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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第9章
  當李從青跳上馬車時,他和皇帝的流言已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炒翻了鍋地沸沸揚揚,不知道的人還會被笑跟不上時代潮流,連反應時事的童謠都出來了──

  牡丹花兒開,心花朵朵兒採,仙子啊報恩下凡來。小菊花兒開,心花朵朵兒摘,仙子啊你在哪兒待。牡丹花兒開,小菊花兒開,爺爺等你快快歸來,莫叫花兒都謝了,你還不回來。

  歌詞淺顯直白,三分童趣七分旖旎,街頭巷尾傳唱一時,人人朗朗上口,小孩唱得很無邪,大人唱得很曖昧。大紹國境內因為君臣緋聞一整個很歡樂,全體國民上下一條心的一起萌翻了天,禮部侍郎遲遲不回來,大家比皇帝更著急,甚至擔心起他們偉大英明的皇帝讓禮部侍郎給甩了。

  「三哥,您和李從青的傳言愈滾愈大,而且愈來愈離譜啦!」宋炫每日都會進宮報告最新進度。

  「朕曉得。」皇帝依舊沒多大反應。

  「您還不接他回來嗎?」

  「等他想通了,自然會回來。」

  「如果他不回來呢?」

  「他一定會回來的。」皇帝自信的說。李從青在六年前已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不管走得多遠多久,終歸要回來,只有這裡才是他唯一的歸屬。

  「我真不明白當初您為何要將他調離京城。」

  「朕由著他任性太久了,朕希望他這次能完全想清楚。」

  宋炫聞言頓了頓,登時恍然大悟,仔細想來,原來那天皇帝是故意讓李從青在御書房睡大覺,給人瞧見為他覆蓋黃袍之類的親暱舉止,繼而派遣他出京,緊接著便八卦滿天飛等等的,都在皇帝的預料之中。

  噯,可能壓力太大,終於忍受不了和李從青偷來暗去搞地下情,才會九彎十八拐的鬧得滿城風雨,逼迫李從青不得不認了這禁忌之戀。

  「三哥……您是在試探他嗎?」宋炫謹慎的問。

  「朕與他之間毋需試探。」

  「那為何……?」

  皇帝只是笑了笑,不多做解釋。

  宋炫亦不敢再多問,套句自己講過的話,要是皇帝的心思猜得透,換他當皇帝得了。反正聰明的皇帝凡事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不管做什麼都自有道理,他又何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呢?

  說到底,皇帝為李從青倒也煞費苦心,希望他們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不然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不過三哥啊,你聽過民間最近的市井歌謠嗎?」

  「花兒開嗎?」

  「不止,還有其他更……咳……不登大雅。」

  「哦,唱來朕聽聽。」

  「真要聽?」

  「無妨。」

  於是宋炫喚了個小太監進來,叫他唱,小太監用怯怯的嗓子唱道:「惜花哥,惜牡丹,討盡花兒債。我體嬌骨嫩溫存些,莫像牛嚼了牡丹,慢慢撓枝葉,頻頻澆蔭水,功到自然揉得花心開。嬌滴滴的花兒也,還得個俊親親的惜花哥,輕憐蜜愛來採。」(註:取材改編自《掛枝兒》/明.馮夢龍)

  畏畏縮縮的歌聲唱出了香艷火辣的字句,小太監唱完,宋炫面紅耳赤,誰聽不出來歌詞中的「惜花哥」和「牡丹花」隱喻皇帝和禮部侍郎。

  皇帝依然好整以暇,不動聲色,只是嘴邊的笑意擴大了幾分。「唱得挺好,還有嗎?再唱幾首聽聽。」

  小太監聽到皇帝稱讚,高興得快飛上天,膽子一壯又唱了起來,歌詞內容一首比一首露骨大膽,什麼「君與郎夜夜合,休負良宵」,又什麼「緊密密,暖溫溫,愛煞郎親後庭花兒」,一首首都暗示著皇帝和禮部侍郎的風月之事,淫歌穢詞精采得噴鼻血。

