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被調回王都的北方第五師團除騎士團獲准入城外，其他所屬部隊都分駐城郊各營區。

在結束戰爭後，普羅拉那城並不需要增加駐防軍，就連一些戰時編成的部隊也已經解散，特地召回他們是另有用意。

首先是敘獎表揚，在戰爭期間大家立下許多功績外，以超高效率掃平北方逾千盜匪的成果也令人讚賞，有不少軍官都可望升級或得到勳章、獎章。

其次為人事安排和調動，軍方有保留表現傑出部隊的慣例。等北方第五師團解編後，除指揮官自殺的白鹿聯隊已被裁併，各單位都將被派到其他地方取代要撤除的弱小部隊。

最後讓這些事必須等待的是下個月的開國慶典，每年此時國王都會校閱近衛軍和直轄軍團的各騎士團。但這回愛德恩三世特別下令要擴大辦理，讓在南北戰區表現優異的英勇隊伍加入。

孤軍深入敵境將數萬斯堪地兵玩弄於股掌的特遣隊是被國王指名參演的單位，甚至要求以當時的編制參演。

還有排練準備的事先工作要進行，因此在慶典結束前，他們和各參演部隊都暫時駐紮在王都和近郊。

因為還有許多軍官的敘獎和調動還在研擬當中，為避免所屬人員的不檢點行為影響形象，謝布爾提出強化紀律和睦鄰措施的提案獲得各隊幹部們一致支持。駐地附近的民眾因此對他們頗為讚賞，使其聲譽更為提高。

雖然正式的晉陞和授獎要等到慶典當日，但會在此之前會通知當事人。早先以戰利品饋贈攏絡的做法此時便發揮作用，而且費加羅和史丹里多都是世家子弟，也有相當的人脈關係可以探詢和活動，透過各種管道而在公文送達前打聽到大致狀況。

冠名騎士進階的有諾修、穆、萊安、多尼爾和三名聯隊長，將取得冠名資格者，騎士團有包括謝布爾、傑利、比茲、沙夫朗在內的十人，各聯隊包括三名副指揮官共有八人。

但由此可看出軍方不願意輕易讓女性騎士晉升的意向。

菲莉亞和維黛安除了參與勦匪行動外，在雪鹿谷道因兩人的活躍才能及時救出誘餌隊伍，另外維黛安在擾亂斯堪地後方時立下不少戰功，菲莉亞曾在風雪中率隊奇襲敵軍據點。

如果是男人，憑這些功績足夠提升騎士位階，但兩位女將只獲得勳章。

普羅西亞軍的一般勳章依序分金、銀、紫、藍、黃五級，每級又分三等，並以劍、盾、塔、輪、心、葉、冠、環、星、杯等不同形式代表各類性質的功績。

在北方的戰功和救出戰友分別獲得象徵殺敵致勝的三等紫劍勳章和象徵救助友軍的一等藍星勳章，參與勦匪只得到象徵平定動亂的三等藍塔勳章。

至於其他女軍官就更不用說了，大多數都沒有加入特遣隊參戰的機會，在戰場外建立的功勞並不受重視。除維黛安手下的正副女騎兵中隊長都獲取三等藍劍和二等黃塔勳章，和蕾茵因為留守要塞期間協助加蘭特而得到代表後勤功績的一等黃輪勳章，其餘的人連勳章都沒有。

功績相當的男同僚即使沒有晉升，獲勳的等級也優於女幹部。這種獎賞不公做法過去總被用在接受收編的傭兵團上，據說逼退他們視為麻煩的女性官兵才是軍方真正意圖。

這種手法確實有效打擊女團員的士氣，許多人說等慶典結束後就要申請退伍，到時候可以領取軍方的遣散費和傭兵團解編的分配金。他們多半討論著是要拿這筆錢去開店謀生，還是當做嫁妝費找個理想的對象結婚。

