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已經夠忍讓了，難道非要兩個人來場決鬥嗎？」即使繞遠路避開，對方依舊來攔路找麻煩且不斷出言挑釁，年輕的劍士赫帕忍不住惱火起來。

「很簡單，只要你別再來找瑟西爾就行。」皮爾格抬起下巴故做蠻橫地說。

「如果這是瑟西爾的意思，我以後再也不會來，但你憑什麼這樣要求？」赫帕因憤怒習慣性地將手放在腰間握緊，但來前早為擔心發生衝突傷人而將佩劍留在家中。

「哼！」體格結實的蔬菜商鄙夷地說，「你老子想安排你娶個騎士女兒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你這傢伙還敢來糾纏瑟西爾分明是不安好心，我可不能讓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被下流的花花公子拐騙。」

「那只是父親單方面的希望，我對瑟西爾是真心對待的。」年輕劍士大聲說道。

「每個騙子都會說自己是誠實的。」對方冷語譏嘲道。

「你們兩個在這裡胡鬧夠了沒？」說話的長髮女孩刻意拉高聲調表達怒意。

「是這個小子每次都糾纏不清的。」皮爾格理直氣壯地先發制人。

「我沒有，是他故意攔住去路的。」赫帕漲紅著臉說。

看到兩人的樣子賣麵包的姑娘心裡也有個底，嘆了口氣正想發話，但卻有人搶先出聲。

「我說瑟西爾啊！這兩個小子好幾次在我店門口吵架，老是妨礙做生意，這個問題總得趕快解決吧！」油光滿面的肉店老闆站出來說話了。

羞紅著臉的麵包店女孩低著頭道歉說「哈姆叔叔，真對不起，我會好好勸告他們，讓這兩人不會再給您添麻煩的。」

「我看你要管住這兩個傢伙也是挺辛苦的，叔叔和你們家也是老朋友了，就幫忙解決這個問題好了。」肉販雙臂橫抱胸前說。

他轉過身去，「喂，騎士家的小子，你剛才說要跟蔬菜店的小子決鬥是吧！」

赫帕像突然被抽一鞭似的震動身軀，驚慌地想解釋，「不，那是…」

「你說了這種話？」女孩瞪大了碧綠雙眼用責備的語氣問。

「是啊！他就是這個樣子出言挑釁的。」皮爾格趁機落井下石。

「這個主意非常好。」哈姆點頭稱讚道。

「咦？」、「啊！」三人同時出聲疑惑地看向肉店老闆。

「與其不斷地發生爭執，倒不如一次決個勝負，要是這麼拖下去說不定瑟西爾你都變成老太婆了，這兩個還在吵。」肉商笑著說。

有一頭漂亮金髮的女孩聽後有些尷尬，但還是提出異議，「叔叔，可是皮爾格完全沒學過劍術，這樣不公平啊！」

知道比劍確實對自己不利又聽到心上人為自己說話，蔬菜店的兒子豪氣地說，「比劍雖然不行，如果是用拳頭的話，只要是為了瑟西爾，我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他自信在街頭打架的經驗絕對勝過對方，而且體格和力量上也佔優勢，皮爾格高赫帕半個頭，每天搬貨的重勞動也鍛鍊出一身結實肌肉。

年輕劍士雖不想示弱，對此事卻仍有些猶豫。並非是沒有信心，別說比劍穩操勝券，即使是空手搏擊，受過父親嚴厲訓練指導的自己應該也不會輸給只有街頭打架經驗的大塊頭。雖然很想打破這種僵局，但覺得兩人的未來用這種方式來決定實在太過草率。

慎重考慮後他才說，「可是這種決鬥和街頭混混的打架根本沒多大差別，要是有人不認帳怎麼辦？正式決鬥必需依照規定，最少要有一名劍師以上資格的裁決者，要找願意出面的人恐怕不容易。」

「而且你還擔心父親知道這件事對吧！鄰近有劍師資格的人多半和他有交情，要是伍德斯騎士出面請求，裁決者可能會對你做出不利的判定。」哈姆笑著說。

在城邦林立、崇尚個人武力的時代，決鬥是常用來解決紛爭的方式，因為這樣可以將戰爭的殺傷大幅縮減，所以這種行為被刻意神聖化。而許多傳奇故事中都有決鬥場面，更為其增添了浪漫色彩。

