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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笑歌》第6章
  六

  七月,天氣越來越熱,炎炎烈日,人心煩難耐。

  就像心裡堵了一塊東西無處發洩,這種煩悶幾乎把人逼瘋。梅卿書站在屋子中央,皺著眉頭有些頭疼地看著前方擺在那裡青玉案几上的黃帛書,瞪了半天,方打定主意,一把拿起那卷錦書,往玲瓏院走去。

  玲瓏院靜悄悄的,一個下人都沒有,他從窗子往裡望去,看到一個白衣少女俯在桌上拿個炭筆正不知道寫些什麼。

  桌上擺放了好幾本攤開的書,他離的太遠,看得不真切,忽然,少女停下手中的動作,抓起所育的書籍,仔細的比對一下,然後咕噥一句,又趴下去在白色的宣紙上塗畫。

  他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屋裡的少女。

  爹說的沒錯,確實不是卿卿了,卿卿從不穿紅色以外的衣服,卿卿的眉目也不若這般的清澈,甚至那笑容,都忽然間溫柔嫵媚了。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她猛一抬頭,兩雙相似的杏眸撞到一起。

  「呀,大哥,你來了?」長笑先回過神,一邊打招呼,一邊飛快地捲起桌子上的宣紙,合上那幾本書,順手一丟,扔到了桌旁的雕花紅木櫃中。

  「嗯,卿卿在幹什麼?」梅卿書很快收起臉上的不捨和掙扎,裝作隨意地問。

  「練字。」長笑握著炭筆,睜眼說瞎話。

  梅卿書笑笑,沒再接著追問,度到屋子正中央,他揚揚手中的黃色帛書,忽然道,「有兩個關於你的事情,一好一壞,要聽哪個?」

  「好的吧!」長笑挑起眉,有些不安。

  「呵呵,先恭喜一下妹妹。」像是沒看到那張清秀小臉上的忐忑,梅卿書賣下關子後,不僅不慢地接著說,「前些日子,叔父給妹子求了一道賜婚的聖旨,今日已到梅府。」

  賜婚?聖旨?長笑呆愣一下。

  這麼快?雖然那晚她不小心聽到梅家父子的對話中梅天橈有把她送出去的打算,但,怎麼這麼快?!

  還吃驚中,就聽梅卿書繼續道,「卿卿,你未來的相公可是不簡單呢,是叔父唯一的弟子,還是咱們金閌最年輕有為的將軍龍卓然。」

  這是好消息?!!

  長笑心下歎息,搖搖頭,硬著頭皮繼續問,「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就是——」梅卿書止住笑,嚴肅地說:「你嫁過去是第三房妾氏,這龍卓然早已有一妻一妾,且感情很好,你嫁過去可能會受冷落。」

  「還有呢?」長笑聽的津津有味,相比那個所謂的好消息,這個壞消息倒是頗能安慰她受驚的心,然而,再往下聽,顯然就沒那麼讓人安心了。

  「龍卓然,字豐沂,現年二十有三,出身於臨都龍家,旁枝,父母具亡,有弟龍嬴然,字淺,兄弟倆皆拜當世武林第一人凌倉閣主為師習武。」

  龍淺?她又吃了一驚,腦海裡適時地跳出一雙清冷而倔強的黑眸,狠狠地盯著她道,「賤人!遲早我會滅了你!」

  長笑渾身一激靈,打個寒顫,頓時,想重新投胎做人的心都有了!

  梅卿書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只是接著平平說道,「金閌三十四年,龍卓然以弱冠之姿奪得武狀元,而後從西北大軍主帥梅天遠門下習兵法,金閌三十六年,因絞殺西方邊境流寇有功,提為將軍,成為御前又一新寵。龍卓然長相器宇軒昂,俊朗異常,加之少年得意,很受京城未出閣少女歡迎,只是其獨偏愛京城第一才女——右丞之三女辛酥。次年,兩人喜結良緣,同年,龍卓然又迎娶田尚書之女田裳為妾。」

