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門后自然不會看不到室內的史密斯，於是愕然的對著耿直問道：“你有客人？”

“不，是你的客人！”耿直微笑著為我引荐道：“史密斯先生，美國密蘇里大學籃球隊的主教練。”

“你好！”兩個人握手寒喧，同時打量著對方。

在我眼中，眼前這個白人和耿直的年紀相仿，也是屬於“老男人”那個級別的，比自己整整高了一個頭，身材魁梧、略顯發胖，西服、襯衫、領帶，很正式的打扮，明亮的眼眸精光閃現，而且正注視著自己，目光很銳利卻不令人反感，反而給我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我注視著史密斯，史密斯也在打量著這個自己心儀的天才球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還是第一次。陽光、帥氣是他一直以來的形象，在近距離的觀察下，史密斯卻發現這個陽光、帥氣的人其實還只是個男孩！稚氣未脫的面孔清楚的告訴史密斯眼前這個少年的年紀——十六歲。十六歲，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將他培養成世界級的籃球明星。

寒暄過后，耿直將史密斯的來意轉述了一遍。

“留學？”我愕然的指著自己問道：“我？”

“嗯！”史密斯肯定的點頭道。

耿直則指著桌上的文件說道：“合約都已經拿來了，只要你願意簽名，你便是密蘇里大學的留學生了。”

“合約？”我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著並問道。

那是一份英文文件！史密斯見我專心翻看的樣子，讓他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條件很優渥啊！”翻看完文件的我，反應和耿直如出一轍。

“你看得懂？”耿直和史密斯同時驚訝的說道。

“除了對話略顯不足，我的英語差不多是八級的水準。”我頗為得意的回答道。

室內的兩個中年人對視了一眼，眼眸中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一絲笑意。

史密斯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留學還是這份合約？”我問道。

“兩者都是。”史密斯盯緊我說道，屋內最緊張的人無疑就是他了。

我把合約放回桌上，撇了一下嘴，說道：“合約真的是非常優厚、無可挑剔，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留學，一直以來我都是以考入清華、北大為目標。”

耿直端起咖啡，看了一眼史密斯，再低頭輕啜一口，神情很明顯的在告訴他：這就得看你的了。

我的回答並未出乎史密斯的意外，他從來沒有指望我會立刻接受這份合約。於是史密斯整理一下思緒之后說道：“清華、北大確實是中國最好的大學，就是我這個外國人也知道清華和北大在中國學子的心中代表著什麼。不過我認為你是很特殊的，來蘇里大學留學應該更適合你。”

“怎麼說？”我側著腦袋看著史密斯問道。

“首先，從你的出身家庭來說，據老耿的說明，我大概知道了你的家庭背景。”史密斯解釋道。

正喝著咖啡的耿直“噗嗤”一聲，咖啡差點從鼻孔噴了出來，一邊咳嗽、一邊瞪著史密斯，那個眼神好像是說：是我告訴你的？

我奇怪的看著耿直，旁邊的史密斯趁機悄悄的使了個眼色，耿直掏出紙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的咖啡，狠狠的瞪了一眼史密斯，並恢復從容的表情。

史密斯繼續說道：“你的出身決定了你不需要和其它人一樣拿著畢業證書去推銷自己的才能，對於將來要繼承家族事業的你來說，一張清華或者北大的文憑並不是重點，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密蘇里大學在中國或許不如清華或者北大那麼出名，但是你應該相信密蘇里大學一樣可以培養出一流的畢業生，而且密蘇里大學培養出來的ＭＢＡ在全美國都是非常著名的。你將來上大學也應該是關於企業管理的吧？密蘇里大學的工商管理專業絕對不會遜色於中國國內的任何一家大學。”

我微微點頭，可是也並沒有因此就被說服。密蘇里大學或許不遜於清華、北大，但是既然在國內可以學到的知識，我干嘛千里迢迢的跑到美國？

我的點頭讓史密斯相當欣喜，旁邊的耿直卻看出了我的不以為然，於是插話道：“這些都只是將來說服你父母的理由，但是對你來說，第二個原因才是最主要的。”

