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三十四章 漢水軍營
張銳率部趕到漢水軍營時,時逢天降大雨。長江流域雖然沒有下雪,但凜冽的寒風依然刺骨,渾身再被淋得透濕,個個凍得面色發青,嘴唇發紫。
軍營前是一大片空地,遠遠望去營門口看不到一個人。高朔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笑道:「呵呵,我懷疑這裡是不是軍營了,怎麼連個鬼影都看不見。」
范明瞪著獨眼看了好一會兒,肯定地說:「這裡是漢水軍營沒錯,只是裡面有沒有駐有軍隊就難說了。」
郝青道:「這好辦,待下官去喝問一聲便知。」說完,縱馬前行來到營門前,大聲喝道:「裡面有沒有人?出來幾個會喘氣的傢伙。」
話音剛落,從營門旁的幾座房屋中衝出十來個軍士,其中一個上尉軍官大聲叫道:「軍營門前誰在高聲喧嘩?」
郝青圈著馬問道:「你們是守營的?怎麼沒出來站崗?」
上尉軍官沒有回答郝青的問話,反而喝問道:「你是何人?你知不知道擅闖軍營是死罪?」
郝青也是個急脾氣,怒喝道:「身為軍人,守衛營門就應該有個守衛營門的樣子。你是軍官,更應該帶頭站好崗,可你卻和部下在裡面躲雨,成何體統?!」
上尉也沒好氣地叫罵道:「老子是近衛軍。怎麼站崗是我們地事。識相的話趕快離開,再敢大膽放肆別怪老子對你不客氣!」
郝青身上緊裹披風,上尉軍官沒有看見他軍團標記和軍銜。只是憑感覺他應該是個軍官,才稍微客氣點兒,只是吼他幾句叫他離去。要是依他一貫的脾氣,誰敢如此不客氣地對他講話。他早命手下將其拿下了。
這時,張銳帶著眾人來到近前,見郝青正與上尉軍官爭執,高聲問道:「什麼事?」
郝青轉馬回到張銳身邊,悄聲把經過說了一遍。那個上尉軍官見來了數百名騎兵,似乎也猜到這些人的來歷,也不敢再亂說話。跑步上前,客氣地問道:「請問各位可是飛騎軍的?」
張銳催馬而出,回答道:「正是。我們奉命前來漢水軍營報到。」
那個上尉軍官抬眼來看,正好透過張銳身上披風的縫隙。看見裡面有兩顆閃耀地金星。他猛地吃了一驚,再看張銳的樣貌,立馬明白眼前這人的身份。失聲叫道:「你…...你是瘋虎?」
轉而,他又察覺自己當面叫瘋虎是及其失禮之舉,馬上改正道:「不……不,開遠侯殿下。下……下官……向您敬禮。」
他轉身高聲對部下下令:「全體注意,敬禮。」
張銳回了個軍禮,和氣地說:「請你去通報軍營主將一聲,就說飛騎軍四百二十四名將士奉命前來漢水軍營報到,請求入營。」
上尉軍官一個標準的立正,回道:「請殿下稍等,下官這就去稟告。」說完。回頭撒腿就往馬廄跑,連馬鞍都來不及裝,就翻身騎上一匹戰馬。快速朝軍營內衝去。
他倒是自己跑了,他的百餘聽見吵鬧聲都走出房屋來的部下,卻個個面面相覷,傻立在雨中。
宇文歆看見這個情景暗自搖頭,悄聲對張銳說:「真沒有想到近衛軍是這個樣子。無鋒。難怪當年你拒絕不來。」
程節耳尖。聽到這話也不屑地說:「***,這樣的近衛軍只需我們游騎團一個團。就能打垮他們。」
高朔生怕對面的近衛軍將士聽見這話,低聲喝止道:「胡言亂語!同是漢軍什麼打不打的?你要打垮誰?」程節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不久,軍營內傳來緊急集合地號角聲。在營門口傻站著的近衛軍士卒,聞號聲立馬衝回房間。片刻又衝了出來,只是出來時,個個已收拾整齊,連裝備也攜帶齊全。他們跑到馬廄裡,三兩下裝好馬鞍,翻身上馬。行出之時,人已成行,隊已成列,轉眼間一個整齊的方陣,出現在飛騎軍將士們地眼前。
范明呵呵感歎道:「不錯嘛,近衛軍也有近衛軍的長處,這麼短的時間就把隊伍排列得整整齊齊,我們飛騎軍可做不到!」
程節又低聲的嘟囔了句:「花架子。」引得旁邊的羅濟、秦書、鄧三耀等人都笑出聲來。高朔回頭狠狠地瞪了幾人一眼,笑聲才止住。
張銳對范明說道:「看來主將很有可能親自出迎,我們也不能太隨便。傳令,全體列隊。」
「是。」范明接令,轉身高聲傳令,「全體注意,列隊!」
飛騎軍將士開始列隊。由於他們都來自不同的營連,而且一半是軍官,一路上張銳也沒有要求他們列隊前行。這時,突然要求列隊,都不知該往哪裡站,個個如同才入伍的新兵,亂成一團。
