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我通用語雖然沒有密特和奎里說的好，不過和外域的人對談交流已經足夠了。」巫師以此為由讓兩名貓翻譯留在原地。

樹語進到大屋便將兩名弟子遣出，安排好座位後對著客人露出友善的笑容。穆也回以同樣的表情，畢竟把對方的底細摸得更清楚會對商談更有利，因此沒必要先急著開口。

但樹語畢竟是主人和提出邀請者，不能就任由這種情況保持下去，「你的外貌和商隊其他成員似乎有些差別，是否出身的地方和他們不同？」樹語小心地斟酌語句探詢道。

「是啊！我其實來自很遠的東方，和其他人並不是同族。」穆大方地回答。

「那麼你那種控制黑鳥的本事是從哪學來的呢？」

「是在家鄉學的，所以隊伍中只有我有這種能力。」

「喔，那你到外域多久了？回到龍主的土地感覺如何？」樹語笑瞇瞇地問。

穆報以微笑地同時快速地分析消化這個訊息，（回到龍主的土地？難道他以為我是這裡的部族出身的？這麼說他認定這種法術是本地獨有而非由外界傳入，表示他們的傳承至少有好幾代以上，那麼至少在近百年內並沒有東方的法術使用者來過。）

雖然和原先預想的有出入，對於彼此法術上的雷同之處東方人還是很好奇，也許兩者在遠古之時有什麼關聯。不過如此又要違背一下誠實這個原則了，通常自己人總比外來者能聽到更多內情。

因為認知的不同，所以樹語和穆心中的世界地圖有極大的差異，霍恩人的語言裡根本沒有海洋這種東西，他們的傳說中龍主統治著世界中心，外域則是四個巨大妖魔分別掌管著東南西北各方。

雖然來交易的商隊告訴他們外界是由君主和貴族統治國家，但以他們的觀念來看國王就是個非常富有的大部族酋長，絕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外域是由四大妖魔所掌管的部族和妖魔們盤踞的世界。因此在聽到穆口稱來自很遠的東方時，樹語很直覺地斷定會使用本地法術的他屬於靠近東方妖魔轄地的部族。

「其實這裡和我的家鄉還是有很多不同，而且我離開很久，有許多事情都記不得了。」穆以含糊不清地說詞帶過對方的問題，並且將自己到西方大陸後的經歷改編成一個因為敵對部族迫害而離開故鄉，之後學習外域語言和生活方式並融入當地的故事。

「呵呵呵，你在外界那麼久，想必見識了不少事物，那可以多說些外面的情況嗎？」

穆毫不思索地為老巫師構築出一個充滿財富和危險的驚奇世界，他描述外面的世界光憑耕種就能獲得足夠食物而不需採集，光靠畜牧就能取得充裕肉食而不需打獵，這在只有小規模種植和飼養的龍域來說是不可想像的。

霍恩部落夏季的穿著是將一種名為刺麻的植物反覆搥打漂洗後，將揉軟的纖維編織成的麻布所製，而同樣以植物編織的棉布卻更輕軟舒適。毛織品比獸皮更輕軟，保暖效果卻毫不遜色，同樣也受到極大的歡迎，而且那鮮艷美麗的色彩，他們想盡辦法也未能在本地的布料上呈現，但是商隊帶來交易的這些珍貴衣料在外域竟然只是平常人的穿著。

當樹語聽說外界的貴人們還有更好的衣料時還有些懷疑，但在穆去取來自己更換用的絲質襯衣後，見識到那反映出火光的色澤和細滑手感便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因此接下來提到的高聳建築和飛在空中的騎獸時老巫師都沒有懷疑，但沒見過大河和海洋的霍恩人怎樣都無法理解只能在水上行動的船隻是什麼樣的東西。

但話鋒一轉，東方人便開始說起外界的危險了，「外面的部族大多數都對這裡出去的人很不友善，不是一見到便殺死就是抓去做奴隸。」

龍域沒有留俘虜役使的習慣，抓到敵人都是殺死甚至吃掉，即使是類似附庸的寄居關係，也是有彼此的權利和義務。因此在聽到解釋後，那種主人對奴隸生殺與奪的情況在樹語的想法中就是用一種可怕的法術控制住神智，這簡直比死亡還要可怕。

