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雙魔決
薛狐悲的枴杖又沉又重,少說也有七十斤,這樣旋轉起來,任何人也招架不住,何況來勢之快,簡直不可想像,人剛飛起,已到了城頭,往無情直砸了下去。
黑夜中白影一沉,無情直挺挺往城下落了下去。
「碰」,磚石紛飛,一排密集的杖聲,敲在無情原來的位置上,也不知給砸碎了多少塊石磚。
無情剛好穿過轎頂,落入轎中。
薛狐悲的身於就像一隻旋轉中的碟子,杖才碰地,人又急飛出去,就在這時,無情在人未完全落於轎中之際,猛一抬手,五點星光飛閃而出﹗
兩點星光急打薛狐悲的胸腹﹗
薛狐悲在半空,空門大開,更何況是無情的暗器?
無情已把握了最準確的時機﹗
薛狐悲急飛身子,居然在半空變了︰一連七八個觔斗,在毫不著力的半空中,竟一個筋鬥一個觔斗的翻上去,越翻越高,就像一粒跳蚤﹗
再準的暗器也打不到跳蚤﹗
五點星光自薛狐悲身上掠過,五點星光一過,薛狐悲的身子立時又帶動枴杖,枴杖的勁風又帶動了身子,斜斜飛起,竟消失在夜空中﹗
薛狐悲消失在空中,天地間,忽然,什麼聲息也沒有。
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場惡戰,竟奇跡般終止了不成?
難道薛狐悲逃跑了?
不可能的。
這時的沉寂,使觀戰的眾高手,一額都是冷汗。
只見天空星光燦爛,城牆寂寂,轎裡沒有動靜,也不知轎中人在想些什麼。
薛狐悲必定是準備下一回的攻襲,而下一回的攻襲必定是更猛烈的攻擊。
黃天星久走江湖,經歷無數,至此也不禁手心捏了把汗。
就在這時,杖風急起﹗
杖風起自城門外,當眾人來得及聽見之際,杖風已進了城門,且逼貼在梅、蘭、竹三婢之背後。
梅劍、蘭劍、竹劍就站在轎子之後。
轎子面向城內,無情落下去時也是面向城內,也就是背對城門。
攻擊卻來自城門,也就是背後。
杖風一響起,已經近到極點了,無情沒有武功,自然無法招架,除非他馬上發出暗器,否則薛狐悲一衝近,那就生機全無了。
可是薛狐悲卻是貼緊梅、蘭、竹三婢背後衝來的,就算無情及時回身,也不及發射暗器──除非先把三婢射死﹗
無情當然不能這樣做。
電光火石般的機會已失去,薛狐悲已出現。
薛狐悲衝過三婢背後的同時,他的杖已扎入轎子垂簾中。
無論無情要發射什麼暗器,都來不及了。
就算是無情還能及時發出暗器,打中的只怕是背後的那幾個無辜者而已。
薛狐悲的身子已衝至轎子的後槓,就在這時,後槓頂端忽然伸出了兩柄尖刀﹗
這兩柄尖刀是彈出來的,薛狐悲再聰明也想不到兩條木槓居然像兩隻手,猝然彈出了刀子;他的人現下就像往刀子衝去,枴杖未命中轎子的人,他的人左右胸勢必穿上兩個透明的洞﹗
刀已刺穿薛狐悲的衣襟,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間,薛狐悲的身子已由前衝變成上升,轉變之快,就像他本來就是像一飛沖天而不是前撲似的。
薛狐悲如一隻大鵬鳥般急升,還藉著刀勢一托之力,升得更猛──不過眾人也及時看到,那嵌在木槓頂端突出來的兩柄刀,明晃晃的刀尖上都沾了幾滴鮮血。
薛狐悲上升得快,下沉得更快下沉得像他本來就是從上面躍下來使這一招」泰山壓頂」一般的。
這一杖蓋下來,不但無情的上路被封死,就算欲從前後左右躍出來,也一定被砸死,而且這一杖更犀利的不止是攻,更且是守,因為就算有暗器射出來,薛狐悲頭上腳下,上盤已守得風雨不透。
薛狐悲這一杖含憤出手,看來一杖定可把整個轎子摧毀﹗
他忽然感覺到,這無腿的蒼白青年彷彿是他前生的世仇,他不殺他只怕便立即要死在他手上。
就在這時,無情出來了。
他既沒有往上躍,也沒有往外衝,他居然是從轎下滾出來的一滾,就滾出七八尺遠,變成角度斜向薛狐悲,就在這一剎那,他一揚手,三道白光「品」字形直射向薛狐悲的下盤。
薛狐悲的上盤自然攻不入,然而下盤就不同了。
現下薛狐悲人在半空,頭下腳上,全力擊出那一枚,實在絕不可能避得開這三道暗器﹗
好個薛狐悲,手中枴杖,突然旋轉飛出﹗
枴杖半空擊中了三柄飛刀,飛刀準頭便失,四射而去。
枴杖飛回薛狐悲手中,薛狐悲一個翻身已落在城頭,無情卻不知何時已回到轎子之中。
薛狐悲人到牆頭,金雞獨立,左右顧盼了一下,全身立時變成了一隻風箏似的,往最高遠的地方逸去。
狐狸遇到兔子時,總是不放過,但遇到豺野狼時,它逃得比誰都快。
可是豺野狼也追得比什麼都快。
薛狐悲一動,轎子也就動了,原來這轎子還有兩隻大木輪,轉動十分靈便,薛狐悲躍下城頭,轎子也衝出城門。
這兔起鶻落的幾個功夫,看得別人眼也花了,場中的十幾名好手,竟連參加的份兒也沒有,直至木輪聲軋軋遠去,眾人才醒覺過來。
薛狐悲顯然是敗走的,臨走時還帶了傷,「修羅四妖」只剩下三妖,「修羅三妖」互覷一眼,忽然分三面疾掠而去。
一面是左,一面是右,一面是往內闖他們自然不敢往外衝,因為黃天星這一干人全在城門口。
他們一動,黃天星等也就動了。
「楊四海」往城內闖,黃天星就往城內追。
「金銀四劍童」半空截住「刁勝」,因為他們被「刁勝」的馬鞭逼退過,小孩子的好勝心並不見得比大人少。
鄺無極、姬搖花、戚紅菊、姚一江及竹、梅、蘭三劍,分別躍上城頭,吃定了那持刀大漢他們差一些就給這傢伙淋成了油條,不找他找誰?