即使是渾沌分裂的時代結束、民族統合的國家興起，決鬥的風尚依舊難以禁絕，所以各國多半採取以法令限制管理的方法。普羅西亞規定正式決鬥除非雙方都是相當於大劍士等級以上的決鬥者，否則必須有一名劍師等級以上的中立裁決者，用這種方法來確保比試的公正並防止決鬥事件浮濫。

「咱們運氣好，現場就有一位有裁決者資格又可以公平裁決的人。」肉舖老闆回頭喊道，「格林先生，可以幫這個忙吧？」話聲剛完，異國出身的客人徐步走出他的店。

「這位有劍師資格？」年輕劍士吃驚道，看起來並不強壯的東方人是和父親同位階的武者讓他感到訝異。

「可是格林先生不是受了傷還拿著柺杖嗎？這樣能當裁決者嗎？」蔬菜商也對此不太放心。

「哎！我居然被瞧不起了。」說完手杖閃電般刺向赫帕，一連四劍分別擦過其雙間和腰際，年輕劍士才反應過來，東方客已旋身向皮爾格刺出相同的四劍。

露了這手後木杖頓地發出聲音，赫帕忘記自己沒帶武器而習慣性地抓劍，皮爾格還僵在原地，從出招到撞擊聲響起，整個過程不到一息。

「過去死在我劍下的海盜和土匪是以打計算，沒想到只因受點傷就讓兩個小夥子瞧不起，哈姆，這件事算我一份。」他轉過眼光冷冷地問「需要我回去拿戰士位階證明嗎？」

「不用了，我已經明白您的實力。」赫帕臉色有些蒼白地說。

雖說剛才對方臨時發難，自己完全沒有防備，但那招四連擊速度之快、準頭拿捏之精確，就算是全神貫注也擋不下。父親也有劍師資格，但速度和精準還不及此人，不過出劍威力則凌駕其上，若讓兩人一鬥很難說誰會勝出。只是從剛才的話得知他還傷勢未癒，手上繃帶和柺杖已說明情況，若是狀態完備，大概父親也贏不了這人，殺過的盜匪能成打計算應非虛言。

「那就只差你們兩個小子點頭了，要是有人害怕，那以後不許在這條街裡爭吵。」哈姆狡獪地笑著說。

真要這樣明顯是對自己不利，皮爾格立刻向對手喊，「有什麼好怕的，你要是個懦夫以後就別來這條街。」

聽到這種話赫帕也動了氣「你以為我不敢嗎？你才別當個臨場退縮的膽小鬼。」

「哈姆叔叔，您怎麼可以這樣跟著他們胡鬧呢？這種解決方法太隨便了，要是有人受重傷怎麼辦？」麵包店的姑娘有些生氣地叉著腰質問。

肉商嘻笑著把女孩拉到旁邊說話，「放心，不會有人受傷的，叔叔的設計是要測出他們是否真心全意，難道說你信不過騎士家小子？」

聽完瑟西爾臉紅著說「我沒有…」不等他講下去哈姆就搶先說，「不過那小子想娶你要先通過我的考驗，要是他能過關，我就會幫忙解決其他阻礙。」

看著講不出話來的姑娘，肉店老闆滿意地轉頭大聲對兩人說「現在瑟西爾也同意了，但這是我提議的，因此三樣條件，時間、地點由你們抽籤決定，武器則由本人來準備。」

依規定一般決鬥是讓被挑戰者決定武器，雙方磋商決定地點，挑戰者決定時間，不過這場比試應該算是哈姆的提議，並沒有真正的挑戰者。

「哈姆叔叔你要準備什麼武器？我可沒多少使用軍械的經驗。」皮爾格擔心會對自己不利。

「我準備的武器非常公平，任何人都能熟練使用，而且威力十足，要是看見那致命的殺傷力而害怕的話可以棄權認輸，但赫帕以後不許來這條街找瑟西爾，皮爾格則不能妨礙對手和瑟西爾見面。至於是用什麼東西來分勝負，則要等決鬥前才能讓你們知道。」

「無論用什麼武器我都不會輸的。」年輕劍士自信地發出宣言。

「明天我就會讓你認清現實。」皮爾格狠很地放話，不過內心卻盤算著若武器對自己不利就要提出抗議，絕不能讓對手佔到便宜。

抽籤的結果，由蔬菜商決定地點，他選擇自己最熟悉的環境，也就是這個市場。赫帕則決定時間，擔心拖久了事情會傳進父親耳中，而哈姆又要花一晚準備武器，所以他選擇明天下午。

