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心結

　　伊凡從來都沒想過某一天他要成為一個神棍。

　　當然，也不能這麼說，畢竟每一個修煉有成的人都希望達到最高境界——神的境界，但那畢竟也只是目標而已，這個目標太過遙遠，一般沒人真的會下死力氣去實現它，成神這個虛無縹緲的目標還不如成為劍聖來的實在。

　　就算是劍聖，那也是億中無一，大部分的人都止步於巔峰大劍師，這才是普通人的職業終極目標。

　　所以，當伊凡發現，他居然可以成為神靈這種扯淡的生物時，他著實驚悚了。

　　正好他還生著病，伊凡索性天天悶在山洞裡，一邊喝著詭異的藥水，一邊琢磨著腦袋裡那張泛著光點的網。

　　沒等他琢磨出什麼來，某天灰背狼們就全部衝著天空嗷叫起來。

　　然後伊凡才知道，格瑞特的姆父死了。

　　伊凡感覺很複雜。

　　在知道了格瑞特的故事後，他覺得他和格瑞特就好像兩個正好相反的面，遇到了差不多的境遇，但採取的措施也是正好相反，得到的結果也截然不同。

　　伊凡被自己的生父當做交易送入騎士團，使得伊凡飽受欺凌，但格瑞特的姆父將格瑞特當成上任族長的孩子，使得格瑞特得到了上任族長全部的愛。

　　隨即伊凡靠自己踏上了高位，成為光明神殿中的永夜聖騎士，在此過程中他沒有獲得一絲一毫來自家族的幫助。

　　而格瑞特被他的姆父下藥，腳踩著他最敬愛的父親的屍體，踏上了族長的寶座，悔恨萬分。

　　伊凡同樣憎恨自己的父親，但卻被他所信奉的神明禁錮著，只能將那些恨意都壓在心底，在旁邊冷眼旁觀。

　　格瑞特倒是頭上無人，直接將自己的姆父搞死了，干了伊凡一直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

　　那麼……先是殺了自己最敬愛的父親，又殺了自己憎惡的姆父的格瑞特，會是什麼感覺呢？

　　伊凡很想知道。

　　於是他放下腦海中那個光域網，做出病症已經好了的樣子走出了修養幾天的山洞。

　　一出去，就能感受到整片部落裡較為哀戚的氣氛，弗科思正在其中幫忙，灰背狼族的老祭司年紀大了，弗科思原本就是一族之長，危急時刻也可以擔任祭司，所以他此刻正在和懷特族長一起商量著處理灰背狼族的事情，間或幫助老祭司進行祭祀。

　　自從格瑞特的姆父死去後，格瑞特就跪在他姆父的屍體前發呆，聞訊而來的懷特看到一臉呆滯的格瑞特，二話沒說就開始幫助老祭司處理後事，再加上旁邊的弗科思，灰背狼族才沒有顯得混亂起來。

　　伊凡揚手招來弗科思，表情凝重，「格瑞特怎麼樣了？」

　　弗科思無奈的道，「還能怎麼樣？自從他姆父死後他就一直這樣，畢竟他和他姆父之間的關係非常好，我們說什麼他貌似都沒聽到，就一直在這裡發呆……」

　　伊凡心下冷笑，關係好？是啊，好的不行呢~

　　他微微側臉，露出一個哀婉的笑容，「算了，弗科思，你去幫忙吧，我去看看格瑞特。」

　　「可是你還有有病……」

　　「好的差不多了，而且在這種時候，我也想幫幫忙。」伊凡指指不遠處正在安撫小狼的布萊爾，「連布萊爾都在忙碌，我不能總是看著啊……」

　　弗科思微微皺眉，不滿的看了一眼布萊爾，擔憂的道，「那您小心……」

　　「我知道了。」

　　***

　　伊凡朝著格瑞特跪倒的方向走去，周圍來來往往忙碌的族人都遠遠的繞過格瑞特，給他留下哀思的空間，當伊凡走過來時不少灰背狼都微微頷首，快到格瑞特身邊時，灰背狼族裡頭狼之一，同時上次和格瑞特一起去襲擊暴獅族，因為伊凡的存在才撿回了一條命的卡瑪特攔住了伊凡。