這傢伙的輕功極好,只是四面都是敵人,論武功他絕不在鄺、姬、戚任何一人之下,但若以三戰一,這持刀大漢也自知必敗無疑,何況還有姚一江與三劍婢。
持刀大漢只得盡量迴避,在城頭上跳來躍去,儘可能避免相遇戰。
最遠的地方也有盡頭。
最遠的地方看來很遠,但你有一天可能會流浪到那裡,踏遍每一寸草地,而你最近的地方卻未必真正的走過。最近的事物往往不去珍惜,卻去渴求最遙不可及的,等得到了遙遠的事物,才回想近處事物的好處,那時近處已成了天涯了。
所以遠的往往是近的,近的往往反是遠的。
薛狐悲就是往遠處走,所以走到了懸崖。
薛狐悲向下望瞭望,似乎已確定了自己無路可逃,然後慢慢返身。
這時軋軋的木輪聲,漸漸迫了近來。
要是薛狐悲不是選擇了這個方向,單憑這轎子,還迫不上他。
可是北城本來就是三面向山崖的,薛狐悲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機會可逃而已。
「魔頭」出道江湖近三十年,幾時被人迫成這個樣子過?
轎聲已經近了,轎子停下,在月色下,安詳得像座神龕,誰也看不清楚龕裡有的是什麼樣的神靈。
薛狐悲拄杖而立,竟自有一番狂魔的氣焰︰「無情,有種你就滾出來,咱們決一死戰﹗」
敢情他對這詭秘幽異卻令人不寒而驚的木轎,有一種說不出的憚忌。
只聽轎內冷冷地傳出了一個聲音︰「我問你一句話。」
薛狐悲一呆︰「你問吧﹗」
轎內的聲音竟似有一絲激動︰「十六年前,江蘇淮陰城白瀑村,有一個人叫盛鼎天,又叫盛榜眼,江湖人稱『文武榜眼』,你認識不認識?」
薛狐悲一呆,喃喃地道︰「盛榜眼,盛榜眼……他是不是有個老婆叫『玉女穿梭』甄繡衣?」
轎中無情道︰「不錯。」
薛狐悲仰天長笑道︰「不錯,那時我已出道十多年,也不見得有什麼人敢惹我──有個弟兄在白瀑村外幹件好事,她看見了,就用針繡瞎了他一隻眼睛﹗不過,後來我連同了十二位好手,把她全家奸的奸、殺的殺,一個也不留──」說到這裡,發出一陣大梟般的笑聲︰「你是盛鼎天、甄繡衣的什麼人?」
無情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說出來︰「我是他的兒子。」
薛狐悲一呆道︰「事前我們已打聽清楚︰盛家不就只有一個兒子嗎?」
無情冷冷地道︰「不錯。」
薛狐悲道︰「但那小孩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已下了毒手,並放了把大火。」
無情道︰「我也記得,不過我爬了出來。」
薛狐悲恍然道︰「你的腿……」
無情無情地道︰「蒙你所賜。」
薛狐悲狂笑而道︰「我道是誰,原來老相好的到了。」
無情點點頭道︰「不錯,所以今日我們兩人,必定只有一人能下山去。」
薛狐悲笑聲一停,目光閃動道︰「一定?」
無情聲音像一塊冷鐵︰「一定。」
薛狐悲忽喝道︰「那便一定是你﹗」
話未說完,枴杖已橫掃了出去。
他曾用枴杖刺入轎,也曾由上而下力碰向轎,亦曾以旋轉的枴杖投入轎中,但都不成功。
他這一下橫掃,是立心要以蓋世神力,把轎子橫掃成片。
把無情也掃成兩片﹗
這少年他只不過面對了一陣,已全身不安,就算無情不來追殺他,他也不能再讓令他不安的少年再在江湖上出現的。
轎子的槓木有兩條,貫串前後。
轎側並沒有槓木。
薛狐悲一面出手,一面注意著轎中人的暗器,一面注意著槓木的動靜,他適才就在槓木上吃過大虧。
而今槓木上什麼動靜都沒有,連那兩截帶血的刀也不見了。
槓木沒有動靜,轎側卻有。
轎側的兩處,忽然開了兩個洞,伸出了兩柄鉤子,鉤子及時扣住了枴杖。
薛狐悲一驚,連忙一扯,鉤子緊扣不脫。
薛狐悲情急,用力一拔,轎子給他一手掀起,但鉤子仍不鬆脫。
薛狐悲不是不知道這時候棄杖最明智︰可是他也知道,一旦棄了杖,他的「驚天動地瘋魔杖法」也就完了。
就在這時,轎子的槓木上射出三點紅光。
一個人用臂力掀起轎子,力氣再大的人也不免變得有些遲鈍起來。
薛狐悲仍不肯放棄枴杖,他鐵袖一捲,竟向臉上一遮,三點紅光全飛入他的袖中。
但就在他用袖一遮之際,轎中人無情便已出手了。
七點藍光,自他手中急奔薛狐悲身上七大要穴﹗
薛狐悲馬上發覺,但在此時,他的袖子竟然起火了。
那三點紅光竟是火磷彈﹗
薛狐悲此時想不松杖也不可以了,但就算他鬆了手,那七點藍光也已到了,薛狐悲要接要避,都已來不及了﹗
薛狐悲立時一縮,全力後退。
他後退得快,藍芒也追得快。
薛狐悲還是來不及閃避和接。
忽然薛狐悲的身子沉了下去,隨著一聲慘叫。
那七點藍光自他頭頂上劃過,而薛狐悲已從山崖落了下去。
他只顧身退,忘了身後是懸崖。
薛狐悲武功再高,也還是人,一飛出了懸崖,就沖不回來,像一團火球似的沉下去了。
慘叫聲久久不絕於耳。
一隻蒼白的手,慢慢掀開了垂簾。
蒼白的月色照在無情蒼白的臉色上,只是無情俊秀的臉,也不知是悲哀,還是在高興,但一定是在沈思。
無情回到北城,舞陽城還是那般死寂一遍,燈火全無,城門半開半閉,連一個人也沒有。
黃天星等究竟去了那裡?