  皇帝聽了未有怒意,聽到末後甚至笑到不行,那個開懷的啊。

  宋炫則是愈聽愈顏汗,心忖,被那樣用猥瑣淫曲影射,竟能不怒反笑,說他的皇帝老哥包容心特大,不如說是……悶騷……

  不過這些市井小曲淫穢歸淫穢,倒多包含了正面認同的意義,詠嘆二人之間戀情的浪漫美麗,龍床春光無限好,你儂我儂愛慾橫流。

  翌日,皇帝收到飛鴿傳書,簡潔有力的短短三個字:「青已回。」

  終於願意回來面對了嗎?微笑琢磨這三個字,想起當年和李從青初夜後的那數日,心情與此時頗有幾分相似,都在等待著,一個確切的答案。

  皇帝表面上處之泰然,其實心情沒有比李從青輕鬆多少,他所要思考衡量的層面更多,必須承受的壓力更重,但是他仍沈靜等待李從青的一個點頭說好。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強摘的花不香,他想,李從青合該是他這一生當中最甜的一顆瓜、最香的一朵花。

  只是這顆瓜這朵花睡太多了,睡到腦子都鈍了,竟把他們之間的情感當成一種習慣,忽視這習慣下所深蘊的濃厚愛情。也許是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近得看不清彼此的心,所以暫時讓他走遠一點,等他回頭看清楚。

  皇帝並不想斤斤計較誰愛誰比較多、比較深這種問題,然而他們的愛情確實大多是他追逐著李從青,撇去身份地位不談,他們之間其實處於一種相反的不平等的狀態,他們站在天秤兩端,李從青那端總是高高翹起。

  這次皇帝停了下來,讓李從青主動回首走向他,不再一逕的追逐索求,使他誤以為這段感情是被迫承受的。

  當李從青認清自己的情意並沒有比他的少,那麼,他們才真正是對等的,並肩站在平等的愛情立足點。

  然後,開始一個新的階段。

     ◇

  提到「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這句話,並非皇帝所說,乃出自於上智國師的金口玉言,當時李從青簡直哭笑不得。

  來,咱們再繼續從頭說起,話說那日皇帝召李從青伴駕至白鵠寺祭祖,一路上二人心猿意馬,直到皇駕隊伍抵達目的地,護寺住持上智國師已恭立於寺門口迎接。

  白鵠寺是皇族宗祠,僅皇室之人可以進入,伴駕官員於寺外等候,可皇帝卻令李從青隨他入寺,並帶他進入供奉寶塔。

  寶塔建有九層,上三層供奉如來神佛,中三層供奉宋氏祖宗,下三層供奉大紹英烈。皇帝攜李從青拾階步上最頂層,上智國師因為年紀大,爬不了那麼高,二個年輕僧人以步輦抬他上去。

  李從青以為自己只要站遠遠的伴駕,或者幫忙遞香擺跪枕之類的雜務,沒想到皇帝卻是要他傍在身邊一塊兒行祭拜禮。

  儘管不解,還是得乖乖遵旨,從上智國師手中接過點燃的線香,同皇帝一起先拜如來神佛,再祭宋氏祖先,後禮大紹英烈。神佛和祖宗必須跪拜三叩首,大紹英烈則上香即可。

  小心謹慎地跟著皇帝一層一層祭拜下來,皇帝上香他就跟著上香,皇帝跪叩他就跟著跪叩,在莊嚴肅穆和滿頭霧水之中,沾染了一身佛煙馨香。

  李從青見識到皇家祭祖的繁複冗長,又起又跪又叩首的頗為累人,可皇帝毫無不耐,始終莊重一絲不苟,沒像李從青拜到最後膝蓋幾乎要發軟。

  好不容易終於祭拜完畢,上智國師忽笑瞇瞇的對李從青說:「已經拜過宋氏列祖列宗了,這輩子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哦。」

  哇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莫名其妙從李家人變宋家鬼?!李從青若是正在喝茶或吃食,一定會一口噴出來。

  幸好他嘴裡沒有東西,只能張口結舌的傻愣,黑線爬一臉,難以消化上智國師這句分不出玩笑或真心的話。這老人家怎麼每回一開口,都會教他不知該哭或該笑呀。

  皇帝淺淺一哂,未置一詞。

  隨後,他們來到花園中,皇帝拿金剪子修剪供養在黃玉大盆中的那株牡丹,要李從青另拿一把小鏟子鬆土。此時正值花期,花開正盛,香郁艷麗,二人同心而細心地侍候這株嬌貴天香。

  「依照慣例,朕每年都需重新栽種一株牡丹,可朕偏偏獨鐘它,即使往後它不開花了,朕還是會一樣喜愛它。」皇帝聊天般的說。

  李從青不知該如何接口,要應和推許「皇上情感專一」嗎?好像不太對,或者狗腿頌讚「皇上真是惜花人」?似乎也不適合,再不然「這株花修得百世福分,讓皇上青眼有加」……這句話問題更大。想來想去不管說什麼都怪怪的,索性啥都不說,沈默是金吶。

