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二百三十章 審訊
「姓名?」
「安度」
「回答我,你的漢族名字。」
「龐毅。」
「曾擔任過的職務?」
「是我在漢朝廷的官職,還是在突忽朝廷的官職?」
「都說說。」
「我在漢朝廷曾任大宛州林平郡和順縣縣令,在突忽朝廷曾任大宛州林平郡郡守、度信州長新郡郡守、政務院戶部戶籍司外郎、政務院吏部考評司郎中。」
「嗯?青雲直上啊。你是否有其他親人在偽朝廷中任職?」
「沒有。我是家族中唯一在突忽朝廷中做官的。」
「這就令人稱奇了,你在偽朝廷中沒有後台,怎麼會在短短十年就陞遷到郎中職位的?」
「因為蒙受德公殿下錯愛。」
「阿巴貢?知道他在哪兒嗎?」
「不知道。柳都被圍前,聽說德公殿下被汗王給軟禁起來了,後來就再沒聽聞他的消息。柳都被攻克時,我曾特意去尋找過他,但是很遺憾沒有找到他的下落。沒多久,我也被抓起來了。」
「下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反叛朝廷?當然,我指的是漢朝廷。」
「這……」
「為何吞吞吐吐?你是有隱衷不好回答,還是不願意回答?」
「也沒有什麼不好回答的,只怕說出來,你不會相信。」
「你還沒說呢,咋知道我不相信?快說,別磨蹭!」
「其實,我當年投靠突忽也是迫不得已。」
「哦?」審問者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龐毅笑了笑,不再往下說。
「我很好奇,為何你投靠突忽不是出於本意?具體說說。」
「當年,突忽起事的時候,大宛州是最先反的州之一。起事者把官府地人都抓了起來。如果是純粹漢人的官員,問都不問就直接殺掉:如果是西部數州籍貫的官員或混血的官員,會挨個詢問是否願意加入突忽。」
「所以當他們問到你的時候,你就答應加入了?」
「好死不如奈活。倘若當初我不答應加入突忽就活不到現在,我地家人也會慘遭殺戮。我親眼看見我的幾個同僚被他們殺害了,他們的家人也無一倖免,女眷還慘遭凌辱。我並不怕死,但我不忍心家人被我牽連,所以就投降了。」
審問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今日。也有兩條路給你選擇。一是,為突忽殉葬。二是,做奴隸繼續活下去。」
「能允許我考慮一下嗎?」龐毅面色蒼白地問道。
「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審問者說罷。就摸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房間內陷入了沉寂,也不知是天氣炎熱的緣故,還是緊張所致,龐毅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五分鐘考慮的時間即將結束,審問者收起了懷表,抬頭看著龐毅等他說出最終的抉擇。
「我願意選擇後者。」龐毅低著頭。用極小的聲音回答道,低著頭不敢對視審問者的眼睛,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
審問者露出滿意的神色。對他點頭說道:「你地選擇是正確的。」
「請問,我的家人怎麼辦?」龐毅緊張地問道。
「他們會和你在一起地,這點你不用擔心。雖然有一段時間,你和你的家人會沒有自由,但這也是出於保護你們的原因。只要你們表現得好。以後會逐步恢復你們的自由。甚至給你們平民的身份。」
龐毅感覺像在做夢,驚訝地望著審問者。不敢相信他說的話會是真的。審問者微笑著用手指著桌上的一個文件袋說道:「我現在就撕掉這東西,你該相信了吧。」說罷,當著他地面,把文件袋撕毀了。
龐毅看著那些被撕成細小碎片的文件,心中百感交集。那可是自己在突忽朝廷中的檔案呀,以前這些東西都歸他管,一眼就能認出。現在檔案已被撕毀,就等於他在突忽地那段時間的記錄成了空白,也就可以說他性命無憂了。雖然他不知道撕毀檔案的目的是什麼,可心裡異常感激。
審問者把碎紙片扔進一個垃圾筐,又告訴他:「今後有一段時間,你和你的家人會去到利西族。他們會給你們安排些事情做,也就是說,你們要靠自己地雙手生活。你能做到嗎?」
「我會聽從吩咐。」龐毅知道做奴隸命運很悲慘,不過為了保住家人和自己地性命,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審問者又仔細看了看他,說道:「你是一介書生,我會交待他們給你安排輕點兒的工作。」
「多謝大人。」龐毅感激涕零地謝道。
「你可以下去了。」
「是。」龐毅站起身來,對那人行了禮,打算退下。不過審問者又突然叫住他,鄭重地叮囑道:「這次地談話內容,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家人。」
「一定,一定。」龐毅連忙保證。審問者低頭開始查看另一份檔案,揮揮手讓他退下。
龐毅出去後,審問者朝外面喊道:「帶下一名犯人。不多時,一名帶著刑具的犯人被兩名漢軍士卒押著走了進來。審問者沒有抬頭,說道:「給他卸去刑具。」兩名漢軍按照他的命令,把犯人的刑具去掉,並讓犯人坐到房間中的椅子上。
「你們出去吧。」審問者眼睛一直在看檔案,讓兩名漢軍退下。
等屋內剩下兩人後,審問者又開始了問話:「姓名。」不過這次卻沒有回答聲響起,留給他的只是沉寂。
「你的姓名。」審問者沒有抬頭,卻提高了問話的聲音。可是過了一分多鐘。犯人依然沒有出聲。
審問者抬起了頭,看見坐在屋子中央地那人,正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看樣子恨不能撲上來咬他幾口。
審問者沒有動怒,把背靠在椅子背上。對犯人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許士基,是負責審理偽朝廷官員的審訊官之一。我問的話,你必須回答,明白嗎?」
