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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緣儒仙》第95章
仙緣4 第71章 萬裏橫戈探虎穴,三杯拔劍飲龍泉

  四月初八,船隊的前方終于出現了陸地的影子。

  船上的人全都跑到了甲板上,伸長脖子看著遠處隱隱約約的海岸,興奮不安地等著登陸的時刻。

  葉昊天擁著蘭兒站在頂層的船艙內,透過窗子向外觀看。距離海岸二十裏,他清楚地看到陸地的所在籠罩著一片粉紅的彩霞。

  直到距離三裏的地方,他才發現那竟是滿山遍野的花朵,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蘭兒也看見了。她遠遠地凝神觀察了一會兒,忽然高興地道:“那是櫻花,跟玄武湖中的櫻洲一樣。最是溫柔四月櫻,呀,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公子,我們快些上岸……”

  這時,負責船隊航行的鄧興初前來稟告:“大人,此處距離京都尚有兩百余裏,而且沒有碼頭,不如沿水路抵達大阪港,然後再上岸。京都距離大阪不遠,不到一日便可到達。”

  葉昊天點點頭道:“鄧師傅說得不錯,就這樣辦吧。”

  蘭兒眼看那片無邊的花海卻沒法走近欣賞,心中感到十分遺憾。

  船隊沿著海岸轉了一天,第二天早上才來到擁擠不堪的大阪港。

  看到碩大的鄭和寶船進港,四面八方忽然圍過來十余艘戰船,不少人手持弓箭嗚哩哇啦地叫個不停。

  正當葉昊天准備去叫隨船的翻譯人員過來的時候,忽聽一個倭人用比較標准的漢話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為何來到這裏?”

  葉昊天尋聲望去,但見一艘戰船上立著一位身著黑衣的武士,腰挎長劍,氣宇軒昂,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物,于是朗聲答道:“我奉中土皇帝之命前來出使貴國,為的是與天皇陛下和足利大將軍商討兩國的邦交貿易事宜,初來貴地,不通地理,還請俠士多多指教。”

  武士見他說話彬彬有禮,皺了皺眉頭道:“你們來得十分不巧,足利大將軍昨日頒下軍令:‘三年之內,不准漢人出入本國海岸!’所以你們還是回去吧。”

  葉昊天聞言呆了一下,不知道對方忽然頒布這道軍令是為了什麼。

  此時,圍著的倭人已經粗言粗語地亂叫亂嚷起來,有人用半通不通的漢話狂叫道:“支那人……豬……送上門來的大船……別放他們走……”

  葉昊天仿佛沒有聽見一樣,不急不躁地說道:“請俠士通報足利大將軍一聲,就說漢使誠意而來,為的是兩國一衣帶水的友情……”

  武士揮手打斷他的話:“遲了!本國專使在貴國苦等三月無功而返,足利大將軍震怒不已,月前便曾吩咐過:‘若見漢人至此,斬一人一手逐回!’昨日新令一出,你們更是不能覲見了。我勸你們快些回去,這是為你們好!若是大將軍得到消息,你們想走都走不了了!唉,沒想到兩國關系竟然惡化到如此地步……”

  鄭和寶船上的人聽說要斬一人一手,大都嚇得面色如土,再不敢聚在甲板上,一個個悄悄躲進了船艙裏。

  葉昊天不屈不撓地陪著好話道:“還是請俠士通報一聲吧,我們遠渡重洋前來求見,總不想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無論是好是壞,總要見到足利大將軍一面。”

  武士面色一變,怒道:“不聽良言,吃虧莫怨!你們等著,大將軍的部下很快就到!”說完轉頭望著岸邊,神色之間似乎有些著急。

  葉昊天趁勢問道:“請問俠士貴姓?大將軍就在左近嗎?”

  武士頭也不回地答道:“在下柳生恕仁,唉,你們這些人,不知死活,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岸邊忽然來了一隊人馬,為首一人遠遠地叫道:“大將軍吩咐:拿下漢使以為人質,好叫支那皇帝重金來贖!大家小心,別弄壞了那艘大船!”說完縱身下馬,劃著帆板向大船逼近,與此同時,圍著的數十條小船也爭先恐後地聚攏過來。

  鄧興初見大勢不妙,大聲喝道:“戰船衛護,寶船速撤,回航!”

  葉昊天連忙止住他道:“且慢,我等奉命出使,怎能就此回返?大內護衛何在?速將上船的倭人全部拿下,注意盡量生擒,不要大肆殺戮!”

  南宮英和天淩子看了一眼不斷湧上的敵方小船,一時之間沒發現絕頂高手,于是心裏一松,沉聲應命:“專使放心,對付這幾個小賊還問題不大!”

  當下所有閑雜人等一律撤入艙內,只留十名大內高手護住了寶船四周。

  他們不慌不忙地看著倭人豎起長梯往上爬,等到對方將要登上寶船的一刻才驟然出手,上來一個捉一個,那情形就像旱地捉蟹一樣,雖然蟹爪張牙舞爪,卻總也逃不出捉蟹人的每一次出手。

  時候不大,十名大內高手已經捉了六、七十個倭人,而足利將軍的那隊人馬也已經攻了上來。

  那隊人中,為首的幾個倭人十分強悍,他們從實力最弱的胡奎防守的區域殺了上來,將胡奎砍翻在地,接著往裏沖殺。

  幾個人動作劃一,每砍一刀都大喝一聲,將攔在前面的韋伯也殺得節節敗退。

  南宮英飛身沖了過去,雙掌一合發出一道朦朦朧朧的霧氣,將所有倭人盡數圈在其中,然後雙掌一錯,連續不斷地畫出一個又一個圓圈,眼見那些人隨著掌風滴溜溜轉起圈來,每轉一圈速度便增加幾分,三五圈之後,倭人一個個手腳無力紛紛倒地,仿佛渾身的內力被抽去了一般,連站也站不起來。

  葉昊天看得有趣,大聲叫好:“南宮世家的功夫果然不凡!”

  韋伯眼明手快,上前點住了那些倭人的周身大穴,然後單手提起為首的倭人,對著船下的倭人道:“且住,你們的首領已然被擒!還不速速退下!”

  圍著的倭人見了,頓時氣勢一挫,紛紛轉頭看著一直站立未動的柳生恕仁。

  柳生恕仁面色微微一變,揮手讓所有人都退回原地,然後招來一人附耳吩咐了幾句,眼見那人駕著小舟如箭般而去,這才抬頭對著大船上的葉昊天道:“專使手段高強,在下佩服!不過,我已派人稟告足利大將軍,相信將軍還會再遣高手到來。專使如果想走,現在還來得及,否則便遲了。”

  葉昊天面帶微笑答道:“謝柳生兄關心,我等奉命而來,相信大將軍會給些面子的。”說完轉身查看胡奎的傷勢。

  胡奎的肩部被砍了一刀,鮮血淋漓,好在沒有傷筋動骨,看來沒有大礙。

  柳生恕仁聞言沉默未語,然而面上卻現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他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岸邊碼頭,直到看到一胖一瘦的兩人施施然出現在視野之內,面上才忽然現出又驚又懼的神色。

  胖瘦二人來到海邊,邁步踏波而行,很快來到寶船之前。

  柳生恕仁躬身施禮道:“龜山先生,木谷先生,兩位怎麼親自來了?”

  身材消瘦的漢子瞄了他一眼道:“柳生兄,你這華山高弟見到中土之人,是高興還是悲哀啊?怎麼那麼多人都被擒住,獨獨柳生兄安然無恙?”

  柳生面色一凜,急忙答道:“木谷先生誤解了。在下自知功力不足,未敢造次上前,實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葉昊天凝神注視著面前的木谷先生,不知道他是不是獨闖中原轉戰千裏的木谷虛,如果是他,倒要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木谷先生還待對柳生恕仁冷嘲熱諷幾句,旁邊胖胖的龜山先生將他攔住了,笑眯眯地道:“柳生老弟是皇室近親,怎麼可能心向支那人?木谷虛兄弟,讓我們先來見過漢使,然後還要向大將軍回話呢。”說完轉頭對葉昊天望了一眼,聲若洪鍾地說道:“專使大人,能否容我二人上船拜見?”

  葉昊天一聽真的是木谷虛,心中高興,連忙爽快地答道:“有請兩位將軍上船一敘。”接著吩咐手下放下舷梯,請兩人上來。

  龜山和木谷虛一步一個腳印地緩緩走上船來。

  木谷虛在前,其人還在兩丈開外,身上的霸氣已然噴薄欲出。

  龜山在後,臉上始終笑眯眯的,精華內斂,無法一眼看出功力深淺。

  龜山環顧四周沒有找到被擒之人,于是“嘿嘿”一笑,開口說道:“剛才純屬誤會,能不能請專使大人將我方之人放出來?”

  葉昊天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能見到足利大將軍,放人的事自然不在話下。”為了防止對方不擇手段放火燒船,扣下人質還是有必要的。

  龜山看著葉昊天身旁站著的南宮英和天淩子,毫不動怒地說道:“看來專使手下有些能人,能不能讓我們見識一下,也好回去稟報大將軍,說是中土的絕世高手在此,請將軍好好款待。”

  葉昊天微微一笑道:“絕世高手說不上,但這兩位都是宮中的侍衛,手下還是有些真功夫的。”

  龜山聽說是宮中侍衛,臉上露出釋然的神色。

  木谷虛卻哈哈大笑道:“聽說貴國人性孤傲,人心又散,真正的高手決不會出現在宮廷之內。本人轉戰中原數千裏,未曾見到真正的高手,難道那些高手都轉了性子,忽然成了朝廷的鷹犬不成?”

  南宮英面現怒色,忍不住便要出手教訓對方。

  葉昊天呵呵笑道:“閣下能夠平安返回,是因為運氣太好的緣故。中土人傑地靈,高手多如牛毛,單是我身旁這兩位武功平平之人,也擒你如探囊取物一般。”

  木谷虛放聲狂笑,仿佛聽到天方夜譚一樣,好半天才止住笑聲,傲氣十足地說道:“龜山先生是足利幕府的首席謀臣,他可以為我的話作證:倘若真能如你所言,我擔保專使不但能夠見到足利將軍,還能來去自由,不用擔心屬下被每人砍掉一只手去。”

  葉昊天有些驚奇地看著木谷虛,覺得對這人的了解實在太少,不知道他憑什麼可以做出如此擔保。

  旁邊的龜山先生莫測高深地說道:“木谷兄弟的說話還是算數的,大將軍那裏有我二人擔待,若是專使贏了,保證可以來去自由。”

  葉昊天看他們說話的口氣很大,覺得有必要重新考慮木谷虛的實力,不知天淩子能否將其拿下。不過想想天淩子的功力已經達到了真人界第十七重,相當于普通人修煉三、四百年的功力,應該能夠吃定對方了。于是他學著龜山的樣子詭笑道:“我這兩名屬下可都是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功力深不可測,木谷先生小心了,請隨便挑一個對手吧。”

  木谷虛向著兩人分別瞄了一眼,指著正當壯年、看起來手腳利落的天淩子道:“就你吧!”