  「李從青,你想得如何了?」皇帝驀然問道。

  什麼如何?李從青不解。

  皇帝放下剪子,拿走李從青手中的鏟子,拉著他的手,一起伸進置於旁邊的水盆清洗。

  李從青呆呆地讓皇帝為他洗淨泥土,心房怦然悸動,卜通、卜通、卜通……

  當皇帝將他洗淨的手舉至唇邊,親吻溼答答的指尖手心時,李從青臉面轟地熱了起來,抽開不是,不抽開也不是,心臟狂跳得快破胸而出了。

  「朕一直注意著你。」

  李從青愕然眨了眨眼,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由得腹誹。是哦,之前不聞不問的,我還以為自己被始亂終棄,一腳踢開了哩。

  皇帝瞧見他掩不住的不以為然,唇也微微噘了起來,很輕易地猜到他的想法,想來他並非完全抗拒,心中至少有那麼一點在乎。這麼想著,皇帝感到愉快極了,握著他的手,問:「李從青,你說,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李從青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他向來只求安安穩穩的日子,而皇帝看來對他勢在必得的樣子,就算這次放他一馬,下回大概還是跑不了。

  哎,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了,何況是君要臣的屁股,臣能不脫褲子嗎?他李從青雖然不是俊傑,但也是頗識時務的。

  再捫心自問,他其實不真那麼排斥和皇帝在一起,況且龍床滾都滾過了,再故作衿持誓死捍衛貞操,未免太矯揉造作。

  一陣思前想後,燥亂不定的心漸漸靜定下來。

  逃不掉的終歸逃不掉,想到如果不應了皇帝的意,皇帝又不肯死心,日後拉來扯去糾纏不清,說不準會吃一堆無謂的苦頭,到頭來依舊給皇帝啃個連骨頭都不剩,無異白白浪費氣力,自討苦吃。

  李從青光想像那些宛若小說一般的情節畫面,便感到挺累,貞婦烈女真不是人當的,所以……那麼……就,老和尚撞鐘,過一日是一日──

  隨遇而安吧。

  李從青放棄不怎麼掙扎的掙扎,妥協了,期期艾艾的回答:「一切但憑皇上作主。」

  「想清楚了嗎?」

  就算他想破腦袋,都沒法想清楚。李從青心道,再說:「微臣只求一件事。」

  「何事?」

  「莫要公開。」

  這人是怕麻煩的主兒,皇帝哪裡不明白他這個要求,一口應允:「朕答應你。」

  「謝皇上。」

  「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我想想。」李從青微偏著頭想,總覺得自己好像多吃了點虧,應該再討點什麼才公平。功名他不追求,財富他不稀罕,實在想不出來要討什麼,勉強擠出一個:「繼續讓我當禮部侍郎。」

  皇帝本來打算擢升他的官位,聞言不禁莞爾而笑,大力擁他入懷。「李從青,你真是個妙人呵。」

  「對了,還有一件事。」

  「嗯?」

  「咳……我怕疼,所以,咳咳……做那檔子事時,不可以弄疼我。」李從青說著,臉頰暈開淡淡彤色。

  「這是當然,朕那夜有弄疼你嗎?」

  「還好。」彆扭得臉更紅了,又說:「也不可以在白天做那檔事。」就算他願意和皇帝相好,基本的羞恥心還是的。

  「宗法明定,禁帝王白晝行淫。」好皇帝必須恪守宗法,即使慾火焚身亦要忍住。

  「呼,那就好。還有,如果我早朝打磕睡,不要抓我小辮子。」

  「朕何時抓過你的小辮子。」

  李從青接著又一件一件的提出來,今朝得寵,簡直得寸進尺了,即便都是些無所謂的雞毛蒜皮小要求。

  皇帝笑微微地幾乎有求必應,比土地公還靈驗,雙眸不知不覺盛滿寵溺,只是末後忍不住用嘴堵住他的聲音,還看不穿李從青打著拖延的主意嗎?