無情仔細估量一下,以黃天星等的力量對付「修羅三妖」足足有餘,絕不可能反遭他們的道兒的。
這樣的一群武林高手,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失蹤的。
就算他們有急事走開了,也必留下人告訴他,否則至少也會留下標記。
可是沒有人,也無標記。
無情覺得彷彿天地間有一張大網,正向著自己收緊,而自己尚不知道撒網的是誰。
無情忽然想到姬搖花,想到姬搖花的一顰一笑,他的心就更亂了。
無情慢慢操縱著轎車走進城門,就在這時,城上一物落下,落下時捲起一片刀光﹗
落下的當然是人,人手中拿刀,刀由上而下直刺無情。
這一下暗算十分突然,無情知道時,人已到了轎頂。
這人也似乎知道這轎子的厲害,寧願先搶入轎子,再與無情拼過生死。
無情沒有武功,所以他絕不這樣想。
他的手向一個機桿一壓,人立時向下倒了出去。
那人到了轎中時,無情卻已轉到了轎底。
那人立時拔刀欲插──刺穿轎底木板,攻擊無情。
可是,那人一人轎中,慘叫聲及時響起。
無情也立時滾出車底,毫無憚忌地自外掀開了垂簾。
轎中的人就保留著原來的姿勢,但轎的三壁有三柄刀,同時嵌入了他背、左、右胸。
這人當然立時身死。
無情看見他,心裡立刻沉了下去。
這人是「修羅三妖」中,剛才要倒沸油,並及時躲過他一記飛刀的其中一妖,就是那名持刀大漢。
「修羅三妖」中既還有人活著,那麼是不是等於說,遭毒手的是黃天星他們呢?
無情不及多想,立時將機鈕扳開,三柄刀立時收了回去,大漢軟倒,無情把他掃開,回到轎中現下他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頂轎子,這轎子內外上下機括肌裡,無不是他親手精心製作的,親手雕的,所以這頂轎子的功能,他最信任。這頂轎子的功效有時不僅能彌補他兩條腿的缺憾,有時甚至就是另一個和他一樣暗器難防的生死戰友。
但轎子不是人,尤其因為不是人,別人才防不著,死在「他」手上的人,就更多。
而且也因為轎子不是人,所以他們之間從沒有誤會隔閡,也不會出賣主人。「它」不是人,但比人更值得信賴。
無情對這種轎子有說不出來的親切之情。
他記得有一次在崑崙絕頂上,受五十三名黑道中人的攻擊,但這五十三人,沒有一人能衝過這頂轎子的防衛線;之後人都倒下了,轎子依然屹立。
這頂轎子既是他戰友,也是他恩人,甚至是他的家。
他自小失去了親人,除了諸葛先生及三位師弟在一起時,就只有在這頂轎子裡最溫暖。
想起了親人,無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姬搖花。
就在這時,他也看見了姬搖花﹗
姬搖花倒在地上,沒有動,但衣襟卻動了,因為寒夜的風吹來,姬搖花的衣襟隨風抖動。
無情似忽然給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全身都僵住了,一直由手心冷到心頭。
夜色很濃,月亮又躲進了雲層,他不能肯定姬搖花還是不是活著。
無情咬一咬唇,轎子便緩緩向前移動,他一生中失望的事太多了,多得已足夠使他有勇氣面對更多的失望。
轎子到了姬搖花的身前,姬搖花依然沒有動靜,無情還是不能肯定她的生死,於是他的身子平平飄了出來。
星空下,這無腿的可憐人,正是剛才威震群「魔」的名捕無情﹗
無情爬出轎子,用手探了探姬搖花的鼻息;他的手觸摸得到乃是潤滑的臉龐,而且鼻息是溫暖的。
無情歡喜得幾乎忍不住叫出來,他馬上探手去把姬搖花的脈。
猝然,姬搖花的手一剪,反而搭住了他的脈門,他的全身立時麻痺了﹗
姬搖花翻身而起,快速、靈活、美妙,一足踢出,轎子給她踢得倒飛丈遠。
這一切變化無情連想都沒有想過,現下要想、已來不及了﹗
無情只覺得屈辱與憤怒,被騙的屈辱與憤怒﹗
一切都靜了下來,姬搖花搭扣著無情的手,猶像姊弟一般親熱。
然後姬搖花轉過頭去看無情,笑得像一朵春花︰「你知道我是誰?」
無情的目光又冷又毒,像望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魔姑』。」
姬搖花的笑聲像銀鈴一般,十分好聽︰「不錯,『魔姑』姬搖花。」
無情緊抿著嘴,像一塊岩石,再也不作一聲。
姬搖花看了看他,彷彿覺得很有趣,像哄小弟似地道︰「你想不想知道黃天星等去了哪裡?」
無情冷冷地搖搖頭,姬搖花就是「魔姑」,黃天星等還有什麼活路可言?