  鄭和寶船的甲板很寬闊,作為兩人交手的場子已經足夠大了,不過葉昊天卻擔心交手時會傷及船體,于是提議道:“我看兩位不妨到海面之上交手,若有一人傷重無力再戰,或者沉入水下百息不出,則算作落敗,如此可好?”

  兩人向著風平浪靜的海面望了一眼,各自點了點頭,然後縱身來到距離寶船三十丈外的水面上,分別取出兵刃,一刀一劍遙遙相對。

  葉昊天大聲喝道:“擂鼓助威!鼓聲一響,交戰開始!”同時將一道真言直接灌注于天淩子耳中:“敵弱我弱,敵強我強,能贏就好,不必過多暴露實力!”

  天淩子向他望了一眼,表示已經知道了。

  南宮英來到擺在船頭的大鼓前,操起鼓槌重重地擊打下去。

  鼓聲一響,木谷虛便以雷霆萬鈞之勢連發十二刀,刀風挾著海水鋪天蓋地向著天淩子罩去。

  天淩子寸步不讓,不閃不避,手持寶劍舞起一道劍幕,將刀風水箭盡數擋在五尺之外。

  木谷虛攻勢不停,眨眼之間又劈出七七四十九刀。

  但聞耳中傳來爆豆一般的聲音, 裏啪啦一陣清脆的響聲過後,天淩子依舊手持長劍站在水面之上,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木谷虛心中一震,輕提一口真氣,將身子飄在半空裏,整個人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圍著天淩子狂攻不止。

  葉昊天看他空中折轉自如,身形如幻如電,每出一刀力量都加重幾分,心中不覺有些吃驚,原來這才是木谷虛的真正實力,怪不得他能轉戰千裏從中原逃回,原來功力已經達到了真人界第十二重的境界!

  天淩子見對方攻勢越來越盛,感覺如此一味防守太過窩囊,于是避開刀勢騰空而起,身著淡黃道袍的他化作一道黃光,向著青影疾速追去。

  見此情景,青影奮起神威,如同沖天之箭射向高空,以為能夠就此將黃光甩下,沒想到黃光如影隨形跟來,距離反而逐漸接近。

  青影升到百丈高的頂點忽然一口真氣轉不過來,只好轉身順勢淩空劈下。

  天淩子眼見對方自上而下刀勢極強,當下一扭身軀避開鋒芒,待對方從身前丈許遠處墜落之時,才從側面拳劍齊出,一舉穿透了對方的護體罡氣。

  木谷虛避開劍氣卻無法避開拳風,當即悶哼一聲重重地落在水中,瞬間不見了影子。

  天淩子不知道對方傷勢如何以及是否還有再戰之力,于是在空中盤旋不休,等待對方浮出水面。

  此時,身在船上的龜山面色大變,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結局。

  葉昊天看得分明,木谷虛受傷不重,肯定還有再戰之力,于是傳音提醒天淩子:“小心提防,對方生在海濱,可能水功有獨到之處,此刻正潛在水底蓄勢待發!”說完轉頭對龜山道:“百息時間還請先生開始計數!”

  龜山雙眉微揚,皮笑肉不笑地道:“專使大人,一息有長有短,嬰兒之息瞬間數次,成人之息可長三倍,修真之人口鼻之息斷絕,如此怎生衡量?”

  葉昊天估計以天淩子的功力至少可以飛在空中達兩個時辰之久,于是吩咐手下取來一支線香,不慌不忙地說道:“世間凡人最多,一息時間當以普通人的呼吸為准。既然先生覺得存有爭議,我們不妨以一炷香的時間為度,此香可燃一個時辰,如果香燼再不浮出水面,便算其落敗可好?”

  龜山略一思付,覺得天淩子不可能停在空中那麼久,于是笑道:“好,就依專使所言!不過還要增加一個規定,那就是兩人都不得離開當地十丈之內,否則便算落敗!”

  葉昊天痛快地說道:“如此未嘗不可。”

  此時周圍正有很多人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這場難得的交手,大家都摒住呼吸靜靜地等著。

  兩人一個鷹擊長空,一個魚翔潛底,互有顧及。然而無論是空中的提氣還是海底的閉氣,都需要深厚的功力作為後盾。一炷香的時間不短,兩人能撐得了那麼久嗎?

  天淩子將真氣下移于雙足之上,忽然整個身軀顛倒過來,變為頭下足上的姿勢,手持寶劍筆直地伸向下方,整個人仿佛化作長槍倒懸在空中,一有風吹草動便會淩空刺下,那種蓄勢待發的姿態煞是好看。

  龜山見此情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因為天淩子的氣勢太過宏大,木谷虛則被徹底壓制在水面之下,即使能夠反敗為勝,也難以將此蒼鷹擒兔的印象從旁觀的倭人腦海裏抹去。相信每一個旁觀的倭人都有一種非常氣餒的感覺。

  葉昊天十分滿意地看著天淩子君臨天下的姿態,不知道身在水下的木谷虛在想些什麼。

  木谷虛的心裏又驚又怒,然而又不敢露出頭來。那支懸在頭頂的長槍已經鎖定了周圍十丈之內的海面,只要他現身出去,便會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對他來說,唯一的勝機就在于天淩子無法堅持而落至水面換氣的時刻。

  水底的閉氣遠比空中提氣容易得多,現在勝負的關鍵就看天淩子能否堅持一炷香的時間了。

  由于剛剛修到真人界第十七重,天淩子自己也沒有底,不知道能否堅持那麼久,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盡力而為,不能將國威丟失在自己手中。

  葉昊天看他體態有些僵硬,便即傳音過去,把列子禦風行空的訣竅說了一遍,同時安慰道:“清靜無為,順其自然,放松身心,外張內馳!”

  天淩子聞言大喜,忙將先天真氣散之于四肢百骸,進入了外張內馳的狀態。

  龜山滿懷希望地瞧著水面,盼著木谷虛能夠破繭而出,給予天淩子重重一擊。然而直到一炷香燃盡,木谷虛也沒有探出頭來。氣得龜山一跺腳轉身就走,對著身處小船上的柳生恕仁說了一句:“帶專使到大將軍府!”說完頭也不回地破空而去。

  葉昊天將天淩子招上船來,隨手將一顆青帝的百草丹遞了過去,笑道:“道兄立一大功,可喜可賀,請退下歇息。”

  天淩子十分欣喜地接過靈丹,雙手抱拳躬身答道:“謝專使厚賜!”說完興高采烈地服藥練功去了。

  好多人還在翹首以待,想看看木谷虛浮出水面的神情,然而他們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看來木谷虛自覺顏面盡喪,于是從水底遁走了。

  五、六十人的明使團由柳生恕仁陪著向京都進發。

  蘭兒隱去了絕代風華,輕輕松松徒步走在葉昊天身側。

  至于那些弱不禁風的歌姬們,則難以經受長途跋涉之苦,紛紛接受葉昊天的安排,坐進一頂頂青衣小轎內。

  轎夫是從船員中臨時征集的,待遇為一天二兩銀子。這些錢自然由葉昊天一個人出了。

  一行人不緊不慢、悠然自得地向前走著,仿佛成群結隊春日踏青一般。。

  此時正是四月時節,晴空豔陽,萬裏無雲,漫山遍野的櫻花仿佛一片片美麗的雲霞,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蘭兒一邊走一邊欣賞路邊千朵萬朵的櫻花,心生感慨,低聲在葉昊天耳邊清唱道:“櫻花慢,花滿老枝頭。一霎清明寒雨過,繁華落盡惹人愁。新曲為誰留?”

  葉昊天“嘻嘻”輕笑兩聲,隨聲和道:“櫻花舞,花舞雪應羞。笑與東君同夢後,一朝風月複何求?癡恨已東流。”

  蘭兒白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用詞太豔了。

  柳生恕仁走在距離不遠的前方,聞言回頭說道:“櫻花的生命很短暫。一朵櫻花從開放到凋謝只有七天,整棵櫻樹從開花到全謝也不過半月時間。我國以櫻花作為國花,不僅是因為它的嫵媚嬌豔,更重要的是它經曆短暫的燦爛後隨即凋謝的‘壯烈’。”

  說到這裏,他面現崇敬,語氣激昂地道,“‘欲問大和魂,朝陽底下看山櫻’。人生短暫,活著就要像櫻花一樣燦爛,即使死,也該果斷離去。”

  葉昊天心中一動,感到對倭人的心態多了一分了解。

  柳生恕仁一邊走一邊介紹:“賞櫻也有不同方法。有人喜歡在她初綻時去欣賞,也有人喜歡看她開到整株約八成左右的‘滿開’時期。櫻花清晨帶露很美;白日倚藍天伴清風有風韻;夜晚打上燈光的夜櫻最妖嬈神秘。一天之中不同的時刻都能發掘櫻花不同的美感。”

  蘭兒聽了不禁對他心生好奇,問道:“聽說柳生先生曾在華山學藝,不知是不是真的?”