在討論之中倒是有個常被提起的女幹部，因為那位很有可能成為貴族夫人。

最高階的兩名騎士應該會被賜封爵位，而他們都有被大家認定的交往對象。就算成為男爵夫人，對原本擁有領地的女伯爵來說還是降級，所以沒人羨慕普莉西拉。

但平民出身的蕾茵若能和另一個高階騎士結婚，等於是只花年餘的時間就撈到貴族地位。有的羨慕其幸運，有的則佩服其眼光，但也有少數酸溜溜地說等身份不同以後就會想換個更好的對象，說不定人家會甩掉他去結交名門的貴族小姐。

可是有關封爵的事卻一直沒有定案，只知道朝廷裡似乎對這次的封賞有些爭議。當團員們還在討論此事時，國王卻悄悄派使者前來，召某人秘密進宮議事。

愛德恩三世原本預定在今年慶典中封贈六名男爵和兩名伯爵，並將四名男爵領主和一名子爵領主晉升，其他人的授爵和晉爵都沒有太大爭議，唯獨一位伯爵的封賞受到部份元老貴族的反對。

普羅西亞的封爵，分為有俸祿無領地的爵士和有領地無俸祿的領主，只是王權集中的普羅西亞自建國起的領主封地都很小，愛德恩三世還是親王時，擁有的領地也只是一個鄉鎮大小。

但相同頭銜的領主仍比爵士受更受重視，因為他們有領地的稅賦權而且繼承者可以襲爵。

領主們為追求效益都在狹小的封地裡經營被課征高額稅金的奢侈品製造或是以低稅賦吸引商業投資和交易，因此全國的釀酒、皮革、香水、貴金屬和寶石加工等行業，大半都掌握在貴族領主手中。

被稱為『改革者』的第五任君主格蘭一世因當時貴族出現腐化不思進取的現象而修改世襲制度，繼承的爵位會降階，男爵領主如果沒有建立功勳晉爵，去世後領地便會被收回。

這種做法確實刺激了貴族們積極任事，而造成國勢在格蘭一世時代開始增強。所以越長久的名門世家越受尊崇，因這表示他們歷代有更多英雄人物為國奉獻。

通常新興貴族只有伯爵以上才可能成為領主，這次另一位封伯爵領主的巴爾斯提督雖然出身平民，可是從祖父輩開始就是冠名騎士。

他則在海軍服役多年，在參與的航行中曾為王國發現三個可靠岸補給的島嶼，但這次獲封卻是因在海外據點產製砂糖的計劃。

據說他將產糖植物引進西南航線上幾個適合種殖的大型島嶼，並利用各土著部落間的衝突，以酒、布料、武器和精美器具做為交易品向酋長們租借土地及購買戰俘充當奴隸，靠廉價勞力生產砂糖等產品運回國內。

由於以往這些產品要到南方國家採購，不想穿過有西哈克私掠船威脅的海域就得繞遠路，和當地商人交易的成本也遠比自行種植高。巴爾斯的計劃大幅降低運糖的成本和風險，運量更提升數倍，國家因此獲得利益，也替自己賺取鉅額財富和爵位、封地。

今春第一批產品運回後讓王都糖價立刻下降三成，隨著船隻源源不斷地運回貨物，目前糖價已經降到去年同時的四成。除了少數知識份子對他交易奴隸之事頗有微詞，認為這違反普羅西亞禁止蓄奴的國策外，貴族們和民眾對巴爾斯提督的功績都極為稱許，沒有人反對他的封爵。

但是另一位獲封的奧克斯將軍就沒這麼幸運。自從王誕慶典時的遊行後，愛德恩三世便確信他是足以與銀鬃獅子和赤翼飛龍抗衡的名將，而且雷歐親王和希卡修大魔導師籌備多時的進攻計劃在極短時間內被此人輕易瓦解，單以用兵智謀而言應更在那兩位名將之上。

在查核這些年來的經歷和功績後，國王認為過去太虧待這個人才而打算給予厚賞，但沒想到許多元老卻對要給予其領主地位之事提出反對。

這些貴族們把只有建立重大功勳的本國臣民才能封領主的法令擴大解釋為本國出生者，但是幾位支持奧克斯將軍又熟悉法令的文官很快指出這點的誤繆。

世家元老們依然堅持必須維持高貴者的純淨血統，但新興貴族也提出主張，認為適當加入優秀新血才能維持王國的活力與強大。

而在爭議時軍方將領們表現得異常沉默，只在被徵詢意見時才發表些中立的看法。

這樣的討論吵上一個多禮拜後，爭議範圍終於縮小到這位將軍是否具備無愧領主之位的高貴血統。

此時愛德恩三世想起之前召詢奧克斯時，他自承原本是東方貴族，因為敵人奸計陷害而被主君驅逐。他不願和故主舊友在戰場相見，所以沒投靠其他東方君王而選擇飄洋過海來到西方。

