都沒有。」

  蘭伊道:「漢帝國財政緊張,再派遣軍團來的可能性很小。」

  阿巴貢歎了口氣說:「以前我們就認為漢帝國連調防的錢也拿不出,但現在飛騎軍的游騎已經來了,接下來整個飛騎軍也會來的。這錢漢帝國是從哪兒來的?我們不知道。漢帝國還有多少餘錢?還能調動多少軍隊?我們也不知道。所以凡事多往壞處想想,多做些準備是沒有錯的。」

  「是。還是德公考慮得周全。屬下知錯了。」 蘭伊向阿巴貢表態。

  拉伊爾猶豫道:「那……屬下是不是將這些人的信件退回去?」

  阿巴貢用手輕拍著自己的額頭,思索了片刻道:「不用了,打擊將士們的士氣也不好。你對他們說,一旦漢軍要撤離,我允許他們和漢軍作戰。但是如果漢軍不撤離,那麼我們就只能堅守。」

  「是!」拉伊爾知道阿巴貢的意思,如果多伊利元帥開始對西海州攻擊,漢軍有可能撤退前去救援。那時再讓特安達元帥的部隊拖住他們,雙方有可能進行一場會戰。

  當蘭伊和拉伊爾正想告辭的時候,帳外又有人送來軍報。阿巴貢打開看時,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口中喃喃的念道:「瘋子,瘋子!他怎麼會變得這樣瘋狂?」

  蘭伊不解輕聲問道:「殿下,發生何事?」

  阿巴貢將軍報遞給他去看,蘭伊看過後也吃了一驚。對阿巴貢道:「瘋虎去柳定郡?我料想他會向東去,他偏偏向西而去。真是難以揣摸他的想法,他難道想去進攻柳都?」

  阿巴貢道:「他的兵力還不夠進攻柳都的,柳都的駐防部隊有一萬,還有大哥手中的一萬近衛軍。有這些兵力保衛柳都,父汗的安全是沒有問題的。我現在擔心的瘋虎,擔心他還會做出什麼樣的瘋狂舉動。」

  拉伊爾建議道:「殿下,屬下以為瘋虎的此舉也是以騷擾為主。屬下擔心以大殿下的脾氣,很可能會率領騎兵出擊。我們在柳都只有三千騎兵,沒有把握戰勝瘋虎部。不如將此處的騎兵全數調往柳都,幫助大殿下圍剿瘋虎。」

  蘭伊聞言變色,道:「以瘋虎的狡詐,大殿下很可能上當。一旦柳都的騎兵被瘋虎全數消滅,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在柳都附近出沒。殿下,拉伊爾將軍的建議非常好,應該立即下令,調騎兵回柳定郡。」

  阿巴貢在帳內來回的走動數圈,在心裡權衡利弊。大哥的火爆脾氣,阿巴貢是瞭解的。一旦他輕易出擊張銳,很有可能被張銳用各個擊破的戰術擊敗,就像上次對付迪西一樣。

  調動騎兵去幫助大哥還是很有必要的,一則大哥失敗,柳都至少還有騎兵存在,或多或少可以威脅張銳的行動,使他不能太過猖狂。二則這裡的騎兵對張銳的戰術多少有點瞭解,也能避免再次上張銳的當。

  但是整個蔥嶺地區的騎兵現在一共只有八千人,與漢軍的五萬騎兵相比已經是處於絕對的劣勢。一旦在調走三千,那麼與漢軍之間的差距就更大了。在防禦戰中,還不指望這些騎兵,可是如果要與漢軍展開會戰,沒有足夠的騎兵,是絕對不行的。

  思前想後,阿巴貢還是決定派遣楚河營壘的三千餘名騎兵前往柳都。與漢軍會戰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使用騎兵的幾率也很小。倒是張銳在柳定郡的行動,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話,身在前線的士卒都會擔心後方的親人,軍心浮動,士氣不足,哪兒還有能力去與漢軍作戰?