  柳生恕仁轉頭看看周圍無人,才低聲說道:“家父與金閣寺的匡玄師傅是至交好友,聞名京都的匡玄師傅本是中原人,正是由于他的推薦我才到華山學藝的。”

  “匡玄,匡玄……”葉昊天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可是一時之間又難以想起,于是饒有興趣地說道:“聽你這麼說,我也想去拜見這位來自中土的大師了。”

  柳生恕仁高興地道:“好啊!金閣寺位于鏡湖池畔,是一個風景秀麗的所在,待見過足利大將軍之後,我便陪你前往。好久沒見匡玄師傅了,我也想去見見他。”

  當日晚間眾人便到了京都,在柳生恕仁的幫助下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一路行來,京都給蘭兒的感覺跟金陵差不太多,無論是房屋的結構,還是商店的招牌,都跟中土所見大同小異。然而令她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按說日本漢化得這麼厲害,理應從感情上跟中國很接近,可是實際上卻非常疏遠,由于倭寇的燒殺搶掠,仇恨的種子正在兩國百姓心中生根發芽,真不知道將來日積月累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次日晨時,柳生恕仁來請他們前去晉見足利大將軍。

  葉昊天和蘭兒由南宮英陪同前往,天淩子和眾高手則在客店留守。

  四人穿過數條大街小巷,來到一個氣勢宏偉的府邸前。

  府邸門前站著一隊衛兵,朱紅色的大門上方寫著“大將軍府”幾個字。

  柳生恕仁上前通報,說是中土皇帝派來的專使到了。

  等了好久,才有一個年輕人將他們領進客廳,面無表情地說道:“就在這裏等著吧。”

  四人就這樣靜靜地等著,一直等了兩個多時辰,也沒有見到足利義滿的影子。

  南宮英已經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不停地在廳中走來走去。

  柳生恕仁也耐不住了,于是出去詢問究竟,不久苦著臉回來道:“大將軍心情很差,現正召集幾位將軍議事,說是讓我們明天再來。”

  葉昊天心裏明白這是對方在捉弄自己,以報倭使無功而返之恨,不過這話不便明說,說了也于事無補,于是他故作關心地問道:“不知大將軍為何事煩憂?”

  柳生恕仁歎了口氣:“唉,別提了!這事提起來就令人沮喪。”說完便待離去。

  葉昊天可不想就此罷休。他在客廳裏踱了兩步,盯著牆上掛著的幾幅圖畫看了看,忽然指著其中的一幅《秋冬山水圖》和一幅《鎮田瀑布圖》放聲大笑起來:“我道大將軍乃風雅之士,沒想到收藏的字畫竟然都是贗品,真是可惜啊,可惜!”

  柳生恕仁聞言止住腳步,睜大了眼睛道:“別瞎說!這可是本國最傑出的水墨畫大師雪舟先生的作品,決不可能是贗品!”

  葉昊天表情嚴肅地信口開河:“《秋冬山水圖》是我朝名畫師李在的作品,《鎮田瀑布圖》則是大畫家周文的佳作。這兩幅畫都是近年來童稚習畫必須臨摹的基本功,所以幾乎每個書生都會畫兩筆。”

  柳生恕仁一個勁地搖頭:“胡扯!不可能!雪舟先生雖然去過貴國,但是只呆了不到兩年便回來了。這些都是他回來之後在天開圖畫樓創作出來的傳世之作,每一幅都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決不可能是臨摹別人的贗品。”

  葉昊天故意深深地歎了口氣:“不瞞柳生兄,十年前我也曾多次臨摹這兩幅圖畫,至今仍曆曆在目。你若不信,可以看我現場作畫,請取紙筆來!”

  柳生恕仁打死都不會相信他說的這番話,當即請人拿來筆墨紙硯。

  葉昊天二話不說,提筆便輕輕巧巧地勾畫起來。

  一眼望去,只能看見他神情專注低頭作畫的樣子。然而實際上,他正在放出元神盯著背後牆上的掛圖,確確實實開始臨摹人家的作品了。

  他的畫功本就不弱,如今修為達到了三清天神的境界,所以不論是眼力,還是持筆控墨的能力,都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此番描摹對他來說簡直是牛刀小試。

  不一會兒工夫,他已經完成了《秋冬山水圖》,然後開始研墨准備畫另外一幅。

  柳生恕仁呆呆地看著桌上的圖畫,沉默半晌之後忽然跑了出去。

  時候不大,外面走進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身材不高但卻結實有力,劍眉朗目,不怒而威。老者身後跟著幾個人,其中包括葉昊天曾經見過的龜山先生以及昨天灰頭土臉慘敗而歸的木谷虛。

  大家都靜靜地聚攏來,看著葉昊天畫那幅《鎮田瀑布圖》。

  葉昊天正在筆走游龍,潑墨揮毫,整幅畫眨眼之間就完成了一半。這一次,他已經脫離了原作的束縛,所以筆下的圖畫跟原作有些不同,雖然每一勾每一抹都差不太多,可是整體看來卻比原畫細膩豐富得多,而且多了一種瀟灑飄逸的韻味。

  老者時而看看葉昊天筆下的圖畫,時而對照牆上的掛圖,看著看著,他忽然心生惱怒,重重地“哼”了一聲,上前一步將牆上掛著的兩幅畫扯了下來,雙手一抖撕個粉碎,同時大聲喝道:“來人,將漢使拖下去,斬一手一足逐回中土!”

  葉昊天仿佛如夢初醒一般,手一抖將筆掉在地上,抬頭看著老者,目光中露出驚恐之意,口中卻兀自叫道:“大將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本使此番前來,為的是兩國一衣帶水的友誼,同時想互通有無,拓寬兩國之間的貿易。您……您不能如此對待本使啊!”

  這時,旁邊的龜山忙道:“大將軍,昨日一戰,我和木谷先生與專使曾立下賭約,若是我方輸了,便保他來去自由,所以還請大將軍放了他吧。”

  葉昊天望了龜山一眼,沒想到這人真的說到做到,倒也算一條好漢。

  足利義滿只是想給葉昊天個下馬威而已,此時看到他眼中的懼色,以為目的已經達到了,因此口氣略微緩和了一些,滿含輕蔑地冷笑道:“做什麼生意?貴國已非大唐盛世,積貧積弱、病入膏肓,恐怕不用幾年便要亡國了;而我日本國正在蒸蒸日上之時,國力已在貴國之上,這生意嘛……不做也罷!”

  葉昊天面上故意現出驚恐不安的神色,口中卻振振有詞:“中華古國乃泱泱大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縱使再過萬年也不會真的衰弱不堪,況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嘿嘿,貴國的國力固然進步得很快,不過幾乎所有的知識都學自中土,獨創性的東西未免太少了……”他不想過度刺激對方,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

  即便如此,廳內的幾個倭人已經氣得瞪圓了眼睛,木谷虛甚至想一刀將他砍了。

  足利義滿卻向著眾人一擺手道:“善于學習是我們的長處。貴國的孔子曾經說過:‘三人行則必有我師焉。’何況我們大和民族的學習很有選擇性,學習唐朝不取太監,學習宋朝不取纏足,學習大明不取八股。另一方面,我們不但善于學習,還長于提高和保持,能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論是茶道﹑禪宗還是歌舞伎,就連小小的棋道也已淩駕于貴國之上!難道不是嗎?”說到這裏他轉頭對木谷虛道:“將中土之行講給專使聽聽!”

  提起這個木谷虛就來了精神,當即挺胸抬頭趾高氣揚地說道:“本人于正月十五抵達貴國京城,直到三月初八離開中原,其間馬不停蹄連續挑戰京中高手及各地圍棋名宿三十六人,一路行來,未曾一敗!想想真是好笑,偌大的中土竟然沒有一個棋道高手!俗語說‘國力盛則棋道興’,由此可見,貴國的國力已經很弱了!要不然,怎麼會讓我大日本國區區幾個浪人盤踞沿海諸島那麼久?”

  足利義得意地笑了,顯然對木谷虛的說法很滿意。

  葉昊天斜眼瞥了木谷虛一眼,“嘿嘿”笑道:“先生走馬觀花,直如浮光掠影,怎解中土全貌?您所見到的高手恐怕也不是真正的高手吧?”

  木谷虛氣哼哼地道:“貴國的大國手徐友星和周錫嘉也敗在我的手下,這兩人總算是高手吧?”

  葉昊天莫測高深地微微一笑:“據我所知,那兩人年前便被皇上派到敦煌搜集棋經去了,怎麼可能還留在京師?先生所見定然是別人假冒!”

  此言一出,氣得木谷虛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蘭兒見縫插針說道:“我家公子也曾學過幾天圍棋,勝您還不是難事。您若不信,不妨切磋一局。”

  幾個人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怎敢在此時此刻妄自插言。

  葉昊天笑道:“請諸位將軍恕罪。這位是本使的夫人,井底之蛙,沒見過市面,大家別把她說的話當真。”

  木谷虛聞聽此言更是氣得口吐白沫,以為他在指桑罵槐說自己是井底之蛙,于是憤然喝道:“既然吹得這麼牛,有膽便跟我賭一局!賭注是你我項上的人頭,誰輸了,便要自刎當場!你敢嗎?”

  葉昊天故意作出吃驚害怕的樣子,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我不賭項上人頭,要賭就賭接下來的通商協議吧,誰若是贏了,便以該方起草的協議為准。”

  木谷虛不敢答應,轉頭看著足利義滿。

  足利義滿重新將葉昊天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珠一轉說道:“要賭就賭個大的,我們日中雙方連賭數場,內容包括武道、棋道、茶道、禪宗釋義和歌舞表演,若有一方贏的場次多,另一方便俯首稱臣,貿易的條款自然是勝者說了算。”

  葉昊天聞言精神一振,問道:“比試的規則如何確定?有無裁判監督?還有,本使身在貴國,隨從人員有限,若是多人相較,自然是貴方贏定了。”

  足利義滿知道對方來人有限,而且也不可能帶來各行各業的高手,于是故作大方地說道:“這是一場千年難遇的盛會,也不必急于一時。若是覺得不行,你可以修書一封,請貴國另派人來。”

  葉昊天擺擺手道:“不用了,本使隨從千人,其中也不乏高人,願以現有人員跟貴國比試。您且說如何比法。”

  足利義滿氣勢不凡地說道:“我們賭的是兩國的最高水平,自然不能以人多為勝。這樣吧,除了歌舞表演不限人數之外,其余四場比試每場只限一人。至于裁判,可以請天皇陛下、金閣寺的匡玄大師、金池寺的神光長老,以及剛好抵達京都的新羅、爪哇使節擔任。”

  龜山補充道:“匡玄大師來自貴國,神光長老曾在貴國取經九年,新羅和爪哇的使節也都曾出使貴國,所以你不用擔心裁判不公的問題。我們要贏就贏得正大光明,輸也輸得心服口服。”

  葉昊天故意遲疑了一下才咬牙答道:“好吧,我們盡力而為,全當舍命陪君子了!”

  足利義滿轉頭看了看廳外的斜陽,大聲說道:“今日來不及了。明日巳時,下鴨神社比試!第一天先比棋道!”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出得大將軍府,已是未時光景。

  葉昊天道:“我們想四處走走,同時順便吃點東西。柳生兄,不知京都什麼地方比較好玩?”

