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二百九十四章 禍端
按鮮卑軍法規定,尉遲暉即使身為全軍統帥也沒有權利斬殺將軍以上的將領。以往遇到類似情況,統帥都是將違令的將軍先行關押起來,然後送回基普城交與老單于親自審理定罪。所以當堂下的將領們聽尉遲暉說要斬阿爾泰,都露出驚訝之色。
驚詫之間,見侍衛們要將已捆綁起來的阿爾泰推出時,一些將領忍不住了,其中有一人站出來對尉遲暉高聲說道:「請大帥息怒。阿爾泰雖然違背了您的將令,但畢竟他剛打了一場勝仗。您這樣將他處斬,恐怕會寒了將士們的心。」這人的話音剛落,又十餘名將領站出來為阿爾泰求情。
這些將領的求情並未勸動尉遲暉,他對求情的將領們說道:「身為將軍,理應知道軍令如山的道理。阿爾泰卻明知故犯,其罪不可恕。本帥決心已定,各位將領就不要再為他說情了。」眾人面面相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勸他改變決定。
這時,處於昏沉狀態的阿爾泰清醒過來,他一直不敢相信大帥下令要斬殺他。清醒之後,阿爾泰高聲吼叫道:「我要見陛下,我要見左賢王,我要上告。」
尉遲暉揮手示意正在推搡阿爾泰出去的侍衛們停下,問阿爾泰道:「你要上告何事?」阿爾泰神情激憤的叫道:「我是將軍,你沒有權利斬我。你殺我,就是濫用職權。」
「笑話,本帥會濫用職權?睜大你眼睛,看看這是什麼?」尉遲暉邊說,邊從衣袋中掏出一個由錦絲綢緞包著的事物。他小心翼翼的打開絲緞,將裡面包裹著的物品取出舉在手中。
待阿爾泰抬眼看清尉遲暉手中拿的是何物時,心裡涼了半截。堂下眾將也紛紛向尉遲暉望去,看見他手中拿著一面玉珮。玉珮因年代久遠已經變得泛黃。有一邊角還略有破損。在場之人都知道這面玉珮的來歷,它便是鮮卑國的傳國之寶-人首蛇形墜。
這件鮮卑國寶的來歷,還要從幾百年前說起。當時鮮卑人還生活在漢帝國的北方,雖然當時還沒有形成國家體制,各部之間也有爭端,但遇到外敵,特別是與漢帝國作戰時,大多部落都能暫且放下內部恩怨,聯合起來一致對外。
東漢末年,漢帝國國力日漸衰弱。也無力出兵討伐不斷滋擾邊境地鮮卑人。有大臣便向桓帝提議,採用和親的方式拉攏一部分鮮卑人。待國力強大後,再出兵征討。這個建議得到了桓帝的認可,在宮中挑出一名宮女認作女兒,準備與鮮卑人和親。
和親使去到北方,找到當時鮮卑人最大的部落拓跋族首領提出和親請求。鮮卑人在北方稱雄已有些時日,但那時還沒有起過要徹底將漢帝國消滅的念頭,在他們的觀念中,漢帝國仍然是個龐然大物,自己雖然有時能在其身上撈些便宜。但如論如何也撼動不了這個巨人。
而且拓跋部落的首領也需要得到漢帝國的認可。因為拓跋部落雖然得到一部鮮卑部落的擁護,部落首領也取得了單于的稱號,但始終有一些鮮卑部落在猶豫、在觀望,還有一些部落公開反對不肯臣服,甚者還想取而代之。這時拓跋部落如果能得到漢帝國地承認,也能影響一部分鮮卑部落的選擇。既然漢帝國已將拓跋部落首領視為鮮卑單于,那麼其地位也就相對正統了。
於是當時地拓跋部落首領爽快的答應了漢使節的和親請求。並立即派人去將漢「公主」接回草原成親。桓帝見此事如此順利,心中大喜。一時高興,便破例大方了一回。賞賜許多宮中財物作為「女兒」的嫁妝。人首蛇形墜便在這些嫁妝中,隨著漢「公主」一起來到拓跋部落。
人首蛇形墜是佩戴在身上的組佩玉,是由兩件人首蛇形玉飾組成。這對玉是春秋時代的產物,流入漢宮廷時已呈黃色。玉飾小巧玲瓏,能直接握在人的手掌中。兩面雕琢相同的人首蛇身紋飾。雕工非常細緻。整件玉飾顯得華貴精雅。拓跋部落首領見之甚是喜愛,從此後便一直佩戴在身上。臨終時,又把這對玉飾傳給了自己的兒子。
光陰似箭,轉眼幾百年過去了。這時地鮮卑人已遷移到遙遠的西方,拓跋部已成了鮮卑人真正的王族,單于也換了無數個,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這對人首蛇形墜一代傳一代始終作為單于王的配飾物,以至於後來鮮卑人把它們視為單于王的象徵,只有佩戴了這對玉飾的人,才能被認為是合法地單于繼承人,其重要程度可以與漢帝國的傳國玉璽相提並論。
此時,尉遲暉手中拿著這對玉飾其中的一個,大有「見此物如見朕親臨」地意思。眾將皆對著玉飾行大禮參拜,口中高呼「萬歲」。
尉遲暉舉著人首蛇形玉,對阿爾泰而道:「此戰前,陛下親手將此玉交與本帥。陛下言道凡不尊將令者,無論職務高低,卿皆可先斬後奏。本帥就是奉旨斬你,此物便是憑證。你還有何話可說?」