姬搖花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想什麼,不過我沒有殺他們,我只不過點了他們的穴道而已,等他們穴道被封兩個時辰後,血流的速度就會降到最低,那時也就可製成藥人了。」
無情出追薛狐悲後,鄺無極、戚紅菊、姚一江及三劍婢追殺持刀大漢,追不多久,鄺、戚二人同時覺得腰間一麻,便已軟倒,眼睜睜地看著姬搖花在片刻間也把姚一江與蘭、竹、梅三婢製住。
這時持刀大漢早已跑了,但她又潛伏回北城,為的是等薛狐悲回來,卻見回來的是無情,以為有機可趁,便出手暗算,最後仍免不了死於無情之手。
然後就到「金銀四劍童」。
四劍童力戰「刁勝」,忽然一個軟倒了下去,另一個見是姬搖花,呆了一呆,便輪到他倒了下去,「刁勝」亦趁機衝出,逃逸而去。
另外兩童,自然不是姬搖花的敵手,不消半刻便被製服。
黃天星窮追「楊四海」,驀然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正是姬搖花,黃天星心中正想︰跟女人一齊追敵最倒霉……才想到這裡,他就覺得「玉枕穴」一麻,軟倒了下去……
姬搖花柔媚地笑道︰「現下他們都在我掌握之中,不出一個月,他們都是我屬下的『藥人』了,你想不想知道北城的人去了那裡?」
無情冷得像塊花崗石。
姬搖花笑道︰「你真倔強,但我還是會告訴你︰北城的人,被我們殺了四分之一;餓死的、病死的有四分之一;被我們所擒製做成『藥人,的,又是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城裡是守不下去了,退到柴關嶺的留侯廟中去,又被我們困住,出不得來。」
姬搖花看了看無情又笑道︰「你一定奇怪我在這裡,而『魔頭』、『魔仙』、『魔神』又死了,誰能困住他們是不是?我告訴你吧,他們除了個周白宇及白欣如,個個都幾無力再戰了,所以叫我南方巡使、西方巡使、北方巡使盯住他們就可以了聽說是你殺了東方巡使的,他們要留住你雖不大可能,但要留住北城的殘兵傷卒,還是不難。」
姬搖花看見無情在冷笑,笑問道︰「你笑什麼?」
無情冷然道︰「要是三巡使就可以留得住他們,你為何還不乾脆衝進廟裡把他們製住算了﹗」。
姬搖花認真地點點頭道,「果然當堂給你瞧破了﹗他們的人力我是不怕,但他們揚言說,只要我衝進去,他們不單不歸降,而且即刻全部自刎,也不讓我把他們製成『藥人』你知道,我要的是活人,活的人才能製造『藥人』呀。」
無情忽然盯著她,姬搖花笑得花枝招展,道︰「怎麼啦?你不認識我了?」
無情冷冷地道︰「不。我只是不解,你要那麼多『藥人』幹什麼?」
姬搖花忽然大笑,似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到肚子都彎了,可是手上所扣無情的脈門;卻絲毫沒有放鬆︰「製造『藥人』幹什麼?雄霸天下呀﹗我手上有這麼多為我效死的人,像『千里一點痕』戚三功、『凌霄飛刃手』巫賜雄、武當長虛道長、少林鐵鏡大師…等等頂尖兒高手,等我再破了『東堡』、『南寨』、『西鎮』,那我就是武林第一大幫派的宗主了。哈哈哈……」
無情看著她,彷彿看著的是一頭披上人皮的獸一般,沈默了很久,然後刀一般尖刻地問︰「那麼,你的『藥人』呢?」
姬搖花突然靜了下來,然後道︰「問得好,這些日子我一直沒有把他們使用出來,不過從現下開始,我隨時可以召喚他們來了。」
無情的話像刀一般地刺過去︰「以前你反對使用『藥人』,是因為『魔頭』、『魔仙』、『魔神』等也懂得施用之術,並且是他們幫你擒下這些人的,而你只想獨霸天下,不想別人與你共用與分享,對不對?」姬搖花臉色變了一變,忽然笑道︰「好細心﹗不錯,我就告訴你吧﹗『四大天魔』,之所以會單獨一個一個去對付你們,以致被你們一個一個擊潰,是我促成的,也是我安排的。到京城裡去激你或諸葛先生出手的,也是我的主意。我是要假你之手除去淳於洋、雷小屈及薛狐悲,要不是我設計,你們才製不住我們合擊之力。」
然後臉色蕭殺得像刀鋒一般,望著無情,一字一句地又道︰「就算是我一個人,一樣可以放倒你們。你們由頭到尾,只不過是被我利用而已。」
無情只覺一股寒意,打從心中升起,外表仍全不動聲色,嘆道︰「就連薛狐悲、雷小屈、淳於洋等人,也給你利用夠了,還死得個不明不白。」
姬搖花忽又笑得像朵春花,道︰「我們四人都懂得製造與駕御『藥人』之法,可是而今天下只有我知道了。老實說,『藥人』全留在我們的老巢九龍山的玄天洞裡,是我建議說『藥人』暫不可用,讓時日越久,藥力完全發揮時施用才較安全──這些話,卻把他們騙倒了。我最不喜歡別人跟我共用一樣東西,否則,我就寧願摧毀那件東西,也不願共同享有。」
無情平靜地道︰「我已讓你利用得夠了,你就讓我死吧。」
姬搖花笑著看著他︰「你教我怎麼忍得下心讓你死呢?」
無情冷笑道︰「難道你也想把我製成『藥人』不成﹗」
姬搖花瞇著眼睛笑著看無情道︰「我的『藥人』有一個毛病。」
她以為無情一定會問「什麼毛病」,誰知無情嘴抿得緊緊的,什麼也不問,像與自己全不關心似的。姬搖花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藥人』雖為我效死不二,但腦子裡都不會思想藥力的第一步是要他失去記憶力,摒除機智,沒了智慧,他們的武功都太呆滯,打了折扣」說到這裡,姬搖花端詳無情接道,「要是我把你製成『藥人』,你一定不能再駕御那頂轎子,而且一旦缺少了智力,你的暗器又會大打折扣,何況你又不會武功我闖蕩江湖數十年,其實是寂寞的﹗」說到這裡,幽幽一嘆道,「我在山上與你一敘,確實很喜歡你。如果我做了武林第一宗主,你就是宗主的夫君了,這樣別人求之不得哩。我需要你這樣智力的人,來協助我成大事。」