  柳生恕仁想了想道:“不如就去金山寺吧,順便到匡玄師傅那裏蹭頓素齋。”說到這裏,他發現蘭兒面現詫異的神色,于是不好意思地笑道:“京都有言:‘金閣素齋甲天下’!說的是匡玄師傅從中土帶來的一套絕妙素齋。我父親跟匡玄師傅相熟,我身為晚輩,經常軟磨硬泡時不時蹭頓齋飯。那滋味,端的是回味無窮呢!”

  葉昊天一聽來了興致:“好,就以柳生兄所說。只是現在都這麼晚了,恐怕午飯的時間早就過了!”

  柳生恕仁笑道:“和尚一天吃兩頓飯,現在正是晚飯的時候。”隨後他一邊走一邊介紹金閣寺的情況:“金閣寺是足利大將軍為匡玄師傅建造的寺廟,已經成為京都的標致建築之一……”

  到得地頭,蘭兒首先驚呼起來,原來眼前的寺廟從上到下全部以金箔貼飾,怪不得名為“金閣寺”。

  豔陽高照,和風煦暖,金碧輝煌的寺廟悠然倒影在綠水之中,寺頂的金鳳栩栩如生展翅欲飛,整個寺廟裝飾得非常典雅精巧。

  葉昊天跟著柳生恕仁往前走,徑直進入金閣寺內。

  金閣寺底層的“阿彌陀堂法水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蒲團,總數不下千余個,正有不少善男信女頂禮膜拜、聽經誦佛;二層的觀音殿則比較清靜,據說是達官貴人、妃嬪誥命禮佛還願的所在;三層的“究竟頂”則屬于金閣寺的禁地,是匡玄大師平日靜坐參禪的地方,一般人不得允許無法入內。

  柳生恕仁停在了“究竟頂”的大殿之前,請小沙彌進去稟告,說是有漢使來訪。

  時候不久,一個身材高大、鶴發童顏的老僧出現在門裏,向著眾人招手道:“難得故國有人至此,老衲不勝欣喜,快請進!”然後手指柳生恕仁道:“你這小娃,半年時間都不來一次,怎麼回事?”

  柳生恕仁一面邁步進殿,一面答道:“師傅又不是不知道,這半年我一直奔波在外,還不是為了尋找失蹤四十年的國寶‘八尺瓊曲玉’嘛!”

  老僧雙眉一揚,問道:“有眉目了嗎?”

  柳生恕仁“嗨”地一跺腳:“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啊!唉,別提了!‘八尺瓊曲玉’還沒找到,另一件國寶‘天從雲劍’竟然又失蹤了!你說這是怎麼了?”

  老僧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望著他道:“‘天從雲劍’由天皇交與足利大將軍掌管。大將軍府高手如雲,防護得十分嚴密,什麼人有那麼高的功力?可以在那裏來去自如?”

  柳生恕仁苦惱地答道:“就是說嘛!大將軍差點兒氣暈了,沒少將看守之人嚴刑拷打,可是至今沒有一點頭緒。流年不利,唉!流年不利啊,三大神器竟然丟失了兩件!”

  老僧也跟著歎了口氣,隨即安慰他道:“幸好最重要的國寶‘八尺鏡’是由天照大神庇護著的,不然,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葉昊天又一次聽到了八尺鏡的名字,不由得心中一動,連忙用心傾聽兩人的每一句談話。

  幾個人很快來到大殿中央,各自找了塊厚厚的蒲團坐下。

  葉昊天望著面前的老僧,感覺對方很是親切,于是問道:“大師離開中土好久了,有沒有想過回去看看?”

  老僧神情微變,接著很快恢複了平靜,淡然一笑道:“萬事皆空,萬法緣滅,往者已矣,唯余三寶。回去如何,不回去又如何?”

  葉昊天聽他說話的口氣很淡然,可是身上蓬勃的血脈卻似乎隱含了一些別的東西,于是接著道:“我奉大明皇帝之命來此,不出一月便當回去了,如果大師想回去看看的話,不妨搭乘‘鄭和寶船’跟我們一起走。”

  老僧的心跳明顯被他自己抑制住了,可是手足的血脈卻激蕩不平,面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沉默了良久才搖搖頭道:“算了,老衲來此為的是弘揚佛法,如今宏願未成,無顏回見江東父老。”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望了葉昊天一眼,問道:“皇上身體如何?新皇還沒有登基嗎?”

  葉昊天奇怪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當下答道:“皇上老當益壯,本來還可以多做幾年,不過詔書已出,明年便要傳位于太子了。”

  老僧若有所思地停了片刻,然後問道:“百姓的日子怎樣?東南沿海的匪患還沒有除盡嗎?”

  當著柳生恕仁的面,葉昊天不好直接說出倭寇一詞,于是隨口答道:“百姓的日子越來越苦,匪患也愈演愈烈了!這也正是本使來此需要解決的問題之一。”

  老僧似乎增添了心事,頓時沉默下去,面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柳生恕仁明白兩人的言下之意,越來越覺得尷尬,于是將頭轉到一邊,看著大殿立柱上雕刻的一行行對聯,借以舒緩心中的難過。看著看著,忽然一幅對聯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念道:“‘匡世真才蝴蝶夢,玄門青燈古佛前’,師傅,這是你名字的來曆嗎?”

  葉昊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首先看到的是玄字,然後才是對應的匡字,不由得脫口而出道:“玄匡,匡玄……好名字!”

  旁邊的蘭兒忽然嬌軀一震,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似乎急切很想說話,可是又不敢冒然貿然出口。她以焦急的目光看著葉昊天,同時暗暗地將一道神識傳了過去。

  接到蘭兒傳來的神識,葉昊天的腦中頓時“嗡”的一聲,眼前驟然浮現出幾個大字:“匡玄,玄匡,朱玄匡,朱英!監天尺!”

  “面前的老僧竟然是朱英?會是他嗎?身負監國重任的朱英怎能獨自一人跑到這裏來?而且一呆就是二三十年!他來這裏到底想做什麼?這麼多年下來,難道還沒有達到目的?”

  葉昊天的心頭怦怦亂跳,好久才略微平靜了一點,對著蘭兒輕輕點頭,然後不動聲色地對柳生恕仁道:“看來如今確實是多事之秋,不單貴國的國寶不見了,我們中土的擎天一柱‘監天尺’據說也失蹤了。不少王公大臣都在每天念叨,可是也沒有絲毫辦法。”

  老僧聽了這話,手臂禁不住微微抖動了一下,人卻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蘭兒接著葉昊天的話說道:“不單是監天尺,連傳國玉璽也差點被人搶去,那麼多大內高手都沒有辦法……”

  老僧睜大了眼睛道:“是誰要搶傳國玉璽?怎麼會有這種事?搶玉璽做什麼?”

  蘭兒緊蹙眉頭答道:“非止如此,京城之中還彌漫著一股妖氣,身為攝政王的八王爺竟然是妖人假冒的,真正的八王爺早已遇害了!太子更被人下了劇毒,生命危在旦夕!就連皇上也遭妖人軟禁,久不臨朝達數月之久。”

  老僧驚得面色大變,雙目瞪著葉昊天道:“你不是說皇上老當益壯,明年便要傳位于太子嗎?”

  葉昊天微微一笑道:“這些都是年前的事了,目前的情況已有好轉。關鍵是監天尺重現世間……”

  老僧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兩跳,問道:“真的?什麼人握有監天尺?”

  葉昊天搖搖頭,眨眨眼睛道:“這個我也不清楚。”

  老僧沉默了下來,隨後任憑兩人旁敲側擊就是不再開口。

  由于柳生恕仁在旁,葉昊天無法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更不能將監天尺當場展示出來,所以他決定暫時放棄追問老僧的身份,還是等晚些時候再來拜訪。

  蘭兒也明白他的想法,于是改變了話題道:“大師,聽說金閣寺的素齋聞名京都,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品嘗得到?”

  老僧已經恢複了平靜,雙掌一拍招來一個小沙彌,吩咐道:“這幾位都是難得的貴客,吩咐膳房,准備一桌素齋來。”

  小沙彌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沒過多久,老僧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領著幾人來到膳房。

  膳房很小,正中檀香木的方桌上已經擺了幾碟香氣四溢的素菜。

  蘭兒湊近一看,禁不住滿心歡喜地叫道:“南海金蓮、椰影袈裟、雙珍含香、荷花彩卷……呀,還有梅山翠湖!”

  當她每叫出一種菜名的時候,老僧的瞳孔就縮小一分,隨後臉上則多出一分喜色,到得後來幹脆用慈祥的目光望著蘭兒,仿佛對她的來曆已經了然于胸了。

  柳生恕仁驚訝地道:“夫人說的菜名很好聽,不過卻非本地叫法。”

  葉昊天看著蘭兒所說的“梅山翠湖”,發現那道素菜以梅幹菜墊底,上敷炸燜好的胡蘿蔔、玉蘭片及面筋,層層疊放,酷似梅菜扣肉一般,只是不知為何取了個那麼好聽的名字。

  轉念一想,他很快明白過來,梅是指梅幹菜,翠為玉蘭片,湖可能指胡蘿蔔,山指的自然是層層疊放、其形如山的外形了。

  蘭兒清楚地感到了老僧神態的變化,心中更增加了面前之人便是朱英的把握,于是心中大定,品嘗菜肴也有了精神。

  葉昊天一邊細細揣摩每種菜肴的名字,一邊感歎:“每道菜的名稱都寓含詩情畫意,令人一見便勾起食欲,還會引發禪理遐想,尤其身處寺廟之內,鍾馨聲聲入耳,使人有遠離塵囂,靈竅升華的感覺。師傅將素齋弘揚海外,真的是功德無量啊!”

  老僧只是微微一笑,口中卻道:“老衲宏願未竟,目前無法回歸中土,不過卻有封書信想轉交故人,不知兩位施主能否于回國前再來一趟?”

  蘭兒心中雪亮,忙道:“謹遵大師之命,我和公子定當再來拜訪。”

  回到客店的時候,蘭兒才笑眯眯的道:“公子,那些素菜並不是普通常見的寺廟素齋,尤其是菜肴的名字,更不是尋常人能夠知道的,你知道是何緣故?”

  葉昊天看著她有些得意的樣子,笑道:“難道是宮廷禦宴的菜單不成?”

  蘭兒依偎在他的身邊,誇贊道:“公子果然聰明,一猜就猜到了。”隨後又忽然起身誇張地叫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他的輩分那麼高,下次見他該喊他什麼呢?”