阿爾泰見到此玉,已絕了生念,垂頭不再言語。那些開始為他求情的將領,也紛紛站回隊列,看樣子也不打算再多言。尉遲暉正想下令將阿爾泰退出斬首,站在他身後不遠的一名將領上前低聲說道:「大帥,此人乃左賢王舊部。大帥斬了他,恐怕左賢王面子上過不去。屬下以為,還是將阿爾泰暫時收押,待戰事結束後,將交與陛下親自處置更為妥當。」
尉遲暉略微想了想,搖頭輕聲言道:「軍無戲言!我已下令要殺他,怎能失言?他雖然違了軍令,但也打了一場勝仗,罪行要追究,功勞也應獎賞。這樣吧,你起草一份為阿爾泰請功的奏報,派人送交單于為他請功。」說罷,揮手命令侍衛將阿爾泰推出斬首。
最後勸諫的那人心想。人都殺了,還請什麼功?不過他也沒有再勸,他知道尉遲暉已下了決心要拿阿爾泰立威。一旦尉遲暉拿定主意地事情,自己無論再怎麼勸,他也不會聽地。他正在想,可不要為了這事,影響到大帥的前途才好。可尉遲暉接下來地一道命令,更讓那人吃了一驚。
「嵇於汗聽令。」
「末將在。」
「從現在起,阿爾泰所部歸你指揮。本帥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你要將此部整合完畢。你可能做到?」
「末將接令。末將保證三天後,各部都能隨時聽從大帥的調遣。」
勸諫的那名將領先是一怔。往下面看去,果然將領中地一些人變了臉色,有的還用仇視的目光看向尉遲暉。但可能他們都畏懼尉遲暉的威嚴,所以即使心懷不滿也沒有人站出來反對。他心想:大帥啊,大帥。你難道不知道這道命令下達後,你便會多了一個死敵嗎?
轉眼又看見尉遲暉面色如此,像是沒有察覺那些人的反應,又接著對諸將下達命令。他心裡又疑惑起來,難道大帥是放棄了以前的中立立場。改為支持右賢王了?如果真是選擇支持了右賢王,他這樣做也就有能解釋通了。
將領中有類似想法的人很多,他們都認為大帥已經倒向了右賢王。就屬於右賢王的將領喜形於色,心想,看來大帥是真的投靠了王爺,不然也不會殺了左賢王的人,還把他地部隊交給己方的將領指揮。大帥能投靠王爺太好了。王爺成功地把握又大了許多,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錯。
而向著左賢王的將領,特別是原隸屬於左賢王的舊部各將領則對尉遲暉產生了怨恨和警惕之心。認為尉遲暉殺阿爾泰的舉動是在向右賢王表忠心。心想,從今後多留點心眼兒吧,不然很可能被他奪去軍權,甚至還有可能向阿爾泰一樣連性命都保不住。
還有一些本和尉遲暉一樣保持中立的將領,也開始猶豫了。心想。連一貫保持中立的大帥都在這時做出了選擇。自己是不是也應該考慮要選擇一方支持呢?
接下來大部分將領心事重重、情緒不高,會議在沉悶的氣氛中進行一個多小時。當會議結束後。一些支持左賢王的將領,立即派人將這裡發生地事情報告遠在百里之外的左賢王。
當左賢王接到這些報告時,頓時變了臉色,拍案大呼道:「豈有此理!尉遲老兒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本王與他誓不兩立。」
旁邊有一人道:「屬下早就說過尉遲暉已投靠了右賢王,可主公就是不信。現在主公該信了吧,他要不是投靠了那邊,怎麼會幹出這些事情來?」
左賢王氣憤地叫罵了一陣,對那人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那人反問道:「主公還記得屬下上次提過的建議嗎?」
左賢王呆愣了片刻,接著又用猶豫的目光看向那人。那人道:「主公,俗話道無毒不丈夫。尉遲暉已在想方設法剷除您的支持者了,屬下可以斷言,這樣的事情還會不斷發生,如果您再不下決心反擊,您的支持者會逐漸地被他剷除掉,剩下的也會對您喪失信心。那時,悔之晚矣!」
那人說罷,見左賢王仍然成默不語,又接著再勸道:「屬下知道您心裡尚有疑慮。要成大事者,遇事哪能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現在是您該下決心的時候了,請您速速做出決定,不然等尉遲暉剿滅了山中地漢軍後,咱們也就徹底喪失了機會。」
在那人再三的勸說下,左賢王終於下了決心,道:「這事需要你親自去辦,你可願意冒險走一趟?」說完,怕他不願意去,接著又加了一句:「只要你辦好此事,回來後,本王自會重重有賞。」
那人一口答應,道:「為主公效命,是屬下的職責。請主公放心,屬下一定把事情辦妥。」
左賢王大喜,當下又與那人商議整整一日的細節問題。入夜後,那人帶著兩名侍從出了鎮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