  唉,皇帝根本是吃定他了。

  李從青內心暗暗嘆一聲,乖乖張開嘴,縱容皇帝的舌頭伸進去攪弄,然後也閉上眼睛,享受甜蜜而搧情的親吻。

  皇帝壓抑多日的慾火瞬間熊熊燃燒,然而天不時地不合,只得苦苦強抑,在李從青的耳邊沙啞呢喃:「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今晚朕不會只要一次。」

  李從青整張臉陡地燒了起來,此時他還嫩生生的很,對於皇帝的調情攻勢缺乏抵抗力,稍微挑逗一下便羞澀臉紅,可愛極了。

  皇帝真恨不得能做個壞皇帝,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當場撲倒他,誰鳥囉哩叭嗦的宗法啊!有史以來生了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只因為李從青,也只有李從青。

  不過終究努力忍了下來,只希望太陽趕快奔向西山,然後他們就可以手牽手一起奔向極樂天堂了。

  想當然耳,今晚絕對是一個春色無邊的激情春宵。

  可憐李從青被倒騰了大半夜,直到受不住的迭聲求饒,皇帝才饜足地放過他,摟著他一塊兒睡了。

  那是一個星光燦爛的夜。

  他們擁抱彼此,共同墜入一個甜美夢鄉。

  在夢中,皇帝對李從青伸出手說,我們一起走好嗎?

  好。李從青把手交到皇帝手中。

  他們攜手並肩走上一條長長的道路,望不到盡頭,但他們非常安心的向前走。

  也許走到天涯海角,也許走到地老天荒,他們一直走著,誰都沒有放開誰的手,一直走著,一直走著……

     ◇

  於是,大紹的皇帝和禮部侍郎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沒有太多的強迫與掙扎,沒有驚動到任何人,一方面魏小渺的保密功夫做到家,一方面大家想不到俊美英偉的皇帝竟會看上平庸的李從青,加上皇帝之前沒有召幸男寵的前例,因此只有少數親近的人肚子裡點燈,心知肚明就好。

  一年過去了又一年,轉眼二人已相伴渡過六個年頭,雖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如膠似漆,但日漸深厚的感情令他們分不開彼此。

  直到這一年,皇帝派遣李從青到楚南巡視,這一走,足足離開了大半年,待他踏上歸鄉路時,他和皇帝的私情已嘈到拆天。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吳越君王以書信遺回鄉省親的王妃,看似不催促王妃返京,然短短的字句卻透出濃濃相思情意,期盼她早日回歸。

  坎門,位於皇宮最冷僻的一個小偏門,位置隱蔽,一條小徑連接外頭的道路,聽說是某任皇帝為了和宮外的情人私會而設,平時無人進出走動,等同半廢棄,只有二個守衛守門。這作用曖昧的偏門今日卻開著,除了二名守衛,還多了二個宮人。

  「唉,咱們都等三個月了,那位大人怎麼還不回來啊。」年幼的小太監受不住無聊地嘀咕埋怨。

  「別多話,站好。」另一名年長的太監喝斥。

  小太監乖乖站好,不一會兒,忍不住又吶吶的問:「張公公,要是那位大人不回來了怎麼辦?」

  「就算等到死也得等。」

  「直接下聖旨召回來不是比較快嗎?」

  「小奴才再多話,小心割舌頭。」大太監惡聲警告。

  小太監嚇得吐了吐舌,趕緊閉嘴,頻頻拉長脖子往路的盡頭觀望,日復一日等呀望呀,直到晚霞染紅天際,以為又要空等一天了,不期然,一陣煙塵在遠方滾滾飛揚。

  小太監睜大眼睛用力看,興奮喊道:「張公公,您快看,有人往這裡來了!」

  頃俄,一個男人駕馬而至,是跟隨李從青出巡的護衛之一。「李大人回來了,馬車大概再一個時辰就會到。」

  「快去御書房通報。」大太監吩咐小太監。

  「是!」小太監歡快地拔腿飛奔而去。

  約莫一個時辰後,一輛馬車果然飛快駛來,停在門前,大太監上前迎接,然而車裡的人卻遲遲未出。

  「大人,到了。」一身塵土的車夫向車內之人提醒道。

  「嗯。」

  又過了半晌,一聲低微嘆息傳出來,李從青終於掀開車簾。

  「大人一路辛苦了。」大太監恭恭敬敬地扶他下車。

  「皇上在哪?」李從青問。

  「御書房。」

  李從青望著紅漆宮門,心中五味雜陳,以往私下入宮與皇帝幽會時,走的便是坎門,倒真落實了這道門傳說中的功用。原本迫不及待想飛回來,如今回來了,卻反而踟躕了,真的好想好想見他,可卻又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所謂近鄉情怯大抵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明白,這一次踏進這道門之後,他的立場和處境將會有所改變,也許這次逼不得已只能答應當「尚君」了。

