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重騎的輓歌
忽然,黑暗的天幕裂開了一條縫,像明快的刀在布幔上哉過,天幕頓時被扯成了幾片。今天我會死在這裡麼?
王世充突然後悔了,要是當初他堅持投奔安樂帝,也許今天就不會遭到上天的懲罰了。他最初是想去投奔洛陽的安樂帝的,而今天他以南軍將領出現在戰場上,完全是拜張銳所賜。
張銳在清理番州戰區時,王世充嘴裡說留下其實是想走。但他想,手中沒有軍隊,一個人回去也得不到重用。所以,他想帶著自己的本部人馬走,至少帶走一部分人。
然而,世事難料!就在他自以為瞞過了張銳,可以順利帶著人逃走時。卻在路上被遊騎給截住了,他也被抓了起來。幸好,張銳沒有殺他。只是將他軟禁了兩個月,然後釋放了他。
他離開番州,進入雍州時,聽聞陸柯率五萬人突襲南京,大破北軍十餘萬人,並把南王也給抓起來的消息。就改變了主意,轉道去了上都。
他回去參戰鬥不是特意要支持誰,只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得到進一步升遷。根據當時的局勢,他認為安樂帝可以獲勝。一是,安樂帝有太子之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繼承人。二是,三王都支持安樂帝,各世襲家族支持安樂帝的也比天估帝多。第三,也最重要的一點,安樂帝一方的人馬比天佑帝多,取勝的把握更大。
只是南京一戰,改變了他的想法。他現。安樂帝一朝的支持人數雖多,卻是一盤散沙。與之相比,去投奔天估帝更加保險些,於是他去上都。
他到達上都時,因南軍各個主力軍團的將領都已無空缺,便被太尉委任為南軍十二軍團的少將副軍團長。十二軍團雖是從乙等軍團改編而成,他軍銜仍是少將,但職務升遷了一級,只要以後稍立功勳,軍銜自然會得到晉升。他感覺滿意,也為自己的明智選擇感到自豪。
後來的戰事基本對南軍有利,王世充對未來更加充滿信心。特別是這次的攻勢,使得北軍倉皇而退,十二軍團也跟隨在己方兩個主力軍團身後向北起進攻。今天他又被派來支援八軍團,一切都非常順利。對他叫道:“將軍,敵軍重騎兵們被泥地積水給困住了,現在正是全殲他們的大好時機。”
王世充聞之一愣,然後大菩。他開始只想著趕快離開北軍重騎兵的衝鋒路線,沒有想過反過來將他們一網打盡。廖鑫一句話提醒了他。大功就擺在眼前,不取豈不是對不起上天對我的厚愛?這時他全然忘記了之前在暴雨雷電中的擔驚受怕。又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其實是上天在幫助自己榮立功勳。
重騎兵的板甲雖然能防箭,但在五十米內,強弩和復合弓都能將其射穿。只是在一般情況下,以王世充現在手中的兩個強弩營。只能對已衝鋒起來的數千重騎兵實施一次有殺傷力的齊射,根本無法阻擋其前進。然而,現在北軍重騎兵被困住了。動彈不得了,成了活靶子了。一千多強弩手,可以輕鬆將他們消滅。
“好!很好!你立即去安排薦弩營出擊,一定要抵近射擊,一定要全殲他們!”王世充激動地揮舞著雙手。對廖鑫下達命令。
“是!屬下一定完成任務。”廖鑫也是雙眼放光,如此輕,剛祜戰功的任務再宗成不了,你不如找塊臣腐撞死得
就在廖鑫轉身想要去集合強弩營時,突然從困住北軍重騎兵的河灘北邊的高地上傳來號角聲。
副官聽清楚號音後,向王世充報告:“將軍,我們的斥候現西邊又來了一部分敵軍的步兵。”
“混蛋!該死!他們怎麼還有步兵在跟進接應?”王世充心情突然從大喜轉為大悲,他一把推開攙扶著他的侍從官,忍不住叫罵出聲。
“將軍我們該怎麼辦?”廖鑫也急了,眼看將要到手功勞,又要飛走,換成誰也不願意。
王世充叫罵兩聲。便冷靜下來。他指著號角傳來的那處高地,對廖鑫說:“現在河灘上的積水越來越深,敵軍步兵要接應他們的重騎兵脫困。就必須要搶占那處高地做接應點。
“怎麼回事?”荀昊又急又怒,喝問道。
“與將軍分兵後,邱將軍就帶著我們加緊趕路。即使在剛才雨下得最大時,我們也在跑步前進。不過,等我們看到劉將軍的重騎兵時,敵軍也與我們相遇了。邱將軍帶著我們與敵軍展開搏鬥,只是敵軍人數眾多,加上我們一路跑來體力消耗太大,最後沒有能堅持住,邸將軍也戰死了。”那個中校營長一邊抹著臉上流淌的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的痕跡,一邊訴說著剛才的戰鬥情況。
“你們在哪兒與敵軍遭遇的?”