聽到國王提出這件事，反對者只剩一個阻止理由－如何證明奧克斯將軍所說經歷是真的？

這時想到最適合判斷真偽的，當然是另一個來自東方的人，於是趕緊派使者召喚那名騎士。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呢？」

「陛下是希望我去確認奧克斯將軍在東方的身分嗎？」

愛德恩輕捻鬍鬚對這名客卿的機敏反應點頭讚賞，在場的還有幾位元老貴族和大臣。

「將軍本姓的韓氏一族，確實是東方晉國世代將相的名門，而十一年前晉王中了敵國計策，懷疑韓氏有據地稱王的謀反意圖。韓氏的部屬大都勸其出兵清除宮廷內迷惑君王的奸賊，但是他們為首者不願對主君兵刃相向，以離開來消彌變亂並表明心跡，希望晉王能因此醒悟。

只是韓氏族長雖然在戰場上功績彪炳，卻看不出主君並無容納天下的氣量，晉王在他失蹤後大肆屠戮其親族，過去的部舊也有許多被殺或貶職，因此不少晉國人才投奔他國避禍，而韓氏的重要將領中確實有好幾個下落不明。之後不過五年時間，自廢強助的晉國就完全滅亡。」

「這…如果奧克斯將軍就是所提到的重要將領，那也稱得上是出自名門，當得起領主之位，只是他是否真是那一族的人？族中地位又如何？這些事都得查明。」一名元老貴族說

「如果將軍確實是出身東方名門，封為領主並不為過，倘若無法判斷，就表示他即使出自名門也非重要人物，那只能封為爵士，此事就有賴萊特卿走一趟了。」

「自當為陛下效力。」穆行禮道。

「對了，是否可邀其他將在慶典上獲得封賞的年輕冠名騎士同行，以拜會之名前往，將軍應該就不會懷疑你此行的用心。」有大臣提議道。

「好主意，萊特卿就依此法處理吧！」國王滿意地捻鬚道。

正因這最後交代的御意，以致於當穆停在將軍住所前時身旁多出一個人。

他現在不想去打擾浣熊幸福的甜密時光，修可拉近日身體微恙，加蘭特則對自己保持距離，而且他們三人並不符合『年輕』騎士的條件。

世家子弟出身的費加羅、史丹里多本來很適合，偏偏他們對自己很畏懼，而與赫伯特並不熟悉。

平時寡言的萊安不習慣交際應酬，菲莉亞和維黛安更是一開始就被排除考慮之列，最後還是只能帶這輕浮傢伙同行。

兩人穿著正式騎士裝束，騎著馬來拜訪奧克斯將軍，這位大人在王都並沒有購置房產，現在所住的地方是租賃而來。

這座名為『槭園』的宅院除了四週種植槭樹外，房屋本身並沒有多少裝飾，和一般高官的華麗府邸相比便顯得極為樸素，多少可看出居住者不愛奢華的行事風格。

依照習俗遞上拜會的名帖，應門的僕從收下後說將軍正和幾位高級軍官在樓上研討兵法和戰例，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因沒有事先約定來訪，至少要等將軍結束討論後才會接見訪客。