  阿巴貢往柳都派遣騎兵的同時,在柳都的皇宮內,突忽汗國的君臣們也在大殿上紛紛議論此事。

  大臣安度力向汗王阿巴亥稟奏道:「啟奏陛下,漢騎離我國都只有三百餘里,只要一天一夜的行軍路程,他們就可以抵達城下。懇請汗王即時派兵去驅除漢騎,一保國都的安寧。」

  阿巴亥此刻很不高興。今天一早,阿巴亥像往常一樣穿戴好朝冠服,在養德殿外的院子裡焚香拜天後,便上朝參加庭議,一直到下午三點才吃午飯。

  膳後阿巴亥換了一身暗龍黃緞便袍,在御案前坐下批閱文書。以前他很少親自處理國事,一般都是三子阿巴貢代勞。

  這時他才終於體會到,阿巴貢每日要處理多少政務。這時他才知道,阿巴貢對他來說是多麼重要。往日阿巴貢只向他匯報一些重大事情,並提出自己的意見,其餘所有的雜事早就妥善處理了。阿巴亥平日輕鬆閒暇的時間也就多了,可以天天享樂。

  可是等阿巴貢上了前線後,阿巴亥必須親自處理這些事。望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各種奏疏和各地的塘報,阿巴亥就心煩不已。

  前些日子,阿巴亥還曾經信心百倍地批閱這些文件,常常忙到深夜一兩點鐘,才能批閱完當日的文件。頭幾日雖然身體勞累,可內心也有些滿足,有一種萬事皆由我控的感覺。

  可是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去,阿巴亥的好心情早就變成了憤怒、急躁。見到每日依然如故的層層疊疊的奏疏和塘報,滿眼儘是遭災、救濟、調集勞工、官員貪污,諸如此類,連篇累牘,阿巴亥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腳把御案踢翻。

  好不容易才在凌晨一點,批閱了一半的奏疏。正準備躺下睡會兒,就被太監急切地喚醒。阿巴亥起身一劍殺了那名叫醒他的太監,憤怒之下睡意已去。再喝問何事,要打攪自己的睡眠時,才見屋內數名太監都驚恐萬狀,說不出話來。阿巴亥再次動怒,舉起劍來,這時,才有一名太監壯著膽,將緊急情況稟告他。

  阿巴亥聽說漢騎離柳都僅有三百里時,憤怒之下又將那名太監殺了。連斬兩名太監,嚇得眾宮女、太監紛紛跪地求饒。阿巴亥無心再拿他們出氣,匆匆喚來群臣商議此事。

  安度力的話音剛落,又聽一人高聲叫道:「父汗,兒臣願率三千騎兵去捉拿漢騎。」 阿巴亥見自己的長子阿巴開在請戰。

  阿巴亥現有十二子,其中最得自己喜愛的是阿巴貢,其次是四子阿巴迨。剩餘的兒子在阿巴亥的眼裡都還不成了氣候,四個兒子年紀還小,五個兒子不問世事,整日游手好閒,還有一個就是大兒子阿巴開。

  見是阿巴開要求帶兵出擊,阿巴亥遲疑著不敢答應。阿巴開雖然也想幫自己處理事務,可是他的脾氣太過暴烈。手下稍有過錯,他輕則毆打,重則斬殺。為此多次受到阿巴亥責罰,但也沒有見他改掉多少。於是阿巴亥只好任命他為近衛軍首領,將他留在柳都,也便於自己隨時看著他,提醒他,免得他闖下大禍。

  阿巴開見父汗猶豫,心裡又不痛快起來。自己是長子,在漢帝國那就是太子。可是父汗卻一直不立太子,但卻在暗中一直提拔老三。

  現在老三已經獲得德公爵位,職位也是汗國丞相,如今又讓他帶兵出征,這不是明顯的在增加老三威望嗎?一旦這次戰役取勝,很有可能,父汗就順勢立老三為太子了。

  這次戰役前,阿巴開也極力想參加。而父汗卻不允許,自己不能出戰,就不能立功。不能立功,地位就永遠超不過老三。

  對父汗明顯的偏心,阿巴開早就心懷不滿,心裡更加嫉恨老三。他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去漢帝國讀過幾年書嗎?當年父汗起事的時候,自己是帶人在全郡府內搜查漢人,殺了四五千人。可是老三呢?起先猶猶豫豫的不敢參加,直到最後沒有退路了才勉強加入,又想去假仁假義的規勸漢人加入突忽一同舉事,可笑的是他費了半天的口舌也沒有一個漢人追隨他。