憂心的樹語聽到這有些按捺不住，開始探問他最關心的部份，這隻商隊來自於什麼樣的地方？當地統治者是什麼樣子？

東方人說他們來自於一個強大國王的都市，光國王居住的地方就比整座村落還大，防禦用的城牆都比他們的木石牆高大厚實幾倍，駐守的勇士比他們全村的戰士多上幾倍，不少還裝備著力量強大的神奇武器。

整個都市不但比這個村落大上百倍，除此之外還擁有一批聽命作戰的魔獸，那種比巨魔更龐大有力的怪物成群出動時可輕易消滅掉百倍於部族戰士的敵人。而且還有批巫師為國王服務，當中有些比稍早使用龍捲風的那兩位更強大，對親眼見到狼牙哥布林被毀滅的樹語來說實在是個駭人消息。

普羅西亞王此時在霍恩巫師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和傳說中統治外域的大妖魔重疊在一起，雖然這隻商隊為部族帶來豐厚利益，但是和那強大的妖魔之主扯上關係就未必是好事了。

「其實我離開那麼久，對這裡的事知道的也不多，您能不能為我說說？似乎我們兩族使用的法術有些類似，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在說許多外界的情況後認為老巫師已經受到足夠的衝擊而防備鬆動，覺得時機成熟的穆開始發問。

但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樹語沒反應過來，等他重講了一次才回過神來。

老巫師嘆口氣，「看來你離開這裡真的太久了，連各族的法術都是龍主賜予這件事都不記得。外域巫師們的神秘力量和魔獸很類似，應該是來自於他們的妖魔血統，可是龍主所賜與的法術卻是借助於各種靈的力量，所以我一眼就能認出你和他們不同。這個世界到處都有靈，其中和我們最親近的就是祖靈們，而我們各族巫師就是為大家和眾靈溝通並請求幫助。」

撇開魔法師有魔獸血統之類的臆想，樹語所說的東西其實對穆有不少啟發，雖然兩者的法術基礎有些類似，而讓老巫師誤以為彼此都是龍域出身，但他很明白自己的東西和這些部族有本質上的不同。

一個是順應和請求，一個是強制和改變，正因為這種本質上的差異而發展出不同的系統。

長生不死、扭轉陰陽等神通哪一個不是違反常理、逆天而行，所以修行此道者必遭劫數。雖說這些逆天法術威力大、見效快，但對使用者的要求也更高，根骨資賦佳而能修練出成果的人百中無一，稀有的程度堪比西方魔法師們。

而這些部族巫師們是請求親近的眾靈幫助，不必以法力強行壓制，因此消耗微小、持續效果佳、修練也沒有那麼困難，資賦高低只是影響個人成就，人口有限、人才不足的限制並不妨礙部族的傳承。相反的，東方有些派門卻因找不到優秀弟子，後繼無人以致於絕學失傳就此衰落或斷絕。

簡單來說就是王道和霸道的區別，但在亂世中王道往往跟不上變局而行不通，因此在諸國紛爭交戰的時代各種手段、器械便不斷翻新，以實力說話的霸道大行其是。實行王道前要先有足夠的力量穩定秩序，龍域有個眾所皆知的巨大存在壓制所有部族，因此沒有誰敢肆無忌憚地進行擴張，因此這種部族傳承得以長久維持。

問題就出在於雷德懷亞是否有意識地維持本地秩序，從樹語的說法和火龍對待外界入侵者的態度來看，答案似乎是肯定的。真如推想，那麼普羅西亞的龍域發展計劃就很不妙了，將一切打回原形抑或調整成新的平衡全取決於火龍的想法，因為那傢伙有足夠的力量實行。

不過或許雷德懷亞對領地的統治其實很寬鬆，畢竟每年都有不少走私商販進入龍域，就算火龍不屑對這些小蝦米出手，也還有傳說中的龍兵、龍獸可以代勞。真的想驅趕也不用殺光，留下少數活口回去宣傳效果更好，但從沒有這樣的跡象出現。