「那麼我今天就收攤了，晚點便會把東西準備好，各位只須等候時間來臨。」肉商大聲宣布道，接著看向東方人「格林先生，有些細節我們再到店裡討論一下。」

兩人進去後，年輕劍士和蔬菜店兒子分別與瑟西爾說上幾句話就離開，圍觀的人也很快散去。

「你的臨機應變很不錯呢！這樣旁人根本想不到我們是有預謀的。」

「過獎了，您露的那手漂亮劍術完全震住兩個傻小子，誰都會認為是被刺激才參與此事的。」

就因為赫帕一句氣話，這個事件的主謀變得像被無端捲入，而共犯則只是臨時起意地推波助瀾。

接著就要準備明天所使用的可怕武器了。

上午是市場最熱鬧的時候，這時聚集大量的流動攤商和買菜辦貨的人，將近炎熱的中午時人潮便開始散去，等到下午就只剩有固定店鋪的商家還在營業。

今天市場中心的空地旁卻一反常態地聚集不少人，昨天已有人把下午有場決鬥的事傳開來，因此有很多來看熱鬧的觀眾。

雙方已經分據廣場兩側等待主持者和裁決者的到來，赫帕和皮爾格都依慣例找兩名好友當見證人，不過雙方陣勢卻差很多。年輕的劍士不想驚動太多朋友，所以只邀兩名見證者，還有幾名是偶然得知此事而來關切的相識。相對於彼方的安靜冷清，蔬菜店的兒子則把平日死黨們都找來了，這些人為他吶喊助威顯得十分熱鬧。

約定時間快要到達時，主持人哈姆牽著條狗進場，兩邊則分別是手上捧著個盒子的裁決者和事件的女主角瑟西爾。

為避免計劃受到干擾，肉店老闆昨晚和麵包店與蔬菜店的夫婦溝通商談過，請這幾位將這件事交給自己，若有什麼意外他會全部負責。

兩名決鬥者在見證人的陪同下走到中間，在主持者的兩側對峙著，赫帕表情鎮靜地看著對手，皮爾格則用兇惡的眼神回敬。

將狗交給年輕姑娘後，主持人從裁決者手中接過盒子，展示這場決鬥所使用的武器。

看見盒中的東西後，包括決鬥者和見證人在內的六個人都驚訝地張著嘴，過了好一會兒皮爾格才先問說「這是什麼？」

「我賣了那麼多年的東西，你從小看到大還認不出嗎？」哈姆慢條斯理的說。

「我是問這是做什麼用的？難道要我們用這當武器？」他大聲質疑。

「就算哈姆先生是個肉商，也不該要我們用香腸當武器啊！」連赫帕都覺得這太荒謬了。

聽到他們的話，圍觀者發現事情出現有趣的變化，紛紛靠近過來想看得更清楚。

「等一下你們就會明白了。」他轉頭說「格林先生，請你檢查武器的效果。」

裁決者上前然後取出懷中銀刀，將兩條體積、形狀、色澤完全一樣的香腸各切下相同大小的一段，然後拋到旁邊的狗面前。

聞到肉香的狗早就搖著尾巴流口水，一見到兩小段香腸立刻吞了下去，然後抬頭看向香味來源，似乎還想再吃。

「這不是經常在市場附近遊蕩偷吃的野狗嗎？」有人認出那條狗。

「請各位再等一下，馬上就會出現效果了。」裁決者說。

突然搖著尾巴的狗發出哀鳴，痛苦地掙扎數息時間後便倒地，然後腿抽搐幾下就不動了。

「難道說那個香腸是…」有人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都是本人精心製作的上等美味香腸，只是其中一條加了致命的劇毒，現在連我也分不出是哪一條有毒，請兩名決鬥者各吃一條，接下來就由神裁決勝負。」主持人刻意用莊嚴的聲調說。

