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燕黎明的手銬終於被捅開了,但兩隻胳膊基本上不能動彈。他低著頭趴在浴缸的邊上,順從的讓徐遠航給他洗頭。
“讓我看看。”徐遠航的嘴上叼著一根煙,說起話來不是很清晰。
“看什麼?”
“你那裡。”
燕黎明不說話了,他翻了個身,緊閉著眼睛等徐遠航沖乾淨他頭上的泡沫。
“沒事。”他重新躺回到浴缸裡。“把衣服穿上回去吧,老太太一人兒在家怪孤單的。”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徐遠航在浴缸邊上坐下,一把撈起燕黎明讓他趴在在自己的大腿上,順手掰開了他的屁股。
“家裡有藥嗎?”足有半分鐘的樣子,徐遠航問。
“沒有。”
“你成天跟人鬼混家裡能不備著藥?!”
“我從來沒當過0號,再說我技術那麼好,跟誰做都會弄得人家舒舒服服的,備藥幹嘛?”
徐遠航被噎得沒話說,把燕黎明輕輕放回到浴缸裡開始小心地按摩他的兩隻胳膊。燕黎明趁著他若有所思,偷偷把剛剛緩過勁兒來的右手食指伸進去清理。水有點熱,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疼,在徐遠航輕柔的動作中,不知不覺睡著了。
盯著燕黎明熟睡的臉看了一會兒,徐遠航披了件浴衣起身去收拾臥室。撤下皺皺巴巴的床單和枕套,他打開臥室壁櫃的拉門,許多衣服、床單、毯子之類的東西稀裡嘩啦掉出來砸了他一臉。仔細一看,居然都套在乾洗店的袋子裡不曾打開過。
徐遠航上的是紀律嚴明的警校,媽媽又是一個特別乾淨俐落的人,他在保持東西緊趁俐落上有點強迫症。把衣服一件件掛好,將寢具從塑膠袋裡掏出來單獨擺放,新床單鋪好撫平,這才去浴室將燕黎明擦乾抱了回來。
想給他找條乾淨內褲套上,徐遠航拉開五斗櫥的幾個抽屜翻找,好嘛,一抽屜沒開封的內褲,又一抽屜帶著商標的襪子。聯想到浴室洗衣筐裡一堆的髒襪子和褲衩,徐遠航明白了。敢情這位燕大爺,是能送乾洗店的就送洗,不能送的攢一堆兒扔了,保證自己天天穿新的。
“真造孽啊你!”徐遠航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也不怕讓雷劈。”
給燕黎明蓋好被子,徐遠航靠在他旁邊出了一會兒神。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事後不但沒有負罪感,心裡似乎還有點甜蜜。大概就像上中學的時候偷著在男廁裡抽煙,知道違禁,但抵不住誘惑。睡不著,他也不願意再深想下去,索性起來替老邋遢收拾屋子。
燕黎明被公司會計的電話吵醒,迷迷糊糊交待完了覺得屋裡有點不對勁兒。他痛苦地爬起來拉開窗簾,平日裡亂七八糟的臥室變得異常整潔,地板和傢俱在日光裡閃閃發光。
“遠航。”他叫了一聲,沒有回應。已經上午十一點鐘,勤勞敬業的徐警官應該早就走了。扶著腰挪到客廳,幾個礙事的大樹根被移到了陰面的陽臺上,廳裡的傢俱都歸了位,前所未有的乾淨齊整。
“嘖嘖。”燕黎明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去上衛生間,發現居然連馬桶的裡面都刷的光可鑒人,嚇得他差點兒尿不出尿來。“不會吧?”他抱著頭呻吟。“徐遠航你還讓不讓人活了?”
身上疼的厲害,燕黎明又慢慢爬回床上,擺弄手機的時候發現有一條短信。
“我給你那裡上了點紅黴素軟膏,我媽說那玩意兒是萬能藥,啥毛病都治。買了粥和菜包子在廚房裡,想吃用微波爐打一下。還有那什麼我都給你洗了,以後別再穿完就扔,浪費可恥。”
燕黎明把短信反反復複看了不知多少遍,下了床去廚房吃包子喝粥。他心裡有什麼東西堵得難受,但不妨礙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光。點燃一支煙,他拖了把椅子只穿著條內褲坐在陽面陽臺上曬太陽。
“老天爺……”他仰頭看著從來沒派上過用場的戀衣架上掛著的一雙雙襪子和一條條內褲,不住地喃喃自語。“老天爺呀……簡直不讓人活了。”
抽完一支煙,推開陽臺的窗子,燕黎明撐著窗框探出身子沖著天空“啊!啊!”地嚎了兩嗓子,扒下自己的內褲順著窗戶就扔了出去。他從衣架上拽下一條還潮濕的內褲哆裡哆嗦地套上,還沒站穩,就聽見樓下有蒼老的聲音破口大駡。
“流氓!誰這麽缺德大白天的耍流氓!”