“第二個？還有其它嗎？”我問道。

耿直向史密斯抬了抬手，示意讓自己來說。於是問道：“你想打籃球嗎？”

我轉過臉給了耿直一個白眼。

耿直沒有因為我的白眼而有絲毫的慍怒，繼續問道：“你想打什麼籃球呢？繼續打高中聯賽、上大學之后打ＣＵＢＡ，享受著你舉目無敵、唯我獨尊的球王尊榮？”

充滿諷刺味道的話讓我為之氣結，可是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確實，實力已經足以入主Ｕ２０國青隊的我，確實不大可能在現在的高中聯賽和將來的ＣＵＢＡ中找到對手。勝利的滋味固然令人欣喜，可是沒有對手的勝利，肯定是很乏味的，奪得高中冠軍之后，那種孤寂、乏味的感覺至今仍記憶猶新。如果明年再來一次高中聯賽，還能夠像今年一樣遇上這麼多強勁的對手嗎？即使對手依舊強大，成熟的江川隊實力也不會再像今年這樣，幾乎都靠我一個人支撐了，比賽的情況都可以想象得出，我已經感覺不到多少對明年高中聯賽的期待了。

沒有對手、沒有挑戰，那自己干嘛還打籃球呢？因為耿直的一句話，我頓時覺得未來的日子索然無味，但是我是不可能加入職業聯賽的，世青賽之后終究還是要面對這些問題。只是我真的很惱火，可惡的老男人，現在干嘛提這些？內心的郁悶過后，我莫名其妙的對耿直惱火了起來，氣呼呼的瞪著他。

被我瞪著的耿直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反倒是笑意盈盈，啪的一聲點起了一根煙，翹起二郎腿並愜意的吞雲吐霧。

旁邊的史密斯知道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了，於是開口道：“你知道美國影響最大的籃球聯賽嗎？”

“那當然是ＮＢＡ了！”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那是在美國以外的看法。在美國ＮＢＡ之外還有一個影響力不遜於它的聯賽，你聽說過ＣＵＡＡ嗎？”

“聽過！”我凝重的點點頭說道：“除了ＮＢＡ之外就是它了。”

ＣＵＡＡ，美國大學生體育協會的簡稱，但是由於其中的大學生籃球聯賽特別受人重視，所以一般而言，ＣＵＡＡ也被視作美國大學生籃球聯賽的簡稱。美國的大學生聯賽可不是如中國ＣＵＢＡ那樣只是個業余聯盟，和ＮＢＡ接軌的它在美國確實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如果說在美國有能夠和ＮＢＡ抗衡的籃球聯盟，那一定就是它了。

一千多個大學球隊，分成三級；六百支第一級的球隊分成三十多個聯盟；三十多個聯盟的球隊爭奪六十四強的席位；匯聚全國高手的六十四支球隊最后還要分為四個賽區，捉對廝殺的拼出最后八強；八強之后再分出四強，最后半決賽、決賽。如此一層層的廝殺對決，光想都讓人熱血沸騰啊！想象一下最后的決賽，兩支從千軍萬馬中廝殺出來的球隊，二十二個經過千錘百煉的球員，那絕對會是驚心動魄的對決啊！

剛剛我確實沒有想起ＣＵＡＡ，史密斯提出之后，我的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上述的資料。ＣＵＡＡ，確實是一個令人向往的世界，只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難道說……

我的目光一下子熱切了起來，於是急切的問道：“密蘇里大學也有籃球隊參加ＣＵＡＡ？”

我老半天不說話，史密斯正有些擔心，現在卻突然冒出這一句，不由得讓史密斯樂歪了，因此答道：“當然了，密蘇里大學可是六十四強的常客。”

