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大型典禮通常都會有上位者的冗長致辭，和依照程序進行的各種儀式，授爵的過程其實和冊封騎士頗相似，只是成為領主者還會接下一把象徵土地管理權的短杖。而領主還比爵士多一項義務，就是每年至少要在王都居住一個月，領地較偏遠者都會選在兩年相連的時間以減少奔波之勞，名義上是要報告領地治理狀況，實際上是便於中央控制。

完成儀式回到座位時，穆和旁邊的幾人都已經成為王國的上流階級，雖然沒有想要這樣的身份，但人家要給也不會拒絕，畢竟一個貴族在許多情況上會比平民得到更多方便。

聽旁邊的人閒聊，以前這種典禮更耗時，自從把爵位和騎士的冊封分開同時進行後，程序就快一些。今年更把銀勳章以上和紫勳章以下的授勳也比照辦理，所以典禮時間又縮短不少。

愛德恩三世在贈勳給諾修時有點開玩笑地說，「頒這個勳章給卡利歐團長不是因為在北方戰場的功績，而是他用行動向世人證明愛情的偉大。」這時許多來賓起身鼓掌附和國王陛下。

受勳的外賓中還有曾來往過的米西魯侯爵，聽說之前為和西哈克簽定和約後才通知他而與普羅西亞方鬧得很不愉快，所以不少人認為頒授勳章是安撫這位帕威魯元帥的手段之一。

不過穆倒是可以理解侯爵的想法，他現在和普羅西亞撕破臉並沒有多少好處，但是總要擺個姿態才好抬高價碼，畢竟在這件事上普羅西亞有欺瞞盟友之嫌。以談判攫取國家利益、藉受勳彰顯個人功績，這對帕威魯有好處，對米西魯更是有利。

坐著觀看繁冗的儀式並非什麼有趣的事，不過倒可趁這個機會整理自己的思緒，眼前要處理的問題大部份就等時機到來，除了蕾茵的事情以外。他常能憑智謀想出許多解決問題的方法，並判斷出其中最有效的手段，但那未必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對大部份的人來說前面的繁雜儀式只是開場，受校閱的隊伍和遊行的花車上陣才活動才算正式開始。各部隊進場時司儀都會將其功績加以宣揚，在到達觀禮臺前會變換隊形向王室及貴賓們致敬，大家都在這方面花費極大功夫，將隊形變換成文字、符號或圖形，特遣隊排成狼頭的圖案向臺上致意，傭兵團則是較簡單的十字星形。

往年角龍和甲龍騎士團的壯觀行列都是閱兵儀式的重頭戲，但是兩大騎士團在先前的戰役中都有損失，角龍尤其嚴重，共折損了三分之一的巨獸。

雖然今年兩支隊伍的規模大為縮減，不過擄獲的巨大人造魔獸彌補這個缺憾而成為今年的新焦點，即使王誕時已經展出過，但依舊讓人覺得壯觀。實際的演出更超過觀眾的預期，並列在隊伍最前的兩具龐然大物在通過觀禮臺時噴出烈燄，不止臺下的民眾，連臺上的貴賓也是一片驚呼聲。

看到六個龍形頭部各噴出數十呎長的火柱時，穆頗感到意外，從他可以掌握的情報資料得知普羅西亞軍並沒有擄獲任何一具堪用的噴火器，就連少數被拋棄的也都受到嚴重破壞而難以看出原本結構，而且從俘虜口中得知，當中幾個昂貴的關鍵零件都被拆下帶走。

那種叫克魯貝洛斯的巨大人造魔獸出現在戰場上不過是半年前的事，軍方將有限資料和尋獲的噴火器殘骸集中起來委任大魔導師克羅德研究更只有兩個多月，如此短的時間內竟然會有這樣大的成果。

穆並沒有見過西哈克軍使用這類武器因此無法比較，關鍵問題是普羅西亞是否有能力大量生產這種東西讓軍方有效運用，能決定一場戰役勝敗的不是將領佩掛的寶劍，而是成千上萬士兵手中的利刃。

