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七十一章 荒唐參議
宋金剛垂頭喪氣的模樣,被隔壁包間的張銳透過雕花窗戶看得清清楚楚。百里楊似乎毫不體恤宋金剛的心情,笑吟吟地向心灰意懶的宋金剛告別,坐上豪華馬車飛馳而去。宋金剛耷拉著腦袋,足足在街口又呆立了十餘分鐘,才狠狠地跺跺腳轉身離去。
張銳飲了一杯酒,突然升起一股念頭,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邪惡之人。對宋金剛這樣的老實人來說,遇上自己這樣邪惡的人結局可想而知。
上次陷害他的事就不提了,這次的表演對他的心理又是一次重創,不僅斷絕了他追求百里楊的期望,殘酷地扼殺其多年夢寐以求的夢想,還深深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為了今天的這齣戲,張銳為百里楊準備了五萬金幣,安排了豪華馬車、扈從騎士、還找人裝扮成管家來共同出演這場戲。而大宅子則是他昨日回城後買下,送給百里楊的住所。
其實,百里楊雖然被朝廷冊封了封地,但那是個窮鄉僻壤之地,想短短幾年就從此地獲取豐厚的收入根本不可能。所以,百里楊要想在上都這塊寸土寸金的地方購買大宅院,僅憑她現在的收入至少需要積蓄五年以上。
這也是百里楊開始一直不同意的原因,按她的想法是用自己的錢,先買一處小點的住處。但張銳覺得要打擊宋金剛必須得用狠招。最後百里楊耐不住他地軟磨硬泡才勉強答應。
宋金剛沒有被冊封過領地,也不瞭解其中的道理,完全以為百里楊所揮霍掉的錢都是她本人的,所以遭了張銳的套兒。百里楊無論軍銜、官級、爵位都比宋金剛高出一大截,再讓百里楊表演刁鑽任性、貪圖虛榮、大把花錢的戲,更是擊中了宋金剛最脆弱地神經。使他的自尊心備受打擊。而宋金剛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受此打擊後,可能會留下終身難以愈合心靈創傷。
張銳感覺自己尋找對手致命傷的本事越來越強,利用對手弱點打擊對手的招數往往是一招致命。每個人都有弱點,宋金剛也不例外。
當然,今天的計劃之所以能提早完成,百里楊傑出的演技也功不可沒。其實他沒有想到百里楊會演得如此逼真,將一個愛慕虛榮、貪圖享樂的世家小姐演繹得活靈活現。如果不是自己事先安排好的,連張銳自己也會覺得百里楊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世家小姐。
從江海軒出來後,張銳徑直回了家。進府門時正巧遇見董小意回來。
「今天怎麼早早地就回來了?沒跟你母親多聊會兒?」張銳一邊牽著董小意地手往府裡走。一邊問。
「銳郎,我想這兩日就回安江。」
「難得來一次上都,為什麼不多住一陣?」張銳停下腳步。吃驚地望著董小意。
董小意滿臉歉意,為難地說:「本來我是想多陪陪你和父母的,可我心裡老是放不下家裡。孩子們還小,小竹、元元不知道怎麼樣了。還有開遠那邊的路去年底才剛剛修通,有許多事兒開春就要抓緊時間張羅。開春之後,錢莊和各商號要繳納去年地紅利還要安排查賬,烏蘭妹妹忙著府內的事情,我擔心頭緒太多,和鄯一個人處理不過來,所以想趕回去。銳郎。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張銳很捨不得她這麼早就走,前一陣子,他甚至想把全家都遷到上都。看著董小意懇切的目光。他知道妻子大把的心思都撲在安江的府裡,即使勉強把她留下,她也不能踏踏實實地在這裡享清福。
「小意,你看咱們把家搬到上都來好不好?」他終於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母親也是這麼說,但我覺得還是過兩年再搬家為好。」董小意朝他笑了笑。「銳郎。你想,咱們家的生意都在北方。而這兩年正是關鍵時期,錢莊不停地擴展,開遠領地又剛開始發展,有些商號的生意還很不穩定,需要細心打理。」
董小意又拉起他的手,懇切地望著他說:「銳郎,再等兩年吧。等家裡地生意都安穩下來,我和全家人就過來和你團聚。到時候,我們再也不分開。」
董小意的一番溫言軟語,令無法說出「不」字。長歎一聲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意見。董小意見他還是滿臉不捨看著自己,既高興又難過,眼圈也紅了,低聲說:「銳郎,你當我願意離開你呀?只是我不回去……」話還未說完,眼淚就滴落下來。