  想著,還是舉步跨進了高高的門檻,走過熟悉的偏逕小道,一步心思一徘徊,心緒患得患失,終究來到御書房外,再度裹足不前,遲疑徘徊。

  「皇上,是否要傳喚李大人進來?」代替魏小渺位置的和貴公公問。

  「不用。」皇帝淡道,雖早已得到消息,卻未主動出去見他,猶自批閱著奏章,等待李從青自個兒進來。

  又過好一陣子,李從青還是沒進來。

  「皇上,李大人怕要乏了。」和貴公公再輕聲提說,皇帝近侍之中,誰不知禮部侍郎是主子的手中寶、心頭肉。

  「搬張椅子給他坐,那盤點心和那壺茶也拿出去。」皇帝吩咐。

  「是。」

  幾個宮人抬椅端茶捧點心的出去,說是皇帝恩賜,殷勤周到的侍候。

  李從青著實又好笑、又感動,皇帝總怕他累、怕他渴、怕他餓,無微不至的呵護,真把他當朵嬌滴滴的花兒來養了。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是說如此這般完美的情人打著燈籠哪裡好找,若不好好把握住,這輩子算是白渾一遭了。李從青跨進御書房,不再有任何遲疑,直直走到他的皇帝情人身邊。

  「你回來了。」宋煜的神態如往昔溫徐淡定,不激不燥,彷佛二人不過分別數日,李從青從未離開他那麼久、那麼遠。

  倒是李從青不再像以前一般被動,首次主動親近,坐到宋煜的腿上。

  「嗯,我回來了。」李從青摟住他脖子,將臉埋進寬闊的胸膛,貪婪地汲取溫暖的體溫與氣息,悶聲悶氣的道:「天冷了,我肩膀疼。」

  宋煜什麼話都沒多說,放下奏折,抬手替他揉肩。

  「腰也疼。」

  揉腰。

  「腿也疼。」

  揉腿。

  「我全身都疼。」

  宋煜瞭然的笑了,在一起這麼久,哪會不懂他的彆扭和撒嬌──分開的這段日子裡,他全身上下沒一處舒坦。

  「你呀,倘若再不回來,朕就要親自去抓人了。」溺愛地捏捏他的鼻子。

  「你才不會這麼做。」李從青皺皺鼻子,不相信的應嘴。

  「朕說過,朕的耐心總有用完的一天。」

  「所以你故意讓別人瞧見你對我好,故意要我離開京城,故意放任流言四起,是不是?」不住撇嘴嘟噥。

  「你多想了。」

  「七年了……」李從青微瞇起眼,眼神閃過一道狐疑。「我們今年剛好在一起七年,你莫不是傳說中的七年之癢,才搞出這個事端吧?」

  「想到哪兒去了。」宋煜好笑。

  「唉,算了,反正都這樣了,如果你要公開我們的關係,就公開吧。」

  「不怕麻煩?」

  「有麻煩你會幫我擋,不是嗎?」

  「做不做尚君?」

  「不做。」任性的斬釘截鐵。「公開我們的關係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做尚君吧。」

  「可太后要朕給你名份。」宋煜擺出為難的表情。

  「我只要一個禮部侍郎的名份就夠了。」既然任性,就任性到底。「打死都不做那撈啥子尚君。」

  「朕怎捨得打死你,朕還要你陪著走過日後的風風雨雨,從青,我們需要面對的事還有很多。」

  李從青當然明白,國家、人民、後宮、子嗣……很多問題不是二人互信相愛就能迎刃而解,皇帝需要更多圓融的智慧,而他則需要更大的勇氣,他們才能一同面對,一起解決。

  不過,明天的事就留給明天去煩惱吧!

  「……我……很想你。」李從青坦白道出真心話。

  宋煜何償不想,天知道他有多想念他春花般的雙唇、想念他半開半閤的眼睛、想念他慵懶的磕睡身影、想念他溫暖緊緻的身子……天,他多想進入這強烈渴望的身體,盡情宣洩壓抑太久的慾火。

  不過他還是以驚人的自制力忍住了,捧起李從青的臉凝視,微笑道:「難得你會主動說想朕,這些日子的相思算沒白熬了。」

  「肉麻兮兮的,哈呼──連著好幾天一直趕路,好累,我想睡覺。」馬上很沒情趣地一個大大哈欠溜出來。

  「乖,好好睡一覺吧。」宋煜溫柔低語,愛憐撫摸充滿倦色的臉。

  李從青親了親情人的唇,自動自發地在御書房中的榻上躺平,又抓了掛一邊的皇帝黃袍蓋在身上,倒頭便睡,沒多久即打起呼嚕,連日奔波當真累壞他了,管誰看到他蓋著黃袍睡在這兒。