無情的表情像吞了一隻雞蛋活生生一口吞下一隻帶殼的雞蛋那麼驚訝,然後道︰「你需要利用到我的智力,來完成你武林大業;又見我雙腿已廢,只要手無暗器,便甚易控制,正好適合你的人選,是不是?」
姬搖花居然柔情似水地道︰「我已在山上向你打聽清楚了,你沒有什麼親朋戚友,正好是我所需要的人選。而且憑你的關係,要製服其他三捕甚至諸葛先生,也在所不難,這都全仗你了。而且北城的人見你來了,必大喜出迎,你只要一出手製住周白宇與白欣如,他們只怕連自殺都來不及了。」姬搖花又柔媚的笑了笑,用另一隻手撫了撫無情的頭髮,暱聲道︰「雖然年輕了一些,而且雙腿又沒了但我不會嫌棄你的。」
無情忽然笑了,笑著道︰「你雖然醜些,我也不見怪,可惜你太老了,老得可以做我媽媽。」
姬搖花撫摸無情頭髮的手,忽然變成了鐵一般硬,閃電般在無情臉上摑了一記,厲聲道︰「你不要命了?」
無情蒼白的臉上留下五道手痕,嘴角蕩著血絲,仍然笑道︰「還是讓我先死的好,否則我多活幾年,倒要我替你守生寡了你的武林宗主寶座,我也就當仁不讓了。」
姬搖花十指俱張,正要往無情頭頂揚了下去,忽然鐵青的臉又慢慢鬆弛下來,五指也一根一根柔軟了下來,笑道︰「我知道你想死快一點,我偏不讓你如意我給你瞧瞧我的真面目,看你後不後悔剛才沒答應﹗」
姬搖花說著媚笑著,然後轉過身去,在臉上塗塗妹抹一陣子,忽然厲聲道︰「你最好不要亂動,我可以不要你死但要你再廢去雙手也很容易﹗」
過了一會,姬搖花轉過身來,樣子比原來的要成熟些,但風韻比原來的更濃,更為美艷照人,真的笑時可以搖綻百花吐蕊來。
姬搖花抹去易容物,跟原來的輪廓還是很相像,一個易容術怎麼高的人,總不能把高矮肥瘦,或極醜變成極美的。天下根本沒有絕對的易容術,如果有的話,天下也就根本沒有醜怪的人了。
姬搖花得意地望著無情,笑道︰「怎麼樣?」
無情淡淡地道︰「我只恨不得你早死一些。」
姬搖花露齒一笑道︰「沒有挽回的餘地?」
無情斬釘截鐵地道︰「沒有。」
姬搖花沈思了一陣,終於嘆了口氣,揚起手掌,說道︰「看來我只有把你也殺了。」
無情緩緩把眼睛閉上。
姬搖花的手忽又放下來,揚聲叫道︰「麻巡使,你不是想替臧巡使報仇嗎?這人就給你了。」
城頭有人悶應了一聲。姬搖花轉過頭去,向無情悄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交給『西方巡使』麻國剛嗎?因為他外號『辣手催魂針』,殺人手段,最是狠毒,他與臧巡使的交情也最好,而『東方巡使』,就死在你手上,他會把你刺得一身刺 ,雙手俱廢,才讓你慢慢的痛苦地死去……」
「姬搖花說到這裡,故意的頓了頓,然後銀鈴一般笑起來,忽然道︰「麻巡使,這人就交給你了。」
只見一藍衣人緩緩行來,沉凝的步法,己足夠使人心寒,這人自黑暗中,就似一座幽靈,無情的心向下沉。
就在這時,無情忽然嗅到一種奇異的焦味。
麻國剛已經走近來,姬搖花笑道︰「你說要先挑去他的手筋好,還是先刺他成瞎子好呢?」
麻國剛沉聲道︰「瞎子。」手中一尺二寸長的金針,閃電刺出﹗
同時間,姬搖花的臉色倏變,疾喝︰「你不是」
金針急刺,不是刺向無情,而是直刺姬搖花的眉心。
同一剎那間,無情空著的手上,閃電般掏出了一柄匕首,向姬搖花右脅空門擲出。
而城南城北兩處,忽然撲出兩個人,兩柄利斧直劈姬搖花背心,一條鞭子急捲姬搖花咽喉﹗
剎那間,姬搖花成了眾矢之目標,不同的兵器卻但都十分畏懼,不敢冒然出手。
姬搖花喝出那一聲時,即時左手一抓,頭一側,右手一鬆,右腳飛出,右手卻一反,一手抓住兩面利斧。
她左手一抓,已把馬鞭抓住,松右手出右腿,已將無情踢飛丈外,無情那一刀自然也擲她不著。
只是在這倉促間,姬搖花頭一偏,只避過了眉心死穴,然而左眼一陣刺疼,忽然全黑﹗
姬搖花發出了一聲令人驚心動魄的尖叫。
那「麻國剛」見一招未能使姬搖花致命,忽然射出金針。
姬搖花尖叫成了排山倒海的厲嘯,雙手一掄,那使馬鞭與雙斧的人立時飛跌了出去,姬搖花一抬手撈住金針,一手按住鮮血淋淋的左目,頭髮散亂,用右目瞪大著看,看著那枚金針上沾了她自己的一丁點鮮血珠子。
那被掄飛出去的二人也立即爬了起來,圍了上來,但都十分畏懼,不敢冒然出手。
那「麻國剛」不知何時已換了一柄枴杖,冷冷地瞧著「魔姑」姬搖花。~』
只聽姬搖花厲聲吼叫道︰「是你﹗你沒有死?」
「麻國剛」嘿嘿笑道︰「我當然沒死,我要是死了,你可稱心快意了。」
無情被姬搖花踢中一腳,跌出丈外,他的內功十分淺薄,這一跌半晌爬不起來,可是當他嗅到焦味時他已知道,來的人不會是「西方巡使」「辣手催魂針」麻國剛。
因為這股焦味,是中了他自製的火磷彈才會發出來的。
這人當然是適才摔下山崖去的「魔頭」薛狐悲。
狐狸總是狡猾的,它不單擅於欺善怕惡,擅以逃命,甚至擅於詐死。
如果來人是薛狐悲,那麼一定已聽到剛才姬搖花的話,他絕不會放過「魔姑」的。
所以,無情立即當機立斷︰他只有一個機會,他若不乘這個機會全力掙脫,縱不死在姬搖花手下,薛狐悲也不會放過他的。
薛狐悲為的是要殺姬搖花,但絕不是為救他而來的。
只聽薛狐悲笑得就像是狐狸︰「搖花,你雖聰明、我可也不笨。雷老三、淳於老四可以為你而迷得神魂顛倒,我可清醒得很。