  「辛酥文才出眾,田裳貌美動人,這一妻一妾已佔盡人間絕色,故之後,不管多少家想嫁女兒至龍府,都未曾如願。」

  ……

  「近幾年,皇上對叔父的倚重漸淡,又因為政見方面的問題,叔父跟他這個弟子關係日益淡漠,此次,叔父請旨賜婚,原未料到是龍家的,結果皇上卻如此安排,其居心,頗另人費解。」

  果真——壞消息吶!長笑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地問,「說完了?大哥。」

  梅卿書點點頭,遲疑了一下,伸手輕拍下她的肩膀,無言地安慰一番。

  「能不能不嫁?」長笑不抱希望地反問。

  梅卿書搖搖頭,愣了一下,想說什麼,嘴巴張了又合,終還是保持沉默。

  長笑也沉默了。

  屋子裡悶的讓人發瘋,良久,長笑忽然眼光一亮,又說,「大哥可還記得前些日子,卿卿在龍牙山吃的暗虧,那幕後黑手就是龍卓然,我不要嫁他!」

  她裝作咬牙切齒地說,心裡偷偷對那個未曾謀面的龍卓然道歉,唉!若非實在想不到法子推了這門親事,她也不會栽贓到他身上。

  壓下愧疚的心情,長笑繼續編排,「月前,我不小心得罪了他弟弟龍淺,然後,龍卓然就用那麼陰毒的法子對付我,大哥,你看,他一點都沒把咱們梅家放在眼裡,這樣的人還讓我去嫁她,不是把我往火坑裡推?」

  話一出口,長笑就暗罵自己傻,梅家父子明明都知道她的來歷了,自然不會待她多好,她這邊還用親情攻勢,真是浪費唇舌!要是斐滿在這兒,又要嘲笑她腦子被豬吃了!

  長笑正想的出神,忽聽梅卿書詫異地說道,「卿卿你都知道了?對不起,這個仇大哥沒法幫你報了,爹說這事完全是個誤會,先前是大水沖破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這今後結成了親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自不會這樣待你了。」

  嘎?這話裡的意思——龍牙山那事敢情真是龍卓然做的了?

  長笑彷彿被人點了穴道,一下子呆立當場,半天,一動不動。

  梅卿書又沉默一會兒,身子微微前傾伸手環住長笑,在她耳邊輕輕歎道,「——對不起。」說完,轉身大踏步離開。

  是夜,長笑打算離開梅家。

  儘管條件仍不成熟,可是被逼到這種境地,她也來不及做周詳的打算了。

  城內實行宵禁,但也並非一定沒有人出城,她只消躲在暗處,然後偷偷混到有急事出城的馬車底部,就可以離開龍埕,然後,先隨便找個小地方隱匿下來,再作打算。

  打定主意,她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行囊,先將自己畫的地圖放進包裹,又丟進去一些碎銀,衣服,然後坐在桌前,拿起炭筆在白紙上歪歪斜斜地留言道,「我不要嫁龍卓然!我去清澤找斐滿了。」

  一切妥當,長笑把包袱放到床頭的暗格,然後躺在床上,靜等子時到來,誰料,子時未到,一件意外就發生了,以至於她不得不又一次的改變計劃跟行程,那就是——她被虜了。

  這是一個菜鳥綁匪!怎麼說呢?

  他沒有蒙面,穿著白色單衣,選了一個月色正濃的夜晚,潛入她的房間,然後搖醒她,第一句話就是,「梅卿卿,你休想嫁給我大哥。」

  如若不是這句話深得她心,她一定會大喊出聲,讓這個菜鳥綁匪就知道自己有多失敗!可是,正是這句話,讓長笑忽然改變主意。

  「好,我答應你!」她笑瞇瞇地正要說話,忽然眼一黑,沒了知覺,等醒來的時候,人已不知在什麼地方,抬起頭,天上依然是那輪圓月。

  長笑眨眨眼,還未回過神,又聽到左側一聲冷哼,「賤人,你休想嫁給我哥!」

  「知道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站起身,揉揉酸麻的小腿,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是一小塊平坦的空地,方圓十米之內光禿禿地,寸草不生,寸石無存,只有細軟沙土在月色裡閃著點點的銀芒。空地的後方,突兀的立著兩間小木屋,前方,則是黑黝黝的樹林,林子很密,一眼望過去看不到盡頭,真是一個偏僻的荒郊野外!

