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使者
7月8日午時,特安達黯然坐在城北的門樓上,萬念俱灰。昨夜他離開城內的指揮部,逕直來到這裡。儘管漢軍沒有進攻北城,但特安達明白,城外必有漢騎兵的埋伏,即使逃出城外,也是死路一條。
自從反擊失敗後,他就沒有再抱任何僥倖獲勝的希望。家人自盡時,他內心無比愧疚、無比傷痛,只想盡早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想到城內還有萬餘部下對他的信任和期待,只好暫且打消死的念頭。可是,下一步棋該怎麼走呢?他心急如焚。
過了一會兒,金卡來到他身邊:「元帥,我已經查清楚了,腓力這個混蛋根本沒有燒指揮部。」
「什麼?他沒有放火?」特安達從椅子上猛地跳了起來。
「是的,剛才我詢問了與他一起回來的士卒,他們眾口一詞,都說我們前腳走,漢軍後腳到。腓力並沒有遵照您的指示放火燒指揮部,就帶領他們撤退了。到這兒之前,還帶著他們去別處躲了一個小時。」金卡恨恨地回稟道。
特安達的手掌猛地拍在城牆垛上,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腓力是他的副官,是他的心腹,所以才放心地將焚燒指揮部的任務交給他。指揮部裡沒有多少重要的文件,那些帶不走、用不著的東西早就燒了。可是他與金卡等家眷的遺體還留在哪兒,如果被漢軍發現,定會斬其首級拿去領功。
特安達既恨又悔,他恨腓力騙自己,後悔沒有親手燒掉家人的遺體。說起來還要怪金卡,本來特安達在家人自盡後,打算立即焚燒他們的遺體。連柴火都已經堆好,可是金卡說他想再多看看家人,就沒有及時動手。
後來前方傳來消息,一股漢軍不知從什麼地方突圍進來,當發現他們時。離指揮部僅兩百米之遙。負責護衛軍官讓士卒們架著他與金卡就跑,無論他怎樣叫喊也不停下。當時場面混亂不堪,大家都爭先恐後地逃離,特安達甚至看不到一名軍官的影子。
後來在出後門之前,他終於看見腓力帶著幾十人跑了過來,便下令讓他燒了指揮部再走。沒想到腓力非但沒有完成任務,回來後還面不改色地撒謊說已經燒了指揮部。
「元帥,腓力謊報軍情,按律當斬!」金卡眼露凶光地說道。
聽到金卡說要斬腓力,特安達又猶豫了。畢竟家人已死。只是遺體留在那裡,犯不著為了死人而怪罪、殺害活著的人。而且當時情況緊急,他們剛走漢軍就到。腓力帶著的那些士卒,都是指揮部地閒雜人員,沒有絲毫戰鬥力。如果腓力要執行命令,那些人可能一個也活不下來。所以,雖然腓力沒有執行命令,但他挽救了幾十人的性命。
想清楚這點後,特安達對金卡說道:「算了,現在正缺人手。還是留下來讓他戴罪立功吧。」說完後,看見金卡還想在勸,特安達對他擺擺手。說道:「就這麼定了。」
金卡雖不甘心,但也只能執行命令,正想離去。突聽遠處傳來一聲急促的叫聲:「報!」轉頭看去,見是一名傳令兵一邊叫喊著,一邊快速地跑過來。
金卡知道肯定有緊急軍情發生。也不急著離去。停下腳步。那名傳令兵跑到近處,對特安達報道:「啟稟元帥。漢軍傳來口信,他們想派人與您面談。」
金卡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不過來得正好,咱們可以拿他來祭奠親人。」
特安達也很奇怪,漢軍自從圍城後,就從未派人與他們聯繫過,為何此時派人來?「漢人是否告訴想與我協商什麼事?」特安達問傳令兵。
傳令兵回答道:「沒有說,漢軍放了一名俘獲我們的俘虜。據俘虜說,如果我們同意,就在城北的城樓頂端掛上一面紅旗。」
「還用問嗎?漢人派人來,肯定是讓咱們歸降。不過他們在做夢!」金卡不屑地說道。
「傳令,掛一面紅旗到城樓頂上。」特安達對一名軍官下令。那名軍官接令而去,不多時,城樓上就展開一面紅色地大旗。
金卡惡狠狠地對特安達說道:「元帥,我去準備準備。」
「去準備什麼?」特安達奇怪地問道。
「去準備一些好玩的事務,讓那個漢人好好享受享受。」
特安達沉默不語,也不知想什麼問題。金卡以為他同意了,便興沖沖地離去。半個小時之後,一名漢軍軍官被帶到城上。特安達眼神不錯,老遠都看得清楚那人的的模樣。
來人中等偏低的個子,單單瘦瘦的,面孔顯得略微有些憔悴,額頭很寬,眉眼細長黝黑,像似畫上去的兩道平行的黑線,鼻直嘴正,輪廓分明,嘴角上還掛著一絲笑意。