而這樣的公開展出對幾個鄰國都有巨大的威懾作用，外國貴賓席上的米西魯侯爵所受的震驚想必遠在自己之上。

火燄、西哈克、魔法器具這三樣湊起來讓穆想起一個人，之前在北方邊境也曾探過他的口風，確認其有意和克羅德大魔導師接觸。

（難道他們已經開始進行交易了嗎？）聽說克羅德是精神魔法的權威，魔法器具的研究和設計並非其所長，短時間內有重大成果極可能是有人從旁協助。

姑且不論雙方的合作內容，但那個人真正的企圖到底是什麼？憑其所掌握的技術和資源，想賺錢的話早就富可敵國。他已經擁有極為強大的勢力，若非對世俗的權位不放在眼裡，想弄頂王冠也非難事。

既不為利、也不為名，力量已經遠超過確保安全的需求，為何還想積極發展下去。那種隨興的態度又不像懷有仇怨的樣子，況且誰能當他的目標？神還是魔王？

還是說就像那晚的對話所談，他看這個世界有如一盤棋，那些可以掌握控制的都是棋子，所有的行動只是在摸索新棋路的可能性。現身在自己眼前或許只是因為想要一個不在棋盤上的觀眾，甚至是能交鋒的對手來驗證他的成果。

如果非和那傢伙打交道不可的話，希望自己能當觀眾而不必成為對局者，那樣對週遭的人來說會是件好事。

慶典活動到了最後部份，由各公會、商行等團體所準備的花車遊行，國王每年都會點選其中三輛最中意的授獎，就商家們來說是個加深關係的好機會，如果能接到王室訂單對宣傳、信用和營業狀況都會有極大幫助，所以很多首都的商人寧可虧錢也要設法爭取跟王族做買賣，損失的部份自然會從其他地方回收更多。

即使沒能得獎，參加花車展出也能有一定的宣傳效果，作品的精美程度反映出所屬團體的製造和設計能力，更重要的是展現他們的特色與品格，這是想和上流階級做生意必須具備的。

花車都各有主題，有的取自神話，有的取自史事，也有民間故事，許多還請了舞者或演員在上面演出。除了鮮花和布幔的裝飾外，甚至還會在上面噴灑香水，雖然臺上的貴族們因為距離遙遠聞不到氣味，但已經足以讓平常很少嗅到香水味的普通民眾感到興奮而達到宣傳目的，何況要哄過一般人用廉價品就足夠了。

以前沒看過這種競賽，所以穆很有興致地看著遊行隊伍，不過旁邊的貴族們似乎有許多早已看膩而顯得意態闌珊，還有仕女頻頻以扇掩面，應該是想遮住打哈欠的表情。

每段開場和結尾者都比同時出場的其他花車要華麗幾分，可能是主辦單位刻意將較有中選可能的車輛安排在容易受矚目的位置。輪到今年首次出場的新花車時，穆聽到麥哲林的瓦爾兄弟商會名號，據說能夠出場就代表這家商行在普羅西亞的商界有相當的實力，從兩年前的小船主發展這種地步也算是飛黃騰達了。

只是他的花車主題『東方宮庭』讓穆覺得有點好笑，雖然那很符合麥哲林專做東方貨品買賣的宣傳，上面看似花俏的宮殿布景其實是廟宇，揮著彩帶的宮女裝扮則是宗教畫上常見的天女姿態，所跳的舞蹈也非宮庭的正式舞樂而像以旋轉動作為主的旋舞和以騰躍動作為主的騰舞的混合，因為這些舞的女舞者通常衣衫單薄、露出腰身臂膀而被視為淫舞。