  長笑收回視線,冷不丁問,「龍同學,帶我到這兒,有何貴幹?」

  同學?龍淺被這個奇怪的稱呼弄愣了一下,隨即警惕地瞇起眼睛,道,「梅卿卿,你休想再耍什麼花招,我不會上當的,這地方人煙罕至,你乖乖地呆在這裡,等婚期以過,我就會放了你。」

  原來是軟禁啊!長笑鬆口氣。以兩人之間的仇怨和上次他離去時咬牙切齒的樣子來度測——她還以為會被滅口呢!畢竟,這是個快意恩仇的世界。誰料他只是想留她到婚期以過,等梅家抗旨處罰,龍卓然不必娶她這個蛇蠍心腸的女子就好。

  真是善良又單純的少年!

  長笑微笑,忽然想起白日和梅卿書的對話,不覺笑容便凍結在臉上,思索了一下,她又問,「留在這,我如何生活呢?」

  龍淺冷笑一聲,很是不耐煩地說,「這你不用擔心,屋內有足夠的糧食,屋後十米有山泉,吃用不成問題。」

  「洗漱用具,換洗的衣物有嗎?」長笑裝作沒看到那不耐煩的神情,補充道,「我總歸要在這住一段時間的,這些日常用品可是必不可少。」

  月色下,那張清秀的小臉鎮定如常,沒有他臆測裡惡毒的謾罵,也沒有驚慌失措的求饒,更沒有記憶裡心狠手辣的反擊,她只是微仰起臉,慢條斯理的說著自己的要求。明明暗暗的光影裡,一雙杏眼閃爍著漫不經心的淡然。

  兩人離的極近,近到他能從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中看到一個怔仲而迷惑的少年,如同被人從頭澆了一盆涼水,他猛然警醒,將臉扭到一旁,一邊悶悶地生自己氣,一邊惱怒地說,「你覺得你一個被囚禁的人配得到正常人的待遇嗎?」

  優待俘虜你懂不懂啊?長笑心裡腹誹,但也沒傻的把這話說出來,她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舉步朝小屋走去。

  龍淺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去。

  兩間小屋,一處是用作廚房,裡面還塞滿了雜物,所以,用於住人的房子只有一間。

  「怎麼睡?」看著室內唯一的一張床,長笑轉轉美眸,隨口問完,就將視線落在了牆角捲起的竹蓆上了。

  她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龍淺會把床讓給她,只是,直接將竹蓆鋪在地上睡,山林裡濕氣重,肯定受涼,這麼想著,自然而然地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雙臂俯在桌面上趴著睡覺。

  悉悉嗦嗦的腳步聲響起,隱約有個年輕的聲音憤憤地說,「算你聰明,擄你過來可不是享福的,梅卿卿,你總要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長笑換個姿勢,不理會他。

  綿長的呼吸聲響起,她睡著了,而他,也在無處發洩的憤怒中累極入眠。

  寧靜的夜裡,嘰嘰喳喳的蟲鳴響起,山裡氣候多變,不一會,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打在纏繞在木屋的枝蔓上沙沙作響,窗子沒關,細雨夾著冷風衝了進來,長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起身關了窗,然後歪在椅子上,繼續睡覺。

  漫漫長夜過去,雨停了,啾啾的鳥叫聲中,天就亮了。

  長笑直起身,揉揉酸麻的小腿,然後伸伸手,扭扭腰,好一會兒,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室內空無一人,她走出門,正要繞著屋前後走動走動,只見龍淺提了一袋東西從林中鑽了出來,看到長笑,他把東西往空地上一放,指著她說,「你,去把這些整理一下。」

  長笑走過去打開袋子,一看是她昨晚說的洗漱用具,不僅大為開心,誠心誠意地抬頭說,「謝謝啦!」

  龍淺的俊臉猛地皺成一團,他惡聲惡氣地道,「又不是給你用的,你少自以為是。」

  長笑聰明地不接話,過了一會兒,又問,「不是說糧食足夠了嗎?你怎麼又去買了這麼多……」白面窩窩頭?