“這麼說，我也有可能參加ＣＵＡＡ的比賽？”我興奮的問道。

“那當然，雖然沒有在合約上注明，但是有我這個籃球教練出馬，你也應該可以想象得到。”史密斯說道。

我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回走動著，忽然又冒出一句問道：“我真的能夠參加ＣＵＡＡ的比賽？”

“當然！”史密斯不厭其煩的再次回答道。

我再次來回走動，忽然停下了腳步並轉身，堅定的表情、熱切的眼神，我咬咬牙，似乎要下決定了，史密斯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說話間，我臉上的堅定瞬間消失，頹然的坐在沙發上說道：“這件事的決定權不在我，得要我的父母才能夠決定。”

語氣戲劇性的變化，室內的兩個中年人也有如漫畫一般，挺直的身體同時向后倒去，並倒在沙發上。

“混蛋，有人像你這樣說話的嗎？”耿直氣急敗坏的罵道。

我轉過頭，委屈的說道：“我確實沒有決定權啊！”

“那你直接說不就得了，誰像你這樣說話的。”耿直余怒未消的罵道。

史密斯的反應比耿直平靜多了，畢竟他並沒有指望我能夠立刻答應。只是我的語氣變化也未免太快了點，感覺好像被我耍了一下。史密斯按捺住心情，冷靜的問道：“就你個人而言，你是否願意過來這邊留學？”

“我當然願意！”我一下子抬起頭的說道，臉上瞬間換成熱切的表情。

那就好！史密斯長呼了一口氣，有如剛才那般的靠在沙發上。到了此刻他才算真正達到了目的，於是史密斯輕松的說道：“說服你父母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只要你在密蘇里能夠受到同樣的教育，我想你父母是不會扼殺你的興趣的。”

如果能那樣就好了，我也不禁露出了微笑，老爸、老媽並不是冥頑不靈的老古板，如果能夠和這次一樣保證學習的成績，他們應該不會拒絕。對哦！學習成績，我想起了耿直叫我之前正在溫習功課，再想起這個月自己已經落后不少進度了，不禁有些心虛，如果這次不能完成約定，那說服父母就更沒有可能了。想到這里我焦急的問道：“還有別的事情嗎？我得回去了。”

“你有事？”耿直問道。

“我得回去溫習功課了，回去還要參加考試呢！”我苦著臉說道：“老爸、老媽給我定下了全班前三名的標準，要是完成不了的話，別說留學了，下次的高中聯賽我恐怕都沒有機會參加了。”

“好，那你趕快回去吧！”耿直和史密斯齊聲說道，不再留我。

我推門出去，屋內留下了兩個中年人。

目送我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室內的兩個人收回視線，面面相覷，史密斯笑意盈盈，剛剛表現得氣急敗坏的耿直，此刻卻滿臉的平靜，甚至還微微的有些失落。從煙盒里再掏出一根煙，輕輕的銜在嘴上，耿直的另一只手在口袋里上下找尋著打火機。

啪的一聲，史密斯拿起桌上的打火機並輕輕打開，遞到耿直的面前，耿直微微一愣，低頭點燃了煙，深深吸了一口，長長的吐了個煙圈，突如其來的沉默讓室內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壓抑。

“將他交給我，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史密斯率先開口說道，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耿直長長的吐了一口煙，情緒重新回復了過來，微笑道：“確實有點不放心，我現在擔心的是小鬼跟了你之后，會不會和你一樣變得很好色。”

“哈哈哈！怎麼可能呢？”史密斯大笑道。

爽朗的笑聲中，剛剛的壓抑便迅速消失了。

“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是不是該回報一下？”耿直問道。

“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盡管開口。”史密斯大方的允諾道。

耿直叼著煙，在身后的柜子中翻找了一陣子，啪的一聲，一份薄薄的文件丟在史密斯的面前。史密斯拿起來看了一下，並說道：“世青賽的對陣表，已經出來了嗎？”

“嗯！”耿直吸完最后一口煙，將煙頭在煙灰缸上擰滅，說道：“幫我分析一下。”

史密斯翻看了一下，驚然道：“首戰美國？你是想知道美國隊的情況嗎？”