  葉昊天覺得這問題有些難,所以便沒有回答,而是將龜鏡取了出來,問道:“阿鏡,請給查查‘八尺瓊曲玉’和‘天從雲劍’的下落。”

  蘭兒一聽立即凝神觀看,畢竟這個問題比琢磨朱英的稱呼重要多了。

  龜鏡只轉了盞茶工夫便有了結果:“‘八尺瓊曲玉’的信息被人封閉了,一時難以查出方位,待我仔細測算再告訴你。‘天從雲劍’已有下落,卻在金閣寺內!”

  看到這個結果,葉昊天和蘭兒心中狂跳,禁不住面面相覷,感到無比驚訝。

  天從雲劍竟然在金閣寺!就是說很可能在朱英手裏了!朱英萬裏迢迢來到倭國,目的便是為了盜天從雲劍?如今目的達成,為何還不離去?他未竟的宏願究竟是什麼呢?難道是伊勢神宮中的八尺鏡?還是失蹤多年的八尺瓊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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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體版-仙緣4 第72章 鬥棋鬥武非為癖,殺人殺己盡入魔

  (起9N點9N中9N文9N網更新時間:2007-11-21 19:28:00  本章字數:14814)

  次日,葉昊天和蘭兒在柳生恕仁的陪同下,領著南宮英、韋伯、十名辯士、十名商賈以及三位書畫大師向比賽場走去。

  下鴨神社,位于賀茂川與高野川合流前的森林中的三角地帶,原名為“賀茂禦祖神社”。京都貴族的很多活動,比如一月四日的“蹴鞠”,五月三日的“流蹢馬”,以及五月十五日的葵祭都在此進行。因此此次中日雙方的賭鬥也安排在這裏。

  一行人在林間小徑中走著,小徑兩旁是參天的古樹,又高又密,給人一種莊重幽深的感覺。林間彌漫著難以言喻的樹香,更使神社之行增添了一層神秘的氣氛。

  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眾人眼前豁然開朗,現出大片紅磚綠瓦、高大巍峨的宮殿來。

  整個下鴨神社跟中土的四合院一樣,分為正堂和東西廂房,中間是極為寬敞的大院,院子中間搭著一個兩丈見方的高台。高台正中擺著一張矮幾,矮幾上放著厚厚的棋盤和黑白兩色玉石棋子。矮幾邊卻沒有椅子,卻有兩塊厚達八寸的紫色蒲團。離開矮幾三尺開外,一字排開五把太師椅,大概是裁判座位了。

  高台邊立著一塊大大的木牌,上鋪白紙,畫好了一道道的格子,似乎為講棋所用的道具。

  台下鴉雀無聲地坐著上千的觀眾,一個個面色冷峻,神情肅然,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物。

  足利義滿和木谷虛等人已在觀眾席的前排就座。

  葉昊天帶來的數十人被安排在距離高台不遠的一個小小的角落裏,中間一排櫻花將他們和倭國觀眾分隔開來。

  主持比試的是臉上始終笑眯眯的龜山先生。

  待得葉昊天等人坐定,沒過多久,龜山便宣布裁判入場。

  上場的裁判為二僧三俗,天皇陛下沒有來,來的是身著黃袍的太子殿下。二僧除了葉昊天剛剛見過的匡玄大師之外,還有一位年約六旬形容枯槁的老僧,據說是金池寺的神光長老。另外兩人身著奇裝異服,自然是來自新羅和爪哇的使節了。

  接著龜山高聲叫道:“請參加比試的棋手入場。”

  話音未歇,葉昊天率先站起身,一步步緩緩走上台去。

  站在台上,他首先對著現場的觀眾躬身一禮,然後微微一笑道:“難得有跟貴國高手切磋學習的機會,在下很是高興。比賽的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國一衣帶水的友情。這份友情源遠流長,值得進一步發揚光大。”

  台上的匡玄大師微微點頭,新羅和爪哇的使者更是連聲叫好。就連台下坐著的足利義滿也覺得這話說得恰到好處。

  木谷虛以為對方先自怯了,當下一步跳走上台去,說道:“友誼重要,勝負更重要。這是一場兩國之間的對決,事關兩國國威,你就不要客氣了。”

  這時耳聽龜山先生介紹道:“代表我國出戰的是棋風驃悍、算路精深的木谷虛。木谷先生極善白刃格鬥,出道以來千戰僅得一負,號稱日本三百年來圍棋第一人也。”

  台下眾人紛紛叫好,現場氣氛十分熱烈,顯然眾人對本國棋手極具信心,木谷虛定然是倭國棋壇久負盛名的人物。

  眾人鼓噪聲稍歇,龜山先生接著道:“代表中土出戰的是出道未久、官居三品的聖棋士、號稱‘棋儒’的大國手田天。田專使棋局不多,僅在草堂棋社五戰全勝,認識他的人更少,敝人也是昨日晚間才聽說的。”

  眾人聽了都驚異地看了葉昊天一眼,現場的氣氛反而更加熱烈起來。

  明使一方人數太少,氣勢完全被對方壓住了。

  只有韋伯大聲叫著:“中土必勝!專使必贏!”惹得在坐座的倭人紛紛側目以對,冷眼相向。

  膽小的商賈只能不聲不響靜靜地看著,他們並不知道田天的棋術如何,心中禁不住一個勁地盤算若是己方輸了可怎麼收場。

  龜山先生的介紹還沒有完,停了片刻又道:“為了使大家更好地理解這場圍棋史上罕見的龍爭虎鬥,我們請來寂光寺的安井長老以及井上家的幻庵掌門,由他們來給大家講棋。”

  眾人都報以熱烈的掌聲。

  台上二人已經對施一禮依次坐定,由木谷虛猜先,結果執白先行。

  葉昊天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木谷虛,但見他年約四十,身材短小,兩眼若開若閉,微一睜眼便炯炯有神,一臉精悍之色,澄氣凝神,態度非常嚴肅。

  木谷虛伸手從棋罐裏取出第一枚白子,打在棋盤右上角的小目之上,對局開始。

  葉昊天看也不看,隨手在左上角的星位落了一子。

  此後雙方便有如劍客拔劍出鞘,一子落下,如同一劍刺出。

  布局剛剛開始,木谷虛便橫沖直撞,四處挑釁。

  葉昊天不為所動,仿佛謙謙君子,禮讓再三。

  兩人都落子飛快,不到半個時辰已經下了六十手。

  旁觀者交頭結耳,議論紛紛,多數人認為白方占優。

  講棋的幻庵掌門面露興奮之色:“布局以勢為重,木谷先生棋勢極厚,後半盤好下!”

  安井長老卻有不無憂慮的道:“黑棋已占三角一邊,形成實地,並不吃虧。而白棋雖然厚勢,還有不少漏洞,這盤棋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隨後又下三十手,局勢漸漸明朗,葉昊天的實地已經有八十目。而木谷虛的圍空只差一兩子便要完成,一旦完成,實地將達百目之上。

  足利義滿和龜山先生笑容滿面,皆以為白棋占盡上風。

  此時的木谷虛不由得面現得意之色,顯然認為自己的棋好下。

  再看葉昊天,卻見他依然神態如常、鎮定自若,仿佛對自己的落後視而不見。

  此時清風徐來,涼快非常,觀棋的倭人都覺得勝利在望,無不心中爽快之極。

  第九十二手,葉昊天在對方中腹空投一子。

  此子上不接天,下不著地,無根無據,孤苦伶仃。

  木谷虛面露喜色,順手在黑子旁邊不遠處落了一子,似乎覺得等這一手等了很久了。

  接下來葉昊天忽出妙手,如鬼斧神工,在白棋陣內連施兩招小飛。棋形舒展,宛如蝴蝶穿花。

  木谷絲毫不讓,連續封了兩手。

  然後黑九十八手象步飛出,跨過封頭之子在白棋中央輕飄飄的一點。這一手更是非凡之妙著,既瞄著黑棋的斷點,又緩解了封頭的壓力,從此後可以放心施為,活棋的希望極大。

  講棋的幻庵掌門面色大變,心情沉重地說道:“古今無類之妙手!”

  旁觀的倭人雖然不一定懂棋,但也明白木谷虛要麻煩了。

  白九十九非補不可,不然白棋被斷,頓成崩潰之勢。

  如此,葉昊天便搶到了先手,第一百手毅然出擊,將兩顆看似可能被圍的棋筋隔空罩住!

  木谷虛一見,不由得面色大變,驚惶失措,手忙腳亂起來,隨即瞪大眼睛陷入了長考。

  這一思考就是兩個時辰!

  木谷虛寂然不動,整個人仿佛化作泥塑木雕一般,縱然是天打雷劈,兩耳長出青苔,雙足爬滿藤蘿,恐怕也不會移動分毫。

  葉昊天抬頭看著天上的流雲,心中想起天界的經曆,不覺有種人生如夢的感覺。想想真神率領的千萬大軍正勢不可擋、縱橫宇內,怎不讓人心中惴惴、彷徨不安。

  “要不是眾仙需要九天坤鼎的救護,我現在已經進入至尊寶鼎中進行修煉了。我究竟能否在有限的時間內將功力提升到神仙榜百名之內,從而為鏟除真神盡一份心力呢?”

  “神教的勢力極其龐大,此刻已經滲透到幾乎所有的星球之上。中土充斥著大量的妖人,作為中土的近鄰,倭國有沒有妖人呢?”

  想到這裏,他悄悄地從心底詢問九品蓮台:“阿蓮,請給察看一下在座倭人的心性如何。”

  不久九品蓮台傳來驚人的消息:“主人,在座諸人九成已染魔性!整個下鴨神社魔氣很重,似乎就是神教的一個據點!魔氣最重之處位于神社大殿之內,不知道殿內藏有什麼東西。”

  九品蓮台的話音剛落,通靈寶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主人,殿中有件魔器,好像是一件彎彎的玉器,能夠使進入神社之人不知不覺沾染魔性!”

  然後是龜鏡破鑼般的聲音:“哎呀呀,不得了了!此處妖氣甚重,定然有功力極高的魔頭隱身其間,主人千萬小心呢!”