表示願意等待而將馬交給另一名僕役照料後，兩人被引進會客大廳等候，從帶領者走路的腳步便可以看出其出身軍隊，應該本是將軍的親信扈從。

一進入客廳，穆的眼光立刻被某樣東西吸引，「這把劍是將軍使用的？」

掛在牆上的兵器是把連柄長五呎有餘的雙手劍，但與普通大劍明顯不同之處在於那刃體異常多的稜面。

「是的，因為此劍極為沉重，除將軍本人以外，並沒幾個人能揮使自如。那麼請兩位在這休息等候。」說完僕役便退出房間。

多尼爾張望四週看看有沒有供客人打發時間的東西，穆則注視著那把劍若有所思。

「果真是七星白虎劍，好重的殺氣。」

聽到那話的多尼爾回頭望去，「在說什麼啊？你認得那把劍是嗎？」剛才那句話是用東方語說的，所以放蕩騎士聽不明白。

他也走到劍的前面細看後說，「確實是把奇特的兵器，我第一次看到有這麼多稜面的劍，要打造研磨成這樣必定花費鑄造者很多心力。不過這樣的款示雖然炫目，但要用來戰鬥恐怕缺乏實用性，當作裝飾的藝術品可能適合些。」

「你不明白此劍的可怕之處才會這樣想，這並非裝飾品，而是鎮魔誅邪的神器。」黑髮騎士改用對方聽得懂的語言回應。

這時僕役送進待客的加味水和糕點，普羅西亞的上流階級通常喜歡在涼水中加點蜂蜜、檸檬、薄荷或酒增添味道或香氣來供客人飲用。另外還拿來供賓客打發時間的紙牌和棋盤。當他把東西放好退出之後，兩人才又繼續說下去。

「你的白金大劍是尋常大劍的三倍重，兼具劍的鋒銳和斧的威力，可以輕易地一擊劈開木樁，但這把劍卻能一擊粉碎木樁。」

「這有什麼差別？」輕浮劍士歪著頭問。

穆轉身從剛送進來的茶點拿起一塊餅乾折成兩段說，「劈開是這個樣子。」然後將茶點握於掌中再張開，手上變得都是餅屑，找不到較大的塊體，「粉碎是這個樣子。」

多尼爾露出詫異的神色，「那把劍是像戰鎚一樣用？不對，這是沒可能辦到的，就算是大鐵鎚也無法一擊將木樁砸成這樣，難道說那把劍附有特殊魔法效果？」

「你看這劍上的平面是七個成一組，自劍尖到劍鍔共有七組，合計七七四十九個面，另一側也是同樣的七七四十九面。

無論陽光從那邊照射，都會看到七個反射光芒的平面，就如同七顆排成一直線的閃耀明星。

這種劍就叫做七星劍，是斬魔的法器，但厚重如斧的劍身使這兵器變得極為沉重，不是膂力過人的壯士便無法使用。

配合東方運用內勁的竅門使劍，從眾多稜線中透出劍氣，交錯的劍氣便會將木樁斬得粉碎。

如果是傷在人身，砍在手腳上就得斷肢求生，否則支撐不過半刻，若砍在軀體上則神仙難救。

因為創口被交錯的劍氣斬得零亂不堪而無法止血，即使表面只有小傷，體內經脈也會被侵入的劍氣切割得支離破碎。

就因為這種劍過於兇戾肅殺，所以才會以暴制暴，用這來對付邪物中最兇惡的魔。」

聽完這說明，多尼爾臉色也有些緊繃，問道「這劍真有那麼可怕？」

「剛才說的只是一般七星寶劍，而這把比其他七星劍更兇猛暴戾，這要從這把劍的起源說起。」

「當年虞國西宮出現妖魔作祟，君王和妃子都感惶恐，於是重禮懇求道妙清源廣法真君前來收妖伏魔。

但真君到後妖邪便失去蹤影，他小住數日後離開，才出都城不久那妖魔又出現為禍，虞君只得派人快馬請他回頭。

這狡滑魔物不敢正面對抗，真君又無法永留宮中，無奈之下只好設法鑄造一口神器來鎮壓妖邪。

虞君禮聘三位名匠，將宮中珍藏的海底神鐵和西方奇金交融和合，然後真君將四方靈獸中最兇猛肅殺的白虎精魂引入爐中同煉而鑄造出能誅魔絕邪的七星白虎劍，開刃打磨後再施法注入兆死七星之力以增其威能。

