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戒尺
老虎是上學期末才從小學剛畢業,考到安江中學。初來學校確認學期班級時,便與一名同學發生口角,進而出手打傷對方匆匆逃離,所以連住宿、領新書等若干手續都沒來得及辦理。
老虎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張銳還得幫他做完。捧著一大堆新書,然後跟著程夫人去宿舍。剛下樓,一人便將張銳手中的書都接了過去。這位是專門為他送行李來的家僕。
張銳心想,奶奶的,還是有錢人家好啊。想當初我上學的時候,哪有人送過我?行禮從來都是自己肩挑背扛,搞得跟難民似的,哪兒有現在這般輕鬆。程夫人叫來一輛馬車,一行人上車後,朝學校的東面駛去。
大約十餘分鐘,馬車出了學校偏門,張銳看見一大片磚瓦平房。心說,難怪在學校轉悠了半天,也沒見學生住的地方,原來是在學校外面。
再看學生公寓,都是長長的磚房,面東背西,整齊排列著。每隔一段距離便用圍牆隔開,形成一個獨立的區域。
馬車在最靠里面的一個區域門口停下,程夫人告訴張銳,這里是高年級男生宿舍,學校只按年級分配宿舍,所以他年齡雖小,也只能住在這里。
往里又走了幾分鐘,來到了一座平房前。張銳見這座長平房大約有十間左右的房間。程夫人打開了中間的一間房門,走了進去。
進屋後程夫人告訴張銳:“宿舍都是兩人一間,放學後室友就會回來。他名叫王敬寶,也是高年級一班的學生。明天可以由他帶你去一班教室。”接著又交待了一些相關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程夫人走後,張銳一邊指揮家僕擺放行李,一邊打量這間將要住上一年的房間。房間大約二十多平方,靠東面的窗前是一張幾乎佔據了一半房間面積的大炕。炕上擺有兩張矮幾,估計用作書桌。
吉州的冬天異常寒冷,一般家庭都有這種大炕。冬日在屋外燒起火來,里面的溫度比張銳前世開了空調都要暖和,晚上睡在大炕上比睡在電熱毯上還舒服。在張銳看來,燒炕比安江城堡家里每間房間燒壁爐要實用得多。
屋里除了大炕,還有兩個高大的立櫃,剩餘的空間就十分有限了。家僕收拾好行李便告辭,屋里沒有桌椅,張銳只好脫鞋上炕。
他在安嶺城養傷的時候就睡過這種大炕,炕下面已經鋪上了家里帶來的幾床褥子,躺在上面特別舒適。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聽見一陣陣腳步聲,睜眼一看,窗外天色已變得昏暗。打開懷錶,已是七點了,竟睡了兩個多小時。剛起身,房門被人推開。
外面進來一個高高大大、肥肥胖胖的少年。抬頭忽見屋內站有一人,驚惶之下差點叫出聲來,不覺向後退了一步。張銳見他驚慌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心想,雖然屋里沒有燈,可我又不是牛頭馬面,不至於把你嚇成這樣吧。看他人長得還算魁梧,怎麼膽就這麼小。
“是王兄嗎?小弟張銳今日剛到,請您今後多多關照。”怎麼說也要在一起住上一年時間,搞好關係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張銳對他行禮問候。
胖子見張銳禮貌地向自己行禮,也急忙回禮道:“在下王敬寶,已久聞張郎大名。請您以後也多多關照。”
久聞我的大名?什麼名?張銳問道:“王兄,是什麼時候聽聞小弟的姓名?”
王敬寶沒有直接回答,一邊說:“已經這麼晚了,我把燈點上吧。”一邊從他的立櫃里取出了火石,把矮幾上的兩盞油燈點上,屋里立刻亮堂了許多。
轉身見張銳還在等他回答,只好說道:“您是砸陣高手,咱們中學誰人不知您的大名?”
“砸陣?什麼砸陣?”