見董小意傷心落淚,張銳輕輕把她攬入懷中,安慰道:「小意,我雖然不捨,但能理解。我知道,你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們家地長遠利益,為了我們以後能長相廝守。我怎麼會怪你呢?我應該好好感謝你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你付出了太多的心血。」
董小意把臉貼在丈夫的胸膛上,聽著那強有力的心跳聲,也是萬分不捨。她緊緊地懷摟住他,彷彿要把自己的身體融入到他地體內。
兩天後,董小意帶著幼子張懋離開了上都,返回安江老家去了。本來她想帶碧斯一同回去,但碧斯執意不肯:「娘,孩兒想留在上都參加高考,以後也想在上都上大學。您同意嗎?」
願意多讀書也是好事,董小意也就同意了她地請求,還一再囑咐張銳,碧斯也到適婚年齡了,如果有機會就帶她去參加各府的聚會,不要錯過為她尋找如意郎君地機會。
聽夫人這麼說,張銳只能苦笑。難道自己沒張羅過嗎?自從去年從羅馬回到上都後。他帶著碧斯參加過至少十家聚會,但碧斯沒有看中一人。他還想,也許是碧斯這丫頭眼光太高,一般地人她看不上。但話又說回來了,她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條件好的貴族世子。也未必認為她符合他們的條件呀。
他現在終於體會了一點為人父母的煩惱了,對碧斯高不成低不就的選親傷透了腦筋。但面對董小意殷切地目光,他不點頭合適嗎?所以,以後還得繼續傷腦筋。
柳欣也留在了上都。張銳告訴董小意他已收了柳欣作妾,董小意很理解地點點頭並沒有反對。為了張銳的名聲,還叮囑他,盡量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到柳欣。張銳很感激夫人善解人意,處處為自己著想。柳欣的出身太差,朝廷的二品大員,納了一個妓女為妾。傳出去的確有礙名聲,大家都會覺得自己選妾的品味太差,甚至懷疑自己的人品。所以的確應該低調。
董小意走之前,還專門抽空跟柳欣促膝談心,具體說些什麼,張銳就不知道了。對於談話內容,她倆對他都隻字不提。讓柳欣留下其實是董小意首先提出的。理由是希望有個人在身邊照顧夫君,她好放
而柳欣在董小意走後,就沒有再管過家。現在上都張府的管家,是董小意從安江府中帶來地一個管事,而柳欣除了每日照顧張銳起居之外,就沉迷到音樂中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因此,連張銳最好的朋友。也一個都沒有見過她本人。
董小意走後,張府又熱鬧開了。楊英、馬鈺、蕭禹、李伯藥等親朋故交又把他這裡當成了聚會場所,每日府內歌舞昇平、人頭攢動,直到深夜才消停。
過了一段時間,楊英等人發現張銳每個週末和週日晚上都會莫名其妙的失蹤。問其去向。答曰回岳丈家了。還說。我家大門隨時對各位敞開,我在不在家都一樣。你們該幹嘛幹嘛,不用客氣。
這幫人就等著他這句話,有個土老財每日免費供應吃喝,只要有吃有喝,土老財在不在家於己何干?眾人並不在乎他失蹤地時間和地點。而張銳每週也就這兩天,能安安靜靜地和百里楊呆在一起,其餘時間都被這幫損友給消耗了。
也幸虧他的錢多,董小意這次來上都又給他帶了十萬金幣的現金,除去給百里楊的五萬,剩下的再加上他每月的雙俸祿,遠遠可以滿足開銷。換一個平常人,即使希望像他一樣日日笙歌,也是有心無力。
來張府家聚會的人越來越雜,特別是通過馬鈺認識的一幫近衛軍將領們,每次來張府更是無所顧忌,大呼小叫、肆意放縱。對此,張銳非但沒有不悅,還每次陪著他們胡鬧。
一天晚上,張銳又夥同這幫近衛軍的年輕軍官們在家裡胡鬧,酒宴過程中張銳一時興起赤著膊為大家擊鼓助興。十幾個近衛軍軍官也喝得醉眼朦朧,也紛紛解去上衣赤膊上陣,隨著張銳擊出的鼓點聲,在大廳內搖搖晃晃地跳起軍中勝利儀式時地舞蹈。其中一人,甚至還脫去褲子赤身裸體地跟另一個人摔起跤來。
大家正鬧得高興,突然六靈公主駕到。以往這麼晚的時間,六靈是不會出宮的,今夜卻不知為何來了,張府地大門是隨時敞開的,家丁也打盹兒沒及時通報,大家猝不及防被她撞個正著。