  葉昊天聽得大吃一驚,急忙快步走下台來,對著蘭兒附耳交待了幾句,同時將監天神尺悄悄放入她的袖中。

  不一會兒,蘭兒領著眾人離開了下鴨神社。

  留在現場觀戰的中方人士只剩南宮英一人,再有就是台上的匡玄大師了。

  此時木谷虛好不容易落了一子。他決定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管自己棋筋的死活,憑借厚勢強行將打入的黑子一股腦吃掉。

  然而打入的子雖然只有三、五顆,可是生命力卻是極強,絕不是那麼容易被吃掉的。

  這時葉昊天的棋風也驟然變了,從原來的謙謙君子變為武道強人,以強對強,寸步不讓。

  木谷虛強攻五六著不見效果之後,自己便陷入了步步皆辛苦的窘境。

  天色漸漸晚了。晚風吹拂,院中的櫻花簌簌墜落。

  木谷虛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在隨櫻花一起落下。

  又下十余手,龜山先生過來詢問要不要暫時封盤,以便明日再下。

  葉昊天不置可否。

  木谷虛沉吟片刻擺擺手道:“我自出道一來,從沒有封盤再續的經曆,向來是當天解決問題。掌燈,待我二人挑燈夜戰!”

  然而越到後來葉昊天的下法越淩厲,一招狠似一招,步步緊逼,殺機不絕。

  木谷虛只能極力抵擋,招招苦心,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等到蘭兒孤身重返下鴨神社的時候,棋局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由于局面落後,木谷虛極意求變,負隅頑抗,然而實在是心力憔悴,形神俱困,想扳回形勢已經不可能了。

  評棋的安井長老呆呆地看著大棋盤上密密麻麻靈動活潑的黑子,口裏喃喃自語:“此人竟然達到了棋藝最上品‘入神’的境界,領悟了陰陽消長之理,天地變化之道,神龍見首不見尾,可為繞指柔,可為百煉鋼,試問天下誰能當之?”

  葉昊天眼見木谷虛臉色慘白、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心中感到有些不忍。抬頭看著天上那輪淡淡的月亮,已經偏往西天,這時恰有一只夜鳥飛過,啞啞地叫了兩聲。此情此景,他忽然想起一句唐詩:“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想來此刻木谷虛的心中應該也是無比惆悵的吧。

  兩百手後,木谷虛細算目數,即使幾處被分開的棋都能活,盤面還有十目以上的差距,而黑棋全盤厚實,再無毛病可挑,自己實已無爭勝余地!

  他抬眼看了看足利義滿,但見大將軍一臉失望之色,頓覺心痛難忍、如萬箭鑽心一般。

  此時的他已經用盡了渾身氣力,有一種燈盡油枯、萬念俱灰的感覺,胸中氣血不斷翻湧,說不出的難受。

  他伸出顫抖的手,在棋罐蓋上取了幾顆白子放在棋盤上,表示認輸,剛點了點頭還不曾說聲“完了”,就猛覺胸中一股熱潮直沖咽喉,喉嚨一陣腥甜,來不及用手去掩,鮮血已經噴了出來,只濺得黑白分明的棋盤上殷紅片片。

  圍觀者頓時一陣大亂,龜山先生連忙上前將其扶了下去。

  足利義滿恨恨地道:“今日我方告敗,明日午時三刻比試武道!希望田專使還是這樣神勇!”說完轉身走了。

  回到客店,葉昊天首先探視進入神社的諸人,看他們沾染的魔性是否已經解除。直到九品蓮台判定:“這些人的心性已恢複正常”,他才完全放下心來,開始思考明天的比試。

  接下來的武道比試不容掉以輕心,這是所有比試的重中之重。

  “想想倭國會派出什麼樣的高手呢?”

  “達到真人界第十二重的高手木谷虛已經完敗于天淩子劍下,所以對方明日派出的人肯定將在天淩子之上。問題是南宮英的功力比天淩子高得有限,如果讓他出馬,究竟能否勝得了倭人呢?”

  “那麼現在應該怎麼辦?給南宮英大補惡補也來不及了,弄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再說,難保對方沒有頂級高手,即使給南宮英勉強灌輸三百年的功力,恐怕也不能穩保必勝。”

  葉昊天自己也不能親自出手,否則萬一被人看破行藏,知道“昊天大帝”躲在這裏,那就麻煩大了!

  看來有必要到別處請一個高手來。

  “到底請誰好呢?最理想的莫過于雲華夫人,有她出手無論倭國派出什麼高手也會手到擒來。不過雲華夫人是真神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身份泄漏更加麻煩。至于少康、風先生和金神褥收都跟真神朝過面,基于同樣的道理都不能用。身份泄漏還是小事,若是妖人將重心轉移到中土來,玉帝的王道輪回可就泡湯了。而且這些人都在仙岩谷中,入谷之路太過複雜,來回需要花不少時間。現在距離明日午時只剩幾個時辰,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葉昊天絞盡腦汁苦思冥想著。

  蘭兒也幫他一起想辦法。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提議:“要不我們去請屈原老先生來?哎呀不行,屈先生長于詩詞歌賦,打架可能還不如我呢,雖然我的武功也很差,嘻嘻……”

  葉昊天“呵呵”笑道:“你的功力再高也不能上,沒來由被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妖人汙了手。”

  蘭兒明眸閃動兩下,忽然想出個主意,笑吟吟地說了幾句話。

  葉昊天覺得主意不錯,當即乘坐瀚海神州破空而去。

  武道比試將在午後開始,可是一大早下鴨神社就擠滿了人。原來的近千張椅子不夠用,又在遠處增加了不少座位,直至樹下牆腳都坐滿了,有的人甚至想站在樹上,不過想歸想,卻沒有人敢真的上樹。否則若是大將軍覺得不雅,這些人便吃不了兜著走。

  看到那麼多人無事可做,足利義滿招集了十幾個關肋、小結和平幕進行相撲比賽。現場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到得後來,連最高段的相撲士橫綱和大關也親自出手了。

  等到橫綱將大關摔出場外的那一刻,眾人無不站起身來放聲尖叫。

  正在這時,葉昊天和蘭兒到了,陪同而來的除了南宮英之外,還有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人,看眉目竟然是身為玉清天神的西門龍!

  武道比試本來不關橫綱的事,可是此刻群情激昂,橫綱信心爆棚,呆在台上不肯下來,口中一個勁地狂叫:“相撲場上我第一!武道爭雄我要上!”

  大將軍足利義滿擺手令他下去,意思是“你相撲固然不錯,真要武道爭雄還差了點。”

  橫綱無比委屈地緩緩往台下走,走了一半忽然對著足利義滿撲通跪倒:“大將軍,給我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吧,這一場哪怕不算數也行啊……”

  足利義滿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去問過明使,看他們是否肯給你一個‘成仁’的機會?”

  葉昊天看橫綱求戰之心這麼強,知道若不給他機會,這人恐怕一輩子都會耿耿于懷,于是笑道:“來吧,本使也舉過三個月的石頭,自覺有幾分力氣,想跟你玩玩,看看貴國的相撲究竟有些什麼門道。”這樣說的時候,他已在心裏盤算清楚,如果對方只是橫練的外家功夫利害,自己不需動用內力,單憑小巧的騰挪輾轉就能將對方摔出場去。那樣一來別人也不會知道自己功力的深淺。

  這時,他身邊的南宮英發話了:“專使大人,動武交手的事還是屬下來吧,您只需靜坐旁觀便可。”說完三步兩步走上台去,在橫綱的對面站住了身子。

  台下的數千觀眾全都凝神注視著台上胖瘦不均的兩人。但見一個身高體胖,體重不下三百斤,另一個骨瘦如柴,看上去連百斤也不到,大部分人都覺得橫綱贏定了。只有在場的修真高手才知道外表的東西並不可靠,兩人的實力恐怕要顛倒過來。

  足利義滿的眼中難得地現出一絲憐憫,可是也沒有出言喝止兩人。

  兩人相護鞠躬行禮之後,比試便開始了。

  橫綱的心中將相撲七十技閃電般過了一遍,決定采用最簡單的一種技術,那就是把對方提起來扔到台下去。

  他心中盤算著:“對方身體瘦弱,自然行動敏捷,比試的關鍵在于如何抓住對方,只要雙方貼近三尺之內,我就贏定了。”

  因此他緩緩地一步步靠近對方,直到距離不足五尺的時候才忽然加快了動作,向著南宮英直撲過去。

  就在他的手指剛剛沾到對方衣襟、心中興奮不已的時候,整個身軀忽然做夢般飛了起來,三百斤的龐然大物仿佛變成了素體輕盈的燕子,在空中悠然劃過四、五丈距離,直挺挺落在一株正在盛開的花樹上,將整枝的櫻花壓在身下,落地時身上卻沒有一絲傷痕。

  滿場的觀眾都看到了這一幕,幾乎每個人都吃了一驚。

  橫綱呆呆地坐起身子,愣了好半天,忽然伸手摘過旁邊之人佩帶的長刀,一刀切入腹內,還重重地將刀柄轉了一圈,隨後整個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蘭兒嚇得一手掩住櫻口,芳心跳個不停。

  死人她不是沒有見過,卻沒見過輸掉比賽便這樣切腹自殺的死法。

  葉昊天微微搖頭,心中頗不以為然。

  環顧四周,但見大部分的倭人神態木然,仿佛對此事已經司空見慣一樣,只有匡玄大師和幾位和尚高宣佛號誦經不止。

  足利義滿吩咐手下將屍體抬下去,同時高聲宣布:“橫綱的死深合武士之道,本將軍封他為‘橫綱武士’,由‘橫綱’而至‘武士’,乃大和民族第一人也!厚葬之!”

  台下之人一片歡呼之聲,似乎在慶祝一個神話的誕生。

  葉昊天搖頭不止,看來這些人中魔已深,完全失去了正常的人性。

  他望著眼前的足利義滿,覺得其面目也漸漸猙獰起來,禁不住心中憤恨,朗聲問道:“大將軍,這就是貴國的武士?這就是貴國的武士道?”

  足利義滿走上高台,仿佛在布道一樣高聲宣講:“不錯,這就是我國最高貴的武士道!什麼是武士道?它的精神就是果斷地死,毫不留戀、毫不猶豫地死。對于武士而言,只有死才是真誠的,其它的功名利祿都是夢幻。當一個人舍棄名利,以‘死身’來義勇奉公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世間的真實。只有在心理上先戰勝自己,才能戰勝別人。先做到‘不要自己的命’,才能完成‘要他人的命’。這便是我們日本武士強人一等的道德律。”

  講到這裏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眼中的神光掃視了一遍台下眾人,仿佛怕大家不能完全領悟自己的意思,接著道:“大家都知道,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武士,必須從小開始培養,五歲時開始殺狗,十四、五歲開始學習斬首。如此從小帶刀成長,養成殺人如麻的習慣,才能成為大和民族真正的武士。”

  聽了這番話,葉昊天心中冰冷,整個人仿佛掉進冰窟一般:這哪是武士道?明明是殺人道!這些武士從小培養殺人的心性,再配上絕對的忠君之道,那就是標准的殺人利器了。

  這便是盤桓中土無惡不作的倭寇的本來面目!殺人如麻的倭寇就是如此訓練出來的。這樣的殺人狂魔竟然美其名曰“武士”!

