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黑暗的彼岸

　　漆黑的幾乎沒有一絲光亮的夜，深沉的籠罩著這名為暗街的長長的、幾乎見不到尾的大道。

　　在街道的兩旁時而有外形詭異的雙層小樓或者別墅亮著顏色各異的燈光，但這星星點點的燈光，卻完全不同於周邊那些街道的刺眼、閃亮，縱然是周邊的街道再熱鬧，但整條暗街就像是被一個看不見的結界所籠罩一般，再吵鬧的聲音都無法傳來、再絢麗多彩的燈光都無法照射。

　　若是有人從整個首都中心的上方向下看去，就能夠看到在那閃亮的絢麗的夜燈之中，不動如山靜謐沉穩的伏著一條暗色的巨龍，這便是真正的暗街。

　　雖說暗街的夜晚漆黑且安靜，但暗街的人也是人，就算不是人也可以是披著人皮的偽人，所以在暗街的兩旁，還是有等距離的路燈，雖然這路燈的照明度不足三米，怎麼說也聊勝於無。

　　「整條暗街只有一個垃圾中轉處理處，考慮到前部和後部的生活問題和暗街的街道容貌問題，垃圾中轉處理處是在進入後部的第三個建築物裡。嗯，其實它相當的好認。」李嘯伸手指著那在昏暗的燈光之下外形猶如一個巨大垃圾箱的房子，道：「這是防呆處理，一般我們暗街的公共設施都是這樣簡單明瞭的外形的。就算是癡呆也可以找到的！」

　　李嘯的語氣之中帶著三分自豪三分無奈四分木然，聽的在他旁邊的金余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照你這麼說，暗街的餐館就是大碗的外形了？」

　　聞言李嘯和橙亮集體點頭。直接讓金余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那酒館？」

　　「酒桶的外形。」李嘯的表情比較淡定。

　　「公共廁所？」

　　「……冰激凌的上半部分。」橙刺蝟頭覺得自己的這個形容和比喻用的真好。不會讓人感到噁心。

　　「你錯了，我決定今年夏天都不吃冰激凌了。」金余沉重的開口，心裡一萬頭草泥馬狂奔——這種弱智到極點的建築風格是哪個審美缺失的傢伙規定的？！他怎麼不把自己家裡的每個建築物給暗外形建造啊？！

　　狠狠的在心裡腹誹了很可能是暗街當權者的審美觀，此時金余他們已經走到了距離垃圾處理處不到百米的距離了。

　　就在金余想要繼續向前走的時候，卻猛地被李嘯攔住，而同一時間小綠狂吼一聲，直接的跳起飛撲，把一道疾馳而來的黑影給撲踩到了地上！

　　「小金，你要知道，在暗街的夜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這垃圾處理處的周圍！因為在這一帶每一晚上都是那些被拋棄和逃亡的異獸甚至凶獸的活動範圍，雖然它們已經受傷或者將死，但也正因為此，被求生和絕望這兩種情緒不停折磨的它們才更加可怕！即便是最沒有攻擊力的生活異獸，也能夠暴起殺人的！」

　　隨著李嘯沉重而帶有幾分緊張的話語的說出，在它們的周圍，漸漸的聚集了十多個黑色異獸身影，那顏色各不相同卻同樣帶著凶狠殘酷之色的雙眼，在夜色的襯托之下，顯得異常的猙獰和冷漠。

　　「……因為絕望，所以殘酷；因為背叛，所以冰冷……」

　　此時的金余看著那聚集的越來越多、無一例外帶著狠戾的攻擊之色的雙瞳，喃喃自語，不可置信。

　　即便是他在那末世來臨之時見過太多的動物的死亡，但這種完全冷漠、沒有一絲一毫感情的存在的雙瞳，他也是第一次見到。而當這種冷漠狠戾聚集在一起呈現在他的眼前的時候，他的心中湧起了無比的憤怒、悲傷和怎麼也發洩不了的瘋狂。

　　若不是完全絕望和悲傷到極致，那本該是最單純溫暖的瞳仁，又怎麼變的如此冰涼。

　　「呵呵呵……所以說……我討厭人類啊……」伸出左臂遮住自己的雙眼，金余自嘲又神經質的笑了起來。「最自私和無情的動物，可不就是人類麼。」

　　「小金？」

　　「金子？」李嘯和橙亮被金余那異常的行為弄得有些緊張。

　　「沒事……沒事……行了，李大哥和橙子你們兩個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裡了。」

　　！！！

　　金余的話讓李嘯和橙亮在瞬間就變了臉色，如果說剛剛金余突然行為異常讓他們覺得緊張的話，那現在這兩個就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個小子是不是被異獸圍攻給嚇的不正常了。