等了一會兒,燕黎明偷偷探出頭,看見樓下花壇邊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正用拐棍兒挑著他那條褲衩兒,氣得渾身亂顫地罵。他縮回頭吐了吐舌頭:“我就是跟您耍流氓也是您賺到了嘛奶奶……”
一邊嘀咕著,眼淚卻突然模糊了雙眼。
隊裡每天早晨固定的碰頭會徐遠航險些遲到,迎著大家詫異的目光他默默地坐在最後面。樊翔敲了下桌子。
“徐隊,坐你該坐的位置。”
徐遠航低著頭挪到他的側首,不用看也感覺到他淩厲的目光。先是臉上劃了一道口子,昨天起了個包,今天,下唇上明顯的牙印。
“最近肯定被大家想像成私生活放蕩的人了。”徐遠航心想。“也不冤,自己確實做了驚世駭俗的事。”
各個組開始彙報工作進度,徐遠航心裡有些不安。他主抓的一個案子已接近尾聲,只差最後一個犯罪嫌疑人歸案。昨天樊翔給他看了一份檢舉材料,本市一家燃料公司涉嫌虛開增值稅發票,舉報的流失稅款達上千萬元。徐遠航半路出家,涉及到某些專業知識的時候就有點力不從心。樊翔給他整理了一份詳盡的資料讓他晚上回去惡補,現在資料夾還在他車裡扔著——早忘到爪哇國去了。
“收到一份檢舉材料,從內容看特別專業詳盡,像是知情人舉報。今天起徐隊帶人開始進入調查,遠航你把具體情況跟大家說一下。”
徐遠航緊張的手心出汗,不敢抬頭。
“徐隊!”樊翔的語氣很嚴厲。
“我把材料忘車上了,我這就去拿……”徐遠航平生頭一次沒有認真對待自己的工作,自覺罪孽深重,有一種全身脫力的感覺。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大氣兒都沒人敢喘。大家都知道樊翔的工作作風,對外護犢子,對內,犯了錯誤毫不留情。
“今天就到這裡,徐隊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樊翔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先走了出去。
站在樊翔的辦公桌前,徐遠航像是個犯了錯的學生。儘管提了副隊,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和樊翔差不多的領導。
“你不是說一輩子不結婚嗎,怎麼又交上女朋友了?”徐遠航一愣,沒想到樊翔會問這個。他下意識地搖搖頭,突然想起嘴唇上的牙印,趕緊又點頭。
“你女朋友饞肉還是怎麼的,不至於饑渴成這樣吧?”樊翔的一隻胳膊掛在椅背上,斜視著徐遠航一臉的嘲諷。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馬上就去準備。”徐遠航盯著桌子上樊翔擺弄著原子筆的手,想起了在琥珀酒吧的那個夜晚。他微微地點頭一邊道歉一邊向後退,有點不想和對方單獨呆在這個房間裡。
沒有任何預警,樊翔抄起手邊的資料夾就扔了過來。徐遠航反應奇快,伸手一擋,紙片飛的到處都是。
“男人以事業為重知不知道?難道你上次讓沈修她媽羞辱的還不夠嗎?!”這次飛過來的居然是樊翔的手機。徐遠航像個接球手一樣精准地抓住了隊長的iphone,戰戰兢兢地跳到門邊。
“我錯了樊隊,我改還不行嗎?”看到樊翔又拿起了喝水的杯子,他可真是怕了。“再來一個包我可就長犄角了。”
樊翔看到他的這副樣子氣似乎消了一點,放開杯子蹲到地上去撿散落的文件。徐遠航把手機放到辦公桌上趕緊湊過來。
“我來撿樊隊,你歇會兒。”
樊翔並沒有起身,他把手中的檔卷成筒狀挑起了徐遠航的下頜。“你太讓我失望了遠航,並不是身強力壯敢打敢拼就是個男人了。社會地位,經濟實力,這些才能讓你在社會上立足,才能讓別人不敢小瞧你。”
“我費這麽大勁,就是不想看到你總因為這些被別人輕賤。”
“我懂……”徐遠航稍稍偏了一下頭,說心裡沒有一點感動那是假的,但他潛意識裡對對方已經起了戒備之心,抵觸和對方親密的身體接觸。“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樊隊,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你保證個屁!”樊翔罕見地爆了粗口,忽的站了起來扯住徐遠航胸口的衣服,竟然一把把他搡到了牆上按住。
“事業上剛有點起色就去找了一個鐵嘴鋼牙的潑婦,連工作都扔到腦後去了,我還能指望你有什麼出息?!”
徐遠航靠在牆上,看著樊翔激動的臉龐,覺得他也有一點潑婦的潛質。這個想法讓他緊張又有點想笑,嘴角抽動了兩下,忍得很辛苦。
“樊隊,我,我現在就出去幹活兒……”
“等一下。”樊翔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大拇指突然撫上了他的下唇。“你女朋友這牙可夠大的,屬馬的麽?”
徐遠航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再說下去樊翔那雙犀利的眼睛就可能看穿一切。他一點點地閃掉對方的的手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其實沒有什麼女朋友,昨晚上燕黎明的飯館開張,我喝多了跟他們一幫人去唱歌,都不知道是怎麼弄的。”
“哦。”樊翔似乎松了口氣,笑了。“找小姐了?你沒有酒後失身吧?”
“沒有!”徐遠航的心狂跳起來。“我真喝多了。”
“行了行了,就你那酒量以後注意點。娛樂場所少去,讓人曝光了不好。”
老實人徐遠航撒謊了,還不止一個。走出樊翔的辦公室,他的後背都被汗水濕透了。坐到樓下的車裡長籲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人生踏上了一條崎路——從現在開始他心中擁有了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時也背負了別人一個不能示人的隱私。