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燕黎明坐在骯髒的地上,西褲粘了不少土。如今他已經不太在意自己的儀錶風度了,更狼狽的樣子對方也不是沒見過。向徐遠航伸出一隻手,他眼裡滿是期待。
“我只想跟你說說老太太的事,你要是再耍下去可就是四六兒不懂了。”
徐遠航看著燕黎明鍥而不捨伸出的手臂,警惕地覺察到已經有閒散群眾開始聚攏過來。剛才踢人的樣子,不會有哪個孫子再給我錄個像發到網上去吧?他有點悲哀地想。那就不是經偵支隊的問題了,自己會被下放去清掃整個分局大樓的廁所。
燕黎明忘記了傷痛,津津有味地欣賞著徐遠航微蹙著眉頭發愁苦想的樣子。如此不會掩飾自己心思的一個人,在床上如果high了,會怎麼樣?他蠢蠢欲動地嚮往著,側過頭輕輕踢了徐遠航一腳。
“他徐哥?”
徐遠航愣怔了一下,老大不樂意地把燕黎明拉起來。
“上來啊,總不能站大街上談吧?”燕黎明打開車門招呼他。周圍群眾圍觀興致不減,有好事之徒興高采烈地對著他們指指戳戳。徐遠航知道大家肯定在談論自己上次的事。
他真是怕了,迅速鑽進車子嘟囔了一句。
“快開。”
車子沿著寬敞的公路無聲地行駛,很快就出了市區。
“去哪兒?”
“一個看了心情就會豁然開朗的地方。”燕黎明扶著方向盤微笑,心裡清楚幹不了什麼,但能讓活驢老老實實坐在自己身邊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徐遠航雖然在這座城市土生土長,卻很少有機會欣賞遠郊的風景。路邊一座座紅磚平頂的農家院落不斷從他眼前掠過,房頂晾曬的紅辣椒和用來喂豬的黃燦燦的玉米棒子洋溢著一股暖洋洋的喜氣。他趴在車窗上,覺得那些搖著尾巴四處悠閒遊蕩的土狗的生活狀態其實挺讓人羡慕的。
“老太太今天跟我哭了。”燕黎明突然開口,徐遠航有些恍惚地望著他。
“為什麼?”
“你不懂事。三十好幾的人了,出了事既然瞞不住就要跟老人家說清楚。你每天三更半夜回來還一言不發,老太太既擔心你的工作又擔心你物件的事,好幾天沒睡個安穩覺了。”
環境有時候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此時燕黎明再跟他說起這些話,徐遠航居然不像在家的時候那樣抵觸了。
“你懂什麼?我就是怕她擔心才躲著她。”徐遠航仍舊看著窗外。“一說起話來我爸爸的事啊她的病啊拖累我成家什麼的全來了,得哭上半宿。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家的事跟著瞎摻乎啥。”
“我媽媽去世早,看你老太太這樣心疼。”燕黎明說的是心裡話,徐遠航感覺到他話裡的誠意,忍不住回過頭來。
“是我沒能耐,對不起我媽。”他眼神裡一閃而過的困窘自責,燕黎明似曾相識。
他理解徐遠航的感受。自己年少時就特別不願意回家面對媽媽,一見到她歎氣落淚就煩躁的要死,但那時死活不肯承認是因為自己不爭氣。
車子下了公路,拐上一條砂石道。又行駛了十多分鐘,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座立陡的山峰。燕黎明把車停在山前的一塊空地上,招呼徐遠航下車。
“這是哪裡啊?”徐遠航驚訝地問。
“沒名兒。”燕黎明從後備箱裡拿出掏出十來罐啤酒裝在一個大塑膠袋裡提著。“咱們爬山吧?”
燕黎明拖著條傷腿,跟在鑽山豹子一樣的徐遠航身後疾走,襯衫都濕透了。他扶著棵松樹揉了揉小腿,看到徐遠航又順著狹窄的山路跑回來。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接過燕黎明手裡的袋子,站在上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這人有啥說啥你別見怪。咱倆不熟,就像你說的,我對你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你變著法兒的對我和我媽好,是為了什麼?”
“我喜歡你…的性格。”燕黎明的嗓子有點沙啞,他從袋子裡掏出罐啤酒叩開拉環仰脖喝了一口,嗆得不住咳嗽,很好的掩飾住了話裡不自然的停頓。“現如今像你這樣心地善良又有血性的男人不多,我真心想跟你交個朋友,認你這個兄弟。”
徐遠航有點尷尬,燕黎明的臉被啤酒嗆得通紅,微低著頭嘀嘀咕咕的樣子就像上學時在校門口給自己遞情書表白的女同學。他被自己的想法窘的也臉紅了,說話有點結巴。
“說實話咱們,咱們不是一路人啊……”
“都跟你說了我是正經的生意人。公司就開在工商局的樓上檢察院的旁邊。你真以為我是腰裡別著把榔頭誰不還錢就敲掉誰滿嘴大牙的黑社會嗎?”燕黎明情緒有點激動。“好歹也是懂法律的人,你能不能別這麽幼稚?”
徐遠航一時無話,看著燕黎明脫下西服外套掛在臂彎上繞過他繼續向上攀登。
“他這是脫了羊皮讓我看他裡面穿的羊毛內衣呢。”徐遠航歡樂地想。“有機會逼著他把羊毛內衣也脫了看看下面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