　　卡瑪特的聲音低沉有力，他灰色的眼睛裡夾雜著焦慮和擔憂，「伊凡祭司，拜託你勸勸族長吧，在這樣下去，他會先垮掉的。」

　　伊凡認真的承諾，「我會的，請大家放心。」

　　卡瑪特點點頭，往後退了幾步，伊凡回頭，發現很多灰背狼都用一種拜託了的眼神看著他，這讓他心中頗為感慨。

　　不管格瑞特做了什麼，他還是得到了灰背狼族的愛戴和認可。

　　哦，這可和他不一樣，伊凡翻了個白眼，想起了自己被上司坑著去衝鋒時身後真正關心自己也只有那幾個忠誠的騎士侍從了。

　　「格瑞特？」伊凡站在格瑞特身邊，輕輕的道，「你後悔了？」

　　格瑞特渾身一頓。

　　「老祭司告訴我了。」伊凡看著高高的祭壇上的屍體，這裡葬儀的傳統是將死去的屍體放在祭壇上進行禱告，三天後進行焚燒，讓其靈魂回到獸神的懷抱。

　　「是你殺了你的姆父，不是嗎？」

　　格瑞特緩緩的開口，聲音低沉沙啞，「真難想像老祭司會將事情告訴你，你是外族人，可他去告訴你我們族內的秘聞，這還是那個以本族利益與傳統為己任的老祭司嗎？」

　　伊凡挑眉，將目光從高台上移開，落在遠方高而遠的天空，「啊，他說他後悔了，灰背狼們怎麼做都無所謂，狼本來就是自由的，所謂的傳統就應該維護狼族本身的秉性才存在，於是他想說，然後他就說了。」

　　「真是自由。」格瑞特的語調中含著濃濃的諷刺，「覺得應該維護時就要維護，說要恢復秉性時就率先放縱……」

　　他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冷厲如刀，「真是符合狼族的秉性呢。」

　　他猛地回頭，那雙屬於狼的眼睛如利劍一般直直刺向伊凡，「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站在這裡？」

　　伊凡歪著腦袋，「因為我和你一樣，有著極其不靠譜的雙親。」

　　格瑞特愣住了。

　　伊凡幽幽的將自己那悲摧的往事說了一遍後，道，「說實話，我後來學有所成，擁有力量後真的很想將我那個父親一槍捅死，但……就像你們信奉獸神一樣，我信奉的是一位叫做光明神的神祇，那位神祇的教義裡弒父是無赦的罪名，所以他不允許我這樣做，哪怕我想……他也會直接賜下光明牢籠將我禁錮起來，連續幾次後我就收斂了這種心思，將雙親當做路人甲而已。」

　　他將視線從遙遠的天邊收回來，看著格瑞特，「所以……當我知道你的事情後，說實話，我很佩服你。」

　　「我佩服的是你能下手，所以……我想知道，如果當年我也下手了，我會後悔嗎？」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伊凡定定的道，「所以格瑞特……你能告訴我，你後悔嗎？」

　　格瑞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淡淡的道，「不知道。」

　　伊凡沒有說話，他看得出來，此刻的格瑞特只需要一個傾聽者。

　　「我最開始是恨著他的，但後來就成了一個習慣，我如果不恨著他，我無法承擔殺死父親的後悔與愧疚吧。」格瑞特說的很慢，一字一句的，一邊思考一邊述說，「但是當我真的殺了姆父，我有覺得很茫然，我這麼多年是為了殺他而活的，那麼……之後，我怎麼辦？」

　　「我不知道。」

　　伊凡想了想道，「你……不覺得自己有罪惡感嗎？畢竟殺父是最深沉的罪孽……」

　　「……沒有。」格瑞特坦然的道，「姆父憎恨父親了幾十年，哪怕父親死了他還在恨，我殺了姆父，一方面幫助父親報了仇，另一方面……也解脫了姆父，獸人死後都會回歸獸神的懷抱，他們之間的恩怨就由獸神來處理吧！」

　　好乾脆！

　　伊凡眨眨眼，有些發呆，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心中的沉重與複雜全部消失的一乾二淨，是啊，人死後都交給死後的世界，活著的人永遠要看向前方。

　　而他現在已經遠離了過去那片人類大陸，來到了一個遍地是獸人的地方，早已和過去一刀兩斷，那麼他自己本身糾結著父親的問題是不是很傻？

　　伊凡失笑，他好像總是忘記，他此刻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永夜聖騎士了，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啊，普通的，有向著神棍化邁進的人類。

　　是的，過往的一切都已經成過往，他

☆、第五十四章 信念

　　解開心結的伊凡心情很好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贊同格瑞特的話，「說的好，死人的事情我們可管不著，活著的人要考慮的事情可是很多呢~「

