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二十七章 規劃
港口東北數里外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巒,和鄯將其起名為朝陽山。張銳順著蜿蜒的山間小道大步上行,一路上,不時有松鼠等小動物在林間閃電般躍過,然後消失在林間深處。
到達半山腰,眼前出現一塊巨大的山崖,白緞似的瀑布從山崖上簌簌地落下。瀑布下則是一汪清澈的池塘,池水匯入小溪,蜿蜒曲折而去,流入密林之中。
轉過山崖,有一片開闊的平地,建有幾座精緻的院舍。遊廊環繞在院舍之間,把幾幢單獨的建築聯接在一起。園中開鑿了一條淺淺的人工溪流,從池塘引來的溪水在其中靜靜流淌,在高低錯落之處墜落下來,又形成小小的瀑佈景觀。
玲瓏別緻的小橋橫跨溪上,溪水旁松柏矗立,形形色色的山石穿插其間。此時,正巧夕陽西下,桔紅色的霞光照在山石上,山石的紋路和結晶在夕陽下熠熠生輝,遠處,山腳下的金角灣也閃著黃澄澄的光芒,兩者交相輝映,讓人有一種仿若進入人間仙境一般的感覺。
「此地選得好,你很費了番心思。」張銳靜靜欣賞了一會兒美麗的畫面,稱讚張忠。
張忠回道:「先前奴婢還擔心選的地方不合主子的心意,所以只先建了三座庭院。只要主子喜歡,奴婢就再在此處多修建幾座院舍。建成之後,主子一家都可住在這裡了。」
「很好,先修路,路修好之後,再擴修這個園子。」
「是。奴婢把路鋪到瀑布前,這樣主母、小姐們就可以坐馬車上來。主子和少爺們也能騎馬上來。瀑布前面還可以用圍牆隔斷,建幾處武士和僕人們地住處。此處,以後就是主子的正式居所了。」
「好,就按你的想法辦。院舍都修成這種小巧精緻的便可,不可過於富麗堂皇,免得破壞了周圍的景致。」
「是,一切按主子吩咐的辦。」
張銳與張忠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一座庭院。進入房間大廳,裡面佈置得非常雅致、高貴。地面用最優質地木料鋪成,必備的幾件傢俱做工極其精巧。坐墊和簾帷用的是揚州產的絲質面料,整個房間的線條顯得格外清晰、整潔、寧靜。
看到典雅的房間佈置,張銳對張忠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心想。看不出來這個變節的突忽軍官,骨子裡還有幾分儒雅的味道。
坐下後,兩名清秀的侍女端上茶水。張銳品了一口,發現是自己喜歡地福州老君茶,又對張忠的細心有了幾分瞭解。
不久,落在後面的董小意等人也徐徐到達。張銳讓兩個侍女帶著碧斯和六靈出去玩耍,讓董小意、衛子益、張忠、王德化以及米展在客廳開會。
張銳首先將衛子益和米展正式介紹給張忠認識,並且將三人以後地分工大致劃分了一下。張忠主要負責督建修路、衛子益主要負責開遠城的規劃以及後勤保障、米展主要負責清剿燕城郡到開遠港航線的海盜。
現在張銳對於張忠和米展還比較放心,而對年輕的衛子益則有點顧慮。他雖然見識過衛子益的機敏才智,也聽衛子益說曾經自學過政務。但衛子益畢竟沒有處理政務的經驗。所以,他打算先考察考察衛子益處理政務的能力。
「子益,你接手後準備考慮那方面的問題?」
衛子益笑道:「其實屬下以後做的就是管家的事情。只不過管地範圍稍稍寬了些。管家嘛,首先要考慮的就是衣食住行這四個方面。其中呢,又以食最為重要,民以食為天嘛。只要手下能吃飽肚子,我想張總管和米大人也不會來找我的麻煩。」