“唔！這不算是叫你出賣國家機密吧？”耿直笑道。

“呵呵！說笑了，畢竟我不是美國青年隊的主教練，就算是，這種事情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走出飯店不用半天，你一樣可以得到你想知道的一切。”史密斯說道。

“還是你這個專業教練得來的資料會更為可信一些。”耿直堅持的說道。

“你想知道些什麼？”史密斯問道。

耿直想了一下說道：“隊員的情況吧！美國隊的隊員大多是ＣＵＡＡ的球員，我想你對他們的情況多少有些了解，畢竟能夠入選的肯定都是明星球員。”

史密斯點了點頭，將其中的一份檔案翻了過來，西裝內掏出一枝筆在檔案的背后將一個個的名字寫在上面——美國隊的球員名單。

耿直接過來看了看，驚訝道：“你的得意弟子麥克．卡曼和亞森．安東尼沒有入選嗎？”在中國見識過這兩個球員的實力之后，耿直對他們至今仍記憶猶新。

史密斯忿忿不平道：“喬治老頭（美國國青隊主教練）看不上！”頓了頓之后，有些無奈道：“每個教練都會挑選適合自己戰術的球員，而且美國這一個年齡層的優秀球員也確實多了一點。今年聯賽ＴＯＰ２５就有十五個球員在二十一歲以下，再加上那些高中明星，老喬治挑選球員的時候確實有太多的選擇。”

所謂的ＴＯＰ２５，就是ＣＵＡＡ對聯盟評選出的最優秀的二十五個球員。ＣＵＡＡ第一級六百多個球隊中才選出二十五個球員，能夠雀屏入選，其中出色的程度可想而知，這些球員將來都會進入ＮＢＡ聯盟，都是將來的籃球巨星。密蘇里球隊的亞森．安東尼也是ＴＯＰ２５榜上的球員。以實力而言，亞森．安東尼入選美國青年隊當然沒有問題，但是在一群同樣優秀的球員中，其它人似乎更加適合美國主教練的戰術，所以他落選了。

亞森．安東尼這樣優秀的球員落選，這在別的國家確實是難以想象的，但這就是美國。就像世界杯的足球賽上，阿根廷人讓克雷斯這樣的超級前鋒坐冷板凳，因為他們還有一個更加優秀的巴蒂。

作為中青隊的主教練，耿直只能因為美國主教練喬治．泰勒的奢侈而羡慕不已。

史密斯氣惱過后，開始給耿直介紹美國青年隊的隊員。這些隊員多是ＣＵＡＡ各個球隊中的當家球星，因為這些都是密蘇里大學在聯賽中碰到的強勁對手，身為密蘇里的主教練史密斯，當然對他們一個個都不陌生，雖然不能說是了如指掌，但是對他們的特點還是很清楚的。史密斯如數家珍的說著一個個隊員的特點，他也算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史密斯將這些球員一個個的特點講述完畢，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耿直凝視著紙上的一個個名字，腦中消化著史密斯剛剛的講述，久久的陷入了沉思。

一個個球員都有著亞森．安東尼那樣的水準，當這些球員組成一個整體，那會展現出怎樣的實力？面對這樣的強敵，世界三流的中青隊能夠有多少勝利的機會？想象著自己首戰美國的情景，耿直不由得長長嘆息了一聲。

嘆息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史密斯說道：“作為你的朋友，我有一個私人的建議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吧！”耿直抬頭說道。

史密斯正色道：“在中國隊的這一個小組中，美國隊的實力無疑是最強大的，也是最有可能獲勝的，其它的例如安哥拉和土耳其隊的實力相對弱了一些，中國隊想在這次的世青賽嶄露頭角，這兩支隊伍才是最主要的對手。如果我是你，首戰美國我不會派陳俊豪出場。”

耿直苦笑道：“我心中也正有著這樣的念頭呢！”

史密斯看了看耿直，也不由得笑了笑，笑容中浮現了同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