“就在那兒。”中校回頭指著千米外的一處高地,哽咽著說,“剛才我們就在那兒與南軍交戰,邱將軍也戰死那高地上。你們要是早到一步就好了。”
“劉將軍的重騎師在什麼地方?”荀昊站立的地方看不到河灘,他也看不到劉子成等人的身影。
“就在那處高地的南坡下面,劉將軍的隊列的側方距離那處高地只有五百餘米的距離。”那名中校在剛才的交戰中,顯然注意了河灘上的情況,十分準確的說出了重騎師現在的方位。
“那麼,高地上南軍有妾少人馬?”
“大約一萬人左右。”
“重騎們還能行動嗎?”
“應該不能,下官沒有看見他們在移動。”
“好!你立即集合步軍,等會兒我們一同再起進攻。”荀昊望著那處高地,咬著牙向那中校下達命令。
“可是”中校猶豫了一下,說,“可是剛才的遭遇戰,我們已經吃了虧,現在南軍已經做好準備,我們現在再攻,恐怕還是攻不下來。”
“攻不下來也要進攻。
十幾分鐘後,中校將步兵重新集合完畢。在起進攻前。荀昊將吳平叫到身前。悄聲對他說:“萬一,我是說萬一,這次進攻失敗了,你就帶著輕騎撤退吧。”
吳平變了臉色。吼道:“下官豈是貪生怕死之徒”
荀昊拍拍他的肩膀,說:“不是因為你怕死,而是多為遂候殿下留下一些騎兵吧。即使今天我們敗了。也不見得就會輸掉整個戰爭,今後作戰少了騎兵怎麼行呢?”
“將軍”吳平一時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他清楚荀昊的話裡的含義,這次進攻未果。荀昊不會再回來了。
吳平看著三千餘下馬拿起步軍武器疾風大隊和三千餘邱然的步軍,在荀昊的帶領下朝著高地衝去,頓時淚流滿面。他對著荀昊的背影,鄭重地行了個軍禮。此刻。荀昊在吳平的心目中地位,足矣與前上司張銳相提並論。他們都是他值得尊敬的人,也都是只值得他追隨的人。
在荀昊起進攻的同時,王世充正接到石泰傳來的命令。石泰的命令上說,北軍四軍團正在拼命進攻,八軍團的部分陣地已經有所動搖。讓他火派出援軍,到前面支援。
王世充看到這份命令,氣得幾乎罵出聲來。石泰讓他帶著不足萬的部下去阻擋北軍重騎兵的進攻不說,這時還要他再抽調援軍去支援八軍團。這是人能下達的命令嗎?,逼急了老子現在就帶人先把他殺了,再向北軍 投降。
當然,他也只能腹誹幾句,暗罵石泰的祖宗。忍了又忍,才向石泰派來的傳令副官解釋說;自己麾下左師正與從西邊趕來的北軍援軍交戰,實現無人可以派出。並建議石泰的副官,如果前面確實需要支援,就把八軍團總部人員和後勤人員調上去。
石泰的副官見王世充確實無人可派,才悻悻離去。
石泰的副官剛剛離開,廖鑫的傳今兵又來求援。今日之戰已到了生死時玄,成則我們可共享富貴,敗我們則死無所葬。你們難道想白白而死嗎?”
一個伙夫問:“將軍,我等平日安心瑣事、缺乏元練,又沒有合適的武器,我等現在又能做什麼?”
王世充指著遠處那群北軍的重騎兵,高聲地說:“你們雖不能直接與敵作戰,但可以去消滅他們。你們可以找些長竹竿、長槍或是繩索。每數人一組,每組對付一個敵人重騎兵。把他們拉下馬。重騎兵盔甲沉重,只要落馬掉入水里,還不是死路一條?軍功,現在機會擺在你們眼拼了,就看你們能不能拿到。”
王世充提到軍功,就這些後勤人員興奮起來。他們雖然也有軍籍,但幾乎沒有出戰的機會,更別說有輕鬆殺敵的機會了。眼下這個。機會實屬百年難遇。平日有這等輕鬆獲取軍功的機會,也輪不到他們去掙。這時,不多斬些級,豈不是對不起上天的厚愛?