　　比方說他就在頭疼腦袋裡那個光域網，不過……

　　「格瑞特，那你在這裡發什麼呆？」

　　格瑞特搖搖頭，露出一個招牌的疲賴笑容，附近一直小心觀察這邊的灰背狼都長出了一口氣，他們的族長終於笑了。

　　格瑞特慢慢的站了起來，「我不是說了嗎？我不知道以後為什麼而活，所以在發呆。」

　　「你是族長。」伊凡翻了個白眼。

　　格瑞特乾脆的道，「如果不是姆父，我就不會是族長，所以如果我還留在這個位置，我不就遂了姆父的心願？」

　　伊凡扯扯嘴角，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你想幹什麼？」

　　格瑞特歪著腦袋，「我決定了，我們灰背狼是從灰狼分出來的，只是因為我們的肚子是白色的，背部是灰色就變成了灰背狼，要我說其實就是白狼和灰狼之間的通婚造成的。」

　　伊凡乾巴巴的道，「然後呢？」

　　格瑞特一手握拳一手平攤，然後拳頭一敲，笑的異常無辜，「所以我們應該回歸狼族的懷抱啊！」

　　「我決定了，我要和白狼族合併！」格瑞特信誓旦旦的道，「這樣懷特就是族長啦！我們的祭司年紀大了，正好讓白狼族的祭司負責，這樣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多好~」

　　伊凡冷笑，「你敢將這個決議告訴所有灰背狼族嗎？」

　　格瑞特挑眉，「我敢！為什麼不敢！？」

　　說罷，他猛地轉身，「頭狼們來集合！！我們要開會！」

　　灰背狼們開心的看著自家族長再度精神起來，他們給了伊凡一個感激的眼神後就簇擁著格瑞特離開了。

　　看著格瑞特帶著一幫狼族呼嘯裡去，伊凡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不詳感，總覺的之後會發生讓他倒霉的事，他看了看不遠處正在和小孩子玩耍的布萊爾，當機立斷，走人！！

　　伊凡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尤其是他這種幾度出生入死的人更是相信自己的直覺勝過理智。

　　果不其然，等到伊凡和布萊爾朝著北方跑了一天，看到了浩浩蕩蕩的諾伊河時，背後傳來了震天的奔跑聲。

　　伊凡回頭一看，喝！！當先兩人正式弗科思和格瑞特，一頭狐狸和一頭狼好像在逃亡，背後一大群灰背狼和白狼，就好像在追趕獵捕般不要命。

　　諾伊河橫穿南草原，途徑東草原，河流到達這裡後河寬變得稍微狹窄了一點，布萊爾倒是簡單，他直接帶著伊凡從天空中飛過，但他們身後跑的無比歡實的格瑞特和一臉哀怨的弗科思想要渡過諾伊河就有點難度了。

　　「啊呀！要被追上了！」格瑞特看著身後那一大批追來的狼們，當先的正是滿臉怒容的懷特，其次就是他的二把手卡瑪特。

　　後面那一大群狼各個用著小雞看母雞的神色看著他，這讓格瑞特壓力很大。

　　「弗科思，有辦法過河嗎？」格瑞特認真的對身邊的弗科思道，「如果跑不了路，你也別想去追伊凡。」

　　弗科思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如果我沒記錯，你是風土兩屬性的？」

　　格瑞特點點頭，弗科思笑的異常嫵媚，「那就好，我是精神系的，我對你催眠，你可要相信自己啊~」

　　「啊？什麼意思？」

　　在格瑞特還不明白之際，弗科思突然對格瑞特進行了催眠，他那雙紫色如琉璃般的眼睛緩緩散發出魄人的光芒，「格瑞特，你相信你可以過河。」

　　格瑞特呆呆的看著弗科思的眼睛，好像變成了木頭人，弗科思重複了好幾遍這句話，他說的一遍比一遍肯定，隨著福克斯的話語，格瑞特的眼神由清明轉向狂熱。

　　「是的，我可以過河。」

　　「是的，我一定能過河。」

　　「對，河一點都不寬，我能過去！」

　　格瑞特有些瘋瘋癲癲的說完，巨大的狼身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猛地就下河了！！

　　弗科思目瞪口呆！

　　格瑞特下河的一瞬間渾身滿是青色的光芒，風系的結界出現在他身體的周圍，同時腳下土系的魔法元素出現，努力的和充沛的水元素做鬥爭。

　　魔法其實和武技是共同的，他們除了個人的實力以外，更重要的是信念，尤其是魔法，它在某種程度上屬於心靈的力量，所以當格瑞特被催眠後，他是如此的相信自己，以至於他竟好似馬踏飛燕，蜻蜓點水般馳騁在滔滔的河水上！！

　　趕到岸邊的灰背狼們和白狼們都驚呆了，狼族是會泅水，但沒有那隻狼可以踩著水花踏浪而行啊啊！！

　　當格瑞特終於踏上對岸的土地時，所有的狼竟然都沸騰了，一向冷臉的懷特族長仰天長嘯，清冷的眼眸中滿是激動和欽佩，那長長的嘯聲讓所有狼族都情不自禁的嗷叫起來，群狼的嘯聲將河對岸還處於癲狂狀態的格瑞特慢慢清醒過來。