不過在臺上的人大概只有韓猛和自己知道實情，就算是去過東方的航海家恐怕也沒機會在宮中接受飲宴樂舞的招待，所以要唬住西方貴族們已經綽綽有餘。

旁邊的人問起那是否是真的東方宮庭舞樂時，不想拆麥哲林台的穆狡滑地回應，「那是融合東方流行的旋舞和騰舞而成的舞蹈。」

國王還特地將他和奧克斯將軍召過去詢問，穆把同樣的回答說完後又補上一句，「聽說以前晉帝很喜歡觀賞這種舞，將軍閣下應該懂得比我多。」

聽到那話的韓猛有些尷尬，舊主喜好這類聲色是事實，因此只好婉轉地說「以前皇帝陛下有時會觀賞這類舞蹈，但那只是平時的消遣而已，正式場合是不會有這類舞樂的。」

雖然他含蓄地想告訴大家那其實是難登大堂之雅的俚俗舞樂，但是在場的權貴們都解讀成那是東方王侯們日常的娛樂，以他們的標準來說只是露出臂膀腰身還稱不上淫穢。

雖然幫麥哲林一個大忙，但這件事讓韓猛吃了悶虧，對方也禮尚往來的回敬，遊行將近尾聲時，有好幾位貴族都來邀請他做客。

「奧克斯閣下說您以前在東方宮庭內工作過，有空是否可以到寒舍作客，指點一下我們飲茶的方式。」

「讓國王陛下讚不絕口的烤乳豬就是大人親手調理的是嗎？真希望有機會能品嘗一次。」

顯然是韓把圍著他請教東方王候生活種種的貴族們一部份塞給穆處理，不過就算沒做那種事，被騷擾到受不了以後，他遲早都會把事情推到別人頭上，那時能分擔承受的還會有誰呢？

典禮結束後，因為晚上還有王室主辦的舞會邀有爵位者參加，所以貴族們都先回去養精蓄銳好到時盡興跳舞。不過穆打算找個藉口缺席，因為要避免男女人數不平衡，受邀者必須攜一位舞伴參加，眼前能挑的對象就是蕾茵和文姬，但他現在不想刺激任何一個以免節外生枝。

韓過來說幾句話道別的場面話，剛才一來一往，彼此算是扯平。這位將軍提出邀請，後天在其宅邸有場高級軍官們的聚會，想邀請穆也參加這次的的研討活動，這件事本來就在計劃內，所以他爽快地承諾出席。

回到自己執務室的穆埋首於公文，這些幾乎都不是急件，但他有理由必須在今天之內處理完畢。

另外也有針對軍官和開放一般人參加的舞會和酒宴，將自己有東西要處理無法參加晚上活動的事傳達下去後，蕾茵想來陪伴卻被一群輕步兵隊的姐妹們強拉去參加舞會，確認這位小姐出門後今晚應該是不會有其他問題了。

處理完所有的文書後，晚鐘已經敲過有段時間，除排班衛哨外大家都狂歡去了，將最後的人事許可公文看完，他露出一絲笑意並將文件放進抽屜。

收拾好要回房休息時，門口卻響來敲門聲，外面站著手提食物籃的文姬。

「聽說大人今晚還有工作要忙，所以我提早回來，帶了些酒會上的點心給您。」金髮的女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看看籃子的內容後，「公文都處理完畢了，這麼多東西我也吃不完，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一起吃吧！」

「是的！」文姬高興地說。

露天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兩人並坐著享用餐點和酒，這時牆外傳來音樂聲。

「還記得去年在艾梅拉的迎夏祭嗎？那時您答應和我跳舞的。」

想起來確實有這麼回事，「但因為有很多事情，所以我還是不會跳舞，我找時間再學好了。」穆不想出去跳舞而打算推掉。

「在這裡就可以了啊！我來教您，反正又沒有別人看到，跳不好也不必擔心丟臉。」文姬起身說。

聽對方那麼說，自己也不好再推辭，只好起身配合這位小姐。女郎教的是最基本的方塊舞步，腳前後左右地劃著方格移動，彼此伸出去的手緊握著，文姬將另一隻手搭在他肩上，而自己的手則扶著女孩的腰，兩人的身體就這樣緊貼著。

「您跳得很好呢？完全不像是初學者。」女郎稱讚道，其實只要小心不踩到對方的腳就行，這種舞並沒什麼困難的，但還是讓穆感到有點不自在。如果是東方某些風氣保守的地區，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很可能被抓去施行一種專門用來懲治通姦男女名為『浸豬籠』的刑罰。

「咦！您頭上沾到了什麼東西，我來幫忙弄掉。」文姬露出訝異的表情，一手扶著對方的臉，一手向其頭頂伸去。

穆自然反應地抬眼將注意力向上時，女性的臉卻貼過來，四唇相接時他瞪大了眼睛，分開之後還帶著微笑表情。他突然想起西方人說「張開眼睛接吻和閉著眼睛看戲同樣傻」，方才自己大概也是一臉蠢相吧！

雖說因為跳舞的事讓他分神，但如果對象換成有前科的蕾茵，應該會先退開一步再檢查頭頂。其實文姬的演技不夠自然，可是穆沒提防到這個一向老實的女孩會對自己使詐，雖然對另一個更有好感，卻比較信任眼前的這位小姐，以致於這麼輕易地著了道。