衛子益講話喜歡開玩笑。大家也見慣不驚。一陣笑也就過去了。衛子益又接著說:「濱海州不產糧,州內所需地糧食大多由吉州供應。以前。吉州糧食大多從那河、忽河裝船,然後順水進入黑水,再由黑水逆流進入支流蘇裡江到達湄沱湖,最後經運河到達率賓府卸船改由陸路運往全州各地。但這段水路一會兒順流,一會兒逆流,所需時間並不比陸路運輸短,只是運送人力比陸路運輸少些。」
「現在開遠港已建成三座碼頭,我們完全可以從海路運輸糧食。而且我們所需的糧食不僅可以從吉州或是遼西採購,甚至可以從屬國百濟、新韓、扶桑採購,那裡的糧價低,我們就可以到那裡去購糧。」
張忠接口道:「衛先生所言極是,今年黃河遭遇凌汛,北方糧價上漲得厲害,而扶桑去年大熟糧價很便宜,今年上半年我一直在扶桑購糧。但今年又不同了,今年扶桑降雨較少,估計收成不好,所以秋糧下來後,應該首先應去百濟、新韓看看。」
衛子益點點頭,又對張銳道:「從外地購糧只是權宜之策,真正要解決數萬人甚至更多人的吃飯問題,還是要自給自足才行。等道路和港口修建完畢之後,屬下想下一步最重要的事就是組織人手開耕種地,爭取把開遠周圍能種地地地方都變成良田。只有糧食自足,人們才會相安無虞,領地才能得到穩步地發展。」
對於衛子益的一番話,張銳深以為然。從古自今甚至到未來「民以食為天」這句話都是至理名言。民以食為天地觀念可以說在人類的歷史上源遠流長,人類幾千年的文明史都與肚腹有關,可能人類的最早的一次戰爭也是從為了能吃飽肚子開始的。
人們最基本、最重要地需求說到底還是食物。只有滿足了這個最基本的生存條件,人們才會產生其他的慾望。如果一個人連生存的基本條件都滿足不了,那麼他還會去追求什麼科技、宗教、藝術、哲學等等這些深層次的事務嗎?所以食物是至關重要的,人只有吃飽之後才會去機會、才有精力去尋求別地事務。
當然在這個年代要吃飽飯,最簡單可行的辦法就是自己種地。只要有肥沃的土地、豐富的水源,再加上辛勤的汗水以及合理的賦稅。還是能夠吃飽肚子的。
衛子益見張銳連連點頭,信心大增,繼續說道:「剛才從港口到這裡的路上,我大致觀察了一下這裡的土質,還算是肥沃,只是沒有看到河流。張總管,開遠附近可有河流?」
張忠搖了搖頭,說道:「開遠附近百里之內都沒有較大的河流,在港口和城區都是靠打井取水。」
張銳感覺奇怪,他隱約記得前世學習歷史地時候。海參崴位於綏芬河的出海口不遠,可是張忠怎麼會說開遠周圍沒有較大的河流呢?他問張忠要了一張本地地地圖查看起來,發現地圖上在前世綏芬河的流經的區域並沒有有河流標記。心想。也許此時綏芬河的確還沒有形成。
衛子益也湊過頭來看了一會兒,用手指著湄沱湖對張銳說:「殿下請看,從湄沱湖開有一段運河到率賓府,如果我們能從率賓府把運河水引到開遠,那麼開遠周圍方圓數百里,都可以變成優質的良田。」
張銳知道湄沱湖即是前世的興凱湖,在金代又被稱為北琴湖。共有九條河流注入,湖水從東北方溢出,最後流入烏蘇里江。
在這個年代,率賓府在湄沱湖以南數十里外。已經挖掘了一條南下通到率賓府的運河。按照衛子益所言,再挖掘一條引水渠把運河水從率賓府引到開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這樣一來,又是一個非常浩大的工程。工程量之大不亞於重修建一次從開遠通往率賓府的道路。
現在從開遠到率賓府地道路還在修建中,一想到還要再來一次如此大的工程,張銳感到有些頭痛。這還不是錢的問題,用囚犯修路或是挖溝渠其實已經很省錢了,只要管飽囚犯地肚子。讓他們有力氣幹活也就行了。關鍵是太浪費時間。估計還需一到兩年才能修通道路,如果再挖溝渠至少又需要兩年時間。將大量的人手都投入到修路、挖渠中去了。哪兒還要有人力去修建港口、城市?要是等溝渠挖好之後,再來修建港口、城市,那豈不是要四、五年之後開遠港才能通航?