受軍功刺激的二千餘後勤人員積極行動起來,他們紛紛尋找適合的武器,在田瓚的帶領下,奔著北軍重騎兵的被困地而去。
此時,劉子成和他的重騎兵們被困近一個小時,高地上的戰鬥他也看見了,看見己方的步兵敗退而去,劉子成等人已經有了死的覺悟。
積水的河灘上。地面鬆軟的程度乎想像。過千行的戰馬,不到一會兒,就陷落至馬的大腿部分,根本無法移動。重騎兵隊列橫排左右之間相距為一個馬身。前後排相距為三十個馬身。重騎兵們坐在馬背上,相互之間根本無法接觸,因此,也無法 互幫助脫掉重甲。
個別重騎兵想下馬去幫助同伴解甲,但無一例外都落入水中就無法站立起來,被活活淹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如同一群被困的野獸,驚懼不安。
戰死,並不可怕。是他們將會毫無還手之力的被敵人殺死,這是軍人的敷火麒猙。天空中一顆顆落下的雨點,在他眼中彷彿變成了一顆顆被串掛起來的珍珠,在風中斜斜的搖擺飄蕩。他看到不時從他頭頂上方閃躍而過向前而去的身影,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只是在臨死前,荀昊輕聲念道了一句:“真想看看藍天。”他曾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戰死時的情景,雖然每次幻想的戰死地點不相同,但有一點是共同的,最後他都能看到美麗湛藍的天空。而今天的天空卻是烏云密布。他帶著這小小的遺憾離開人世。
荀昊死去不久,吳平也率領著輕騎兵加入了衝鋒。他明知自己這部分人馬加入戰鬥,也改變不了今日的戰局,但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同袍戰友一個個戰死而無動於衷。
在漸漸減弱的重騎兵們的歌聲中,吳平也倒在了衝鋒的路上,他麾下的輕騎兵只有數百人能衝上高地。
當高地戰事結束時,劉子成也迎來了最後的時刻。數個肥瘦各異的敵軍士兵來到他的馬前,在看到他胸前的軍銜時。一個個露出貪婪的目光。
劉子成一遍遍唱著軍歌,揮舞著手中的長捎,試圖與這不像是武士的南軍士兵進行最後的戰鬥。但他手中的長捎過於沉重,這玩意只適合端著衝鋒。根本無法像木桿長槍一樣揮舞自如。加之那幾個南軍士兵又分散在他的前後左右,躲避他長捎的攻擊,讓他徒勞地舞動了長捎數分鐘,也沒有殺死一個敵人。
不久。劉子成不小心,被背後刺來的長槍捅得向前傾,接著又被側面拋出的套馬繩套住脖子。他丟掉長捎,雙手緊緊地拉著繩索。他的力氣大,那個拉住繩索的南軍士兵根本無法將他從馬上拖下。不過,當其他幾個南軍士兵都去幫助拉繩索時,劉子成最終寡不敵眾掉下了馬背。
劉子成落入水中,頓時被泥水嗆了肺。他想張口呼吸,結果更多的泥水被他喝進肚裡。就在他神智迷離時,他感覺有人把他拉出水面。接著他的頭盔被人脫掉,他終於能呼吸到新鮮空氣()。耳中也聽人在說:“嘿嘿,,咱們的運氣不錯,活捉了一個北軍的將軍。”
活捉?劉子成立馬棄醒過來,他猛地一使勁兒,掙脫了被抓著的雙手。
“別讓他撥短刃。”幾個南軍士兵同時撲上來,摁住劉子成。
劉子成力氣雖大,無奈穿著數十斤的重甲,還在齊腰深的泥水中,也無法揮自身的實力,只能不停掙扎著。
糾纏中,劉子成張口咬在其中一個想拿繩索捆綁自己的南軍士兵手上。那人大叫一聲鬆開手退後,並對同夥叫道:“不行。這傢伙力氣
另一個人說:“算了,還是殺了吧。那邊有幾個人已經要過來了,可不能讓他們搶了這個人的級。”
劉子成一聽他們要殺自己,頓時輕鬆下來。被殺總比被活捉強,他也不再掙扎。伸著脖子說:“來吧,快點殺了我吧。”
“殺就殺!”那個被他咬了手的南軍士兵,手拿著一把鍘草刀,走到他的身側。高高舉起了刀。
劉子成閉上眼睛,再次唱起軍歌:“無論面對風暴、雪花;無論面對太陽、星辰;無論面對塵土、鮮花,無論面對高山、平原,我們面帶微笑”
當王世充登上高地時,雨停了,整個丹水一線的戰事也停止了。高地上屍橫遍野,層層疊疊幾乎沒有空地讓他下腳。北軍將士的屍體,從高的一直連綿延伸到五、六百米之外,鮮血混著積水,夕陽伴著落霞,放眼望去彷彿整今天地都被染紅色。
王世充呆呆望著這片末日景象,耳邊迴響起北軍重騎兵們的歌聲。“我們是帝國的重騎兵,我們無堅不摧,我們指引勝利。即使我們倒下,我們的身體永遠向著前方,前進帝國的重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