　　他呆呆的看著諾伊河，再看看河對岸驕傲而喜悅的看著自己的狼族們，在那一瞬間，格瑞特覺得自己心中有些東西碎了。

　　他當了那麼多年的族長，哪怕他只是不得已，可還是有那麼做的族人認可著他，愛戴著他，相信著他。

　　他是他們的族長啊……

　　不知不覺間，格瑞特淚流滿面。

　　河對岸的懷特停下了長嘯，他制止了還在激動嗷叫的狼族們，緩緩上前幾步，變成白狼後懷特的聲音變得厚重有力，他的聲音穿過滾滾的諾伊河，在四周迴盪著，」格瑞特，給我滾回來！「

　　……一瞬間，格瑞特覺得剛剛那絲感動消失的一乾二淨，他二話不說扭頭繼續跑。

　　懷特不怒自威，聲音如山嶽般厚重，「你再敢跑一步試試？！」

　　格瑞特腳下一軟，差點沒跌倒。

　　他告訴自己沒關係的格瑞特你只不過是跑路而已懷特可沒他那種本事過不了河……

　　「弗科思，給我催眠，讓我過河！！」懷特的聲音裡泛著冷意，「我是風水兩屬性的，過河應該也不是問題！」

　　「……」格瑞特立刻覺得天塌了，他可憐兮兮的回頭，「小白……」

　　「身為族長怎麼可以那麼不負責任，只是姆父死了就不想幹了？！」懷特的聲音漸漸變得憤怒起來，「那我父親和姆父都死了，我是不是也應該早點去死跟著他們一起走？！」

　　格瑞特看著一向冷臉的懷特如此憤怒，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了，他不可能告訴懷特事情的真相，事到如今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他到底是不想當族長還是不想面對那具屍體，反正他就不想繼續留在族裡了。

　　他已經失去了二十多年的自由，他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他是頭狼啊！！

　　突然，懷特身旁的卡瑪特開口了，他看著他們灰背狼最尊敬的族長，「族長，如果離開是您的意志的話，那麼……您就走吧。」

　　懷特猛地回頭，「你在胡說什麼？！」

　　格瑞特也愣住了。

　　卡瑪特深深的底下了自己的頭顱，將自己那柔軟的脖頸露了出來，以示臣服，「您是我們的族長，您的意志就是我們的意志，請自由的離開吧。」

　　「只是如果某天您累了……我們真摯的期待您的回歸。」

　　懷特大怒，「有你這樣如此縱容族長的副手嗎？」

　　卡瑪特抬起頭，甩甩腦袋，滿不在乎的道，「有啊，我不就在您面前嗎？而且……咳咳……不是還有您嗎？」

　　看著一臉拜託您了的卡瑪特，懷特覺得自己的胃疼——該死的果然有什麼樣的族長就有什麼族人！！

　　懷特的怒氣即將爆發，他猛地看到了停在河邊的弗科思，他心中一動，陰陰的笑了起來，「弗科思……看起來你過不了河呢~」

　　弗科思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

　　我@##%￥&*……該死的格瑞特，他倒是跑過去了，怎麼沒帶上我啊？！

　　弗科思的臉黑如鍋底，他勉強的笑著，「啊，怎麼會呢？我也要過河的……」

　　「是嗎？」懷特不懷好意的一步步逼近，「可是看起來你似乎很困擾啊，關於過河……實在不行還是留在我們狼族吧，我們狼族有不少高層位置虛席以待哦~」

　　傻子才會去呢！！

　　弗科思心中淚流滿面，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下意識的，弗科思在心中呼喚起伊凡的名字來。

　　伊凡伊凡伊凡……求求你不管用什麼辦法讓我過河吧讓我過河吧讓我過河吧！！！

　　在天空中看好戲的伊凡突然渾身一震，他面色複雜的看著底下的弗科思……半晌，他才猶豫的吐出幾個字。

　　「以伊凡的名義，准許。」

　　此話一出，弗科思身周突然冒出強烈的白色光芒，下一秒，他就到達了河的對岸。

　　所有人都愣住了。

　　無論是懷特還是卡瑪特，無論是格瑞特還是弗科思，亦或者那些灰背狼們，他們都呆呆的看著天空中的伊凡，大腦一片空白。

　　天空中，白色巨大的翼虎承載著一個修長的人，他黑髮白衣，銀色的眸子俯瞰著眾生，威嚴冷漠，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