「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何須如此囉嗦!」犯人終於開口了。
「你怎麼知道要被殺?誰告訴你的?」
犯人冷笑道:「還需要誰說嗎?成者為王敗者寇,我乃戰敗之人,甘願受死。」
「那麼,為什麼兵敗之時你不自殺呢?」許士基追問道。」犯人頓時語塞。無言以對。
「誰都不願死,尤其不願白白送死。你不自殺,就說明了你還懷有一線希望。我說地話有道理吧?」
「我不自殺,並非懷有生的希望,而是想看著阿巴開先我而死。」犯人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放心,阿巴開是活不成的,不過你倒不定會死。」
「你們會放過我?哈哈……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大的玩笑話。」犯人哈哈大笑,全然不信許士基的話。
他笑的時候許士基沒有打斷他,而是靜靜地觀察他,待他的笑聲停止。許士基大聲喝問道:「你親手殺過漢人嗎?殺過漢軍嗎?」
犯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知為何他要這樣問話,但還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沒有。」
許士基見他回答了問題。又放緩了語氣:「既然你沒有做這些事情,我為什麼要殺你?除非你自己不想活,自殺。」犯人聞言愣住,滿臉疑惑。
許士基指著桌上剛才看過的那份文件,說道:「其實我不需要問你。就已知道你的過去。其中有我想知道地一切。而且我也從其他人嘴裡得到你這幾個月來所做的事情,所以根本用不著你回答。」
「既然你已經知道。何必再問?」犯人臉上的怒氣漸重。
「問你是想看看你地態度,看你有沒有悔過之意。」
「現在你知道了,我沒有悔過之意。」
「但是我從你剛才的話語中,聽出了你對突忽有不滿之意。」
「你……你…….」犯人臉被氣得鐵青,眼珠咕嚕一轉,忿然說道:「你胡說,我始終是忠於突忽的。」
許士基樂呵呵地說道:「不對吧,剛才你明明說你想看著阿巴開先於你死,證明你非常恨他。阿巴開是阿巴亥的長子,你恨他的長子,也就是不滿阿巴亥。你不滿阿巴亥,也就是對突忽不滿嘛。」
「你這是強詞奪理!」犯人怒吼道。
許士基故作驚奇之狀,說道:「我強詞奪理?你的言論如果在一個月前被阿巴亥知道,你說他會不會殺你?」
「這……」犯人又回答不出來,他知道,要是在一個月前,他詛咒阿巴開早死的這番說話被汗王聽見,必然要被滿門抄斬。他雖然固執,但也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只好沉默迴避這個問題。
「林白泉,你為什麼恨阿巴開?」他越不回答,許士基就越要問這個問題。
「請叫我納篤。」
「叫什麼無所謂,請你回答我剛才提地那個問題。」
「不想說。」林白泉仍不回答。
「好吧,既然你不想說,我就替你說了。你本是突忽參謀部的一名參謀,和阿巴開的幕僚魯阿是好朋友。今年初,你發現局勢不妙,便想出一個法子,想讓一支軍隊潛入烏孫州進行敵後戰。你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魯阿,魯阿又把這個計劃告訴了阿巴開。阿巴開正好在想出路,就採用了這個計劃。」
「後來你們進入了烏孫,你勸阿巴開去北蔥嶺山區躲藏一陣子,等看清形勢後再行動。阿巴開卻不聽,準備煽動烏孫地平民起事。本來阿巴開因你的勸說言辭激烈而動怒想殺你,被魯阿勸阻,結果你被他抽了一百鞭子。我說的沒有錯吧。」
林白泉聽了許士基的話,只是哼了一聲,並沒有出言反駁。許士基又繼續說道:「後來,你們在去打劫一隻我軍的大型運糧隊時,被我軍一舉抓獲。你可否知道那只運糧隊,其實就是給你們設下了一個誘餌?」
「我勸過阿巴開,可惜他不聽。」林白泉氣憤地說道。
「你可知,我們是怎樣知道你們地存在地?」
「肯定是有人告密。」
「對,是有人告密。而且這個告密人,就是阿巴開煽動的烏孫州地一個平民。」
「我早知道會這樣,我早知道會這樣。」林白泉既像是對許士基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許士基說道:「不能把平民當成傻子,他們知道突忽快要完蛋,是不會輕易在聽你們的蠱惑的。可惜,那股叛匪裡,只有你是清醒的,阿巴開等人一廂情願的想法,注定了你們失敗的結局。」
說到這裡,許士基用欣賞的目光看著他,說道:「你很有才華,只可惜遇到的都是無能的上司,才會招致慘敗。你想過沒有想過,突忽被一群無能之輩掌握,就算獨立成功,你能有出頭之日嗎?」
林白泉反駁道:「誰說突忽的掌控者都是無能之輩,德公就是一個有才有德之人。」
「阿巴貢?他自己也深受其害。你和阿巴開走以後,他就被阿巴亥軟禁起來了。柳都被我們攻陷之後,他很可能死在亂軍之中。」林白泉聽到阿巴貢可能已死,絕了最後的希望,雙手抱頭,流出了沉痛的眼淚。
許士基見他已經動搖,趁熱打鐵說道:「你難道想為這樣一個無能的政權殉葬嗎?換成我是絕對不會的。我勸你,還是多為自己想想吧。」
林白泉沉默了好一陣,最後低聲道:「你問吧,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
問詢完林白泉後,許士基今日的工作結束。雖然今天他已經連續審訊了十個小時以上,身體已經疲憊不堪,但他的內心卻很滿足。特別是像戰勝林白泉這樣的「頑固分子」後,一股難以形容的快感油然而生。他覺得這鬥智的遊戲非常有意思,甚至想一直做這份工作。
正當他想去休息時,房間外走進來一人。許士基看清楚來人後,知道自己想早點休息的願望又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