亂了好一陣子,終於在高朔、劉文常、趙無寒三位團長的指揮下勉強排成隊列。整個隊伍仍然不夠整齊,行列彎彎曲曲,身材高矮參差,根本不能與對面嚴整肅立的近衛軍隊伍相比。
張通直皺眉頭,對張銳說道:「看來我們也要好好訓練一下,否則閱兵的時候太顯散亂,要惹人恥笑。」
張銳笑道:「練是要練地,不過也不用非得達到近衛軍列隊的標準。畢竟我們與近衛軍不同,不能用他們的標準來要求我們。」
張通還想再勸,忽聽營內有馬蹄聲傳來。抬眼看去。只見遠處飛馳而來數百騎,整齊地隊列,整齊的步調,整齊的馬蹄聲,就如同一道黑色的波浪滾滾席捲而來。
張銳見之,讚道:「很有氣勢嘛。可見這部近衛軍也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
馬隊很快來到營門,當前一人大叫道:「無鋒兄弟在哪裡?」
張銳眼尖,看著當頭那人正是一別多年地馬鈺。他翻身下馬迎上去,大聲叫道:「小弟在此。」
馬鈺也甩蹬落馬,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張銳,拍著他地後背,笑道:「無鋒兄弟,一別數年,別來無恙否?前幾天你的一些部下陸續到來,我正琢磨你也該到了。」
張銳也親熱地回應道:「雙成兄。我們又見面了。前線少了你這位勇將,黯然失色頗多。」
馬鈺給了張銳當胸一拳,大笑道:「你這可是假話了。有我在前線,你恐怕還擔心呢。擔心我和你搶功勳,是不是?哈哈……」
張銳也笑道:「小弟哪裡敢說假話?有雙成兄在,小弟也有壓力不是?有了壓力,必須得更努力啊。不像現在,從奚少生將軍殉職後,連個爭任務地人都沒有,真是寂寞啊。」
馬鈺哈哈大笑,道:「無鋒啊,要是我在。你這次西征的功勞恐怕就是我的了。你看看,我不在前線幾年,你已是中將了。可憐老哥還是個少將,現在按規矩還要向你敬禮呢。」
馬鈺說著假意就要對張銳行軍禮,卻張銳一把拉住。馬鈺雖說得是玩笑話,但飛騎軍將士大多數變了臉色,心裡暗罵他臉皮太厚。
張銳卻沒有在意。開著玩笑把話題引開:「你可是近衛軍少將。在朝廷裡也有品級職位的,小弟的這個中將。那裡敢與你相比?雙成兄如果願意,小弟倒是想與你換換職位。來,來,雙成兄,小弟為你引薦幾位兄弟。」
張銳依次將張通、高朔、范明、宇文歆、劉文常、趙無寒等幾位主要將領,介紹給馬鈺認識。介紹完畢,馬鈺對張通等說道:「今日能認識諸位,我很高興,今晚設宴為諸位接風。」
寒暄完畢,馬鈺讓部下領飛騎軍將士去駐地,卻要硬拉著張銳去自己的營帳。張銳推辭不過,只得帶著郝青等幾名親兵跟他去中軍大帳。
進了營帳,馬鈺自己一邊換衣一邊招呼張銳也換衣。張銳早想換上乾衣,當下也不迴避重新換過一套軍服。
張銳換好衣,就讓郝青等也回營地,自己與馬鈺繼續閒聊。馬鈺取來一壺酒,在炭爐上熱上,道:「等會兒喝點兒酒,暖和暖和身體吧,這裡雖然很少下雪,但陰冷潮濕,給人感覺比北方還冷。」
張銳伸手烤著爐火道:「北方是干冷,這裡是濕冷,相比之下,小弟的確願意留在北方。」
馬鈺一拍大腿道:「誰說不是!當年如果不是我聽說彪騎軍要被你們飛騎軍撤換下來休整,鬼才願意來近衛軍任職。」
張銳笑著說:「雙成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這些年太太平平的,就一步步升至近衛軍少將了,哪兒像小弟,是拼著命才當上將軍地。」
馬鈺歎息道:「兄弟,我對你說實話,這些年快把我憋死了。我是真後悔啊,不該來這裡。」
張銳奇怪地問:「你不是近衛軍左師師長嗎,怎麼又成了漢水軍營的主將了?」
馬鈺為張銳斟了一杯酒,說道:「兄弟有所不知。近衛軍各師都是輪流去上都當值,擔任護衛陛下出宮的任務。因此,哥哥我每年除了幾個月在上都當值外,其他時間都是駐紮這裡。漢水軍營除了我師之外,還有羽林軍地一個步軍團,所以他們只好讓我兼任軍營主將了。」
張銳一口將酒干下,抹抹嘴道:「不錯啊,你我兄弟現在所領的人數相等。小弟也是領一個師加一個團的兵力。」