  葉昊天的心裏既憤恨又悲哀:“這些人已經入了魔,還能拯救回來嗎?”

  這時台上的足利義滿忽然將手一揮,高聲叫道:“大家起立,恭迎奈川國師入場!下面才是真正的武道爭雄!”

  聞聽此言,台下的觀眾面現驚喜之色,“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來,不知由誰開始有節奏地呼喚著:“奈川……國師,奈川……國師……”聲音越來越大,加入呼喚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一波又一波的聲浪。

  在眾人歡呼聲中,一個黑衣漢子從高台後方的神殿中走了出來,徑直向著台上走去。

  正在這時,葉昊天的心底忽然傳來龜鏡的聲音:“主人小心!這人的神仙罩不知何故完全開放!功力甚高,屬于上清天神,居于神仙榜三千八百位!”

  然後是九品蓮台的聲音:“此人心性險惡,真實佛心數極低,幾乎快趕上真神四大門徒中的木坦了,毫無疑問是一位標准的大魔頭!”

  葉昊天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出手之人竟然是如此頂尖的高手,幸虧自己未雨綢繆准備得當,否則今天就很難收場了。

  黑衣漢子站在台上,向著台下諸人用力揮手,大聲鼓噪道:“大家說,誰是大和民族最偉大的武士?”

  台下回答聲此起彼伏:“奈川國師,只有奈川國師才是千年難見的武士!”

  奈川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問道:“你們說,什麼是我們大和民族武士道的靈魂?”

  這次台下眾人異口同聲轟然作答:“視死如歸,為君效命!”聲音極響,震得周圍古木上棲息的烏鴉尖叫著飛了起來,大概以為發生了山崩海嘯。

  葉昊天皺起了眉頭,蘭兒已經捂上了耳朵。

  奈川微微頷首,面上現出譏笑的神色,隨後說道:“支那人說‘父有過’,子‘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但是如果‘君有過’,臣‘三諫而不聽,則逃之’。大家說,君有命而不從,這算什麼?”

  台下的人放聲狂笑,大家眾說紛紜,亂作一團。

  此刻依舊站在台上的足利義滿將手一揮,讓大家安靜下來,高聲代答道:“大家不要笑,這就是支那儒家的‘士道論’!他們粉飾貪生怕死的私心,說什麼慎于人倫而注重君德,其實是貪生怕死!看看我們的武士,死得多麼幹脆!主君要他切腹他就切腹,要他抹脖子便抹脖子,這才是我們大和武士自古以來就有的美德!”

  台下諸人齊聲歡呼。歡呼聲未歇,足利義滿的聲音又傳了出來:“有請中土高手上台,讓我們欣賞真正的武道爭雄!”

  南宮英躍躍欲試,卻被葉昊天一把拉住。

  西門龍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就為了這個將我請來?”

  葉昊天跟著微微一笑,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用一道神識透了過去,最後叮囑:“拿下妖人,千萬別讓他走了!”

  西門龍聞言先是驚異地看了台上的奈川一眼,然後“呵呵”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心底卻將一道神識透了過來:“老了,不中用了,竟然看走了眼!老夫盡力而為,若是被他逃了你可別怪我。”

  葉昊天“嘿嘿”笑道:“若是出師不利,我要把開發烏鉈金的分紅增加一成!您老看著辦吧。”

  西門龍佯怒道:“獅子大開口!竟然以此要挾我,我打道回府,不幹了!”一邊說著一邊卻慢騰騰地走上台去,對著奈川點點頭道:“小夥子,請問我們如何比試?是否點到即止?”

  奈川冷笑道:“你才多大年紀?敢叫我‘小夥子’,不怕笑掉大牙!老夫今年……哼,不說也罷!”接著面色一變狠狠地道:“什麼點到即止?哪有這種規矩?武道爭雄,不死不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來吧,准備出手!”

  西門龍看著對方猙獰的面目,淡淡一笑道:“這地方也太小了,哪能施展得開?”

  奈川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他一眼,冷笑道:“京都東南五十裏有一片荒野,你要覺得此處無法施展,我們就去那裏比。”

  西門龍故意裝糊塗:“裁判要不要跟著去?”

  奈川不耐煩地一擺手:“要什麼裁判?勝者將人頭帶回,裁判自然知道誰勝誰負!”說完轉身騰空而起向東南方飛去。

  西門龍慢吞吞地縱起身形,雙腳在樹梢點了兩下,才勉勉強強跟在奈川身後去了。

  在場眾人全都站起身向著兩人飛去的方向遙望。

  時候不大,但聞遠處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霎時間烏雲密布,電閃雷鳴,飛沙走石,日月無光,仿佛轉眼就要天崩地裂一般,就連遠在下鴨神社的人也嚇得心驚肉跳,一個個面色如土,差一點就要狼狽逃竄了。

  不到盞茶工夫,卻見西門龍從樹梢掠回,將血淋淋的人頭向台上一擲,對著葉昊天“嘿嘿”一笑:“幸不辱命!”

  在場的倭人全部呆住了,每個人都傻傻地看著台上的人頭,好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武士道的豪言猶在耳邊,千年難見的武士卻已身首異處!這一切顯得那樣的不真實,每個人都在懷疑自己是否做了一場夢。

  南宮英吃驚地看著面前從容來去、揮灑自如的西門龍,明白這人的功力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倍,不禁連帶著對站在身邊的葉昊天佩服得五體投地。

  偌大的下鴨神社變得鴉雀無聲,直到一個灰袍老僧從神殿中走出來,在足利義滿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這位先前神氣活現的大將軍才稍微恢複了一點神志,對著台下眾人揮揮手道:“比賽還沒有結束,鹿死誰手還不好說。我們還有歌舞伎、茶道和禪宗說法,只要贏了余下的幾場,勝利還是我們的。”然後對著葉昊天恨恨地道:“專使果然不俗,沒想到竟然請來如此高手!好,好,好!明日巳時開始比賽第三場——歌舞伎!我倒要看看貴國還能不能一帆風順下去!”

  回到客店,葉昊天問西門龍道:“人頭被你丟在台上,那人的元神呢?是否溜走了?”

  西門龍頗為自負地拍了拍腰間,笑道:“自從上次遇襲之後,我可是做足了准備,每次出門都將西門世家的傳家之寶、居于神器排行榜二十八位的元始玉淨瓶帶在身上,你看看,這次不就用上了?”

  說著他從腰間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淡黃色玉瓶來,十分得意地搖了搖,笑道:“這是我在五萬年前,花了一千五百八十億神丹幣從前任黑帝共工的兒子手中買來的,當時的神丹幣不像現在這麼不值錢,為了買它幾乎罄盡了所有的家產,害得家人跟著喝西北風,一直熬了八百年才緩過氣來。到如今,玉淨瓶的價值翻了幾十倍,要是拿去拍賣,可以賣到十萬億神丹幣!”說完笑個不住,顯然對自己的投資很滿意。

  葉昊天也跟著呵呵傻笑,笑的樣子有些怪異。

  蘭兒明白葉昊天如此開心的原因,禁不住莞爾一笑,暗道:“若是將開天九寶隨便賣出去一件,那會是什麼價錢?”

  這時,但見西門龍對著元始玉淨瓶念念有詞,接著沉聲問道:“你是何方妖孽?為何留連此間?快說,再不說就要形神俱滅了!”

  玉淨瓶中傳出一聲低吼:“快放我出去!你這混蛋,知道我是誰?再不放我,叫你滿門不得好死!”

  西門龍一聽就火了,緊跟著便要念動咒語將這人煉化。

  葉昊天卻擺手將他止住,跟著對瓶中人說道:“你且回答我幾個問題,若是答得不錯,我便做主給你一個改惡向善的機會。你究竟是誰?怎麼做的倭國國師?”

  瓶中人氣哼哼地答道:“我乃真神座下七十二魔帥中排名第二十三位的吳良!奈川國師算個鳥?早讓我捏死了!”

  葉昊天聽了心中一動,接著問道:“你功夫不錯嘛,怎麼在魔門中排名這麼低?”

  吳良沒好氣地道:“這還低?魔帥僅居聖子、聖使和十八聖徒之下,地位崇高,每人下轄八千聖靈、千萬魔眾,你不知道不要瞎講!”話音未落,隨即傳來“哎呦”一聲:“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吧,我的腳快化了!”

  葉昊天對他說的聖使、聖徒和千萬魔眾很是吃驚,連忙道:“我不信,你吹牛吹出破綻來了。倭國人口不多,哪來那麼多魔眾?要招魔眾為何不到中土去?”

  大概身處瓶中的滋味很不好受,吳良的脾氣變得好了起來,老老實實答道:“上仙有所不知,中土是最難征服的國度之一,我們也不是沒試過,結果兩個師弟都折在那裏,連影子也沒有留下。”

  葉昊天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會?中土人數那麼多,惡人自然也多,應該會有很多人想加入魔門的。”

  吳良開始呻吟起來:“沒那麼容易。四聖使木坦曾經說過,要滅中土,先滅儒家,其中的關鍵在于監天尺……哎呦,快放了我吧,求您了。”

  葉昊天沒有理睬他的慘叫,接著問道:“為何倭國卻容易被征服?”

  吳良道:“倭國善變無根,美其名曰善于學習,所以學魔也很快。哎……我的小腿也化了……我告訴你個秘密,說了放我出來,求您了……”

  葉昊天不急不慢地道:“說來聽聽,若有價值我便將你從玉淨瓶中放出來。”

  吳良急不可耐地道:“真神十八門徒中排第十的畢黷今天在下鴨神社中出現了!畢黷的功力遠遠在我之上,他修的是暗魔,功法奇特,傷人于無形之中,跟我修的明魔不同……”

  葉昊天還是第一次聽見明魔、暗魔的說法,禁不住問道:“你說得清楚點!什麼是明魔?什麼是暗魔?”

  吳良“哼哼唧唧”地答道:“明魔就像我這種,想什麼全掛在臉上,魔性完全暴露在外。如果像畢黷一樣,將自己隱身于好人之中,魔性不露,殺人不流血,便是暗魔。哎……別問了……先放我出去……這些東西《玄玄魔經》裏都有,只要修魔誰不知道?”接下來是一連串慘不堪聞的叫聲。

  葉昊天看蘭兒皺起了眉頭,連忙對西門龍道:“龍老,能不能將這人交我處理?”