我一直就在奇怪你為何要我們分批出手,開始還說殺雞焉用牛刀,可是淳於老四已死了,連雷老三也喪命了,你還是堅持如此,我可不得不懷疑了適才我與無情交手,在城頭上,看見有一個人一直躲在別人的身後,我想黃天星同行的人不致這樣沒種吧,於是多望了幾眼,臉孔雖變了樣,但身段還是被我認出來──不是你是誰﹗你在那時尚不出手助我,一定心懷鬼胎,於是我藉故蕩荒而逃,為擺脫無情的追蹤,故意落下山崖,其實,算準了下崖有一棵老槐樹,也算準了無情行動不便,不會到山邊來觀望不過那小子厲害,我還給他燒了一身焦黑﹗」
薛狐悲一面說一面瞪住姬搖花,厲聲道︰「我一回來,先聚集了我僅剩的兩個部下,潛伏在這裡,趁你與無情說話,便放倒了麻國剛,剛才你叫我出來,我還以為已給你發現了不過既然已出了來,你的眼力也不鈍,與其遲早給你發現,不如我早些出手。哼哼,搖花,想我薛狐悲對你不薄,我無親無朋,就待你像女兒,教你武功,使你成名,現下你武功高了,名氣也比我大了,居然連我也不放過,好毒的心思啊你﹗」
姬搖花卻仍是瞪著一隻眼,看著手上的金針,一臉是血,十分淒厲可怖、再高的易容術也不能把一隻失明眼珠複明過來。
薛狐悲冷笑道︰「要不是手上武器不趁手,只怕你現下不止是瞎子,而是死了。」
姬搖花突然嘶聲大叫道︰「要是你用別的武器,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子,死的就是你﹗」
薛狐悲大笑道︰「姬搖花,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何況你一隻眼睛已經瞎了,已經是醜老太婆啦。」
姬搖花猛抬頭,彷彿剎那間老了三十年,其容淒厲無比,忽然尖嘶著,衝了過去﹗
這一聲尖嘶,十分特異,遠處隨即響起兩道尖嘶,這時姬搖花已與薛狐悲打了起來,只見一天都是杖影,以及黃影急閃,快得連招式都幾乎看不見。
這時薛狐悲手下的二妖,持斧大漢與執鞭大漢,雙雙撲來,欲助「魔頭」對付「魔姑」。可是隨著那兩聲妖異的長嘯,城頭上已出現兩人,一綠一白兩道影子,急撲兩妖﹗
無情一看他們的衣飾,便分曉他們是「魔姑」手下「四方巡使」之「南方巡使」「鬼火追命鉤」卓天城以及「北方巡使」「雙筆白無常」崔嵬坡二人﹗
卓天城已使鉤纏住馬鞭大漢,崔嵬坡兩隻判官筆,招招不離雙斧大漢身上要穴﹗
就在這時,無情忽然掠起。
他既不撲向姬搖花與薛狐悲的戰團,也不參於二妖對雙使的 殺,他只是向適才姬搖花發出一聲尖嘶,而雙使以呼嘯應之處撲去。
他首先衝入轎中,然後推展轎輪,向前急駛。 姬搖花正打得興起,根本無法兼顧無情的去向,事實上,這幾人亦無暇分心於無情的蹤影。
無情識別著方向,婉婉蜒蜒的轉了兩道小徑,到了一座山洞前,裡面黑黝黝的,什麼也看不見,無情試探著問︰「黃老堡主,鄺兄,戚女俠,你們在嗎?」
裡面全無人應。無情側耳細聽,終於聽出有一點點細微的鼻息聲,而且好像還不止三四個人的鼻息。
無情沉聲道︰「若裡面有黃老堡主,而穴道又被製的話,請用你獨門的『長鯨呼息法』呼吸,以示證明。」
果然裡面有一種沉濃的,深瀚的呼息聲傳來。一個人穴道被製住,行動不得但很少說連內息也不自主的,所以內力真正深濃的人遇到功力較弱的點穴者,縱穴道遇製亦可運內力沖開的。
無情立刻衝了進去,晃亮了火折子,果然看見黃天星、戚紅菊、鄺無極、姚一江、蘭劍、梅劍、竹劍及「金銀四劍童」橫七豎八的臥在地上,穴道果然受製。
眾人的眼光都露著欣慰之色,也帶了一分羞愧,無情立刻企圖為他們解穴,但他立刻遇到問題。無情內力甚弱,但他練的暗器必需要能認穴打穴,無情對人體各大要穴,都認識得十分透徹,可是這些人的穴道是被姬搖傾手所點倒的,無情內力不足以化解。
無情苦無能力解他們的穴道,亦無法以他個人之力把他們救走,只有眼巴巴的呆在當場。
無情情知只有一法︰立刻到「留侯廟」,去找北城周白宇,聯絡北城的人手,來拯救他們。
無情主意一定,立時倒返出洞。他肯定姬搖花、綠衣巡使與白衣巡使都潛伏在附近,「留侯廟」就絕不會遠到那裡去。
他必須在姬搖花與薛孤悲決出勝負之前,找到北城的人。
無情一出山洞,立時觀看地面,找到一處腳印最多的路徑,勇往直去,果然不消片刻,一座古廟,便出現下眼前。
留侯廟相傳為張良從赤松於游辟榖處,有北方寺院的恢宏,南方藝匠的精巧,曲折相通,出幽入勝。廟創於漢,建築手工之雄奇簡直出人意表。而今在黑夜裡,這座古廟簡直像一具巨神,聳然立於黑暗中,龐大、古老、而且恐怖。廟前橫匾「相國神仙」冷冷地橫在那兒,似在橫瞪著無情。
無情長吸了一口氣,正欲發話,忽然看見廟前橫七豎八的有一些黑壓壓的東西,腥臭之味不斷襲來,仔細一看,原來都是一些死去的人,不是身首異處,就是殘肢斷軀,慘不忍睹。
正在此時,廟簷四角,斜飛出四個人,自四個不同的方向襲來,人未至,各自手一揚,七八點星光射出,直射轎中的無情﹗
就在這剎那間,無情己沖天而起,暗器盡打入轎中。
無情於半空中喝道︰「住手。」
可是那四人不由分說,兩柄長劍直刺無情咽喉,兩柄直取胸門。
無情於半空中一連三個觔斗,已落在「留侯廟」階前,運氣大叫道︰「住手﹗我有話說。」
後面的四劍已帶著尖嘯,急刺而來,無情猛轉身,手中刀光一閃,閃電般在暗夜中劃過,四名大漢同時覺得眼前一花,手中劍一輕,四柄劍都中腰折斷﹗無情叫道︰「得罪了。我是來找」一人喝道︰「賊子,你們妖言我已聽夠了﹗」另一人道︰「老丁就是這樣被他們說動,被他們害死的﹗」還有一人道︰「要殺就殺,我們絕不會投降,你不必多說﹗」最後一人狂嚎揮動斷劍前衝︰「妖賊,我跟你拼了﹗」
四個人又衝近無情,無情既無法招架,暗器又不能傷人,唯有退避﹗
這一退,已反躍入廟中,當時風聲忽響,十七八條好漢已持各式各樣的兵器圍住了他,有人罵道︰「好哇,竟一個人衝了進來,咱們圍起來殺了他﹗」