  「哼,說足夠只是針對你一個人而言,我想了想,你這女人狡猾奸詐,若我不看著,難不保你會逃出去生什麼亂子?」

  「這麼說你也會留下了?」長笑暗暗吃驚,其實昨夜聽龍淺話裡的意思,本來是只留她一個待在這兒的,怎麼這麼快改變主意?想了又想,說,「其實你大可放心,這種荒山野嶺,連方向都摸不清楚,如果我想逃肯定死路一條,還不若等你接我出去安全些。」

  龍淺瞪了她一眼,不說話,掉頭又鑽入林中,只留下長笑和一袋東西,孤零零地在空地上奮戰不已。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完畢,又捎帶著打掃了一下屋子和廚房,長笑自覺地將剛買的牙具和毛巾放在木盆裡,端著準備去屋後找龍淺所說的山泉水。

  果然,十米之內被她找到了一汪山泉,泉眼在石壁上,汩汩地流水順著暗紅色的岩石蜿蜒流下,長笑用盆子接了點水,洗漱完畢後正要離開,忽聞左側的林子裡傳來淒厲的鳥叫聲。

  有猛獸?長笑倒吸一口氣,隨即又覺得不對,如果真有猛獸,龍淺開始也不會打算隨隨便便就把一個人留下了,畢竟,他的初衷只是囚禁而非殺掉她。

  這麼想著,膽子大了許多,端起盆子小心翼翼地往林子走去,近了,隱約看到一道白影在林中上下翻飛,原來是龍淺在練武!長笑放下心來,正要轉身離開,忽聽一聲叱喝,「什麼人?」然後,一道青光劃破長空朝她襲來。

  「是我。」電光火石間,長笑只來得及表明身份,然後就眼睜睜看著那明晃晃的劍影一寸寸的逼近,眼看就要刺中她胸,長笑也不知哪裡來機靈,一個閃身朝左側移去,然而,幾乎同時,那劍鋒也朝左側劃去,只聽哎呀一聲,她倒地,臂上逸出斑斑血漬迅速沾濕了淺綠色的長袍。

  「你亂躲什麼?」林裡飛快閃出一條身影,一邊惱怒的訓斥,一邊蹲下來,手指連點,封住她的幾個穴道止血後撕下一塊裡布裹住傷口。

  「奇怪了,不躲難道站那兒供你當靶子使啊!」長笑受了傷,心情很是不好,「同學,我知道開始是梅卿卿對不住你,如果你打算報仇雪恨,那麼就給個痛快,不要這般折磨人好吧!」

  「我沒打算傷你的——」龍淺很鬱悶,明明只是想嚇嚇她,所以在關緊的時候移開了劍鋒,誰會料到,她愣了那麼久,最後一刻才隨著他的劍鋒躲閃。

  「敢情是我自個兒往你劍上撞了?」長笑用完好的那隻手臂收拾著散落一地的牙具、毛巾和皂角,諷刺地問。

  本來就是。龍淺心裡這麼想,可是看她那般狼狽,到底不忍心說出來,彎腰拾起木盆,不吭聲往前走去。

  「這下扯平了吧,梅卿卿打你一鞭,你刺我一劍,滿意否?」長笑跟在後面,氣憤難當的絮絮叨叨。

  龍淺皺起眉,靜靜地說:「沒有什麼平不平的問題,總之,我討厭你,還有,我是龍贏然,你別再喊我同學,聽起來很奇怪。」說完,將木盆放在屋簷底下,掉頭離去。

  長笑無言地看看那條離去的背影,搖頭苦笑。不管有多怨,不管有多恨,那些黑鍋她是背定了,這——就是所謂重生的代價吧!

  傷口沒有想像中的疼,長笑坐在椅子上胡思亂想一會兒,忽然覺得又餓又困,於是拿起桌子上的饅頭,舀一瓢旁邊缸裡的冷水,胡亂吃了幾口,爬上床補眠了。

  龍淺輕輕地走了進來,神色複雜地凝視綣臥在床上的少女,晨光從雕花的木質窗子射了進來,照的滿室金黃,也映著那張清艷的臉寧靜安詳。

  風裡,飄來淡淡的茉莉花香,清清鬱鬱,撩起不明所以的感動。他的心冷不叮的緊了一下,為這刻的靜謐,也為這如畫的風景,呆立片刻,上前,默默將她的左臂從頭下抽出來,重新包紮輕輕放好才緩緩地退了出去。