聽後在場的多數人都臉色發白，包括兩名決鬥者在內。在死神面前所有人都平等，這確實是既公平又致命的武器。

「好可怕的決鬥啊！簡直就是魔鬼想出來的方法。」有觀眾喃喃自語說。除非雙方都棄權，這種比試沒有平手、也沒有投降的機會，實力越強大的人越容易感受到對死亡的恐懼。

以拋擲銅幣的方法決定由誰先選香腸，結果是皮爾格勝，但不管是哪一個，伸出手時都有些?擏搳C當兩人將決鬥武器用叉子拿著時，裁決者問，「現在棄權還來得及，請兩位想清楚，是接受事先說好的懲罰還是真要賭上生命。」

雙手緊握胸前的女孩暗自祈禱，肉店老闆再三保證說這是為嚇住他們，讓兩人以後不敢再爭吵，但瑟西爾還是害怕有人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傻事。

還在猶豫的皮爾格看見年輕姑娘擔心祈禱的樣子，心念一動，「瑟西爾，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說完便將香腸塞進嘴中狠嚼幾口後吞下肚去。

大驚失色的女孩，連忙跑到他背後拍打，焦急地說，「快點吐出來，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說完他看向對手，「怕死的話就棄權，以後別再來糾纏瑟西爾。」

剛才香腸味道和從小吃慣的沒兩樣，這讓和肉商當鄰居幾十年的蔬菜店兒子信心大增。

看看自己的決鬥武器，再看向挑釁的對手，最後注視著心愛的女孩，赫帕微笑著說「我愛你，瑟西爾。」

明白情人心意的姑娘大喊「不要！」然後掩面哭了起來。

年輕劍士走到女孩身旁溫柔地說，「如果命運讓我們不能在一起，那定是因為我不能讓你幸福。」

正當他要把決鬥武器送進口中時，手卻被人猛力抓住，抬起頭看，那竟是自己的對手。

「夠了，是我輸掉這場決鬥。看見瑟西爾的眼淚時我就明白勝負已經沒意義了，他並沒有為我落淚。」皮爾格有些失落地說著。

聽到這話些話女孩也抬起頭，淚眼看向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有如親生兄長的鄰家哥哥。

但是這對情人還想不到要說什麼感謝的話語，對方卻眉頭一皺，臉部肌肉變得扭曲。

皮爾格按著劇痛的腹部跪下來，「原來輸贏早就決定了，我還輸得真是徹底啊！」他奮力抬起頭瞪著赫帕，「你這傢伙給我聽好，要是沒讓瑟西爾幸福，就當心我從墳墓爬出來找你。」

「有沒有醫生在場？」赫帕焦急著四周張望大喊。

「哈姆叔叔，快救救他。」女孩悲傷地哀求。

看到這種場面肉店老闆也驚慌了，他早知道狗會死掉是因為毒塗在刀的其中一面上，「格林，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兩條香腸都沒下毒嗎？」

東方人搔著頭說「其實…考慮到可能出現兩個人都把香腸吃下去的狀況，那時還是得有個勝負依據，所以…」

「所以怎麼樣？」哈姆緊張地問。

「我在其中一條加了無色無味的…速效性瀉藥，快點帶他去廁所，多灌點水，拉完就沒事了。」

「快點、快點。」肉店老闆連忙指使著皮爾格的死黨們扶人到廁所去。

開場讓人感到荒謬的決鬥，經歷驚悚、表白、和解、死別，最後以鬧劇做為結尾。

事後聽說瑟西爾的父母了解女兒的想法後不再反對他和年輕劍士的交往，哈姆則送了一份禮給皮爾格補充營養並向他父母表示歉意，不過蔬菜店主夫婦倒是頗能諒解。就連赫帕的父親在得知這件事後，也明白兒子的心意堅決，放棄要他娶騎士之女的打算。

決鬥後的三天，東方客又到市場去買些東西，蔬菜店的兒子已經恢復精神，賣力地吆喝招攬客人。

剛買好蔬菜，就聽見哈姆大聲喊「本店的才是正宗決鬥香腸，超嗆辣的口味，對手就算倔強不肯認輸而吃完，也可以看到他不甘心地流眼淚的樣子。」

那場決鬥的事傳開後，哈姆馬上推出新商品吸引顧客，其他家肉店也跟進仿傚。這種兩根一組的香腸成為馬蹄鐵市場的名產，經常可以看到兩個人拿著香腸互瞪，然後同時大口咬下。

這個市場的其他商家和後來的記錄都說哈姆是決鬥香腸的發明者，但除了這名肉店老闆以外，沒人知道他只是共犯，主謀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