因此普羅西亞官方認為限制進出數目便可以確保安全的想法也不是沒道理，只是火龍容許的底限究竟在哪裡沒人知道，大家只能推測摸索。萬一不小心跨過界線，經驗的代價可能是某座邊境城市加上成千上萬的生命。

雖然心中已把普羅西亞王當成妖魔，不過樹語還是客氣地探詢穆知不知道那位大酋長派人來龍域的真正目的，是否有入侵龍主領地的意圖。

雖說只是客卿，但還領著人家俸祿津貼的穆自然不好扯人家後腿，因此在講述普羅西亞人可從此地獲取的利益給對方聽時加以修飾，用對方比較能接受的說法來分析事情。從這裡獲取稀有的戰略物資和建立情報路線被解釋成為了對付其他實力相當的外界大部族而做的，他們以後還會和別的部族合作，但是越早和冒險隊合作就能搶到先機獲取更多利潤。

他最後還搬出來一塊大招牌，「只要有龍主在，外界部族就絕對不敢入侵此地，只能派出少數人來進行交易，沒有辦法威脅你們的生存。」

對霍恩人來說從外界的大妖魔們的紛爭獲利並不算是冒犯龍主的行為，在別的部族發生衝突時趁機佔地盤、做生意過去也是常有的，只是這次對象們換成外域妖魔而已。龍主的威能足以鎮服外域妖魔的事更是不容質疑，因此樹語原先的擔憂放下不少。

但穆還是將一些普羅西亞方的底細透漏出來，什麼可以要、什麼能夠做談判籌碼都說了不少。畢竟如果和龍域部族的交易太順遂、利潤太豐厚，那麼貴族之中必然會出現躁進的主張，那離觸怒雷德懷亞所帶來的毀滅也不會太遠了。

慢慢試探出火龍的底線，就算是計劃失敗，也可以為將來的發展打下基礎，這樣也是為了雙方長久之計著想。做到這種地步，穆覺得自己已非常對得起以國王名義發給他的薪水和各種優惠了。

樹語巫師和穆的談話相當久，因此在東方人回來前，慶祝戰功的宴會已經結束，在各自下去休息前諾瓦和懷特召集除他以外的人進行集會並宣布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我們要回去了？」聽到領隊的宣布好幾人同時驚聲道。

「這是不是太早了？」馬上有些人提出質疑。

許多人都有類似的想法，當初攜帶的補給是以一個月支用再加上兩成備份為準，從邊境基地出發至今不到半個月，就算不動用備份補給也還可以再探訪兩、三個部族。

雖然在和霍恩部族交易之後帶來的貨品剩不到六分之一，但馱獸也多出幾頭閒置的能當交易品，據貓嚮導說熊獸人和霍恩人的部落已經是這一帶最富有、強大的了，到小部落去的話，至少也再去兩、三個地方才能把剩下的東西處理完。

如果現在就要回去的話還沒交換掉的貨物就得賤價處理，這對隊員們的分紅來說會有不小的影響，而且多探索幾個部落和區域也是件功績，因此許多人還捨不得回去。

「我明白大家的想法，不過在經過今天上午的交易後，我們現在有比幾個新部落資料更重要的情報得帶回去。」諾瓦在大家稍微安靜後開口。

「您是指聖銀礦的獲取管道？」兼修鍊金術的魔法師梅德休斯恍然大悟道，這種重要戰略物資的取得確實應視為最優先事項。

聽到此事的大家都分得清楚事情輕重緩急，而且這種功勞眾隊員都有份，雖然有些人還是覺得可惜，但再表示反對意見就是不識大體了。

「不過回去的時候我們會由密特和奎里領著走別條路返回熊獸人部落，途中會經過另一個約有百餘人的部落，到時候就在那裡營宿整休，同時把剩下的貨品清理大半。」諾瓦再加上這項安排以安撫大家。