一切準備就緒後將此劍安放西宮，便不再出現妖魔作祟的情形。真君辭謝虞君的重禮回山清修，而虞國從此將這把七星白虎劍當做鎮國神器。但是不過傳了兩代，神器就變成兇器。

住在西宮的虞君次子武藝非凡是虞國第一勇士，他突然以七星白虎劍弒父屠兄、篡奪王位。因為事發前完全沒有他想謀反的徵兆，當年真相如何一直是眾說紛云。

有人說是被鎮壓的妖魔為想脫身而蠱惑他取走神器，也有人說他本身心術不正才會讓邪物有機可趁。但因他篡位自立、誅殺異己讓這把七星白虎劍飽啖人血而變得極兇戾殘暴。

虞本是晉的臣屬國，晉王發布這名逆子的十二大罪狀後派大將韓彪征討，許多虞國公卿士人也因其倒行逆施而紛紛投向晉軍。

虞國新君親率軍隊迎戰，他雖然武藝高強，智謀布陣卻遠不及韓彪，最後中強弩陣的埋伏而死於亂箭之下。虞國宗族全數死在這場變亂中就此滅亡，土地全被晉國併吞。

韓彪得勝回國後，將七星白虎劍獻給晉王，因韓彪字伯虎，晉王笑著說『此劍暗合汝字，當為君用。』便將劍賜還他，韓彪從此有『白虎』的別號。

二十幾年前韓彪病逝，死前將劍傳給兒子韓猛，說『見此當如見吾，不可有忘家訓。』」

雖然說者儘量用容易理解的詞句來說明，但聽者還是有許多不明白的東西得停下解釋，以致光這段話便已斷斷續續地說上許久。

「這麼說來這個韓猛就是奧克斯將軍，因為這把劍代表父親的訓示，所以他才一直帶著，但他為什麼會跑到西方來呢？」多尼爾將聽懂的部份加以整理後提出疑問。

「東方大陸在幾年前才一統中原、結束戰亂，所謂的中原之地被前朝夏帝分為九州施行封建，中央的鈞州是直轄京畿，其他八州各有一個公稱為州牧，統領另外八個侯。

但是後來帝室發生奪嫡內亂而分裂，各州都出兵擁護支持的皇子，結果卻未分出勝負，帝室從此分裂成西側的宗夏、東側的成夏而衰弱，諸州也開始各自為政不再順從其號令。

經過兩百多年的戰亂，除了四個大國以外，其他小國不是成為屬國就是被併吞。佔有北方玄州、東北變州大半的解國，國君號稱『德王』，麾下的人才有『四賢人七君子』。

佔有南方炎州大半和西南朱州的荊國，國君號稱『武王』，麾下人才有『三英十傑』。

而佔有東方蒼州、東南陽州和炎州、變州一部份的華國吞滅成夏，國君自稱是受命於天的『天子』，麾下人才稱為『九曜二十八宿』。

最後是佔有西方昊州、西北幽州和玄州一部份的晉國吞滅宗夏，國君號稱是平定亂世的『真龍』，麾下人才稱為『五虎十八狼』，韓猛繼承父親的『白虎』稱號，正是五虎之首。」

「喔，因為華國統一中原，所以他就逃到西方了。只是過程是怎麼樣呢？」多尼爾突然說。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是華國獲得最後勝利？」穆對他的發言有些意外。