衛子益看出張銳有些顧慮,又開口道:「殿下,從開遠的長遠看,挖渠是必須的,首先是滿足灌溉,然後逐步將溝渠擴展成運河。殿下請想,如果能挖通一條通往率賓府的運河出來,那麼以後南方要去率賓府和玄州地商旅都可以先乘海船到開遠,然後換乘內河船經運河、湄沱湖、蘇裡江、黑水到達各自地目的地。甚至通過這條水道,可以將開遠與吉州北部聯結在一起。」
衛子益雙眼閃爍著精光,侃侃而談:「而且率賓府地皮毛和玄州的山貨、木材都可由河道運到開遠,然後再在開遠換海船出海,這樣豈不是更加方便快捷。到那時,開遠也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交通要道。」
順著衛子益手指的移動,張銳將北方三州看了個遍,發現的確如此。只要修通一條通往率賓府的運河,通過這幾條水系,北方三州,特別是玄州和濱海州的大部分州府都聯結在了一起。
此時張銳對衛子益很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慨歎沒有早點遇到衛子益,不然只要挖運河就行了,還修什麼通往率賓府的陸路啊這時董小意似乎看出張銳心中所想,笑著說:「衛先生所說的都是長遠的規劃,現在最主要的還是盡快修通陸路,至於溝渠、運河嘛,都是下一步考慮的問題,這些都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實現的。」
經董小意提醒,張銳轉念一想,是啊,修路與修一條可以通船地運河不同。修建一條運河所耗費的時間和勞力至少可以修建五條同等距離的陸路。
雖然念頭轉過來了,但衛子益的構想已深深吸引了張銳,他拍著衛子益的肩膀誇獎道:「子益啊,你考慮長遠很有必要,有了這些想法,不管是用十年、八年時間我們都可以一步步的去實現。就怕沒有長遠地規劃。臨時率性而為才是大忌。子益,以後你有什麼想法儘管提出,只要可行,我們就一起努力,總有一天會可以實現。」
衛子益從小到大還沒有誰,對他說話如此鼓勵、讚賞的話語,激動得不能言語,只能連連點頭。他暗幸自己選擇來到開遠侯家,不然哪有機會參與這樣大事,可能此時還在衙門裡替別人打官司呢。
接下來。衛子益又把開遠城的規劃提了出來,並當著眾人把草圖畫出。他把開遠城劃分成五個區域,每個區有不同的功能。
南區:也就是海港區和行政區。這裡不僅是倉庫、碼頭的集中地,也是城內主要的官員的辦公地。西區:也是港口區,現在主要是供漁民的停靠船隻,以後待運河修通之後,這裡將是內河船停泊之處。北區:主要是居民區,全城的大部分平民都居住在此。東區:主要是商業區,這裡將是商家店舖、客棧酒樓、各種娛樂設使雲集的地方。最後是東北區,也就是朝陽山一帶,衛子益把這裡規劃為開遠侯一家以及家中家臣、武士、騎士地家眷們的居住地。這裡不僅風景秀美,空氣清新。而且可以形成一個比較獨立的區域,更好地保證整個家族的安全。
張銳發現衛子益的確學過這方面的知識,也很有才華。他不僅把城區劃分得很細。城市具體的設施也都考慮到了。比如,高架引水渠和暗渠排污溝都有規劃。
城市的高架引水渠和排污溝設計,是幾百年前從羅馬引進的概念。在聖祖之前,漢帝國居住在城市裡的人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衛生條件都很差。很多人尤其是平民習慣隨地排泄。黃白之物經年累月的堆積牆角街沿。由此產生的蒼蠅、蚊蟲、跳蚤、虱子隨即而來,被叮咬之人容易得患疾病。
一到下雨天。污物更是隨雨水流淌地到處都是,城市裡始終瀰漫著一股臭氣。平民們都已習慣,可以穿鞋甚至光腳在污水中漫步而行。貴族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出門就坐馬車,在達到目的地之前盡量不下地。但是一股股難聞地臭氣,還是會竄入鼻中。
在這種環境中,無論是井水還是穿城而過的河流,都容易被污垢之物污染。水源污染之後,就容易爆發瘟疫。一旦瘟疫爆發,城內之人便會成千上萬地死去。因此,在那個時候,人們普遍壽命都不長,很多人二三十歲就頭髮灰白,牙齒也掉的沒剩幾顆,面目衰老乾癟的全是皺紋,看上去就像七八十歲的老人。