「單刀入虎穴,有種﹗只怕你來得去不得﹗」
「我要殺了他,以祭小三子在天之靈﹗」
「媽的﹗看不出這小子好眉好貌,竟是魔徒﹗」
「你也是真當咱北城無人了﹗」
無情勉力說了幾句話,但內力不足,被七口八舌的語言混淆了。
這時幾支火把亮了起來,只見廟的四角,有二三十個婦孺老幼,或鮮血纍纍的人,或倒或臥,或倚或靠,都仇恨的盯著他。無情心叫苦也︰要是全部人一齊衝殺過來,他的退路又被封死,若不用暗器傷人,又只有死路一條。
這時忽聽一聲嬌叱,白虹一閃,一白衣女人連人帶劍,直刺無情,來勢之快,令人應變莫及。
無情手朝地一拍,倒翻而起,避過一刺,已退到牆角。
白衣勁裝女子一擊不中,劍鋒一回,竟無半絲停滯,又連人帶劍急刺了過來。
無情退無可退,雙掌往地上一按,在白衣勁女子鬢髮上倒翻出去,一面大叫道︰「我是來見周城主」
白衣勁裝少女,一劍落空,劍尖往上翹,人也跟著美妙的一個大翻身,倒追無情,劍刺背門。
無情人在半空,苦於無處發力,大喝回身,手中金光一閃,白衣勁裝少女見勢不妙,回劍一擋,一當」一聲響,一記飛輪撞在劍身上,斜飛而去,嵌入牆上,齒輪上還帶有白衣勁裝少女的幾絡青絲。
白衣勁裝少女玉容失色,無情急急落地,正欲發言,忽然躍出三人,一名使鏈子槍,一名使峨嵋分水刺,一名使斬馬腰刀,三人一撲上來,一言不發,各展殺手,猛攻無情﹗
無情長嘆一聲,此時是生死存亡之際,傷人也不得已了,左手一翻,三枚自骨喪門釘急射而出。
這三枚暗器只求傷敵,不求殺人,但亦甚不易避;可是這三人,一人把鏈子槍舞得風雨不透,碰開白骨釘;一人半空一刀斬落;居然準確地把白骨釘斬為兩截,還有一人雙刺一分,一個「懶驢打滾」,便避過白骨釘,欺近身來,一抬「鳳凰點頭」就向無情刺來。
單看這三人一出手,便知絕非泛泛之輩,無情突然想起那假冒「刁勝」者的話︰「北城快要撐不下去了,『四大天魔』率十六名手下攻了三次城,我們快守不下去了,城內十大護法,已戰死三名,另三名被抓去製成『藥人』,反過來攻城,另兩位護法受了重傷,唉……」無情一見這三人,使斬馬刀的漢子膀上綁著白布,血漬斑斑,正是受過傷來的樣子,可是已無暇多想,峨嵋分水刺已襲到,無情長嘆一聲,忽然心生一念︰何不製住其中一人,讓大家不敢妄動,再慢慢解釋個清楚?
無情意念一生,雙手一按,長身而起、大漢雙刺不中,正待迎空再擊,不料漫天一陣閃光,二三十件暗器齊罩了下來。
這大漢不愧為北城中十名武功最高其中之一者,只見他臨危不亂,一雙峨嵋分水刺指指點點,居然把二三十件暗器都格開,連沾也沾不上他身子。
可是無情這時候已落在他身後,手中掣出一柄匕首,就在這大漢忙於格開暗器時,無情的匕首已橫在他後頸上。
那使斬馬刀及鏈子槍的大漢雙雙搶到迎救,無情另一手一震,十二點鐵蒺黎射出,兩人急閃,已來不及搶救那使峨嵋分水刺的漢子。
這時廟角又撲出一人,使虎頭流金鐺,虎吼撲來,身上也帶著傷,無情沉聲喝道︰「誰再行前一步,我就先殺了他﹗」
此語一出,這使流金擋的大漢立時停下,滿目都是關切之情,望著那使分水刺的大漢。
其他包圍著的人紛紛怒叱,高喊,但不敢上前︰「快把高護法放了﹗」
「你敢動高護法一根毫毛,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小兔嵬子,你還想作困獸鬥﹗」
「小子,放下高護法可饒你一死﹗」
無情嘆了一口氣,正待解釋,猛聽那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嘶聲道︰「我寧願死,也不受這些鼠輩的威脅﹗」
書未說完,反手雙刺,刺向自己的左右太陽穴﹗
無情心中大驚,沒料到這漢子性情如此剛烈,他適才以匕首製住大漢,全靠對方全力應付暗器,所以才得手,而今這大漢竟然自殺,以無情的武功,根本也救不及,只要此人一死,無情就算能說出實情,只怕也得結下不解之怨了。
正在這時候,廟角忽然急起兩道劍光,「叮叮」兩聲,一連刺中兩柄分水刺,分水刺準頭一歪,擦過大漢額角而過;這時兩道劍光又分而合一,成了一道劍光,劍光握在一自衣青年手中。青年臉如冠玉,霜寒蘊威,凜然而立。
那白衣勁裝少女立刻到這白衣青年的身旁,悄聲道︰「要小心,這人的暗器很厲害﹗」
無情長嘆一聲,猛把手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一推,把他推出身外。白衣青年一怔,沒料到無情這麼輕易就放過了這「高護法」。無情道︰「謝謝你。」
白衣青年一呆,道︰「謝我什麼?」
無情望了他一眼,道︰「謝謝你替我救了這位大哥﹗」
白衣青年道︰「救他是我本分,你謝我作麼?」
無情道︰「要不是你救了他,我的冤就萬口莫辭了﹗」
白衣青年道︰「製住他的也是你,你有什麼冤?」
這時那使虎頭流金擋的大漢嚷道︰「別跟這種賊人多說,讓老子幹了他﹗」
白衣青年道︰「熊護法,請少安毋躁,我們問明再說。」
無情道︰「我不是『四大天魔』那一夥的。」
白衣青年道︰「哦?」
那使斬馬大刀的漢子恨聲道︰「別聽他胡言妄語,要不是『四大天魔』那一夥人,你半夜三更來這荒無人跡的『留侯廟』幹什麼?」
白衣青年道︰「你且說說看。」
無情道︰「我來找你。」
白衣青年「哦」了一聲,奇道︰「你知道我是誰?」
無情道︰「我知道。」
自衣青年︰「我從來未見過你。」
無情道︰「但我知道你就是『北城城主,周白宇。」
白衣青年笑道︰「不錯。」
那使斬馬刀的大漢又道︰「那你又來幹什麼?」