「因為他們人最多。」

對於這種過度簡化又不能算有錯的推論，熟知東方情況者一下想不出該如何回應，沉默幾息後才繼續說下去。

「中央的鈞州是當年夏帝直轄之地，因此佔據鈞州就象徵接收其帝位，華國先滅成夏，兩年後便稱帝。

晉國也隨即吞滅宗夏，繼位方才數年的晉王見識器量都遠不及前代，個性卻好大喜功，還沒鞏固好新領地便急於稱帝並且大興土木、建造宮室。

但因為宗夏的豐都才是當年夏帝建都所在，因此華帝命九曜中的木曜楊霖為先鋒，率兵二十萬攻取宗夏。

楊霖剛開始連下十數城，卻在將抵達豐都時被韓猛截阻，折損四萬多名士兵後又一路敗退至邊界。

因為事先打探軍情而察覺到木曜有兵敗的危險，華國的水曜沈冰、火曜狄燁趕緊各率兵十萬接應，韓猛才沒有攻進成夏。

保住宗夏之地後，晉帝就想奪取成夏，要韓猛進軍。他回覆說兵力不足，至少得再增兵三十萬才行。

當時韓猛麾下共集結三十萬大軍，對峙的木、水、火三曜合計是三十五萬左右，對手雖也是能征慣戰的名將卻仍不及他，於是晉帝開始懷疑為何要這麼多兵馬。

「東方人打仗這麼大手筆啊？這戰不管是哪邊的兵力都比普羅西亞全國軍隊還多，居然還可以要求追加一倍。」多尼爾插嘴說。

「雖然各國長期處於交戰的狀況，但光是他們爭奪的鈞州土地、人口就已超過普羅西亞全國，所以在東方這樣的大戰雖然不是經常發生，卻也不算罕見。」

解釋後穆又繼續講下去「讓晉帝起疑的禍因就是這把七星白虎劍。當年有位鑑器名家巡迴列國，拜訪各地的君侯將相、義士俠客並觀賞他們的佩兵，然後寫成一本識器錄，刻印成書流傳開來，當中記載一百零八件名品，此劍也被收錄在內。

東方有所謂『兵肖其主，以兵相人。』的說法。一個人會選擇適合自己性格的武器使用，否則也會慢慢受到慣用兵器的影響。

生性仁慈者不喜用兇戾殘暴的武器，聰敏機變者會愛用靈活自如的兵刃。所以那本識器錄不只是品鑑兵器，也是評價其主人。」

想了一下，多尼爾插話說「這麼說來好像有幾分道理，那女人的性格就像火燄般兇猛暴烈，你的雙劍也是詭異多變得很，真的是武器和主人很相似。那我應該適合哪種魔法屬性的武器？」

「風，你這個輕浮的傢伙。」剛被順便損一下者沒好氣地說。

「嗯，我會考慮這個建議的。」對方貌似認真地回應。

「識器錄裡面評這把七星白虎劍有鬼神驚懼之威，可是噬血過多、兇殘暴戾，對於兵主有害而不可輕用。若是由本性兇殘之人佩用，兇上加兇，必定為禍生靈。」

「那人家怎麼評你的呢？那兩把奇怪的劍應該也稱得上是名器才對。」多尼爾又提出問題。

「那本書寫成時我的雙劍還沒鑄好。」他不想在此事糾纏而繼續往下說。

「七星白虎劍的主人對其評價並不當回事，而前代晉王時就有臣下進言說韓彪得劍後盛年病逝，而韓猛久用此劍卻相安無事，可見其性兇殘狠毒如虎，不可輕信重用。

當時晉王說此劍因其主心正而辟邪除妖，又因其主心邪而殘殺無辜，可見正邪之念在於人而非兵刃。

但是繼位者卻沒有前代的廣闊胸襟，類似的話就能動搖他。進言者說若不讓其飽食則虎必啖人，但韓猛官職爵位已極高，韓氏的門生舊部又遍布朝庭、軍中，再加賞官爵封地會更加危險，所以應該趁早以虛銜閒職分散韓氏一門的兵權，否則他早晚會有自立為王的野心。

因為疑心韓猛為何要用到六十萬兵，所以他召非韓氏一系的將領來詢問取成夏之地要多少兵馬，結果回答都說只要四十萬，更是加重他的猜忌而想試探其是否有異心。

這時有人獻策給晉帝，若召韓猛回帝都，表面以弱將替代，實際卻另選良將指揮。然後放出這消息給華國間諜知道。

如果真是敵軍勢大，非六十萬不能取勝，知道晉國陣前換將，必會認為軍心不穩而趁機反攻，到時讓韓猛領三十萬兵回援夾擊，則敵軍可一戰盡殲然後奪取成夏。若華國毫無動靜，就表示敵軍力弱不足以反擊，那要求增兵三十萬的韓猛定別有居心。

晉帝立刻採納此計，韓猛回首都後敵軍卻按兵不動，他便召集心腹大臣密商如何削弱韓氏一族，五虎之中的『文虎』范智勸諫說敵軍不動未必是因為勢弱，也有可能察覺這是計謀，光憑此事就問罪於韓猛實在太過輕率。