張銳見王敬寶滿臉迷惑地盯著自己,立刻明白他定是不知自己“失憶”之事。心想,這件事早晚他要知道的,還不如自己對他說了。
於是就將自己“失憶”的經歷,詳細講給他聽。王敬寶盤腿坐在炕上,雙手托腮,聽得津津有味。待張銳講到精彩之處,口中連連稱奇,不時還開口詢問沒有聽明白的地方。
張銳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這麼能忽悠,那天從醒來到獲救的破事,也能跟王敬寶吹上兩個小時。當然也是因為看見王敬寶聽得入迷,不想破壞他的興致,還添油加醋隨口瞎編了許多驚險情節進去。
直到張銳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吃晚飯。王敬寶得知他還沒有吃晚飯,便說:“現在學校食堂已經關門了,晚上又不允許我們出校門。我這兒還有點零食,您如不嫌棄將就吃點兒吧。”
一邊說,一邊從他的立櫃里摸出幾塊糕點來,放到矮幾上。又解釋道:“我這人晚上容易餓,櫃里平日都會存點吃的。”接著又給張銳倒了杯水來。
張銳見他為人不錯,好感大增,認為值得交往。張銳邊吃邊聊,王敬寶開始還看著他吃,後來也忍不住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里。
張銳又問他:“王兄,你說的砸陣是怎麼回事兒?”
“哦!砸陣啊。是咱們帝國最流行的競技活動。你以前在平湖小學時就是砸陣高手,誰知你……對了,你還準備參加咱們學校的砸陣隊嗎?”王敬寶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張銳。
“我不是說了嘛,以前的事情忘得乾乾淨淨。現在連什麼是砸陣都不知道,還怎麼參加砸陣隊?”
“哎!那就太可惜了!本來你到了我們學校,大家都說今年的砸陣比賽,咱們學校一定能進前三名的。”王敬寶沮喪地說道。
張銳實在好奇砸陣是怎麼回事兒,催他快講解講解。王敬寶便滔滔不絕地講開了。
原來,砸陣是聖祖為了鍛煉士卒的體魄和訓練士卒對敵陣的衝擊力而發明的。比賽就在那種類似足球場的場地上進行。每隊有隊員五十人,上場比賽的二十五人,也就是現在帝國軍隊中一個排的兵力。
比賽開始後,雙方人員列陣于場地正中。雙方陣後按重要與否被分為了十個區域,最重要的一個區域是在底線的正中,被稱為十分區。通常也是敵方將領在戰場上的位置。
雙方隊員持球輪流或強行衝擊、或迂回衝擊對方的防區。把球砸到對方的十分區,就可以得一分。如沒有砸到十分區,對方球隊就在球砸到的區域內進行反擊。
這種比賽很像現代的美式橄欖球。在比賽時,防守一方可以用盡全力去阻止對方的進攻。據說,比賽非常激烈,雙方受傷的人數會持續增加。這時,就換上新隊員上場直到比賽結束為止。
這種競技遊戲開始是在帝國軍隊中流行,後來慢慢傳播到了帝國各處。到了帝國第五代皇帝——僖帝時,因為他是個狂熱的砸陣迷,專門從羅馬帝國聘請匠師,在上都城修建了一座能容納五萬人的競技場來進行砸陣比賽。
此後,砸陣比賽便迅速在帝國各地火熱起來,各大城池都紛紛修建了專門用於砸陣比賽的競技場。
每年的十月,帝國各州的砸陣代表隊,會齊聚上都城,爭奪僖帝設立的上都砸陣大賽。僖帝為了鼓勵高手來參加比賽,專門從他的內庫中撥出十萬金幣來舉辦比賽。保證每個前來上都參加比賽的隊都有獎勵,而冠軍隊的獎金就更高了,達到三萬金幣。
這樣的比賽在僖帝之後被皇室保留了下來,每年十月都會如期在上都進行。比賽的名稱也改為了“大漢帝國皇家砸陣大賽”。當然,現在已不是任何隊都可以直接去上都參加比賽,先要在各州進行選拔,帝國每個州只有一個參賽隊的名額。