普羅西亞的龍域發展計劃目前還是機密而未能公開，所以就算交涉很成功也不能以此為由提早返程，但貴重礦源的發現提供絕佳藉口，同時也能為計劃前期提供某種程度的掩護。

最後懷特叮囑一些保密工作和注意事項後，就讓其他隊員下去休息，緊接著兩人又將貓嚮導們找去談了好一陣子。

在懷特交代事情之後，大家各自散開處理自己的事，不過片刻之後有六人重新聚集在一個房間裡，曉得那人去樹語巫師處還沒回來，而和他交好的弓箭手首席也回自己房間去，因此不用擔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密會。

「各位，現在事情超出我們的預料，時間有限，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為首的魔法師出聲道。

「問題是連日以來，我們依舊找不到任何可以動手的機會。目前並不清楚他的邪惡魔法有多厲害，照那位大人的說法，就算是他本人也沒有絕對把握能贏過這個對手。」另一位魔法師也出聲。

「這幾天大家也都看見，就算不用魔法，他也是這隻隊伍中實戰能力最強的武者。」一名體型修長的劍士說。

「我們成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暗殺，偏巧伙食又是由他掌管的，想毒殺他也沒有機會。」說話的人晃動手中的小藥瓶。

「利用遭遇掠奪部族或魔獸戰鬥的時候從背後襲殺他如何？」

「你忘了那天的事嗎？連蘭斯登那種實力都沒能偷襲得手，我們又有多少成功可能性？而且我連日的觀察發現他很忌諱別人站在後面，會刻意防止別人接近他的背。」另一名較矮壯的戰士也出聲。

「只有多人同時動手才有可能殺得了他，但是我們有這種機會嗎？在別人面前動手一定會立刻被制止，加上他有貴族頭銜，讓我們想製造事由引起衝突更困難，勉強行動反而引起其他隊員注意，別說事情辦不成，說不定還要連累那位大人的聲譽。」

「是啊！一定要想辦法將他單獨誘離隊伍，問題是要怎麼才能做到這點？」

「真的得手了也要想法將一切的痕跡抹去，應該找個崖邊或水邊的地方動手比較方便。」

「哼，蠢貨，哪種地方哪來的掩蔽可以埋伏？」有人不屑道。

「又不一定要用埋伏，只要將他騙過去，趁機同時動手就行。」

「看到現場那麼多人，他不會懷疑嗎？那傢伙要是真有那麼蠢，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

「夠了，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爭執，今天先到此為止。」為首者喝止道，「大家回去想想能用什麼方法讓他掉進陷阱，這幾天多留意有沒有適合我們行動的地方和機會。我之前問過那隻肥貓，我們大概還剩一周的時間，必須把握時間行動。」

從樹語那出來後剛好遇上懷特，副領隊將之前向大家宣布的事再向他說一次，穆聳聳肩表示他沒任何意見。

在回房的路上東方人暗自把情報整理了一下，雖然從樹語那裡得到一些關於火龍的分析，不過說出來只會引發無謂的疑慮，還是保持沉默為上。倒是冒險行程的提前結束應該已經讓某些隊員開始焦急了，近幾日發現部份人的行動有異，甚至有一個就屬於自己的分隊。

這些傢伙能玩的把戲穆都清楚的很，雖然意圖對自己不利，不過那也只是受人之托，他對這幫人並沒有什麼憎惡。事實上想殺自己的這些人都是正直善良的好男兒，犯不著使什麼血腥手段，讓這段旅程平安結束就是了。

唯一較擔心的就是這些人沒自己想的正直善良，若來個『射將先射馬』，意圖先殺萊安或貓獸人為餌引他入陷阱那就比較麻煩，到時穆就真的要對不住某些人了。

回到屋子推開門，奎里和密特居然還沒準備睡覺，正端坐著在等他，「男爵大人，我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兩隻貓獸人異口同聲說。

【後記】

腰傷已痊癒得差不多了，感冒也好轉許多，謝謝各位的關心。

這次的腰傷我最大的感想就是－在走廊上奔跑的小朋友真是危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