先前獻策者此時已受重用，又進言說范智和韓猛同朝共事多年，兩人可能早已結成同黨，不妨再試探一次。

假意向范智說先前之事查出是消息走漏，已知道韓猛並無異心，再召其垂詢應如何取得整個鈞州。

如果韓猛提出攻打成夏的用兵之策，表示是真心想為晉國取下鈞州，則應該加以重用。

倘若提出屯田積糧和遷兵丁家屬到宗夏以安軍心的計劃，表示他想長久在鈞州培養實力以待時機，那麼此人絕不可留。

晉帝依照計策實行，韓猛果真提出屯田和遷兵丁家屬等方略，他大怒之下立刻將其囚禁，連夜傳喚幾名信任的將領進宮，準備調兵誅滅韓氏一門。」

「這場謀反未免太容易被識破了吧！當中一定有問題。」此時多尼爾發表意見。

「是啊！你說的沒錯。其實六十萬大軍是考慮到進攻後要分兵把守各處要地，而屯田、遷軍屬則是因為勉強進兵勢必損失慘重，須有進行長期對抗的準備。

幾次的進言、獻策其實全是華國間諜在背後推動的，為的是在戰場之外除掉韓猛。因為九曜中負責征戰的六曜，連木曜在內已有四人曾敗於其手，和他正面交鋒就算能得勝也要付出極大代價。

但是這個計策還沒結束，華國間諜將晉帝聽信讒言，已經囚禁韓猛並準備調兵消滅其親族同黨的消息傳給韓氏門生舊部，還引領他們救出死囚。」

「救出已經成功陷害的敵人，那應該是想讓他們的內亂擴大開來。不過這些謀略…，嗯，還真像你手段的風格，該不會那間諜就是你吧！」多尼爾用手摩擦著下巴說。

「是你多心了，在東方兵法裡運用間諜、在敵國內部製造變亂的謀略是很平常的。」穆沒有轉過頭看他，聲音依舊保持平靜。

「不過這場內亂三天內就平定下來。」

「為什麼？照你說的韓猛是個厲害人物，也有些可用的勢力，不應敗得那麼快。雖說他會逃到西方表示晉帝贏得勝利，可是就憑那種平庸的才能見識，想迅速平定叛亂應該很難吧？」聽者有些疑惑。

「當時部屬們都請韓猛率兵殺進宮中清除奸臣，韓猛卻說要獨自先想清楚該如何做，交代眾人去準備些工作，一切就緒後再進去找他。

可是等事情都處理好後，人卻不見了，部下為韓猛帶來的七星白虎劍也一起失蹤，他除留下三封信指示部屬和親族接下來應該如何做以外，牆上還寫著『君子絕交，不出惡言。忠臣去國，不潔其身。』四句話來表明心跡。」

「那四句東方話是什麼意思？」西方劍士好奇地問。

「就是有品德的高尚者要絕交不會辱罵對方，忠誠的臣子被驅逐不會推諉自己的過失。」說完卻又加幾句，「愚蠢的忠誠，晉帝根本不值得他這樣做。先代晉王的恩澤和父親的教誨影響他判斷而對昏君存有幻想才會做出這種錯誤決定，結果只是讓這個敗家子多苟延殘喘幾年而已。」

「我懂了，他想通這場內亂是敵人的奸計造成的，現在已經沒有辦法解釋辯白，但只要自己失蹤再叫其他人逃離，讓主君有機會冷靜下來思考就會明白真相。

這樣做他的親族和部屬必會先受害，但國家的損失會最小。只是若敵國間諜能成功地繼續迷惑帝王，那麼這些苦心就全白費了，我想就因為這樣，他才會帶著劍到西方來躲避追緝。」

「不，接下來敵國間諜什麼都不用做。晉帝在叛亂瓦解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要『文虎』范智滿門抄斬，並且下令誅除韓氏的勢力，獻韓猛頭顱者賞千斤黃金、封萬戶侯。