「謝謝您和我跳舞，今晚過得很愉快，晚安。」帶著幾分羞怯的女郎轉身提裙踏著近乎奔跑的快步離開。

看著文姬的身影直到消失，這才注意到那些帶來的東西都還放著，這樣大膽的行動對那位小姐來說也是需要相當的勇氣，現在他心裡應該也是很緊張吧！

想到這裡穆有幾分黯然，並非不明白兩位女孩的心意，但自己卻有不能接受他們的理由。

經過一晚的狂歡作樂所以今天的軍官集會比平常晚，不過有些人還在宿醉頭痛。

「首先我要祝賀在場的幾位升級，並宣布從今天開始天狼騎士團和晨星傭兵團正式分離。」主持者開口說，諾修開始準備回艾梅拉的事而不再參加這種會議，另外加蘭特的離職和修可拉、傑利的退休也在今天開始生效，現場的人都已註銷傭兵身份了。

「眼前本團最重要的就是職務的重新調整，將有些成員被調往其他單位，還會接收更多被裁編部隊的士官兵，所以得逐步調整人事。」對於這樣的說法在場的幹部都點頭讚同。

「各位都知道我們之前因為工作繁重又人手不足，兼任的情況很普遍，就連我本人也是如此，但眼前軍務並沒有那麼吃緊，兵員也將補充，所以將這些職位釋出對於團員們的發展會更有利，各位是否也覺得如此。」對此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所以我想由上而下，先釋出騎士團長的職位，各位應該都明白符合資格的只有兩位，除此之外就是本人留任了，另外我想以謝布爾遞補另一個副團長的職位，這樣還可以多出一個大隊長的缺。」大家以起身鼓掌表示對這樣安排的認同，當事者連忙向大家行禮致意。對於他的能力、品格眾人都是很認同的。

「至於騎士團長的位置，為讓大家有機會表達想法，我準備好投票用的珠子來做個表決。」說完他指示隨從士官的安迪將三色珠子發給大家。

雖然每人只有三顆珠子，但可以全都投，也可以都保留，當然也可以只選一個或兩個，所以選擇有八種之多。

開出來的結果是只有兩成多的軍官贊成由穆留任，（那些一定都是槍兵大隊和蕾茵小姐投的。）許多人都有這種想法。

有四成多的票支持萊安繼任，這位神射手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容易跟陌生人親近，因此容易給初見者冷漠的感覺。

有將近八成的票認同多尼爾接手，這頭種馬的問題就是過於輕浮，但把副團長加入考慮以後就成為最被認同的人選。

看到這個差距非常明顯的結果有人說，「這樣我們應該趕快向軍方本部提出人事變更的公文，這樣才能儘快交接。」

「這是當然的。」說完穆將一份公文擺到桌上，「這是本部的人事核可通知，恭喜你們，多尼爾.夏克團長，萊安.托弗勒副團長，謝布爾.高曼副團長。」然後自顧自的拍起手來，其他軍官全傻住了。

「等一下，這個是我們的人事派令，那剛才的投票又是怎麼回事？」多尼爾最先清醒過來，他拍著桌子起身大聲地說。

「我不是說想問問你們的意見嗎？大家的看法和我相同真是太好了。」穆面帶微笑地回答。

「慢著，我越想越不對勁，這個師團等重整完畢後就要解編，會將四支部隊分配到各軍團去吧！由我接任團長的話，到時候你不就沒有職位了嗎？」

「啊！請不用擔心，再怎麼說我已經是黑騎士和男爵，他們應該會派給我一個相襯的職位，只是不知何時會有空缺，可能會在王都被閒置一段日子。」

「你這傢伙，想把工作丟給別人然後自己留在這裡逍遙嗎？」

「怎麼說的這麼難聽呢？這是為了大家前途所安排的升職，我特地昨晚不參加舞會將所有公文處理完，好讓你能輕鬆接任，還選謝布爾來輔助你，這麼親切體貼的做法哪裡不好了？而且大家剛才不是表達贊同了嗎？我只是先把必然的事安排好而已。」穆理直氣壯地說。

雖然直接投票多尼爾還是會勝過萊安，但不會有那麼具說服力的差距，所以先宣告謝布爾的任命安排，有位可以抑制多尼爾缺點卻對萊安影響不大的副團長自然會影響開票結果。

用大家的意見來壓制當事人的反彈才是他辦理投票的真正意圖。在繼任者的抗議不滿聲中，成立不到一年的天狼騎士團僅一個月就換了兩次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