  西門龍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要這家夥有什麼用?你要盡管拿去。不過這人魔性太深,若是放了,必然為害人間。”

  葉昊天探手取出鎮妖寶塔來,“呵呵”笑道:“沒那麼便宜的事。看我這寶塔,深富玄機,特別適合教化惡魔,塔頂有一小孔,只有當他們改造完善之後才有逃生之望,否則就困在塔中一輩子吧。”

  西門龍好奇地將寶塔取在手中,顛來倒去看了看,說道:“看起來跟托塔天王的寶塔有些相似,不過花紋更加細密一些,顏色更加深沉一些,難道比天王的寶塔還要厲害?嗯,看來可以賣不少神丹幣。”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吳良的元神從玉瓶中移出,塞進鎮妖寶塔裏。

  葉昊天表情嚴肅地胡吹亂侃:“此塔跟天王寶塔本是一對,不過我這是雄的……”這樣說的時候,他忽然想到:“若說監天禦印有替身,九品蓮台有替身,難道鎮妖寶塔就沒有替身?這樣說來莫非鎮妖寶塔真的跟托塔天王的寶塔有什麼關聯不成?”

  西門龍看他神氣活現的樣子就知道是假的,心裏只覺得想笑,整個人都感到年輕了不少。

  這時,葉昊天的心底忽然傳來鎮妖寶塔的聲音:“主人猜測不錯,天王寶塔的神力不及我的一半……”

  乍聽此言,葉昊天差點跳了起來,見西門龍露出奇怪的神色,連忙顧左右而言他:“《玄玄魔經》……那是什麼東西?”

  西門龍撇了下嘴:“連這個也不知道?你這昊天大帝是怎麼當的?真是孤陋寡聞。《玄玄魔經》是從《太玄秘典》簡化來的,修魔之人幾乎人手一冊。就你剛才那問題,明魔……明著修魔的人極少,大多數人都是從暗魔開始修煉的,只有到了天下大亂的時候,才會將暗修轉為明修。”

  葉昊天聽了,不由得對魔門的修行愈發感興趣,問道:“修魔就修魔好了,為何還要有明暗之分?”

  西門龍瞪了他一眼道:“暗魔必須隱藏身份,所以顧忌太多,許多極端的功法都不敢修,否則身體將發生很大變化,要麼頭上長角,要麼臉生綠毛,難以在人群中隱藏下去。明魔則百無禁忌,比暗魔修得快,而且不受天劫制約,所以幾乎每個修魔的人做夢都想修明魔。”

  葉昊天想也不想又問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些人為何不明修?反而選擇修暗魔呢?”

  西門龍收斂了面上的嬉笑之色,表情鄭重地道:“這問題看似簡單,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想得通,我也是不久前才從文殊菩薩那裏知道答案的,其中的關鍵就在于神仙罩。神仙罩是一層自我封閉的罡氣,封閉越緊保護越嚴密,同時對自己的束縛也最厲害。魔性講究自由狂放,為所欲為,因此修明魔的人必須將神仙罩完全開放。不過那樣一來很容易被別人識破身份,如過街老鼠一般,極易夭折。”

  葉昊天陷入了沉思:“怪不得吳良先前一直將神仙罩完全開放,原來是為了修明魔的緣故。而真神十八門徒中排第十的畢黷也在下鴨神社之內,他修的卻是暗魔,也不知是什麼樣子。”

  西門龍半閉雙目坐在太師椅上養神。

  蘭兒則靜靜地看著窗前的櫻花,一面想著女媧所說的摶土造人神功,一面將心神沉醉在花香裏。至于明魔、暗魔的這些分別,她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過了一會兒,她從窗外收回目光,轉頭望著葉昊天輕聲道:“公子,現在天還早,我們去金閣寺吧。”

  提起金閣寺,葉昊天的心跳就加快了很多,當下忙道:“好,這就走。”隨即看了西門龍一眼,問道:“龍老一塊兒來嗎?”

  西門龍擺擺手道:“不了,你們去吧,我老了,不喜歡到處瞎跑,更不想插在年輕人中間惹人嫌。”說著“呵呵”笑了起來。

  蘭兒微微一笑,隨即挽著葉昊天的手臂出門而去。

  快到金閣寺時,葉昊天問道:“你想好稱呼了嗎?”

  蘭兒抿著嘴微笑不語。

  見到匡玄大師時,她先自跪下叩了三個頭,然後才道:“聖王在上,寶定王之女朱蘭兒叩見。”

  匡玄大師面含微笑安然受禮,隨後伸手將她托起,贊道:“好聰明的孩子,竟然能猜出我的來曆。不錯,老衲就是朱英。真難為你們了,千裏迢迢出使此地,要知道這可是賊窩啊!”

  蘭兒恭謹答道:“聖王不辭辛苦,身處敵營三十載,那是更加不容易!”

  朱英上下打量一眼旁邊長身玉立的葉昊天,連聲誇贊道:“好小子,竟然幹淨利落地連勝倭人兩場,好心智,好手段!哎,今天出場的那人功力高深莫測,顯然不是尋常人物,你是從哪裏請到的?”

  蘭兒聽見他誇獎葉昊天,心中十分高興,代答道:“曾叔祖,葉公子身上的奇跡多著呢,就連您留在中土的監天尺也在他手裏!”

  葉昊天聞言忙將監天尺取了出來,雙手捧著遞給朱英。

  朱英撫摸著多年不見的摯友,心頭激跳不已,正想詢問其中的經過,忽覺監天尺中透出一股浩然磅礡的力量,將他握尺的手毅然推了開來!

  他雙手用力試圖握緊神尺,然而竟然沒有成功,只能眼睜睜看著神尺掉落地上!

  朱英顯然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當下驚異不定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監天尺,心中充滿了疑惑。

  葉昊天略一思考便知道了答案,于是將手一招把神尺收了回去,笑著解釋道:“此尺已非原來的監天尺。經過重新鍛造之後,它的性質發生了改變,不但神力增強上萬倍,而且融合了儒道魔三家之長,所以對前輩有了排斥之心。”

  朱英聽得似懂非懂,然而看見監天尺好端端地被對方握在手中,自然明白眼前的年輕人絕非等閑之輩。

  葉昊天看著吃驚不小的朱英,淡淡一笑道:“前輩,倭國的天從雲劍是否在您手中?”

  這簡直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朱英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飛身來到窗前,向周圍看了看,生怕隔牆有耳被別人偷聽了去。

  葉昊天安慰他道:“前輩莫怕,整個‘究竟頂’都被我徹底封閉了,等閑之人難以進入五丈之內,連聲音也無法傳出。”

  聽他這麼說,朱英快步走了回來,帶著驚若天人的神情問道:“你怎知寶劍在老衲這裏?”

  這次葉昊天並沒有實話實說,而是找個托詞:“晚輩是大儒會‘易派’傳人,剛好湊巧算出來了。非只如此,我還知道八尺瓊曲玉位于下鴨神社,八尺鏡則位于伊勢神宮之內。”

  朱英瞪大了眼睛道:“八尺鏡的所在人人皆知,八尺瓊曲玉卻是失蹤已久,你連這個也能算出?簡直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老衲留在此間的目的便是為了八尺瓊曲玉,這下總算有眉目了……”

  蘭兒感覺有些奇怪,問道:“既然前輩知道八尺鏡的位置,為何不去偷取,反而去找八尺瓊曲玉呢?”

  朱英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老衲做夢也想將八尺鏡取來,因為那是倭國三大神器之首,沒有了八尺鏡,倭國便無法將身在海外的諸神召回來,如此抗倭之舉再無可慮之處。無奈伊勢神宮為天照大神的寢宮之一,不但有複雜的陣法保護,而且有功力極高的神仙日夜監視。老衲曾想試著偷進去,結果還沒進入百丈之內便給人捉住了,最後只好借口迷了路。幸好那些神仙也沒有深究。”

  葉昊天眼睛眨了兩下,心中著實想去伊勢神宮看看。

  朱英停了一下接著道:“老衲找八尺瓊曲玉的目的卻又不同。天從雲劍是殺人的凶器,八尺鏡可能淪為助紂為虐的幫凶,而八尺瓊曲玉則不然。八尺瓊曲玉具有提神醒腦、抵禦邪魔侵蝕的作用,就像一面銅鏡,可以正衣冠,正心靈,使人找回自己的良心。正因為失去了八尺瓊曲玉,倭人才變得魔性日長,獸性大發,如此下去必然有亡國滅種之禍。吾等出自中華上國,受聖人教化,當以仁義為懷,仁謆R劭湊廡┤艘桓齦鱟呦蛩勞觶捕 一褂心敲炊嗟母救娑 怠場乘 嶽像南胝業槳順 砬?窠換官涼?跏遙蚕M??悄 一刈約旱墓幣逯蔥模慘菜 像納澩 涼??茨輳哺 ?拋黽躝檬隆!?

  葉昊天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當下十分佩服地說道:“我佛慈悲,前輩宅心仁厚,晚輩定當助您一臂之力,看看能否將兩件神器都拿到手中。”

  這時,卻聽蘭兒在旁邊自言自語:“天照大神究竟是什麼人?她的功力真的很高嗎?風先生說其居于神仙榜五十名之內,若是真的那麼厲害,為何肯讓魔教在這兒橫行無忌?”

  葉昊天搖搖頭說不出所以然。

  朱英想了想道:“老衲身處此間三十年,對倭國的神系有些了解,但也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究竟對不對。倭國自尊為太陽起源之地,自認是天神的後裔,說日本本島是天神伊奘諾尊與伊奘冉尊創造的。他們使用天之沼矛激起地上水花,水滴在矛尖聚集,成為日本諸島。伊奘諾尊及伊奘冉尊的後代便是天照大神,也就是日之女神。天照大神派她的孫子邇邇芸神統治日本,臨行之前賜給他三件寶物,就是八尺鏡等三件神器。邇邇芸神離開天界下凡統治日本,將王座傳給他的孫子‘神武’,這便是日本第一位天皇——神武天皇的由來,這樣承傳下來的曆任天皇,據說都是天照大神延續下來的子孫。”

  蘭兒聞言微微點頭:“不管是不是真的,這些故事都編得還算圓滿。”

  朱英接下來又道:“天神伊奘諾尊與伊奘冉尊只是傳說,從沒有人見過他們的樣子。不過天照大神似乎真有其人,確實有人見過。所以我上次還未接近伊勢神宮便覺得很是緊張,唯恐她本人便在神宮中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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