五虎的『矮虎』晏臨勸他謹慎行事反被貶職，晏臨知道事不可為而自己大禍難免，於是就在當晚服毒並交代家人對外說他是病死。

那些愚眛指示全是他自己的主張，何況好大喜功、氣量狹小的傢伙就算之後察覺事實，也不可能承認自己有過失，那一切都是別人的錯。

繼位才幾年時間，先代晉王培養出的人才就折損大半，五虎除那三人外，還有一人出走。十八狼中和韓氏有關的七人非死即逃，剩下的還有三人投奔他國，兩人被誅戮。

弄到這種人才凋零、眾叛親離的地步，晉國也離滅亡不遠了。」

「其實那場陰謀你也有一份吧？要不然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多尼爾有點懷疑地說。

「東方有許多智謀卓越者都能從事情經過看出線索，我只是聽人解說的。那昏君直到臨死才肯認錯，在晉國滅亡要服毒自盡前交代身邊的人自己死後將眼睛挖出、臉皮剝去。」

「為什麼要這樣做？」西方劍士不能理解這種遺囑。

「這表示他後悔自己沒有看人的眼光，死後在地下沒臉見祖先們。」說完他拿起桌上的鈴搖動。

僕役很快出現在門口，進來詢問客人有什麼需要。

「因為我臨時想起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所以無法繼續等將軍下來會客，必須先行離開，請代為向將軍致意。」說完他轉頭看向同行者，「抱歉，讓你白走一趟。」

「沒關係，今天聽到些有趣的東西也不算白跑一趟，如果真的想表示道歉誠意的話，就再請我去上次那家高級餐廳好了。」對方露齒而笑。

剛送走有事先離開訪客的僕役回到會客廳中，正想開始收拾卻意外聽到好幾人下樓的聲音，以往高級軍官們的兵法戰例研討常常談到天黑，從來都沒這麼早結束的。

「來拜訪的客人呢？」將軍掃視一下會客廳後問，聽到訪客有事已經離開後，有人稍顯失望。

「不用在意，既然他們來過一次沒遇上，那就會再來第二次。」奧克斯看著甲龍騎士團長薩班說。

先前僕人送飲料進去時順便附上名帖讓將軍知道有訪客，主人的他對陌生訪客不以為意。但參與兵法研討的薩班見到當中一位的名字時卻大為驚訝，因為那正是當初在甲龍和角龍渡河之前就預言到他們會遭遇何種困難的人。

聽到薩班提起這件事後，奧克斯和其他軍官也對樓下的訪客產生興趣，於是便決定提早結束研討來見見這個能猜中敵方動向的人物。

「下次那兩位客人再來時立刻通報，我會優先接見他們。那他們有說或做些什麼特別的事情嗎？」將軍指示後又順口問。

「那兩位好像對壁上掛的劍很有興趣，一進來時就問那是否將軍使用的，我送水和茶點進來時還看到他們在那談論。」

「談論那把劍？難道當中有和我一樣的東方人。」奧克斯有些詫異。

「對，有一個是東方人。」回答者有些興奮地說，因兩位訪客的口音都像來自帕威魯而且那人體型和將軍實在差很多，以至於他不太覺得對方像東方人，但是一受提醒後才想到確實是如此。

「東方人？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做烤乳豬的廚師。」也來參加研討會的角龍騎士團長托德驚聲道。

當初在晨星團御前操演時這名騎士團長印象最深的有兩人，一個是傭兵團的弓箭隊長，另一個就是東方廚師，可是他卻都不清楚名字。後來在渡河時和神射手萊安結為好友，但是卻沒想到寫信的就是那個廚師。

當問明白是怎麼回事，在場的眾人更加驚訝，他們都聽過國王在檢閱傭兵團時有個廚師做出絕妙美味並用故事進言的傳聞。沒想到和薩班所說的預言家竟是同一人。

「有如此才華卻遠渡重洋到此，看來和我是同病相憐的難友啊！真希望能早點見到這個奇人。」將軍喃喃自語道。

【後記】

其實我已經在考慮第一部寫完後，是要繼續寫第二部還是寫前傳，或者都放下先嘗試不同題材。

這一章使用了一些準備用在前傳的設定。九州的名字是取自淮南子的九天之名，而七星白虎劍的設定則是從以前看過鑄劍兼國術名家陳天陽大師的作品『伏魔七星劍』所構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