  睡醒了,便又是全新的美好一天,就算天塌了,有皇帝這天底下最高的個兒替他頂,他照樣無憂無慮繼續當他小小的禮部侍郎,多好。

  全心全意的交付與信任,就是他能給皇帝最大的愛情。

  看倌大人您說這樣不公平?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莫不過就是如此了,哪有什麼公不公平,當事人自個兒覺得幸福快樂就好,咱路人甲乙丙不必置喙。

  替禮部侍郎扛天,皇帝樂意著呢。

  秋高氣爽,寧謐的午后,當幾名大臣來到御書房與皇帝議事時,瞬間錯覺時光倒回了半年前那一天。

  皇帝專心批閱奏折。

  禮部侍郎安適睡在那兒。

  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線牽繫在二人中間。

  大臣們眼中的八卦終於停止轉動,取而代之的是瞭然於心,有的人皺眉,有的人微笑,但無人提出異議批判。

  關於皇帝和禮部侍郎的姦……咳,戀情,只要不搞得禍國殃民人神共憤,旁的人有什麼好多嘴呢?

  太平盛世,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啊。

  我原本以為宮廷會鬧得雞犬不寧,人仰馬翻哩。很久以後,李從青突然提起來,狀似有一丁點失望。

  難道你希望那樣?宋煜說。如果你想要雞犬不寧人仰馬翻,朕如你所願。

  別,我只是隨便說說。

  朕也是隨便說說。

  噯噯,堂堂德治皇帝都染上我的調兒啦。

  每天吃你的口涏嘛。

  皇帝陛下,請不要用這麼嚴肅的臉講這麼不正經的話好唄。=_=

  好啊,你親朕一口,朕就用不正經的臉說嚴肅的話給你聽。^_^

  ………=口=(這不是皇帝……這不是皇帝……)

  ………^_^(真好逗,怎麼會這麼可愛呵。)

  ………囧rz(三哥,你忘了旁邊還有我這個弟弟……快吐了……)

  ………$▽$(老二,你哥哥我把你的屁股推銷給偉大英明的皇帝陛下,果然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有力的投資哈!)

【尾聲】

  李從青回來了。

  這個消息在朝中蕩漾開來,私下耳語紛紛。

  先前眾臣門縫裡看人,都把李從青給瞧扁了,誰曉得磕睡侍郎竟能一覺磕到皇帝的枕邊睡去。

  橫瞧豎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禮部侍郎都不是塊能以色事主、魅惑君王的上好料子,皇帝竟然會這般喜愛寵幸他,眾人匪夷所思,大呼太不可思議了!

  朝野為此事分成三派,一派贊成,一派反對,一派則是沒意見,皇帝高興就好。

  令人最訝異的是,向來對李從青最有意見的許尚書站在贊成那一邊,直叫眾人的下巴掉了一地。

  人歸人,事歸事,李從青還算有點進取心。許尚書如是說,往後有碴一樣找,也算是公私分明的好榜樣。

  令諸有情,所求皆得,可喜可賀,善哉善哉。上智國師如是笑瞇瞇的說,一句佛言,禪機無盡。

  皇帝每日依舊早朝勤政,李從青每日依舊早朝磕睡,十年如一日。

  與以往不同的是,人們可以遠遠眺見他們手牽手在御花園悠然漫步;秋獵季節,皇帝把最肥嫩的那塊肉賞給李從青時,大家不再嫉妒眼紅;李從青若在宮宴之中喝醉了,往皇帝身上靠,沒人會大驚小怪認為他以下犯上大不敬,彷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李從青終身位居禮部侍郎一職,享年六十九,高齡安詳而逝。

  翌年,成為太上皇的宋煜龍駕西歸,天年七十一。

  太上皇臨終前特別囑咐,將李從青的遺骨移置與他同棺同葬,此事成為大紹後世佳話。

  有人說,牡丹仙子與人間天子同錄天冊,於極樂西方延續永生永世的情緣。

  沒有驚心動魄的貪憎嗔痴,無需愛得天崩地裂,更不用恨得你死我活,涓涓細流的情感在這個太平盛世裡,一樣綻開了美麗的花朵,鮮艷了他們的一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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