  父親被擁立為新的突忽汗王后,卻賞罰不明,對自己,只是賞了些財物、美女就了事。而對於膽小如鼠的老三,卻封他為御史大夫,不到一年又轉任丞相之職,三年後又冊封德公爵位,可以說對他是恩寵有加。

  父汗的舉動,不是擺明了想立老三為太子嗎?!那些大臣也趨炎附勢,紛紛向老三諂媚,事事不敢違老三的心意。老三也虛情假義地勾結那些大臣,現在已經形成了很大的一股勢力。

  再看看自己,除了妻子家族在一心一意扶持自己外,眾大臣中真正支持自己的只有區區數人而已,還不及支持四弟的人多。目前再不找尋機會出頭,就會坐失良機,與三弟之間的實力懸殊就會更大,今後也難有翻身機會,哪兒有資格與老三爭奪太子之位呢?

  想到這裡,阿巴開又一次高聲道:「父汗,兒臣身為近衛軍統領,有保護國都的責任。現在漢騎來犯國都,如果不讓兒臣出戰,我突忽還有何顏面?漢軍只有區區數百人而已,兒臣以三千擊之,自當大獲全勝。兒臣願立軍令狀,不剿滅這股漢騎,兒臣願任憑父汗處置。」

  阿巴開的話在群臣中引起震動,紛紛交頭接耳,一時間大殿上「嗡嗡」之聲四起。這時又有一人走出班列,對阿巴亥奏道:「目今虜騎深入,危及畿輔。凡我臣民都應該同仇敵愾,執干戈以衛社稷……」

  此人是阿巴開的老丈人拉依姆。拉依姆早年也在漢帝國的帝大裡讀過書,據說當時有才子之稱。突忽獨立後,拉依姆被阿巴亥任為政務院大司徒,也是握有實權的人物。平日拉依姆的愛好就是咬文嚼字、引經據典,只要他一開口,朝中很少有人不被他的語言繞得頭暈的。

  阿巴開看著拉依姆還在搖頭晃腦地侃侃而談,聲調也是抑揚頓挫、慷慨激昂。再看父汗的臉色也是變得甚至奇怪,像是在極力忍住笑意。

  過了好一會,拉依姆才正式結尾:「大殿下,疏請出戰,情詞慷慨,殊堪嘉慰。臣以為,陛下應允所奏,諭大殿下即刻率軍赴敵,不從中制。此乃今日之急務也……

  拉依姆嘰嘰喳喳說了半天,阿巴開沒有聽懂幾句,可是最關鍵的一句話他聽懂了。拉依姆是在請求父汗允許自己出戰,不愧是自己的老丈人,心總是向著自己的。

  阿巴亥好不容易待拉依姆說完,惡劣的心情被他一鬧,也有所緩解。再細思,漢騎只有數百人,而阿巴開帶三千人出進剿,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求全殲敵匪,只要能趕跑他們就行。

  於是阿巴亥說:「敬候若能答應朕不隨意處罰部下,朕就允你出戰。」

  阿巴開大喜,立即跪倒在地道:「父汗放心,兒臣絕不專擅行事,部下即使犯錯,也待得勝還朝時,再來論處。」

  「如此甚好!敬候,朕命你帶三千騎兵,前去圍剿虜騎。凡三百里內軍隊任你調用,不從中制。你得勝回朝之日,朕親自去城外迎接!」阿巴亥終於下定決心,出兵驅除漢騎。

  阿巴開磕頭謝恩,心裡暗暗譏諷父親的言語,哪兒還有多餘的部隊?各地部隊幾乎全部被老三和兩個元帥帶走了,就連平民青壯也幾乎帶走。說得好聽,三百里部隊隨我調用,我去調用娘們兒來作戰嗎?阿巴開雖然心知肚明,腹誹父汗大言不慚的說法,但表面上還是歡喜異常。

  阿巴亥議完此事後,又返回寢宮休息去了。大臣們也都各自散了,只有阿巴開因為興奮一點睡意也沒有。於是他手持令符來到近衛軍衙門,將治下的所有軍官叫來,連夜商議出兵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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