張銳聽後,心下奇怪,在如此激烈對抗的比賽中,老虎竟會被人稱為高手?看王敬寶那肥大的身軀,倒是很像個重量型砸陣隊員。也可能是因為老虎比較靈活,善於穿插突擊吧。
兩人一直聊到屋外傳來熄燈叫聲,王敬寶忙把案幾上的油燈給吹滅。並說過時不熄滅燈,被值夜的先生抓住可是要受懲罰的。
王敬寶下炕摸黑到外面去打了一桶水進來,兩人胡亂地洗了洗,就上炕睡下。王敬寶睡在張銳的對面,兩人抵足而眠。當然這只是比喻,兩人的腳還碰不到一塊。這炕夠長,他們要是再長兩年或許能將腳抵上。但這炕不光長還夠寬,上面睡上三、五人也不顯擠,加之張銳靠牆睡在里面,王敬寶睡外面,兩人中間還放著兩張矮幾,腳就是想抵也抵不到一塊。
因為下午睡了幾個小時,張銳躺下後一直睡不著。正想躺著和王敬寶再聊聊天,誰知對面已經傳來震耳欲聾的鼾聲。
這下張銳更加難以入睡,翻來覆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闔上雙眼。夜里一直迷迷糊糊,時常在王敬寶的陣陣“高歌”聲中驚醒。
第二天早上,張銳被王敬寶推醒。他一邊穿衣一邊叫道:“快!趕快起來,我們睡過了。快,快,晚了會被先生懲罰的。”
張銳立刻清醒過來,他可不想第一天上課就遲到。胡亂穿好衣服,連臉也來不及洗便沖出房間,匆匆忙忙向學校飛奔去。
王敬寶身體肥胖,又缺乏鍛煉,沒跑幾分鐘就難以移動,雙手撐膝大口喘著氣。張銳很想不管他自己跑,無奈不認識路。學校這麼大,如果自己去找教室,未必能節省時間。只好拉著他跑,王敬寶已是累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感激的目光看著他。
在王敬寶指引下,兩人用了近二十分鐘才趕到講堂。沖進去一看,還好,先生沒到。王敬寶攤倒在自己的座位上,張嘴伸舌大口喘氣,活像一條累壞的狗。堂上的學生們看見他的狼狽樣子,都偷偷地樂。
張銳見教室前面已坐滿學生,只好走到講堂最後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剛剛坐穩,就看見程夫人從堂外走了進來。不禁暗暗稱幸,差點兒就遲到了。
程夫人進來後,就打開名冊點名。點了十余人時,講堂外面又匆匆跑來兩人,見已經開始點名,便垂頭喪氣地站在門外不敢進來。程夫人掃了他倆一眼,沒有理會,繼續點名。
最後點到張銳的名字。張銳起身大聲的回道:“到!”程夫人為班上同學介紹:“今天我班轉來了一名新生,就是張銳。他以高分通過了分班測試,明年也將報考大學。請諸君多多幫助他。”
程夫人講完,張銳對班上的同學們行禮說道:“我叫張銳,以後請諸君多多關照。”在程夫人介紹張銳時,班上就已是“嗡嗡”聲四起。
張銳聽見前排有兩個學生在低聲說話。一人說:“他就是張銳?真是看不出來。”另一人道:“是啊,真是看不出來。就是他把付君打得那麼慘。”張銳就知道了,看來正如小小說的那樣,我打人的事兒怕是全校的學生都知道了。
程夫人抬了抬手,班上的聲音立即消失。她轉眼看向門外,對兩個遲到的學生說道:“你們怎麼遲到了?”她問話的語氣並不嚴厲,可兩名遲到的學生卻嚇得全身發抖。
好半天,其中一個才輕聲回到:“先生,我們起晚了。”
“全班只有你們因起晚而遲到,你們說該不該罰。”
“該罰。該罰。”那兩名學生更顯惶恐不安。
“很好!你們進來站著。”程夫人輕言細語地叫他們進來。
兩人相互推攘著進了門,站在堂前,將左手伸到了程夫人身前的桌上。程夫人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條長戒尺,拿在手里。
兩人看見後,頓時面色慘白、身如篩糠。“噗”一聲,程夫人手中的尺子打在其中一人的手心上。只見那學生,疼得閉眼疵牙,但不敢哼上半聲。