馬鈺歎氣道:「唉!你在前線作戰殺敵,是何等痛快之事,而我在這裡卻成日小心謹慎,不敢出半點差錯,哪能與你相比。所以,我後悔莫及啊,悔不該來近衛軍。」
說著他看了看外邊。見沒有旁人,又低聲罵道:「媽地,手下士卒都是陛下七歪八拐的親戚,你說,我敢管誰?你說,這哪兒是人過的日子?」
張銳暗自慶幸。當初自己沒有來近衛軍是明知之舉,不然只怕和馬鈺一樣,只能在這裡喝酒罵怪話了。說不定自己比馬鈺還慘,現在可能連將軍都沒有混上。
張銳對馬鈺也甚是同情,安慰道:「既然已是如此,雙成兄就想開點吧。對鮮卑作戰結束後,部隊都要返回原駐地,到時小弟的日子還不如你呢。最起碼你在上都駐紮,而我們飛騎軍各師的駐地,大多都是在荒野之地。」
馬鈺也乾了一杯酒。說道:「說起鮮卑。兄弟你還不知道吧,鮮卑人已派使來上都了。」
「鮮卑派來停戰使節了?我軍打過伏爾河了?」張銳很是吃驚地問,並暗自奇怪。為何前線送給自己的戰報中卻沒有提到此事。
馬鈺搖頭道:「沒有。聽說十月中旬普六城地區天降大雪,我軍地進攻就暫告停止了。因此,劉炯才有時間回來參加新年慶典。」
張銳就更加奇怪了,他原本認為自己將鮮卑單于逼得如此狼狽,為了面子單于也要把戰爭繼續下去,沒有想到單于已經派來停戰使節了。正猜測是不是最近地戰事讓鮮卑人吃不消了?沒有想到漢軍的進攻早就停止了,那為何鮮卑人要派停戰使節來?難道是自己的西征將鮮卑單于打怕了?
張銳正想心事,忽聽馬鈺正色道:「兄弟,你也是個性急之人,我勸你這次進京要多加小心。不要多惹是非。」
張銳知道他這樣說,必定有原因,問:「可是出了什麼事?」
馬鈺起身到營帳門口。把衛兵趕走,回來低聲說道:「聽說陛下有意換太子。」
張銳大驚失色,大聲問道:「世平太子不是要在年底主持閱兵儀式嗎?為什麼要換?」
馬鈺急忙擺手,讓張銳說話小聲些。左顧右看了半天,確認營帳周圍沒人。才低聲把自己風聞地消息透露給他。好讓他心裡先有個譜兒。
馬鈺也不知具體的細節,所說之言也是傳聞。所以。當張銳聽說同樂已廢黜了世平太子親生母親貴妃的稱號,並冊封已被貶為庶人的五皇子福常為長沙郡王時,已在心裡相信同樂有了廢太子的打算。
張銳想不明白,同樂為什麼會突然起意要換太子。難道同樂就沒有想過,更換太子是件殃及國家命運地大事嗎?怎麼能說換就換呢?
同時他暗想,但願這事不要影響到自己地計劃,不然東島群島的香料就要保不住了。
馬鈺見他面色灰白,眉頭緊皺便問:「兄弟怎麼了?」
張銳用手摀住肩上原來地傷口,說道:「來地路上,舊傷發作了,有幾處傷疤已破裂。」
經張銳一說,馬鈺才發現,張銳手摀住的地方,隱隱有血跡滲出。他急忙跳起身來,叫衛兵去找軍醫來。
等軍醫趕到時,張銳身上的血漬已浸濕了大半邊軍服。軍醫立即解衣查看,的確身上有幾處傷疤綻裂。尤其是左肩上的那道貫穿前後的槍傷,前後均皸裂開了,絲絲鮮血從裂口滲出。
一旁的馬鈺見到張銳身上的纍纍傷疤,暗自感歎,他不愧被稱為帝國第一猛將。單是比比身上的傷疤,自己就比他差得遠。同時也捫心自問,如果自己遭受如此多的重傷,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答案多半是否定地。因此,他看張銳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個怪物一般。
軍醫將血止住後,悄聲告訴馬鈺,說開遠侯長途奔波過於疲勞,加上淋雨受凍,導致傷口破裂,需要好好休息。
馬鈺知道,整個軍營,只有自己的軍帳周圍最清淨,因此,他執意留張銳在自己地軍帳中休息,自己則搬到中軍大帳旁邊的營帳中。
當晚,馬鈺設宴給飛騎軍將士接風,考慮到張銳需要靜養,就也沒有去打擾他,留他一個人在營帳中休息。但是,張銳卻沒有絲毫睡意,睜著眼睛想心事。
他尋思著,由家族騎士們護送的碧斯和六靈是否到了上都城中的岳丈家了,岳丈對她們態度會不會像對自己一樣冷淡異常,甚至有可能拒之門外。
他本打算第二天派人去城裡探探情況。沒有想到,第二天先有家中的騎士來到軍營向他報告。張銳一聽來人講完情況,就「蹭」地從床上躍起,吩咐護衛長郝青備馬,要即刻趕去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