　　李嘯正要上前強制拉著金余離開，忽然那原本被雲層遮住的半月緩緩的行出，微涼帶著些暗紅的月光灑落在暗街的地面上，同時也照亮了那些充滿敵意和攻擊性的黑影。

　　「嗷嗚！」

　　「嗚嗚！」

　　「嗷……」

　　在被月光照到的那一瞬間，十幾條黑影有一半以上發出了淒厲和驚慌的低叫聲，並且飛快的想要退回到黑暗之中。

　　但就算它們退的再快，剛剛的一瞬也足以讓金余三人看清它們的樣貌了。

　　「天……它們、它們……」李嘯的臉色變得極為震驚，顫抖的指著那些哀叫的黑影，幾乎說不出話。雖然之前他曾經來過這垃圾處理處幾次，但每次都是一晃而過，如此清晰的看到這些被拋棄和逃亡的異獸的樣子還是第一次。

　　那拖著殘肢斷臂、渾身被血色和泥土弄的無比髒亂、傷口潰瘍奄奄一息的異獸慘狀，實在是讓他說不出話來。

　　而在他的身旁橙亮神色複雜的看著那一片黑暗，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李嘯的肩：「嘯啊，看了這樣的畫面，老子決定以後對我家的那頭刺尾狼好點，它幾乎是從小跟著我，中間不知道救了老子多少次。怎麼說，老子也要好好的把它給養到老死，像這樣的地方，就算是老子死了找人托管，我家那大尾巴狼也絕對不能來！！！」

　　李嘯聞言沒有說話，只是木著臉摸著已經走到自己身旁的小綠的腦袋，他本來就只有這一頭異獸，也不想要其他的異獸，雖然自問對小綠非常好，但看了剛剛那些異獸的慘狀之後，他還是覺得，心裡寒。

　　「小綠，明天咱們再去中央異獸醫院檢查一下……然後老子再給你強化一下防禦或者買個能量晶核，反正，明天老子就帶你去花錢！大把大把的錢！！」

　　小綠聽到自家主人這樣的話顯得很是高興，不過高興過後就有些難過的蹭了蹭李嘯的衣服，它很清楚自家的主人為何會突然這樣。只是看到那些曾經和它一樣的異獸現在如此淒慘，總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

　　「嘖！金子，你想來這裡我們也帶你來了，這些異獸的樣子你也看了。看完了，咱們總要回去了吧？我還要回去餵大尾巴狼，不能在這裡耗著了。」

　　李嘯聽到橙亮的話也點點頭，雖然看到的景象如此的慘痛，但不管他們怎麼想，對於這些被拋棄的異獸，他們也沒有任何救治的辦法，至於收留，就算能夠收留一隻兩隻，又有什麼用呢？

　　只是金余對於橙亮和李嘯的話完全沒有反應，現在在他的眼中的，就只有那些在黑暗中狠戾，見到光卻驚惶自卑的異獸而已。就算是它們的外表和那些地球上的動物相差了太多，但在金余的眼中，那些只是受傷的動物而已，受了精神和身體兩方面極大打擊的動物。

　　而面對著這樣的動物，若是他能夠走的了，他就不是金余了。

　　輕鬆的轉了個身，把自己的背部直接呈現在那些受傷的異獸的面前，金余對著李嘯和橙亮露出了一個笑：

　　「李大哥、橙刺蝟頭，你們兩個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就留在這裡了，放心，我不會有事。」

　　「你開什麼玩笑？垃圾山附近的異獸都是最凶狠的存在，你剛剛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呢？！」

　　李嘯聞言就要上前拉人，卻在下一刻看到金余伸手抱起那被小綠撲到在地的雙尾貓後定在當場。

　　明明就是很自然隨意的動作，可不知為何，李嘯卻在金余的動作之中，感受到了那名為『憐惜、珍重』的情感。

　　此時那抱起了雙尾貓的金余依舊是被對著身後的那些異獸，在他的腳下，前進一步便直立於月光之下，而後退一步，便會隱匿於黑暗。在這光與影的交界處，金余那被黑暗籠罩了一半的面孔上，慢慢的浮起一個微笑。

　　「它們不會攻擊我的。」

　　一步一步，一點一點，當腳步退無可退，身後便是那獠牙利爪的時候，金余那已經看不清的面容依舊在笑：

　　「我說了，它們不會攻擊我的。」

　　轉身，那原本滿是敵意的傷獸們，忽然之間神色呆愣。而後隨著金余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的一個跟著一個，有些狐疑的、不可置信的慢慢的跟在了他的身後，最終徹底消失於黑暗深處。

　　……

　　此時沉默是李嘯和橙亮唯一可以表現出來的情緒，明明他們所見到的是走向黑暗，但不知為何，看著那拖著殘肢卻也一步一步跟著金余離開的傷獸們，他們卻覺得那黑暗的盡頭，一定會是無比溫暖的彼岸。

　　「呵……老子看到神仙了麼？」橙亮猛地給了自己一個巴掌，然後對著無語的看著自己的李嘯道：「嘯啊！我跟你說，老子以後就算是天天用纏的，也要跟那小子打好關係！至少今天這事兒，老子就做不來，所以，老子佩服！」

　　「是啊，或許以後，暗街夜晚最恐怖的地方，會變成最美好的地方，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