  長笑再次醒來已日落西山,伸個懶腰,左臂忽然微微發疼,怔一下,才想起晨間發生的事情,她起身走出屋外,蹲坐在屋簷下的一塊青石上,天際,晚霞漫天,紅雲如綢,偶爾有幾個黑點劃破長空一閃即過。

  真是好景致!如果能忽略現在的境遇就好了,她扯扯唇角,想笑,眼一眨,淚卻流了下來。腦海裡,像忽然被插入了CD一樣自動倒帶播放,那些以為模糊不清的往事和紛雜的聲音突湧而至。

  「長笑,你對著天傻愣幹嘛?」

  「許願唄!」

  「現在是傍晚!星星都還沒出來呢,更別提流星了,要不,我彈根煙蒂幫你應應景?」

  「所謂的誠心就是從晚霞開始等到日落月升星隕,阿斐你少沒見識了!」

  ……

  若有似無的笑聲從遙遠的時空飛了出來,一雙狹長的鳳眸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說,「長笑,我愛你。」突然,那有紅色的血淚從那眼中汩汩流出,「——只是,有多愛便有多恨!」

  她面色慘白,靜靜地坐在地上,淚流滿面。

  「喂——」龍淺從無後走過來,叫了一聲,忽然頓住,遲疑了一下,別過頭說,「過來吃飯了。」

  嗯。長笑仿如猛醒,惘然的掃他一眼,站起身,跟了上去。

  風裡,傳來烤肉的味道和米粥淡淡的清香,尋著香味一路走去,繞過後方樹林,忽然出現一大片曠野,曠野上奇石嶙峋,然百花不爭,青草萎蔫,惟有一條綿延數十米的玫瑰色霞草裝點其中。

  龍淺走的快,長笑到那時,他已坐在一塊白石上握著竹條燒肉,如墨的長髮用白玉固定在腦後,涼風襲過,吹起白衣飄飄,遠遠望去,仿若謫仙。

  「先喝粥吧,你都快睡了一天。」見她走過來,他冷淡地說,可語氣裡卻有些掩飾不住的關心和歉意。

  「好的,謝謝。」長笑一邊拿起木勺盛罐子裡的野菜清粥,一邊微笑著道謝。睡了一覺,心情好了許多,再加上傷口也不疼,先前那股氣就慢慢的散去了。

  他別過頭,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更加忙碌的翻翻手中的竹籤,面上很是彆扭。

  終究是不忍心呢!看著那突然襲上眼角的淚珠,和那突然掛上眉梢的孤寂,終究是不忍心呢!看著那黑白分明的杏眸中閃爍著惘然失措,那茫茫天地間禹禹獨行的寂寥和踏過滄海桑田的淡漠。

  她,真的是那個傳聞裡陰險狠毒的梅卿卿嗎?清冷的眸子困惑看著身側的少女,不知不覺便問出了心理話。「你是誰?」

  「我?」長笑盛稀飯的手頓了一下,她抬起頭,奇怪地掃了一眼龍淺,然後笑呵呵地說,「你討厭的梅卿卿啊!」

  頓時,她眼中的脆弱和寂寞如同長了翅膀,快速的飛走了,金色的陽光撒在她的身上,映的那張清秀的小臉燦爛明媚。

  果真——還是那個另人討厭的梅卿卿!他舒了口氣,極力壓住心頭竄上來那莫名的心煩。

  「粥很甜呢,你放冰糖了?」喝了一口,長笑含糊不清的問。

  龍淺正心不在焉,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這附近有個泉眼流出的水生就帶著甜味。」

  「哦。」長笑低應一聲,埋頭又喝了幾口,忽然覺得不對勁,於是,推開碗,略微緊張地問,「龍贏然,能不能帶我去你說的這個泉眼?」

  「可是水有什麼問題?」將即將烤熟的麻雀放在架子一旁,龍淺站起身,敏感地問。

  「不是的,怎麼說呢……嗯,還是先看看再說吧,」長笑思索一下,慢悠悠地說,「我只是懷疑水下有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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