年近十歲的六靈,也朦朦朧朧懂了些男女之事,突見這麼大一幫赤身裸體的漢子在廳上放羈不堪的跳舞,驚得滿臉通紅拂袖而去。
第二天,張銳就被同樂給叫進宮去,狠狠地痛罵了一頓。張銳自知理虧也不辯解,只是低著頭認錯。回來後也收斂了行為,再不搞什麼裸體聚會了。而他地朋友們因風聲緊,也不敢再來他地府上。張府才又恢復了平靜。
這事沒多久就在朝野上下傳得沸沸揚揚,本來虞士基還在積極地拉攏張銳,隔三差五的找他談心。自從這事兒鬧開,虞士基也不再找他了。而太子黨地人,更是把他當成洪水猛獸,見著他都要躲著走。也因此。他成了朝中唯一一個四品以上沒有被太子、長沙郡王兩黨人騷擾地大臣。
岳丈董孝平實在看不過眼,憂心忡忡地勸他說,目前你在朝中除了那幫狐朋狗友,別人都躲著你,長此以往,你的前途很慘淡。以後。你還是要多與朝中的重臣接觸,少與狐朋狗友來往,要時刻檢點自己的行為。
在岳丈大人面前,張銳一一點頭答應,還堅決表示要改正。可一出了岳丈的家門口,就把這些話拋到九霄雲外。雖然近段時間不敢再大張旗鼓在家裡聚會,但回家後就和柳欣膩在一起,饒有興趣地研究宮、商、角、征、羽去了。
有一次,他偶然看見柳欣為一首詩譜曲,而她填的詞正是自己創作地一首詩。他這才知道。柳欣是個非常有心的人,把自己曾經創作的詩都抄錄在手,準備一一譜上曲。這讓張銳大為感慨。他作的詩不多,從上學時算起,也沒有超過十首。而柳欣正在譜曲的這首,是他考中探花後,在與王敬寶、陳玉童、柳大江三位好友分別宴上作的《長相憶》。柳欣已經譜了一段曲,張銳便讓她彈奏來聽聽。
柳欣拿出一把四絃琴彈奏起來。說來也怪,這把四絃琴的樣式雖然和琵琶相似,但出來的音色卻和前世的大提琴相近。
再一細問,原來才知這樂器叫「大阮」又名「秦琵琶」。據柳欣說,傳說這樂器大約在戰國時期的秦國產生。當時是一種有柄地小搖鼓加弦製成彈撥樂器,叫作弦鼗。後來又參考箏和築等樂器,創製了一種比弦鼗更為先進的樂器。既為「秦琵琶」。
又傳說,漢武帝遣張騫出使烏孫國,烏孫王昆彌與漢通婚,公主出嫁前漢武帝命懂得音樂的工匠參考琴、箏、築、臥箜篌等樂器創製了一種能在馬上彈奏地新樂器,圓形音箱、直柄、十二柱、四弦。這種樂器便是阮。當時稱「秦琵琶」。
之所以現在叫「阮」,是因為在和帝時期有個叫阮鹹的傢伙是傑出的音樂家。特別善於彈奏「秦琵琶」,人們為了紀念他就把「秦琵琶」改名叫「阮」。
而到現在「阮」又分為「大阮」「中阮」和「小阮」。大阮是高音樂器,發音清脆明亮,在樂隊中常擔任主旋律的演奏。中阮為中音樂器,音色恬靜柔和,富有詩意;在合奏中常擔任演奏旋律和插曲,具有動人的效果。小阮發音深沉而低侯,通常為配樂樂器。
張銳以前對這個時期的樂器一竅不通,經柳欣這麼一介紹,他就感興趣了。並讓柳欣把大中小阮都彈奏了一遍,發現中阮的音色和現代的吉他很相似。
在前世時,他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想學吉他,只因為練武沒有時間很不捨地放棄了。現在有了時間,又有柳欣這個現成的的音樂老師,又勾起了他前世地音樂之夢,當即要柳欣教他彈中阮。
他的音樂稟賦中等,學了一個多月的中阮,才基本能彈奏整個曲子。這時,柳欣用大阮配合他地中阮彈奏,兩人試著配合了幾遍,便合上了節拍,取得極佳的合奏效果。整個曲調抒情而悠遠,柳欣適時渲染的大阮的音韻效果,又把樂曲烘托得熱情奔放。
音樂的吸引力讓張銳就沉迷進去了,每天回家都要和柳欣一道合奏樂曲。在中阮之後,他又迷上了擊鼓。柳欣不愧是歌妓出身,各種樂器都很精通,又教他擊鼓之道。等他擊鼓學得差不多時,又用其他樂器配合他打鼓。兩人在樂器彈奏上地配合越來越熟練,越來越默契。
張銳在家閉門不出玩樂器之事,不久又在朝野上下傳開了,加上他還不時做些荒唐之事出來,大多數人都認為他成不了大器,剛當上一個二品參議就滿足了,他地仕途,恐怕也就到此為止了。大家還為他取了雅號叫「荒唐參議」,暗地裡笑話他。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懷疑他此舉必有深意。可他到底意欲何為,誰也猜不透。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到六月了。這天,有一人來府上拜訪他,這才把他從音樂的迷幻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