這種狀況,一直到聖祖中興之後才有所改變。聖祖登基之後,便發佈了衛生地法令,任何人不等隨地大小便,如有人違反,第一次罰款,第二次便會被判服勞役三年,回來後再犯,將會背叛終身服勞役。
在重刑地約束下,人們才逐步改變了千百年來形成的惡習,改為用馬桶解決內急。但是問題又出現了,大家用過馬桶之後,又該把馬桶內地污物倒到那裡去呢?雖然有專門收馬桶的人,每家每戶只要付些錢就可以把馬桶交給這些人處理。
但是,這些收糞水的人每天只在清早來一次,某家一旦有人腹瀉或是多尿,一兩個馬桶還不夠用。因此,有的大戶人家甚至購買了十幾個馬桶備用。一到早間收馬桶之時,每家每戶端出的馬桶可以擺滿整個街道。
後來,經過與羅馬之間的戰爭後,漢帝國與羅馬帝國之間關係修好,隨著彼此交流的增多,各自的先進的經驗流傳到對方的國家。漢帝國在初期主要學習的就是羅馬的建築方面的先進經驗,其中就包括學著修建城市內專門的排污溝渠。
羅馬人的排污溝渠歷史很悠久,早在漢元前就有修建。最著名的羅馬競技場外就建有公共廁所,雖然廁所是露天的還是男女混用的,排污溝渠也是明溝,但畢竟比漢帝國的隨地大小便要強上許多。
漢帝國將技術學過來之後,又加以了改進,將羅馬人的排污溝渠改成了暗渠。據說是聖祖本人提出的方案,在城市主要街道地下數米處挖出兩米高、三米寬的一條深溝,然後用石塊鋪成。各家各戶也有排污溝,這些排污溝都通向深溝。全城縱橫交錯的深溝,又會彙集到一處通到城外的河流中,最後全城的污物都流入河中。
這些深溝每數年清淘一次,以保證溝渠的暢通,這樣就基本解決了排污問題。但是,隨之而來的又是飲水問題。家中打有深井,可以不用擔心飲水問題,但靠河水唯生的人則擔心用到被排污溝污染的河水。於是,高架引水渠隨之也成了一些城市中的新型建築。
高架引水渠也是羅馬人的偉大發明之一。他們不僅有引水的功能,到後來還能為一些權貴、富人提供熱水服務,它可以說是居住在羅馬半山富人區中最不可缺少的建築之一。當然,漢帝國在這方面沒有這麼高的要求,只是讓它發揮引來較為乾淨、純潔的用水的功能。
而這些衛子益都有考慮,也大致把溝渠的位置畫了出來,並且連排污溝的出水口都想好在那裡。從這方面看,張銳認為可以完全對衛子益放心,他不僅夠專業,而且心思縝密,由他規劃出的開遠城,一定會是一座乾淨、整潔、舒適的城市。
當晚,張銳問董小意:「你看衛子益怎樣?」
董小意笑著回道:「我看他的才能不亞於和鄯,甚至某些方面超過和鄯。恭喜銳郎又慧眼識得一個得力的好幫手。」
張銳得意的哈哈大笑:「子益人聰明,鬼點子多,和鄯與他相比老實太多。今後有和鄯解決不了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他才能辦成。」
董小意道:「銳郎既然如此欣賞他,不如把他收為家臣。」
張銳想了想道:「這個嘛。子益年輕,又才到家中,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吧。不過,今後他的待遇要比照家臣的待遇。」
董小意點點頭道:「那我們回去之前,就增加他的工錢,也將這裡的院舍分一座給他,你看怎樣?」
張銳贊成道:「如此甚好。子益從小貧困,我相信只要給他優厚的待遇,他應該會全力全意為我們家效力。」頓了頓,又接著說:「你與和鄯倒是也沒有看走眼,張忠也算能幹。今後家中的一些事務,也可交給他去辦。只是,暗中還是要交待武士要多加注意他,以防他有不軌舉動。」
董小意笑道:「其實張忠還算老實忠厚,只是你對他一直有偏見罷了。來這的路上負責監視他的武士對我說了,張忠來開遠後就沒有休息過一天,每日除了睡覺都在處理各種事務,就連吃飯的時候,都在聽取手下匯報事情。」
「嗯。」張銳雖已認可張忠的能力,但始終還是對他的人品有些質疑,「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是小心點好。」董小意知道夫君的脾氣,也不再爭辯點頭答應下來。
這時,張銳忽然又歎了一口氣,呆呆地出神。董小意甚是奇怪,問他為何唉聲歎氣。張銳猶豫了一下,便把王敬寶的來信內容給董小意說了一遍。董小意聽罷,又是驚訝又是著急。這一夜,夫妻倆商量了一宿也沒有想到很好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