那人走到特安達的面前,對他敬了一個軍禮,聲音有點嘶啞:「在下是飛騎軍副指揮官殿下的侍從官許士基,拜見元帥大人。」
特安達與金卡對望了一眼,都清楚這是瘋虎派來地人。特安達看了看許士基的軍銜,說道:「不知上尉到這裡來,是為何事?」
許士基回答道:「在下來是為元帥大人送一些東西。」
「送東西?」特安達更加迷惑不解,上下打量許士基,想從中看出些什麼。可是他很失望,許士基一直保持著端莊的站姿,面色從容,沒有一點可循之處。
「不必繞彎子了,有話直說吧。」特安達放棄無用地猜測,直言問道。
許士基微笑地說道:「是這樣的,昨夜我軍佔領貴軍的指揮部,在裡面發現了許多具屍體。武勇伯殿下認為,興許是元帥走得急,沒有顧得上把他們一起帶走。故此命在下將屍首完璧歸趙。還給您。」
特安達聞言,再也坐不住,跳將起來喝道:「瘋虎這是什麼意思?」一旁的金卡,也拔出腰刀,罵道:「媽的。瘋虎是想羞辱我等嗎?」隨著他拔刀,特安達的護衛們也紛紛拔出刀來,指向許士基,只等元帥一聲令下,便會把他剁為肉糜。
許士基面不改色、毫無畏懼,從容地說道:「在下應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過既然大家都沒有聽清楚,我不介意再重複一遍。在下這次來,是奉殿下命令,把指揮部地數百具屍體悉數奉還給你們。」
特安達揮手讓金卡等人收回刀。問道:「我想問一問,瘋虎這麼做,有何目的?」
「什麼目地?」這次輪到許士基不解。說道:「殿下認為,兩軍交戰是軍人們的職責,不應該牽連家人的性命。既然悲劇已經發生,殿下無力挽回,現在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地事情,以表遺憾之意。」
金卡冷笑地說道:「瘋虎什麼時候學得假惺惺的?我記得他在草原的時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何時又洗心革面、悲天憫人起來了?不是毛哭老鼠假慈悲吧?」
許士基沉下臉回答道:「我家殿下是尊重各位,把各位看成真正的軍人。才如此禮遇。方纔這位大人所說地情形,是雲岡族人吃了我軍俘虜之後,殿下逼不得已才實施地報復舉措。而你們既沒有虐殺過我軍俘虜。也沒有吃過我軍俘虜,殿下當然不會用那種極端的方式對待你們。」
「你……你……」許士基地一席話,說得金卡面紅耳赤,嘴裡半晌沒蹦出一個字來。
特安達也滿肚子狐疑。相信,是因為許士基以軍禮對待他。叫「元帥」二字的時候也沒有加什麼「偽」字。這足以證明。瘋虎是尊重他地,把他當成真正的軍人。而不是一般的叛匪;懷疑,是因為瘋虎地惡名實在響噹噹,以他以前的舉動,很難讓人相信他會有這種慈悲的心懷。
「什麼時候能把屍體運過來?」特安達又問道。
「隨叫隨到。」許士基回答道,「本來在下過來的時候,就應帶來,只是怕貴軍誤會,所以才先來打個招呼。」
特安達想了想,說道:「好吧,你回去把屍體運過來吧。」
許士基笑道:「無須在下親自回去捎信,只需拿一面號角來,待我吹出信號,運屍體的馬車就會上路。」
金卡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爾等的詭計,以為我看不出來嗎?」特安達疑惑地看著他,金卡解釋道:「那些馬車上,定然隱藏有漢軍,他們想利用這個機會偷襲我們,元帥不可不防。」
「哈哈……」許士基放聲大笑起來,「如果我軍想要進攻,今夜此處便會易主。」
金卡厲聲尖叫道:「即使你們拿下這裡,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許士基搖頭道:「不是在下貶低貴軍的戰力,攻到這裡,我軍傷亡不會超過百人。」
「自大狂妄!」金卡罵道。
「好吧,為了證明我地話是正確的,我把前一段時間,我軍的傷亡人數,報給各位聽聽。從進攻之日起,到今日早晨,我軍傷亡四千二百人,失蹤三百二十人。」
「這還不算嚴重……」金卡想譏諷幾句,許士基打斷了他:「別打岔,我話還沒有說完,我軍正規軍,傷亡一共八十二人,餘者皆為預備役。現在,所有地預備役都已經撤出城外休整。」
這次來的漢軍預備役都是波斯人,特安達從來沒有把他們當成漢軍看待。所以,當他知道漢正規軍只傷亡了八十二人時,頓時驚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