無情道︰「東堡堡主黃天星己至,可是被『魔姑』所製、命在旦夕,我不會解重手法的穴道,因此來要你們去救援。」
使斬馬刀的大漢嘿地笑道︰「鬼才相信。」
白衣青年周白宇忽然道︰「趙護法,他的話我相信。」
使斬馬刀的大漢怪叫了起來,道「你相信。」
周白宇笑笑道︰「因為我也知道他是誰。」
趙護法奇道︰「他究竟是誰?」
周白宇含笑望定無情,一字一句地道︰「他是『無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武林四大名捕』中的無情。」
趙護法、熊護法等都齊齊吃了一驚道︰「他是無情?」
使鏈子槍的大漢大喜道︰「難道我們的援助終於到了﹗」目中露出狂喜之色。
無情道︰「不錯。我們來了,但也損失甚巨,而今除我一人外,其他的人都被製住了,可是『四大天魔』中『魔神,、「魔仙』及其八名手下也給我們殺了,『魔姑』、『魔頭』八名手下也死了四人。我即刻要人去救他們,否則就來不及了。」
周白宇斷然道︰「好,我去。」
使鏈子槍的大漢道︰「周城主,你相信他的話?」
周白宇昂然道︰「別人遠自千里來援我們,也只有『信義』二字,咱們豈能以不信不義待人,教日後貽笑江湖呢﹗熊護法﹗」
另一名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急道︰「城主,我跟你一齊去。」
周白宇幽然道︰「不行,彭護法,你要和趙護法、熊護法、高護法守在這裡,這裡傷者都要你們照顧,我一個人去便行,免得這裡反被人所乘。」
那四個護法十分敬服周白宇,都答︰「是。」
那白衣勁裝少女道︰「白字,我與你一道去。」
無情見周白宇臉色有一絲為難,於是道︰「我也知道你就是外號人稱『仙子女俠』白欣如,是周城主的尚未過門的妻是不是?你的劍法很好,倒要請你去一道幫個忙。」
白欣如粉臉上掠起一片紅霞,嫣然道︰「願竭所能。」
無情道︰「事不宜遲,馬上出發。」
周白宇道︰「好﹗我們邊行邊談。」
這所謂一面行一面談,是無情在轎中,周白宇與白欣如仗輕功急奔中的談話。
無情簡略地把黃天星等為何被『魔姑』所製的因由說了出來,也把姬搖花與薛狐悲之間的鬥爭的經過簡略地道出。
周白宇也說出了「四大天魔」圍攻北城的始未。「四大天魔」率二十餘「藥人」奇襲「舞陽城」,全城上下,淬不及防,死傷過百,「藥人」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不過本性已全失,武功也略為打了折扣,也給殺了七八個。
周白宇終於在狂瀾中率十大護法奮起迎敵,以熱血換取了「四大天魔」的撤退,堅守北城。
可是「四大天魔」也包圍了北城,攻城三次,北城糧食斷絕,傷亡過半,護法也死了三名,傷了一名,周白宇只好作突圍戰,結果兩名護法被擒,一名護法受傷,對方的「藥人」又折了七八名,可是北城的人還是衝不出來。
跟著下來一名護法誤中好計,被誘騙出城,製成「藥人」,這三名被製成「藥人」的護法,率領八九名「藥人」以及「四大天魔」的人,再次攻城,終於城破,北城中傷亡十分嚴重,周白宇率領剩下百餘人,退至山下「留侯廟」作最後堅守。唯「四大天魔」那些「藥人」與那三名護法,也在此役中全部喪生。
是故周白宇等堅守「留侯廟」,撤退時又獲得一些糧食,抖擻精神,見那三名被製成「藥人」的護法之下場,寧可拚死,也不被擒。「四大天魔」也不敢妄攻,另方面「藥人」已缺,不敢妄動,另一方面,「四大天魔」想把這些北城高手製成「藥人」,也不想迫之過急,只怕一無所獲。
可是周白宇等也明知衝不出去,因為百餘人中,婦孺佔了三十餘人,另十餘人已無力再戰,能戰者僅六十餘人,一旦與「四大天魔」力拼時,必吃大虧,可能全軍覆沒,唯有在廟中苦守,反而能佔地利人和,或能予重大反擊,並等候援兵早日來臨。
而今說來,「四大天魔」之所以遲遲未再出擊,一方面除了『藥人』已盡,亦恐怕逼虎跳牆與攻堅不易之外,還有「四大天魔」內部的明爭暗鬥,加上黃天星這一行援兵與對方的力拼,削弱了「四大天魔」的攻擊實力,以致無法集中兵力再行出擊。
「經過個把月來的苦戰,北城的人已筋疲力盡,周白宇是一城之主,被迫撤城,而且全城傷亡如此慘重,除了痛恨之外,更覺無顏以對先祖基業。
現下最大的困難剩下兩個︰
一、如果「魔姑」與「魔頭」已先行決了勝負,要是贏的是姬搖花的話,那未她必知黃天星等的所在地,可能己折返,而黃天星等已遭了毒手亦未定,至少,無情這三人難免又得與「魔姑」姬搖花一番惡戰。
二、不管是姬搖花或薛狐悲勝,他們都一定會調動其他未用的「藥人」一據悉尚有四五十人之多一再攻北城,那時縱黃天星等安然無事,要抵抗這批失去本性的高手,也甚為不易,何況薛狐悲或姬搖花只要一人尚存,便是極為頭痛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如果此際黃天星等已成「藥人」,那周白宇等就是再多三倍的人手,只也非一敗塗地不可了。
一個月又十三天以來,周白宇第一次現出笑容,白欣如也是。
就算無情肅殺的臉上,也不禁有欣慰之色。
因為他見到了黃天星,而且已解了他們的穴道。
鄺無極一跳起來就痛罵姬搖花。戚紅菊和竹劍、梅劍、蘭劍、金銀四劍童憋了半天的氣,一旦自由,不禁跳跳蹦蹦的。姚一江告訴無情,姬搖花初把他們擒來時就想餵他們吃一大堆的藥,但這些人牙關緊閉,就算吃下去的也硬硬嘔吐出來,姬搖花無可奈何,臨走時向一綠一白兩個怪人說明要看住他們,並餓他們幾天,待他們失去抵抗意志力時,不吃也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