程夫人一連打了他十下,然後又懲罰另一名學生。片刻,兩人的左手已經腫得像個小饅頭,雖然沒有破皮,但看那架勢起碼一周內消不了腫。
張銳第一天上學,就看到傳說中的戒尺掌手,心也撲通撲通地跳,暗想,好險,幸虧跑得快,差一點就和他們同樣下場了。我前世那個時代,老師早就不體罰學生了,可眼下這時代學生也真夠悲慘的,今日第一天上課就看到老師體罰學生。娘啊!這以後還怎麼過啊。一旦犯了錯誤,手心免不了要和戒尺親密接觸,而且還不能反抗,以後可得多加小心。
懲罰完了遲到的學生,程夫人對全班學生說:“昨天的開學測試,三天后才能出成績,如果班上有人不合格的話,也要受到懲罰。”這話一出,班上有些學生的臉就開始發青。
這時,張銳突然想起二姐。心想,她整個暑期都基本上陪著我,也沒有見她複習過功課。她要是測驗不合格的話,是不是也要挨手心呢?已經有兩天沒有看見二姐了,說起來挺想念她,當然想她主要是為了她身邊的小小。張銳暗暗下決心,中午吃飯的時候去看看她們。
上午上半段時間,程夫人主講漢文學,張銳在這方面沒有優勢,所以還有興趣聽。到了下半段時間,換了個先生講代數。他就聽不下去了,沒啥新內容,講的課自己全懂。看著那個先生在講堂上得口沫四濺,張銳像被催眠了一樣,神思迷離起來。昨晚王敬寶的呼嚕聲鬧得他幾乎一夜沒有睡踏實,眼睛漸漸睜不開了。
趴在桌子上正睡得香甜,就聽耳邊“嘭”的一聲響。張銳頓感不妙,慌忙抬頭,只見先生正手持戒尺,滿臉怒容地站在自己身旁。
“起身,什麼名字?”先生表情嚴厲。
張銳眼前立即浮現出兩隻腫脹的手,悲哀地想,第一天上課就要被掌手。也罷,自己嘗嘗古人學子們必經的事情,也不枉來這個世界一遭。
心里胡思亂想,身子卻不敢怠慢,連忙起身,態度誠懇地回道:“學生張銳,以後再也不敢在堂上睡覺,請先生處罰。”這時,張銳看見前面的王敬寶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
先生聽了回話,沒有立即吭聲。張銳偷眼看去,見他的臉色已緩和了許多。沉吟片刻,先生說道:“你就是張銳啊!你的測試卷子我已經看過了。現在我所講授的內容對你來說,確實簡單了些。這樣吧,以後我的課,特許你自己看書,前提是不影響我上課。還有,不能在課堂上睡覺。”
“是。先生,學生再也不會在堂上睡覺了。”張銳幸運逃過一劫,連忙向先生保證。
先生沒再說什麼,又上臺開始講課。張銳坐下後,連忙擦拭頭上的冷汗,剛才的睡意盡消。
轉眼到中午,下課後班上的學生除了王敬寶外幾乎都不搭理張銳,一些人甚至對他投來敵意的目光。心想,他們定是誤認為是先生偏心,因為自己顯赫的家族背景才寬大處理自己。不公平的待遇,讓班上學生對他心生敵意。張銳也懶得向他們解釋,心想,以後他們總會明白的,現在不必急於作什麼解釋。
午飯時,張銳在食堂等了二姐、小小半天,也沒有看見她們身影。接下來幾天也是如此,張銳暗自奇怪,心想,也不知道她們是不是神仙,難道不用吃飯?
三日後的一早,又是程夫人的課。只見她笑容滿面,對全班人說:“這次我們班的測試成績都很不錯,證明諸君暑期里都能自覺複習功課。”
話音剛落,全班人立刻歡聲笑語一片。程夫人等大家喧鬧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這次咱班,有一人考得最好,八門功課中七門都是滿分。”興奮稍減的學生們聽了她這話,又開始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程夫人好不容易才制止大家的議論,繼續說道:“他就是才轉到我班的張銳。”此話一出,班里的學生們頓時驚呆了,全體用驚詫的目光望著張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